不明大声喊:“我不会屈服的!我是个文人!”
所有人:“……”
“我是个粗人。”寇平把他夹在胳膊底下,转身大步走,“我看你怎么不屈不淫,娘的,老子又不是要把你怎么样,不就是给人画幅像吗?你再墨迹信不信让你在停尸房和那只大黑狗过一夜?”
不明嗷嗷叫着:“你骗人根本不是人是头!还是烂的!亵渎!你们在亵渎我!”
寇平传达的信息显然有误,到了才知道并不是要不明给头画写真吐,而是照着专业人士的指点画复原图。
顺便一说,这位专业人士竟然是孟穆清,时彦也在场,卓君兰来过又走了,他们都很重视孟穆清,因为孟公子对他们表达了某种意愿,来京兆府兼职验尸官的意愿。
就是说他平时有自己的事情做,不过只要京兆府需要他会放下手头的事情赶来,这就是兼职的意思。
卓文静惊掉了下巴,最后只能干巴巴的说一句:“挺好的。”
她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不是这么说的,事实上卓文静不大理解孟穆清的想法,他的出身他的地位他所受到的教育让他所做的决定显得非常不可思议并且让大多数人都难以理解。
卓文静本身从来没有觉得验尸哪里不好了,未来的法医职业一直是她心目中高大上职业中排名前十的,可这个时代的人们并不会这样认为,他们的观念是人死后入土为安,给予死者安宁,而验尸官的工作从表面来看正好与这一习俗相悖,虽然不至于招人厌恶,却是人们潜意识想要避讳不愿谈论太多的。即使验尸官和普通的仵作不同,前者有正式的官职,有朝廷发的俸禄,但也改变不了它是种冷门的不受欢迎的官职。
孟穆清的做法在外人看来可能就有点掉价、自毁形象之类的,他的家人会允许吗?
要知道孟家不像她们卓家,族人亲戚啥的都不在京城,也管不到卓君兰头上,自家人关起门来怎么玩都行,他们孟家是典型的世家,规矩多,门第观念重,注重身份和对族中子弟的管教控制,更何况孟穆清还是孟家年轻一代里最出众的,怎么都不会由着他“任性胡来”。
所以卓文静很怀疑孟穆清到底能在京兆府挂职多久,可能没几天就得被孟家家主给强制领回家。
卓文静淡定了,和唐非打赌孟穆清多久之后会离开,她赌最长两个月,唐非想了想,竖起一根手指。
“一个月其实也有点多了,说不定就呆几天呢。”卓文静小声跟他咬耳朵。
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热气呼呼的洒在唐非耳朵上,痒痒的,唐非本能的想躲开,又喜欢这种和她亲密无间的感觉,心底反而希望卓文静多说几句继续呼呼热气,因此当卓文静跟他拉开距离时,唐非眼里满满都是遗憾,用一种叹息般的眼神忧郁的看着她。
卓文静:“?”
唐非很认真:不是的,是一年以上,我打赌孟公子不会走。
卓文静诧异,小声说:“你对他这么有自信啊?我相信他做这个决定不是一时冲动,也是很认真的,不过呢,他一个人怎么跟家族对抗,太理想化啦。”卓文静不看好孟穆清,尽管她真心希望孟穆清能按照心意去做他认为有价值的事情,可他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力量足够强大的斗士,如果非要和家族硬碰硬,会头破血流的吧?孟穆清也不像是那种冲动热血的年轻人。
唐非用一种“你不懂”的眼神淡定的看了卓文静一下,然后就一脸深沉的不说话了。
卓文静:“……”
被鄙视了!这绝对是被鄙视了!
嘿——!
