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文静顾不上疼,转头看向唐非血管一条条爆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软变烂,并且一块一块的掉着腐肉的手臂,瞳孔收缩,一脸的焦急和愤怒:
用得着这么修复吗?!
她也不知道在生谁的气,这种情况只能是她的血造成的。正常感染者愈合的过程根本不会这样,通常是病毒被消灭后感染部位就能变回原来的模样,只是生理机能方面多少会被影响到,难以维持正常水平。生化战士不一样,他们不止有超强的愈合能力,还有再生能力,类似的情况发生在生化战士身上,他们的身体通常会选择放弃受损严重的部位,也就是和唐非现在一个样,被感染的部位彻底腐烂后脱落,重新生出新的肌肉血液筋脉以及皮肤。
这个过程就像泼了硫酸生生的把皮肉一层一层的化掉,能不疼吗?
烂肉掉光了,唐非也不挣扎了,手和牙齿都松开,满嘴血腥味的把头偏到一边去,脸上透着厌弃和排斥。
卓文静实在不忍心看他露出了里面的血肉和白骨的手臂,也管不了两人灰头土脸一身汗的,想抱他到床上躺着。谁知道她的手臂才从唐非膝盖下绕过,唐非却翻了个身侧躺着,像虾米一样抻着一条胳膊缩成一团,令卓文静无从下手。
没人比卓文静更了解唐非。
少年人的自尊心原本就强,更何况唐非因为患有残疾远比同龄人更加敏感,他面上不露,却比谁都在意自己在人前的形象,总是把自己收拾的整齐又干净,会让他丢面子的事情都是坚决不干的,也只有捉弄林秀的时候不顾恶心的淘气了一回,不过那也是避着人,他压根没想让卓文静知道的。
可是现在呢?他不但像个得了癫痫的病人一样在地上抽搐打滚,还像个疯子一样做出用脑袋用力撞地板这样自残的行为,最让他没办法接受的是他竟然把卓文静给咬出血了。
她全都看到了。
这个事实让唐非难受的要死,他知道卓文静不会怪他,可他怕卓文静看到自己这副丑陋的样子像怜悯街边的乞丐一样怜悯他,而且他也很受不了这样的自己,一回想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他的想法卓文静都能猜出来,现在还想着和唐非保持一个正常的距离显然是不可能的,卓文静放弃了,她在意唐非的感受,远胜过种种隐秘古怪的感觉让她产生的顾虑和矛盾的心思。
她会伤害唐非吗?当然不会。
再大的艰难险阻都经历过了,让她让她死都没有迷惑动摇过,这点坚守底线的定力和意志都没有吗?
卓文静深吸一口气,不管唐非的姿势有多别扭,反正怎么她都抱得动的,就这么神色坚定的把非暴力不合作的少年给搬到了床上去。
唐非把脸埋在枕头里,鬓角的头发完全被打湿,脖子上也覆了一层薄薄的汗水,完好的右手紧紧地抓着身下的床单,整个人僵硬紧绷的就像被撑到了极致的弓弦。
“小非,你看我一眼。”卓文静握住他的拳头,哄小孩儿一样轻抚着他的头发,耐心的在他耳边安慰,告诉他自己是如何救他的,告诉他自己早就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不是他的错,“你已经很坚强了,听说那个小林公子都吓尿裤子了,嗯,这个你可不能告诉别人,他会急眼的。”卓文静把话题扯远了,绝对不再提唐非方才的表现,就像她安慰他的那样根本没什么,都是正常的,卓文静感觉得到唐非的态度在松动,她趁机说,“我的伤口快愈合了,你要不要看一眼?”
唐非安静了一会儿,红着眼睛转过头来,卓文静连忙撩起袖子给他看,唐非瘪瘪嘴,满眼心疼,连自己受的伤更重也更疼都暂时忽略了。
“我得把线拆了。”卓文静自言自语,“哎呀孟先生的刀还在柱子上插着没取下来。”
孟先生是谁?
卓文静想着办法转移唐非的注意力,一看他想知道,立刻把他昏迷期间发生的事情解说了一遍。唐非开始还有心思听,不过他刚才折腾的一通耗费了太多精力,注意力难以集中,而疼痛又是如此的深刻真实难以忽视,又疼又痒,让他都想干脆把整条手臂砍下来一了百了。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卓文静,熟悉的面孔上是对他真切的关怀和担忧,彼此之间毫无隔阂,丝毫没有出事之前让他摸不着头脑的忽冷忽热和距离感。
想离她更近一点。
这是此刻的唐非最强烈最真实的感受,好像是朦胧的轻纱被揭开,眼前一下子清晰起来的明悟,这个从来不懂“愁绪伤情”的少年在体验了从来没有过的复杂感受情绪大起大落之后的某一刻,突然就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一些东西。
他勾住卓文静的脖子,满头大汗,神色显得恍惚又急躁,冒冒失失的撞上了她的嘴。
卓文静嘴唇发麻,一脸蒙圈的呆滞。
她很想问唐非你干嘛啊,然而看着用手背遮住眼睛,看上去一点都不开心,也没有羞涩,看上去毫无缘由的难过着的少年,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有一股灼烧的热度失控了一般从心脏的位置迅速的蔓延至四肢百骸,不可说的念头和感觉冲击着她的大脑,迫使它快向身体下达某种命令。
这时候,卓文静脑子里突然跳出一段对话。
“理论上来讲,正值发育期的孩子更容易改造,而且改造成功后未来会成长的比成年人更快更强大,不过青春期躁动是个很麻烦的事情。”
“啥玩意?”
