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自己，他倒是更像恶魔。
被一个恶魔打败，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实。
狂龙自嘲地笑了一声，又嘲讽地看着把自己逼入绝境的少年。
“大概你也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样的怪物吧？”对面的人毫无反应。
“真可怜。”到了这份上狂龙也不禁怜悯起了这个人类：“你已经失去意识了么？只想着破坏和毁灭的话，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能完成魔王大人毁灭世界的任务了。”
对面的人忽然脚步一顿。
“哦，还有意识？”狂龙兴味地看着男鹿，就像是看着自己心爱的试验品，在自己的手上一点一点完成他的预想。虽然男鹿的进化并不在他的意料范围内，但这个世界即将诞生一个比自己更恐怖的恶魔的事实却让他振奋不已。
这个恶魔的残忍不止对他人，在自身陷入死亡危机的时刻，他的表现也太过淡定了一点。
他只是怕输，却并不怕死。
从男鹿的视角看，这个方才嚣张傲慢的恶魔就如同失去了抵抗意念地等待着死亡的到临，只要他的手不停止，在三秒之内，也许两秒——这个恶魔就会被利刃斩破身体，回天无术。
——想要停止。
不想杀人——哪怕是个恶魔也不想杀！
停下停下停下停下停下停下停下停下！！！
发自脑神经的指令丝毫更改不了他身体的运行！
与自己心意相通的小贝鲁无力地啪嗒了一声，漆黑的瞳孔无措地看着他。
停不下来——对不起我停不下来。
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异常熟悉心脏震动地内脏都要碎了然而手脚不受控制地前进着，高高举起的黑色利刃在空中划出几道幻影，笔直地插向地上的恶魔！
躲开啊躲开躲开！
——这个恶魔根本没有避开的念头。
或者说，这个恶魔，就是等着把他也变成恶魔。
男鹿记得这种眼神。
小的时候，每当他打架后被老师叫出去同学们都是这种眼神。
幸灾乐祸的，肮脏又期待。
那个眼神，就好像在说——看吧，谁让你打架，谁让你总是打人。现在遭到报应了吧？
被老师叫出去的都是坏孩子，你就是坏孩子，坏孩子坏孩子，永远都是坏孩子——
你只能生活在最肮脏黑暗的地下，成为一只老鼠生活下去吧。
从很小，忘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男鹿就知道的，人们，大人和小孩，他们心中冷酷无情的想法。
——自己是被抛弃的，自己是不被需要的，自己是怪物，自己只会伤害别人，自己只能是一个人。
那个时候，在自己都要这么想了的时候，那个家伙忽然出现了。
用并不强大的身体和柔软无力的拳头让自己忽然间笑了起来。
那个时候，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那么笑，为什么可以这么笑。
这种笑容，在此之前不都是失败了的么？
是因为又失去了，所以自己又要回到过去了吗？
男鹿不能理解，眼前这个快要死掉了的恶魔为什么能这么从容。
就像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理所当然地期待自己成为怪物，就仿佛那个人本来就该是怪物。
——我明明也是人类啊！
墨色的黑影电光闪烁，这是男鹿第一次使用小贝鲁的电来攻击他人，在此之前，向来都是自己承受电击，哦，还有那个人。
从来没想过利用这个能力。
也从没想过要用它来伤害别人会比伤害自己还要痛苦。
——我不想这样的啊。
“喂，我说。”
火焰已经烧灼至脸庞的恶魔侍女漠然地看着一旁看戏的老头子。
“什么？”
“如果我求你，我是说，如果我答应你的要求并且愿意什么都听你的。”恶魔侍女淡漠地说出自己之前绝不会说的话，高贵的头颅在烈火下丝毫不显狼狈，那双漂亮的眼睛冷冷地看着老头，充满了冰凉的色彩。
“如果是那样，你愿意出手去把你快死的属下救出来么？”
“我说过了。”身为柱团的前团长笑容不变，那张和蔼的老人脸上挂着年迈者独有的慈祥。
“没有用的东西，我是不会要的。”
——已经，没人能阻止了。
黑影的尖刀，在空中划出刺眼的亮白直直地砍向恶魔的脖颈！
。。。。。。
电光火石的一瞬，娇小白嫩的身体从上方悄无声息地降落。
刺目的电光在他的身上噼里啪啦地炸开，刹那间火花四射，那光映照得少年还残存着愉快幸福的笑容苍白而凄楚。垂在纤细的脖子上的发尾犹如炸毛的小猫，和少年下一刻震惊得无以复加的表情交相辉映。