卓文静乐了,心说行啊,你还鄙视我,好,咱么就走着瞧,到时候被打脸了千万不要哭着求我安慰你我就吃你这套呵呵。
两个人“说”悄悄话的功夫不明已经在孟穆清的指点下完成了死者的还原图,从相貌上来看是个长的挺精神的年轻人。时彦让府中的画师照着描画十几张图,分发下去,让京兆府的官差照着画像在全城范围内查找。
荒宅人头案到此刻终于有了重大的突破,无论段小花承认不承认,他们都一定能够找出她犯案的证据。
第28章
孟穆清重新验过死者的头颅,卓文静之前提供的信息还是比较靠谱的,死者年龄确定为二十二岁,发音方面有过缺陷,就是卓文静说的大舌头,而且家境优渥并且拥有有一块内侧刻着“贲”字的玉扳指。
只是关于舌头,孟穆清说死者的残缺应该是天生的,但残缺处却有奇怪的伤痕,这一点就要等查到死者身份才能确定了。
玉扳指是从段小花养的大黑狗肚子里找出来的,除了扳指大黑的胃袋里还有少量未消化的头发以及腐肉残渣。扳指有利器损坏的痕迹,属于死者的可能性很大,头发至少有三种,也就是说属于至少三个人,腐肉只能确定不属于死者。
孟穆清的记录非常详细并且谨慎,而且他文笔也好,用的不是晦涩难懂的文言,而是比较贴近白话,即使如此也能看出遣词造句的水平之高,所以才能把看过这份记录听过有关描述的众人恶心的不轻。
除了这个,孟穆清的记录表明大黑狗怀孕了。
孕期的大型犬食量增大,会比平时更具备攻击性,玉扳指和头发让时彦产生一个推测,死者的其它部分很可能被狗吃了并且消化掉,所以才找不到。生血肉容易激发出狗的野性,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从未有过攻击人行为的狗会在段小花的命令下对人发动攻击。
它胃里发现的腐肉不属于死者,应该是它在马场边的林子里吃了什么,然后导致它的唾液带毒,感染了唐非,奇怪的是这只狗却没被感染。
真相也只有卓文静才知道,这是因为et的病毒对动物不起作用。
至于这只狗到底在林子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只能寄希望还在搜寻林茂英断腿的衙差们会发现一些什么。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段小花杀了人之后让大黑狗吃了死者,头可能因为不好啃所以才留下了,之后因为未知的原因段小花把死者的头煮了个半熟偷偷扔到了荒宅,死者头颅撞击的痕迹以及黏在墙头被风干的肉丝可以证明段小花臂力准头不足,磕磕碰碰几次才成功的把头抛到高墙另一边。
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段小花偶尔行为疯癫怪异,却是个娇小力弱的女孩子,就算死者是个文弱书生那也是男人,力气不会比从小就有心疾在家中养病的段小花弱,她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帮手吗?
这些问题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查清楚的,卓文静见似乎没自己什么事了,就把重创大黑狗眼睛的簪子要了回来,木簪浸了血,洗不干净,卓文静不想让人发现里面的机关,特意要回来亲手把簪子扔到火力看着它烧成灰烬。
唐非特别豪迈的表示:再给你做一个。
卓文静严肃:“这次简单点。”想了想她又嘿嘿笑补充道,“或者你可以做两个。”
唐非连连点头,卓文静为他付出的很多,他一直都希望有机会能为卓文静做点什么,任何事情他都愿意尝试,他喜欢被卓文静需要的感觉,她提的要求再多他都不会讨厌,可惜卓文静几乎都没提过什么要求。
他安安静静的听着卓文静说话,心里想:我最喜欢静静了。
只要有方向,京兆府的办事效率一向高,最重要的是百姓一听是京兆府的差爷都特别愿意配合,所以当天下午死者的身份就查了出来。
魏贲,白鹿书院的学子,潍州人。
白鹿书院近年来出了几个大官,还被皇帝赐了匾额,声名鹊起,来求学的书生一下子多了起来。本来是走高端路线的书院,现在只一味的追求数量而忽略了质量,卓君兰提起白鹿书院如今的学子总是忍不住叹息,虽然什么都没说,不过脸上大概就是“不行啦”“一代不如一代”的意思。
卓文静对自家爹亲年少时求学的地方还是蛮好奇的,问时彦能不能扮作跟班一块去,时彦点头答应了。
结果一出门就碰上了平南侯世子钟陆离,时彦有些愣:“你来干什么?”
钟陆离风骚的穿着白衣拿着把扇子扇,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欠揍,也不给时彦好脸色看,哼道:“小爷爱去哪里就去哪里,你跟我什么关系,管得着吗?”
时彦的脸色也冷了:“你的屁事时某的确管不着。”
卓文静傻眼,不敢相信的瞅着爆了粗口的时彦,然后看到钟陆离张着嘴震惊中透着诡异的表情,忽然一阵好笑哈哈哈乐得不行,心说活该不活该,人时大人也没跟他甩脸色,语气好一点能死啊,真是中二的不能行,双商感人,怪不得时彦跟他友尽呢。
钟陆离咬牙切齿:“卓大小姐,叶子你是不是不想要了!”
卓文静立刻转头对时彦说:“时大人,你给我十片金叶子,我告诉你一件世子针对你的阴谋。”
钟陆离和时彦同时开口。
钟陆离:“你别胡说八道,本世子怎么可能对他有阴谋!”
