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边的一个似乎已废弃的凉亭上,欧暮生飞起一脚踢开了男人手中的刀,在空中划出弧线落到水中捡起了点滴的水花……
殷可赶去看着欧暮生已经将男人制伏,而一旁的周强倒在地上似乎晕了过去,身上并没有伤口,这才放下心来。
“马天铭,跟我回去吧。”欧暮生淡淡开口。
中年男人被压在地上,眼睛死死的盯着周强,一副不甘心的神色。
“走吧。”欧暮生示意殷可把周强抬起来,殷可看着地上的那个叫做马天铭的保安,一副极其普通的面相,看似忠厚老实,自己出入学校几次也没注意到他,竟然会是犯下一系列杀人案的残忍杀手,真是命运弄人。
审讯室内,马天铭一言不发,盯着自己手上的手铐,依旧沉默。
欧暮生向来对这种不配合的犯人很有耐心,在其他人还满头雾水不知道欧暮生为什么抓学校看大门的保安时,欧暮生已然开口问道,“把最后一个周强也解决了后,你也不打算活了吧,现在向我们的刘队长解释一下,为什么会杀掉这些无辜的孩子吧?”
刘无声坐在欧暮生旁边朝他感激的点了点头,殷可站在欧暮生身后靠近墙的位置上,盯着马天铭的一举一动。
马天铭的手指绞在一起,没来由地慌张起来。巨大的失落感席卷而来,他不能容忍自己再一次犯错。
“我要杀了他,让我杀了他……杀了他之后,你们把我怎么办都好,让我杀了他啊……”马天铭无助地恳求,刘无声听罢怒而拍桌,“这是警局!你想杀谁?老实交代别耍花招!我问你,何木是不是你推下水的!周昂岳是不是你杀的!还有今天上午发现的胡赢,是不是你把空气打进了他血管里!”
“那是我的使命……”马天铭抬起头骄傲地看着刘无声,一旁做讯问笔录的警员奋笔疾书地写着。
“你这样做只会使苏泽更痛苦,他领会不到你自以为的深意。”欧暮生平静地道。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马天铭愈发激动,要从座位上站起来,被身后的两个警员给按在了椅子上。
见他这个反应,殷可也知道了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这个马天铭和苏泽以及他母亲的关系并不一般。
欧暮生之前在寝室楼查看监控的时候发现并没有可疑的地方,直到一个保安模样的人出去,欧暮生指着那人的背影问宿管这是谁,宿管道是叫做马天铭的保安,自从出现了凶杀案后就被学校指派经常在寝室楼里值班查看可疑情况,因此在上班期间他会在每个寝室楼的一楼坐一坐。
联想起之前所见帖子,欧暮生想到假设他为凶手,这时他杀害了胡赢,一定想到过自己会很快暴露,所以在这段时间内他要做的就是再杀掉最后一个商店监控视频中出现的周强……于是才马上打电话告诉殷可拦住马天铭,谁能想到被他捷足先登。
如今终于将马天铭逮捕归案,欧暮生的心中仍有几件事需要确认。
“是,我不懂,你若愿意为我们讲一讲,说不定我们就懂了。”欧暮生勾起嘴角道。
马天铭神情痛苦,似经历了一番挣扎,刘无声仍旧质疑马天铭究竟是否是这一连串凶杀案的凶手,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可是杀人动机呢?难道是精神病?如果是这样,可真的不好办了。
“我要用我的死向静雅和那孩子证明,人,永远不能懦弱!”马天铭目光炯炯,眼神里拥有超乎常人的坚定。
“静雅?”欧暮生问。
殷可凑上去在欧暮生耳边小声提醒,“是苏泽的母亲何静雅,我查过,他的父母离婚了。”
“曾经的我太无能,对不起她,让她带着孩子嫁给了那个混账,我离开了九河以为自己能好过一些,出去走了一圈还是回到了这里,而静雅,也已经和那个人离婚了……”
“我看苏泽就像看见了静雅,可他太乖了,所有人都能欺负他,那天我看着他从商店出来,本子都被抢走,那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就知道欺负别人,仗着自己有钱有势横行霸道,出了事儿家里花点儿钱就摆平了,这种事情我看得太多,本来已经麻木了。可那是苏泽啊,是我,是我儿子……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有儿子,一直不敢相信静雅说的,十五年前我逃了,可这次我不能再跑了……”
“我帮孩子完成心愿,帮他解决掉那一个个人杀鸡给猴看,最要紧的是我要让孩子知道,就算自己什么都没有,也不能白白地受人欺负!那些人,那些只知道用权势欺负别人的人的生命更加脆弱!我死了,只是死了一个保安,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就快成老头的人,他们呢?呵,你说他们和我们比,谁更怕死?他们一死,那些钱,那些权,那些高高在上的身份也就跟着入了土,对啊,我有什么可怕的,我们又有什么可怕的!”
