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之炎脚步一踉跄,险些倒在地上,连舟勃然大怒,刚想过去,却被碧儿一把拉住胳膊。小丫鬟似乎明白了什么,缓缓的摇了摇头,抿嘴不语。
厨房里很热,到处都是大声的吆喝声,秦之炎终于艰难的走到那人的身边,想了许久,才缓缓的伸出手去,拍在那人的肩上,小心的叫道:“依玛尔?”
“恩?”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眉清目秀的女子陡然回国头来,额头上全是汗珠,皮肤白皙,眉眼弯弯,竟是说不出的清秀可人,皱着眉头说道:“这位公子,你有什么事吗?”
整个厨房顿时安静了下来,秦之炎微微的发愣,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是苦涩的笑了笑,说道:“多谢姑娘的汤,我是来道谢的。”
女子闻言一笑,灿然说道:“哦,原来是你啊。刚才是我爹爹进来吩咐我做的,我爹爹是酒楼的老板。”
秦之炎礼貌的答谢:“如此,就多谢店家老板了。”
“不用谢,举手之劳嘛。”女子笑着说道:“你身子不好,这里烟尘大,出去再说吧。”
秦之炎兴致索然的回到了雅间,连舟几人心里明了,也不太说话。原本幽香四溢的云雀肉,也顿时就没那么大的吸引力了。一会的功夫,厨娘小姐走了出来,端着一壶浓汤,笑眯眯的说道:“打扰公子了。”
秦之炎温和的一笑,说道:“姑娘请坐。”
刚才在厨房里,还看不出这名男子是这般的飘逸不凡,此刻看来,确是俊朗无匹,气度高华。厨娘小姐微微有些慌乱,笑容也腼腆了起来,说道:“我姓程,单名一个筱字,你叫我名字就好,别再什么姑娘姑娘的了。”
秦之炎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程姑娘。”
程筱抿嘴一笑,将铜壶放在桌子上,说道:“特意做的,留给你晚上喝,这是双层壶,一半是汤水,一半是炭火,中间用两层隔板隔住,隔板之间还加了层水,绝对不会有炭火味的,还能保持温度,趁热喝,对肺喉最好了。”
秦之炎笑着说道:“姑娘费心了。”
“哪里?四海之内皆兄弟嘛,”程筱爽朗的一笑,说道:“公子是哪里人?要往哪里去?我看你不像是本地人吧。”
秦之炎说道:“我们从京城来。”
“咸阳?”程筱一愣,一双眼睛顿时狂热了起来,大声的说道:“那你一定见过寿王殿下了?”
这下轮到秦之炎愣住了,连舟眼梢一挑,险些拔出刀来。秦之炎问道:“姑娘认识寿王吗?”
“我哪有这个福分,”程姑娘摇头说道,脸颊不由得变得红了起来,指着外面的说书的说道:“还不是天天听他们说,听得多了,也就记住了。听说寿王现在离开京城了,也不知道去了哪,我真想去见见他。”
一旁的青儿最是机灵,笑着说道:“程姑娘为什么要见寿王呢?”
程筱白皙的脸蛋通红,说道:“就是,就是想看看,听说寿王在白鹿原上为了一个女子险些连命都不要了,后来权倾天下,眼看就要成为皇帝了,又把大权都给了自己的弟弟,这样神仙一样的人物,自然,我自然是想就就的。”
青儿咯咯一笑,说道:“我看程姑娘是春心动了吧?”
“青儿,不要胡说。”秦之炎沉声说道。
程筱一笑,说道:“也没什么,天下女子,为寿王倾心的不知几何?我也只是想想罢了,况且,是真的想知道一下,能独力斩杀十万人而血不沾身的人,会是怎样的人物。”
话音刚落,几人就 会心一笑。这程筱姑娘虽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厨娘,但是性格爽朗,倒是少见的女子。
“对了,公子还没说要去哪里呢?”
秦之炎笑着说道:“没有什么固定的去处,只是随便走走,找风景秀丽的地方就住一住,腻了就再换一个地方,游历而已。”
程筱笑道:“公子还真会享受生活,既然反正也没对方去,不如在彭阳多留几日吧。再过几天,就是彭阳的酒神节,很是热闹的。”
“酒神节?”