时彦:“无论他让你做什么,我给你十倍报酬不要做。”
卓文静:“成交。”
唐非默默的无言的看着这几个人,眼神很无奈,真是幼稚,不过静静要金叶子干什么?给大人制作护甲的银子已经付清了呀。
他默默思量着,耳边听着那几个低龄化的人在吵嘴的声音,不知不觉就到了白鹿书院。
京兆府少尹与平南侯世子亲临,山长自然要亲自出门迎接的。
卓文静和唐非扮作小厮的样子跟在时彦身后,她头一次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到时彦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形象——所谓为官者的威严和气势,同样也第一次感受到这名不到二十的少年人和寻常人之间巨大的差距和不同。她这时候才有些明白卓君兰还有其他人说的“整个大齐,只有一个时彦”是什么意思,能被天子亲封为京兆府少尹,时彦凭的恐怕不只是他卓绝的天分以及家世那么简单。
不止卓文静,连一旁咋咋呼呼的钟陆离从时彦开始与山长交谈起就不吭声了,时不时纳闷儿的瞅时彦一眼,脸上露出“这家伙也有这样一面”的微妙神色,新鲜,也不自在。
他好像有点被打击到的样子,沉闷许多。
卓文静特别能理解,这是一种落差,无业游民的权二代面对平时看起来跟自己没啥差距,然而一进入工作模式立刻甩他好几条街的事业型精英时的巨大落差,这就是现实呗。
山长正说到死者魏贲:“这魏贲啊,家中是做玉器生意的,家境优渥,可能是被家里娇惯坏了,性格骄纵,目中无人,经常与其他人起争执,倒没闹出太大的乱子,否则老夫一早就把他劝退了。”
山长领着他们往学子们居住的院落去,因为是授课时间,一路上除了一个远处走过的满脸愤怒的花匠之外并没有碰到其他人。
山长看着花匠走过,下意识的想叫住对方,突然想到时彦和钟陆离在场,于是只是短暂的看着花匠的背影皱了皱眉,借着若无其事的说下去,把他们往后面的宿舍引。
卓文静和唐非眼神一对,默契的落后几步,追着花匠去了。
时彦有所察觉,偏头看时视线从钟陆离无聊的脸上扫过,微微停顿一下,又平静的收回目光。
“魏贲失踪多久了?”
“这个,十多天了吧。”山长不大确定,他有些按捺不住,之前官府来问魏贲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只接到消息说官府会来调查案件,他作为书院的山长理应配合,但时少尹亲自过来了,当然还有平南侯世子,山长就有些淡定不了了,“大人,莫非魏贲在外面惹了什么大麻烦?”
魏贲的死没有公布出去,山长不清楚也在预料当中。
时彦表情冰冷:“案情相关,不便透露。魏贲家里人来问过吗?”
山长从未和时彦打过交道,不清楚时彦的性情,一开口就碰了个硬钉子,神色尴尬:“并没有,他家境虽然不错,不过在外求学住在书院,除了一个书童之外没有其他人了。”
“书童呢?”
“额,这个……听说回潍州了……”
时彦蹙眉,声音也冷了几分:“书院的学生无故失踪,你身为院长不派人寻找,不通报官府,纵然学生品行有亏,也不该对其完全漠不关心、置之不理。书院是教书育人之所,是为国家培养人才的地方,如此冷漠不作为,培养出来的学生朝廷如何敢用?”
这话说的重了,山长脸上立刻难看起来,想到时彦虽不算天子近臣,却非常得天子信赖和喜爱,书院才被赐了匾额,如果时彦把这件事告诉天子,他作为山长肯定会被指名批评,这脸打的可就疼了。
山长试图辩解:“大人,我……”
时彦神色冷漠的打断他:“带路。”
山长数次被落了脸面,钟陆离就在旁边看着,让他面子上很过不去,心中对时彦有些不喜,想着他不过是凭着家世和天子偏爱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就算有些才华,也未免太不把自己这个年长的前辈放在眼里了。觉得时彦很不会做人,就不再多说,只道“请,这边走,这是什么什么地方,那里是什么什么院”,一路走一路介绍着书院。
钟陆离在心里盘算着回家要不要让他爹给他找点事情做。
……
花匠蹲在墙角,口中絮絮叨叨个不停,气愤愤的修补墙根处的一个大洞。
卓文静和唐非两个走过去。
卓文静:“大叔,这是狗洞吗?”
唐非伸着脖子瞧了一眼,狗洞是从地底下通过去的,他只瞧了一眼就弄明白了:不是狗刨的,人为的。唐非擅长各类机关奇巧,陷阱密道之类的也懂一些,虽然狗洞听起来和前面说的没啥关联的样子,不过人为的痕迹和其他痕迹的区别唐非还是能分辨的。
果然,花匠瞅了他们两个一眼后,便低下头继续用力的修补墙洞,没好气的说:“什么狗洞,都是人挖出来的,修好了又挖,修好了又挖,让老头逮到是哪个干的,一定告诉山长把他赶出书院!”
卓文静给唐非竖起一个大拇指。
唐非被夸奖了眼睛亮闪闪的,单手趴在地上透过墙洞往外看,一副“我再看看说不定还能发现点啥”的认真模样。
姿势表情萌萌哒的卓文静特别想抱着亲亲,当然啦光天化日众目睽睽要注意影响,所以她只是很含蓄的拍了下唐小非的屁屁。
唐小非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下子蹦起来,一蹦三尺高那种,摸着屁股睁大了眼睛一脸“我被耍流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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