眼看着马天铭情绪越来越激动,又哭着喊着要欧暮生放他出去杀了周强,审讯室里愈发得乱。几个警员上前强行稳住马天铭,欧暮生心里的疑惑也解答的差不多了。
“是何静雅告诉你苏泽在写杀人日记的事吗?”欧暮生需要确认何静雅在其中是否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她不知道我会去杀他们,哈,她也不相信我会去杀人,所以才放心大胆的告诉我,说阿泽在日记本上写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第一次我把那个叫何木的推进河里,直到听到他死的消息我才知道自己成功了,原来杀人没有那么难,那个时候静雅开始怀疑我,我告诉她要看着阿泽,如果他再写什么,一定要告诉我。”
“她告诉了你苏泽在笔记本上写8月23日晚上周昂岳会死这件事了吗?”
“她不想说,被我套了出来,我告诉她晚上看好阿泽别让他出门,然后上楼捅死了那个姓周的,后来静雅哭着给我打电话说阿泽晚上没有回去,说是去了小学同学家住,她担心阿泽骗她……”
按照舒危所说,那天晚上苏泽被舒危接到了家里,是不能再动手的了。苏泽那晚没来过寝室,只有马天铭一个人来过,杀了周昂岳后悄无声息地走,不,不对,或许根本就没有走,而是在一楼装作尽心尽责守了一夜的保安,等到案发了,所有人都乱成了一团,保安进进出出再多次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知道顺序,知道阿泽想让他们一个一个死,我怕我马上就会被抓到,来不及按照他的想法和时间帮他杀人,干脆就提前动了手,管他写了什么,只要这些人一个个死了,我相信阿泽会明白我的用心。”
“呵。”
欧暮生知道对方已经丧心病狂,走火入魔到了一定的程度,自己再说什么,他怕是听不进去的。
却只有一句话能留给他,希望他能冷静下来好好地想一想。
“你做了这么多,有鼓起勇气告诉他你是他的父亲吗?”
“你……”马天铭眼睛通红地看向欧暮生,挣扎着要从座位上起来冲向他,欧暮生扭头看向刘无声道,“最后一个死的胡赢指甲中有凶犯的皮肤组织,对比DNA后应该足以定这个家伙的罪,这件案子解决后我会向上级请示继续休假,所以剩下的后续工作要交给刘队长了,我和我的助手先走了。”
“我杀了人!可我杀了人!我杀了人啊!”马天铭冲着欧暮生不停叫嚣着,这使得殷可想起那个为了证明人都会恐惧而杀人的孙乐,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两件事,但是好似有一种共同的情感驱使两个人犯下滔天罪行。
人,真的能通过杀死别人,剥夺他人的生存权利而得到自己想要的,或者是证明什么东西吗?
“师兄,这个案子就算是结了吧,苏泽知不知道自己有个亲生父亲在帮自己杀人?”殷可跟在欧暮生身边,疑惑问道。
欧暮生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你说的杀人日记是什么?苏泽写的吗?”
“嗯。”欧暮生应了一声,裤兜里的电话震动起来,接起电话,传来舒危困惑的声音。
“欧队长,日记本上没有新的日记了,只写了两篇,第三页……被撕掉了,我看第四页上面的划痕,看不出苏泽曾经写了什么……你还用日记吗?我给你送去。”
“不用了,锁着吧。”欧暮生一脸平静。
听到对话的殷可基本上已经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令他疑惑的是,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殷可,你刚才问什么?”欧暮生挂了电话后扭头看向殷可。
殷可摇了摇头。
“我们终于能回去了吧?”
“师兄?”
死亡视频(一)
从九河分局离开,殷可没有休息,直接回到了警队里。
郗牧见到他突然出现,心情大好,却绷着脸问,“案子办完了吗?”
“嗯,办完了。”殷可兴致不高的回答。
想到胡赢因为肘关节内和腹部两处静脉被注射大量空气导致空气栓塞而死,而警方却在他死了之后才将凶手缉拿归案,效率十分低下。自己在案件侦破过程中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令人十分溃败。
“怎么样?和欧队长办案是不是特别轻松!果真是一个星期就破案了啊……”程池从电脑屏幕中移开目光朝着殷可笑,却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看……
“我说错话了吗?”程池朝着林索尔做可怜兮兮的表情,林索尔笑得极其灿烂,“没有宝贝儿,放心大胆的说出来吧。”
“我还是闭嘴吧。”程池瞥见了郗牧阴沉的脸,非常有自知之明地闭上了嘴。
“回家休息吧,明天再来上班。”郗牧打发殷可回家,在殷可刚出办公室门后就看见了正巧走到门口的欧暮生。
“走吧,我送你。”欧暮生对着殷可道,看都不看办公室一眼。
郗牧脸色极其差劲,程池见到了传说中的欧队长,激动得嗷嗷叫,小声问林索尔,“那就是欧暮生吧!我进过局里系统看了他照片!啊果真是一表人才啊!”