男鹿愣愣地歪着脑袋，下一秒悲凉的尖叫划破矢石魔的上空——
“啊啊啊啊啊啊我把古市砍死了！！！！！！！”
“哒哒哒哒哒哒！！！”
第23章 古市回来了
随着那一声响彻天际的尖叫，矢石魔上方的天空，阴云渐渐散开。
散去了一身黑云附体的少年抱着脑袋跪倒在了地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古市古市我把古市砍死了啊啊不仅死了而且尸体都不完整了啊啊啊啊啊怎么办啊！！！”
“啪嗒啪嗒啊啊哒哒！！！”
背上的婴儿挥舞拳头的动作与其说是激动地口齿不清，倒不如说实在耀武扬威。那兴奋的脸红红的模样像极了把玩具弄坏却还倍感光荣的小屁孩。
希露迪惨不忍睹地闭上了眼睛。
“两个白痴，啊少爷我不是在说你！”
而那头刚从战斗地跑过来的东条与邦枝面面相觑。
肌肉外露的东条吞了吞口水，转向邦枝严肃地问：“那个邦枝，我们行动的目的是什么？”
女王眼角抽搐着，干巴巴地回答：“那个，大概是救回希露迪小姐。。。。。。和古市吧。”
得到答案的东条再次看了看成为了刀下亡魂（而且还是被自己同伴斩杀）的少年，沉重地摇了摇头。
“我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好了，回去睡觉了。”
“唉，那个。。。。。。”女王无力挽留。
场中央，少年依旧抱头痛哭。
“啊啊小贝鲁怎么办啊你说怎么办被姐姐知道会杀了我的啊不如毁尸灭迹吧！”少年忽然冷静了下来，镇定自若地对怀里的婴儿商量：“毁尸灭迹如何？这个主意很不错吧？”
“哒哒！”婴儿极力支持。
“啪啪！”两个清脆的声响，希露迪眼睛一亮，面目狰狞地咬着牙。
“敢打我，少，爷！”
恶魔侍女心中默默为某人立下了死亡flag。然而对此毫无所知的少年，奋力地敲击着自己挚友的脑袋，蹂躏着小婴儿圆滚滚肉呼呼的脸蛋。
“笨蛋蠢蛋王八蛋你差点杀了我啊你个白痴你是白痴么你一定是白痴吧没错了我的心脏都要吓出来了啊！！！！”
手刀咚咚作响，男鹿吃痛了一声，但基于自己刚才的行为和这几天复杂烦乱的心情，他难道地没有反抗，甚至连抱怨都不敢多一句，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默默承受的同时安抚快要爆炸了的婴儿的心情。
可怜我们年幼的小贝鲁，刚为了自己人间不争气的父亲出生入死，差点走火入魔性命不保英年早逝，这才清醒神智没一会就要遭受一个弱小的人类的蹂躏，不仅如此，他连反抗都不行！
呜呜呜呜呜我的父亲是个坏爸爸w
纯洁的婴儿双目含泪的情景倒是刺激到了古市现如今仅有的一米点儿人性。
“咳咳。小贝鲁你又长胖了啊。”
小婴儿朦胧的眼睛眨了眨，瞳孔里的光彩慢慢黯淡转化为一种大多数女人在听到“哦宝贝你又胖了一点”时的标准神色。
数秒后——
“呜呜，呜呜，呜呜。。。。。。啊哒哒哇哇哇哇哒哒哒哒！！”
“啊啊啊放开我那个混蛋竟然敢把少爷惹哭我要杀了他！！！！！”
这叫声倒是振奋人心，鬼魅一样跳入战场的少年下意识地扭头看向高高的上空，那边金发的恶魔侍女被绑在一个十字架上，熊熊烈火不知何时开始萎缩，大约只在少女的腰部。那火焰着实怪异，古市怔怔地看了两眼，才恍然大悟地放开蹂躏婴儿的手指，站直了身体瞪大眼睛看着那边受难的少女。
“希露迪，小姐。。。。。。”
男鹿这才记起这茬地看向那头，在触及少女悲惨的情景后皱着眉，捏紧的拳头发出骨头交错的杂音。
“现在有事忙，待会在说你胡乱行动的事。”
可惜少年的目光紧紧地黏在少女身上。
男鹿拍了拍古市的肩膀：“别担心，我立刻就把希露迪救下来。”
“哒哒！”小贝鲁也开始想念起自家女仆温暖的怀抱和触感华丽的胸脯。
银发少年的目光，依旧迷茫。他不解地歪了歪脑袋，盯着那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了好几遍，才最终确定了这个事实地转向男鹿：
“男鹿你说，为什么希露迪小姐身体被火烧了但是衣服却一点都没被烧坏？”少年的表情，异常的认真。
“这不科学啊你说对吧？被火烧的话应该衣服全部坏掉了就算没j□j也应该酥胸半露——啊我当然没期待这个了我又不是变态。唉男鹿你干什么啊别扯我耳朵！”
捂着通红的耳垂的少年委屈地撅着嘴。
男鹿只觉得心头跳了跳，视线略微不安地从少年蒙着一层水泽的眼睛上移开。
“笨蛋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我也没想啊。。。。。。”少年委屈地为自己辩解：“我只是基于常识提出疑问而已嘛，我才没有对希露迪小姐的身体很感兴趣呢，恩，没有绝对没有！”