“对啊,方桂酒神,芝兰佳酿,方桂仙子的生日,就是酒神节。到时候,官府会出面举办,赛龙舟,闹花灯,猜灯谜,唱酒歌,十分热闹的。”
“是吗?”秦之炎微微一愣,手指摩挲着那只铜壶,笑容淡淡,轻轻说道:“既然这样,就多住几日吧。”
程筱开心的展颜一笑,说道:“那太好了,我现在就去为公子安排客房。”
青儿笑着说道:“程姑娘,你就搜这么拉客人住店的吧,真是精明的生意人。”
程筱也不气恼,调皮的做了个鬼脸,转身就出去了。
秦之炎看着那只铜壶,突然淡淡一笑,轻声说道:“没想到,还能喝到这个味道。”
当天晚上,秦之炎就住进了程筱为他安排的上房。房间很干净,最主要的是非常的暖和,几乎有些闷热了。想来,这程筱的父亲也是精通的医道,瞧出自己有病,就吩咐了下来。
楚皇立后一事,是在前天听到的消息。连舟几人一直小心的防备着,以免被自己听到难过,其实自己还是听到了。
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难过,毕竟这也是他一直希望的。南楚大皇遣散后宫,任性的乱点鸳鸯,好在他的妃子并不多,不然真不知会出现什么状况。不过即便是这样,也为南楚朝堂带来了满城风雨,若不是如今的楚离权倾南楚,无人敢直面挡其锋芒,恐怕又是一场动乱吧。
楚离对庄青夏的感情,天下皆知。如果说之前白鹿原一战,还有西川会借作为幌子,那么带兵赶往大秦,支援宿敌秦之炎翻盘,就无话可说了。好在走之前吩咐了之翔,和南楚结盟,为楚离挽回面子的同时也给两国带去了实质性的好处,不然真不知道南楚的大臣们会怎样的攻讦他们的这个皇帝。
楚离雄才大略,定然会轻而易举的摆平这些小纷争。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的交代了一句,很是鸡婆,甚至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或许,只是为了赎罪,又或许,是为了报答。赎抢走爱人之罪,报死前托付之答。
脱下外袍,喝了碧儿刚刚送来的药,秦之炎浑身疲累的坐在了床榻上。刚一坐下,眉头不由得一皱,伸手入被中,竟然掏出几个大大的水囊,一个个都有些烫手,显然里面装满了热水。被子也因此而变得热乎乎的,坐上去十分舒服。
嘴角不自觉一笑,心底也有些感激那个细心的女子。
还记得当初在寿王府的时候,每晚睡觉之前,依玛尔总是会抢在自己前面钻进被子里,等到捂热了,再让自己进去。她的身子那么小,但是总是那般的温暖,每晚毒发感到冰冷刺骨的时候,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搂住她,然后就可以安然的挺过去。
那些难得的太平日子,现在想起来,竟然好像是做梦一样,那般的不真实,却又是那般的美好。
第二天一大早,秦之炎早早的起来,感觉精神很好,就在卧房里翻出几本书,靠在软椅里细细的读起来。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般放松闲适的读书了,离开了咸阳,似乎也放下了曾经那些压在他心头的重担,就连精神,也渐渐的舒缓了起来。
这家的主人年轻的时候,想必也是个爱游历的人,房间里的书大部分都是游记。秦之炎翻到一章,记载着海外一些国度的风俗人情,竟然和青夏所讲的大致相若,不由得挑起了兴趣,细细的读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嘎吱一声响,程筱端着一个大托盘,笑眯眯的走进来,说道:“不吃早饭就看书,真是不好的习惯。”
秦之炎笑着放下书卷,说道:“程姑娘。”
“吃饭吃饭,我准备带着你的两个小丫鬟上街去买东西,她们让我来问问你行不行?”
秦之炎笑道:“你只要不把她们卖了,随便你们去哪。”
“呵呵,”程筱大笑道:“真聪明,一下就被你猜到了。”
刚要转身出门,突然回过神来说道:“后面是我家后院,我估计你不会愿意跟女人上街,自己出去玩玩吧,别总是闷在屋子里。”
秦之炎点头笑了笑,目送程筱出门。
桌子上的饭菜很香,透着一股甜甜的味道,整个一个大大的托盘上,只放着一个大大的盖子。秦之炎疑惑的打开盖子,心底顿时一惊。
他不由得缓缓的站起身来,看着那红红绿绿看似香甜可口的糕点,拿起筷子,轻轻的点了一下,放在嘴里。
入口即化,香甜可口,是他从来没有吃过的美味。
想起程筱刚刚说过的话,秦之炎转身就打开房门,缓缓的走了出去。
如云楼的后院,显然不像前院那般的吵闹,安静优雅,处处都透漏出主人的一番心思。假山怪石,兰草繁华,越往前走,风景越秀丽,精致小巧,小桥流水,院长的尽头,竟是一片竹林。
隐约的箫声突然传来,悠扬婉转,悠远静谧。秦之炎眼睛微微的眯起,顺着箫声不断的向前走去,碧绿翠竹,连绵不绝,终于一方石桌石椅出现在眼前,一名一身碧绿衣衫,秀发如瀑,身姿绰约的女子娉婷着自己站在竹林之中,素手如雪,衣衫飘飞,正在悠扬的吹奏着一管洞箫。
秦之炎的呼吸顿时凝固了,点点笑容,再也无法掩饰的出现在他的唇角,他衣带飘飘,眼目清华,声音醇厚,好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般,轻轻的叫道:“依玛尔。”
箫声一滞,女子素颜如雪,眼眸似星,缓缓的回过头来。阳光透过竹叶,洒在她的脸上,留下斑驳的光影,竟是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仿佛是过了一千年,一万年,那对剪水双眸,柔和的投注在一处,竟然再也不能离分。
秦之炎,我会永远的陪着你,不论什么人,什么事,都在也不能将我们分开了。
秦之炎,你若是死了,我没有家,没有地方可以去,我该怎么办?