程池进警局的时候欧暮生已休假,所以带着盲目崇拜心理的小家伙表达一下自己的兴奋之情也是正常,怎奈那人和郗大队长有仇,在阴沉着脸的大队长面前如此夸赞那个男人,小家伙的下场应该不会太好。林索尔嘴角越来越上扬,并不打算劝程池及时闭嘴。
“老吴这周去扫黄打非了,组里还缺俩人手,索尔你带着程池去帮帮忙吧,毕竟老吴他也没少帮我们出力。”郗牧一本正经道。
林索尔睁大了眼睛,“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啊!队长!草民是清白的!”
“不用我告诉你原因了吧,那天你没来上班是去帮谁做现场勘查去了?隔壁老王?”郗牧冷着脸不再理林索尔,而是拿起了座机拨电话。
“嗯,老吴,我这有两个人给你了,没事儿,皮糙肉厚的,对,吃的还少,新来的俩小孩儿,让他上你们那历练历练,随便使唤这些市区去哪儿都行,好好好我一会儿让他们去你那报道咱们这关系谁跟谁啊好了……”
林索尔:“……”
程池:“……”
这次可算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了。
刚到家的殷可收到了林索尔的短信。
“小可可,不指望你帮我去郗黑脸那说情了,但是要记得离欧暮生那个家伙远一点儿。为了我和程池能够逃出魔窟顺利归队,多给黑脸做点儿好吃的。嘤嘤嘤我和程池去上刑场了你保重嘤嘤嘤……”
殷可:“……”
事情进展到这个程度也是令人费解。
一身汗津津地殷可去冲了个澡,冷不丁地又看见镜子里的戚容。回想起戚容告诉自己的,周昂岳死之前说过的话是“真的是你……”,想来他早就怀疑过那个叫做马天铭的保安就是杀人凶手。其实这样看来,戚容也并非一点用处都没有。
最没用的是自己吧。
自小在父母庇佑下成长,纵然有那么一个惨烈的童年,好在遇见了郗牧一家。追随着哥哥用功读书考上警校,毕业自然而然去了哥哥所在警队。纵然别人都说自己靠着裙带关系进来的,但警队里的同事却并没有鄙夷轻视过自己。许是因为运气太好,在好几次侦破案件中自己的一句话或者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发现往往能使得警队找到凶手,因此也得了个“吉祥物”的称号。
以往并不在意这个称号的殷可站在淋浴喷头下冷静下来,许是他们从未把自己当过一名真正的警察吧。“吉祥物”?很讽刺,不是么?
“胡思乱想可不是一个好习惯。”殷可身后的戚容幽幽开口。
殷可哦了一声,“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如果你不想做警察了,我们可以去很多地方。”戚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着眼前这个男孩儿,竟有一种要保护他的欲望。他希望自己能把眼前人养得白白胖胖的,可惜现在自己连灵体都算不上。
有了想法心思就会活络,活络了就急着想要,根本不确定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自己要的。戚容不想听殷可回答,更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
殷可扯起了嘴角,一抹苦笑,把淋浴关掉面对镜子,“不做警察,干什么呢?”生活本来很无趣,至少这份职业能带给他新鲜感和不同刺激,告诉他自己还活着。
少年的肌肤光滑而富有弹性,戚容伸手在殷可背上游走。殷可冷得打了寒颤,看着镜中自己身后的戚容幽暗的瞳孔,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十分危险。
“你有没有想过,找个心仪女子结婚,平平淡淡的度过余生?”戚容魅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殷可觉得耳根发麻,这是与旁人从未有过的亲密感觉。
“没有……”艰难的开口,殷可甚至想过要和郗牧永远住在一起,两个单身老光棍一起出现在犯罪现场画面一定很美。
“也许,你还没有遇见那个让你动心的人。”戚容凑到殷可耳边满意地捏了捏他而耳垂,轻轻呵气,“记住我说过的,不要让别人碰你的腰,尤其是那颗痣。”
就在殷可浑身发冷的时候,镜中已看不见戚容。殷可背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腰上,脊柱右侧是有一颗红色的痣,顺手拿起一个搓澡巾对着痣发起猛攻,一边搓一边念叨着搓死你搓死你……最好把痣搓掉让戚容那个家伙没有安身之地才好!讨厌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