“。。。。。。”
面前这个人是的的确确存在的。
他故作无辜的模样，装傻的敷衍，略略仰着头瞪他的姿势，还有撒娇时尾音处带着的鼻音，没有一处不是他。
他真的，完完整整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
“哈笨蛋。”与说出的话不符的无奈宠溺的语气，还有轻轻地揉搓他头顶柔软发丝的动作，才不久之前的暴戾气息从少年身上完全窥见不到了。取而代之的让人恶心的温柔。
狂龙猩红的眼睛迸发出一丝焦躁，手心的阴影无声无息地聚拢。
然而那只脚踩在了自己手背上。
狂龙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抬起头——黑发凶相的少年一脸无谓地低头看着他，神色颇为不耐。那个样子在人类中算得上是流氓恶霸，但和他此前相比，完全算不了什么。
就像是从泥潭里打着滚的乞丐一下子变成了衣着整齐洁净的邻家小子。
从一个无力逃脱的恶魔变回了会为小事挣扎愤怒的人类。
“我说你啊。”男鹿无奈地开口：“要不我们就这么算了吧？反正我打赢你了，如果你真的想找死也不要到我面前来。我们人类的话，杀人可是犯法的，会坐牢的，那样我就不能上学了，我爸会哭死的。”
“唉，杀人？”银发少年呆了呆，重复了一句后大惊小怪地跳了起来：“男鹿你杀人了么？你果然发展到这种地步了么？太可怕了我竟然会和一个杀人犯做朋友！我早就知道你会这样了所以连绝交书都提前写了顺便还帮希露迪小姐和小贝鲁签了名。”
“你是白痴么？”男鹿深深地鄙视他：“婴儿是不会被惩罚的。”
“是么？唉，点是这个么？”
“。。。。。。”
火焰终于烧回了脚部的恶魔侍女冷静地开口：“我赢了。”
老头子呵呵地笑着：“嗯，你赢了。”
第24章 有点羞耻
离开矢石魔的时候，那片才建立起高楼的校园再次成为了废墟。
那个少年，遥望着那片残垣断壁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至于重见天日的古市少年，出乎他想象的，迎接的并非希露迪小姐热情的拥抱也不是拉米亚半是傲娇半是委屈的关怀，甚至连约露迪小姐的一个抱歉的眼神也没有，他所面对的，是来自恶劣好友和他恶魔儿子的连番轰炸。
“说，你都到哪里去了？！”一巴掌拍得桌子嗡嗡作响，少年凶神恶煞的脸逼得极近，近得连毛孔都看得清楚。
古市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那眼神倒是让男鹿不好意思起来了。
说到底，也是自己的错。
“这一次就算了。。。。。。算是我对不起你好了。不过别想我向你求饶啊而且我不保证没有下次啊你可不要偷偷在心底抱怨。。。。。。”
古市无辜地眨着眼，睫毛跟梳子似地稠密地刷着男鹿的头发。两个人关系本来就够好，古市对男鹿是毫无疑问毫无戒心，肢体的接触早几百年就不分彼此了。而怀抱着类似歉意不爽无奈疲倦等等复杂情绪的古市更加懒得理会男鹿的动作。被一晚上的惊险经历所刺激的疲乏身体懒懒地倒在男鹿身上，鼻尖嗅到的熟悉的气息让人安心，古市深深地嗅了几下，手背凸起的骨节不轻不重地敲击了两下男鹿的脑袋。
“笨蛋不要吵，要睡觉。”
耳边没有怒气的埋怨戛然而止，抱着自己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有点过了头，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品。
古市无声地抿着唇微笑，伸手揽住好友的后背就睡了起来。
原本只是想威慑一下这个不听话的笨蛋的男鹿在闻到同是少年人的好友身上干净的气息后反而自己别扭了起来。
而古市的一系列动作，不得不说，取悦了他。
虽然自己是个粗心大意的男人，但男鹿还是知道的。自己对古市的感情，是需要也是想要被需要。
——我会依赖你，所以你也要依赖我。
不满足单方面的关系，我相信你也是一样，如果我不能信任依靠你，作为朋友的你，或许会在哪个角落哭泣吧。
所以才会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紧紧地拉着你，一次又一次地把你带进危机中。每一次我都很担心每一次我都会想要不要放开你。
——但是是你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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