“一撩就发…情,十三岁到十六岁的青少年专属,一年比一年强烈,一年比一年难以控制,很容易犯罪的哦,卓少尉。”
卓文静:“……”
听起来很操蛋,真的发生了卓文静才知道当年告诉她这些的人并不是在开玩笑。
她忽然站起来,一只脚在地上站着,另外一只腿却上了床跪在唐非腰侧,同时手撑在他耳朵旁边,俯身侧头准确的吻上了他的唇瓣。
卓文静没跟人接过吻,有限的经验都是从二次元学来的,在唐非唇瓣上亲了一下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她正要分开,唐非难得反应迅速的一把抱住她的脖子不让走,过了一会儿,舌头在她唇上小心翼翼的舔了一下,然后才主动分开,红着脸含羞带怯的凝视着她,既期待,又害怕,这时候倒是丝毫看不出难过或者痛苦难忍的样子。
卓文静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该对唐非大胆同时又害羞腼腆的反应作何表示,对方的手臂还在她脖子上勾着,随手都能把拉过去再嘴对嘴的贴半天,卓文静拂开他额前汗湿的头发,轻声问:“喜欢我?”
唐非眼眶迅速的湿润了,没让自己哭出来,用力的点点头。
“小哭包。”卓文静笑了,语气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如果你满了十八岁还喜欢我,我们就结婚……成亲,你愿意吗?”
她说什么唐非都是愿意的,一边哭一边笑,比刚才更用力的点头。
做了决定之后,卓文静的心情倒是比她预想的更加平静,她意识到有些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迈出了第一步,接下来的就容易得多了。
“这之前,你要听我的话。”
唐非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还是点头,目光中除了依恋,更多的便是喜悦和甜蜜。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不能除了你和我不能告诉任何人,我爹娘也不行。”卓文静从上方与他对视,他笑她也笑。对这个要求唐非没太大感觉,他心里也不想把今天晚上的事情和任何人分享,所以没犹豫就答应了,然后睁大眼睛乖乖的看着她,一脸“还有什么都说了吧”的大方。
“还有就是。”卓文静低声道,“我没点头之前,不要开口向我爹娘求亲,也不能让人知道我们两个……”她停顿,想了想,在唐非嘴上亲了下,“这种关系,懂吗?”
就是要偷偷摸摸的吗?
唐非认真考虑片刻,轻轻的点点头。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无父无母还是个哑巴,寄人篱下,吃穿用度都是卓君兰和文弗给的,他们愿意对自己好,还考虑过要正式收养他,可一旦知道他和卓文静的关系,一定会生气,会对他失望,不再信任他。
现在他一无所有,可四年之后一切都会不同。
唐非由衷的感到庆幸,庆幸他开窍的还不算晚,庆幸卓文静给了他回应和承诺,庆幸他有四年的时间去努力。
卓文静低下头,呼吸喷洒在唐非脸上,低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很有主意,小非,你不比任何人差,可能用不了四年你就能像个有担当的男人一样站在我父母面前,顶天立地,无所畏惧,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唐非红了脸,眼睛却十分明亮,熠熠生辉的回望着卓文静。
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唐非左臂完全复原,新长出的肌肤水嫩细腻的像婴儿,明显比周围的皮肤白,唐非有点郁闷,卓文静安慰他:“多晒晒太阳就好了。”卓文静给他弄上绷带吊在脖子上,叮嘱他小心点别给人看出异常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和唐非关系的改变并不会给卓文静造成太大的影响,她对唐非的喜爱之心是毋庸置疑的,“一撩就发…情”的“青春期”躁动可能只是个意外,然而只在面对唐非的时候才被触动就很能说明问题了,显然她对唐非没自己想的那么纯洁。
卓文静懒得考虑这种关系是不是正常,无论如何她都乐意给唐非选择的自由,哪天唐非长大了,成熟了,想法变了,爱上了别人也没关系。至少现在她对这个寄托了太多感情的男孩有着无限的包容和耐心,仿佛他做错什么都能得到原谅,他有任何愿望她都愿意帮他实现。
为什么?