秦之炎,秦之炎,网图霸业转眼成空,金玉满堂也无法带走,莫不如你我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你,明白了吗?
那一天的阳光,是秦之炎一生之中,所见到的最灿烂的阳光。是那般的温和,那般的美好,那般的让人觉得人生中充满希望。
他跟自己说,就自私一次吧,哪怕只有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他一生都活的太累,就让他闭上眼睛,放纵自己,去自私的活一次。其他的,都不要再去想了。
铁血大秦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天涯海角
这一觉,秦之炎睡的很香,他甚至有点不愿意醒来了。
在梦里,他好像又回到了太和宫的西六宫偏殿里,到处都是破败的瓦砾和枯萎的杂草,他仍旧是那个很矮很矮,爬到树上都看不到宫墙外面的孩子。但是他却一点都不害怕,他看到了帝陵漆黑绵长的甬道,看到了孤独败落的深宫,看到了父母淡漠厌恶的脸孔,看到了弟弟为了他挨鞭于的后背,看到了边关滚滚的黄沙和战士们被汗水和鲜血浸湿的铠甲,还看到了她,一身淡青色的衣衫,站在一片翠竹之中,手持着一管洞箫,眼神温和的望着他。
原来他的一生,竟是这样的漫长。有过孤独,受过离弃,得到过权势,也经受过打击,但是终究,老天还是厚待他的,她像是一缕阳光,就那般的照射进他黑暗的生命,她总是说他是她生命最后的依靠,却不知道,一直是她在支持着他坚强地走到今天。
他还那么幸轻,可,是此刻回忆起自己的一生,却感觉已经过去了那么久那么久了,那些漫长的路途,几乎一眼看不到边。他一直在跌跌撞撞的走,没有路了,就用手指去控,用牙齿去啃,终于还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回过头去,全是满满的思念和辛劳。终于该倒下了,却仍旧是浓浓的不舍,任他有智计万千,终于不能挽回。他很累了,无论是这身千疮百孔的身体,还是那颗衰老的心,都想要好好的歇歇了。
手上的剧烈摇晃,终于还是惊醒了他,缓缓的睁开眼睛,就看到青夏微微有些发白的脸孔,他轻#有些发白的嘴唇,风轻云淡地笑,轻声地说:“你醒了。”
已经将近中午,太阳大大的挂在天空中,越接近南边,天气越发的暖和,阳光很柔和,射进屋子里面,到处都是暖洋洋的。可是秦之炎盖着两层很厚的被子,面色仍旧有些发青。他从来不是一个嗜睡的人,甚至经常几天几夜的失眠,可是现在,每次一躺下就感觉有排山倒海的疲倦升腾起来,眼皮千钧重,几乎睁不开。
青夏强忍住心底的恐慌,若无其事的笑着说道:“也是刚刚醒,我煮了粥,想要喝一点吗!”
秦之炎笑笑点了点头,就坐起身来。
青夏做了一些清淡可口的小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渐渐对这些从前不屑一顾的东西熟悉了,做起来也十分的得心应手,甚至会可笑的带着一丝小小的成就感。
他们在彭阳城住了下来,在城南的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买了一处清雅的宅子,宅子不大,不过后面就是彭阳很有名的一处景致,名叫明阳湖,其实也无非是一处碧绿的湖泊,但是青夏却很喜欢这个名字,于是执意的住了下来。
这里面的原因,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不说出来,只是却有那些沉重的东西压在他们的心上,无论怎样粉饰太平,都无法掩饰。
距在如云楼重逢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天了。这五天来,青夏亲眼看到了秦之炎的身体一点一点的衰弱下去,她总是整夜整夜的不敢睡觉,每过一会就要被噩梦谅醒,只有听着他的心跳,才可以安静下来。他们很有默契的谁也没有提及咸阳城里的事情,住在这个安宁的小城,那些纷涌跌宕的往事似乎全都渐渐的远离了他们。相较于两人剩下的日子,那些东西已经显得是那般的微乎其微。
青夏盛了一碗清粥放在秦之炎的面前,低头轻轻的一嗅,笑颜知花的说道:“好香。”
秦之炎温和一笑,也学着她的样子,凑过鼻子闻了闻,点头说道:“真的好香。”
“那就多吃一点,今天我们还有大事要做。”
秦之炎眉稍轻挑,说道:“什么事?”
“你忘了,”青夏绕到他的身后,为他梳起长发,然后手指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的揉着,“今天是彭阳城的酒神节,我们要上街去看热闹,然后还要去如云楼听说书先生讲段子,昨天那个塞外套狼我还没有听完。”
秦之炎失笑,一边喝粥一边说道:“傻瓜,都告诉你都是假的了,你若是想听我讲给你听。”
“不要!”青夏嘟着嘴说道:“你讲的一点都不好听,我就是喜欢听一个人打一万人的段子。”
秦之炎摇头苦笑,一碗粥很快就见了底。青夏开心的叫进碧儿,小丫鬟手脚麻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