卓文静不知道,更不关心,目前她需要克服的是每次“一撩就发…情”后面对一无所知的纯洁少年产生的罪恶感。
所以说,唐非要是再大个几岁……多好。
第20章
第二十章
雨过天晴。
卓文静在房间里喝了粥,拿着吃剩下的半个包子,慢悠悠的去找唐非。
隔壁房间没声响,门前的木制地板上有几个半干的泥脚印,卓文静门前也有,是一个来叫她们起床吃饭的婶子留下的。
昨夜一场大雨,连铺着石板的小路上都是泥啊水的,哪里都不能幸免。卓文静带了干净的换洗衣物,唯独没有带鞋子,凌晨从唐非那儿回来两只鞋子都脏的不成样子,和干干净净的裙摆形成鲜明的对比。她抬起脚满脸无奈的看着,清越的哨声短促鸣响一次,红光满面的唐非正站在门口的走廊上对着她笑。
睡眼朦胧被寇平从房间里拎着出来的不明尖叫一声:“小非哥你醒了啊!”他哇啊啊啊的冲过去,想给唐非来个熊抱,被卓文静揪着衣领及时的拦住了。
“看到了没?”卓文静指着唐非固定在胸前的手臂,“伤员懂不懂?不能碰,保持距离啊。”
唐非惊魂未定。
不明连连点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唐非:“小非哥你还疼吗?”
唐非摇了摇头,对走过来的寇平也笑了一下,寇平大手按着他的脑袋揉了一把:“好小子,没事就好。”
几人到前面去吃饭,寇平说他早上起来看到其他人都在收拾东西准备走人,孟穆清还想给唐非看看伤情,寇平让他等唐非醒了卓文静也在场的时候再看,然后孟穆清就和他那个叫鸣鸿的护卫用餐去了,至于其他人,除了那位沈大夫,林秀还有刘彬他们几个年轻的好像都没起。
卓文静在大厅看到孟穆清,急忙回头去看柱子,上面空空如也,小刀不见了。
卓文静问了一圈都说不知道是谁拿走了,后来管事过来也说没印象,等大家都吃好了他想起来什么迟疑的告诉卓文静:“昨夜您走了没多久,林公子回来找他落下的东西,让小人帮忙一起找,回来的时候那几个被派出去找狗的人就已经在这里了,会不会是他们中的哪个给拿走了?”
这些人中有几个是林家的护卫,管事记不清楚脸,因为怕了林茂英,不敢去问,卓文静只得作罢。
刀丢了是小事,卓文静表示等回去会重新打造一把赔给孟穆清,孟穆清摇头说不必了,拉着唐非给他诊脉,之后便为此困惑了很长一段时间,怎么都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又因为答应了卓文静保密,没办法向人请教,只能把问题藏在心里,直到很多年后才能释然。
下了雨马场就没什么好玩的了,虽然天放晴了但脚下的泥地都是软烂的,谁也不想把自己搞的脏兮兮的,吃了早饭就都会回去。
睡了一夜之后大家好像对狗咬人的事情有些失去兴趣,毕竟事不关己,也知道狗被重伤活不久威胁不了自己,想起来才顺口问管事有没有抓到。
听到没有,刘彬便阴阳怪气的说风凉话给林秀听,故意激怒他似的冷嘲热讽,林秀当时就摔了碗,冲上去揍了刘彬一拳,然后就打了起来,钟陆离命侍卫分开他们两个扔到门外,这才消停。
卓文静对那个叫刘彬的也是无语了,这是没脑子还是贱,非得被揍了才能老实吗?
唐非不认识刘彬,看到和他打架的林秀才想起来他昨晚想到的一件事情忘了告诉卓文静,两只手比划起来,被卓文静按住,看了下并没人注意这里,松口气。
唐非挠了下她的手心。
卓文静看他,他就一脸无辜的对她傻乐。
卓文静吓唬他:“老实点,不然回去收拾你!”
唐非一脸“来呀”的期待表情,还手贱的摸了摸卓文静藏在袖子里的一截皓腕,触感远比拉拉小手更美妙更刺激,本质是个纯情小男生的唐小非脸腾的红了,嗖的缩回手,慌慌张张的把头转到另一边,给了卓文静一个后脑勺。
卓文静:“……”耍流氓的到底是谁?
好半天唐非才低着头忸怩的转过身来,不敢看卓文静,一只手比划半天,另外一只手小幅度的配合着把他想到的东西告诉了卓文静。
开始卓文静还好笑的看着,看明白唐非表达的意思脸色一下子就冷了,唐非“说完”,觉得有些不对,疑惑的抬起头,被卓文静脸上可怕的表情吓到了。
卓文静脾气不算好,但她心大,想法随性,很多事都不在意,会抓狂,会暴躁,但极少动怒。唐非见过她生气的样子,这次不一样,唐非觉得很不安,有点害怕,卓文静给他的感觉就像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卓文静尽量控制着脾气,对管事道:“把张宝和他妹妹叫来。寇师父,麻烦你也去一趟吧。”
管事心中犯嘀咕,看到卓文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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