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胡宗仁对我说,你个子比我小,体重也比我轻,咱们这儿就两个人,总得上一个啊,你如果实在不愿意,我就只有打电话让付韵妮过来了。我知道他是故意气我,其实我也知道他说的这个是最好的办法,能够在女鬼出现的第一时间就抓住它,但是我完全没有过任何高空作业的经验,我甚至连怎么把绳子栓在自己身上才牢实都不知道。
于是我不说话了,我知道这回我八成还是得上。怀着忐忑的心情我们去了下卫生间,先尿了一把顺便看看那个水管牢不牢固。好在那个水管是比较粗的铁管,承担我身体的重量还是完全足够的。于是定了定神,我开始研究怎么往自己身上绑绳子。胡宗仁热心的来帮我,他很快就给我绑好了,我使劲挣了一下,还真是挺牢固。于是我问胡宗仁,你还挺厉害的啊,这打绳结的本事谁教你的啊?
胡宗仁说,没人教啊,我在电影里学的。我问他,什么电影啊…算了你当我没问好了。
我告诉胡宗仁,待会只要看见我手上开始套了,就立刻拉住绳子把我往屋里扯。胡宗仁答应了。于是他把绳子的另一头缠在水管上,然后自己走到绳子中间以一种拔河的姿势抓住绳子,绳子还在手臂上缠了几圈,对我点点头示意我可以上了。我深呼吸一口,慢慢爬到窗外,我尽量不低头看,因为我怕我会尿出来。站上窗台之后我就转身,正面朝着胡宗仁,我让胡宗仁先把绳子收紧,然后我双手扶着窗户的边缘,再让胡宗仁缓缓松手,我自己也顺着他松手后绳子变得较长,开始身体倾斜到外边,我脚分开站,以一个类似扎马步的姿势,斜着蹲在了窗台上。我鼻子的上方就是那个雨棚,而我调正了一下位置,好让我能够直接越过雨棚看到楼上的情况,我对胡宗仁说,好了你打结吧。胡宗仁迅速打结,这样我就稳稳的站住了,只要脚下不打滑踩空,我就不会掉下去。
重庆的夜晚是霓虹灯的世界,尽管已经是深夜但是周围的霓虹灯照射下,我甚至能够看清楚23楼那空洞洞的窗户。眼看之前那一大把香快烧完了,我就让胡宗仁在窗户边开始念请魂咒。我则一个人演起独角戏,大骂起来:
“你们这种穷民工,一个个都跑到城里来,害得好多城里人都没工作了!”
“就像你这种人,死了才好了,还给国家省了粮食!”
“我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看上去老实,肯定背地里偷鸡摸狗男盗女娼!”
……
我就这么骂骂咧咧的,起初还担心引起周围居民的围攻不敢大声骂,到后来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就在我骂了几分钟以后,突然鼻子里闻到一阵灰尘的味道,我仔细一看,雨棚上先前被胡宗仁吹上去的石膏粉正在哗啦啦的掉下来,我知道它来了,于是立刻摸出红绳,眼睛望着雨棚上方,紧张的等待着。就在这个时候,从23楼住户窗台里突然非常快速的爬出来一个人,如果你看过咒怨的话,可以想象一下伽椰子从阁楼爬下来的时候的速度乘以5倍,它好像一个蜘蛛,或者说是壁虎,完全违背物理规则的头下脚上的趴在这栋楼的外墙上向我爬过来,我看到了它的眼神,充满了愤怒。
咬咬牙,我大喊一声,我说的就是你!你这个臭打扫卫生的!接着,它朝着我扑了过来。
第四十二章。【案七】没有公道
武侠小说里常常会把我当时的情形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说时迟那时快”,而事实上虽然在我抬头朝上望的时候我就已经预料到这个女鬼会扑向我,但是我却真的没想到会速度这么快,我想它一定是个快女。
它扑过来的时候两只手撑在雨棚上,并没有发出和它题型比例相对等的撞击声,而是很轻,跟猫似的。它冲着我张大嘴巴歪着脑袋,脑袋上有血,但是我似乎都能看见它额头上因为暴怒而冒起来的青筋。虽然我知道这只是一种因为它的能量影响到我以至于让我能看到它而已。它距离我的鼻子尖不到一尺的距离,我虽然害怕但却依然紧紧踩住窗沿,手里握着红绳,捏得紧紧的。它似乎是在咆哮但是我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只看见它张大的嘴巴。于是我鼓起勇气,又大骂了一句,你不服是不是,不服就来抓我啊!
刚说完这一句,它伸手向我抓来,我早有准备,于是深蹲下去,让我的脑袋缩回雨棚底下,这样我就能够躲开它的手并且让它的手暴露在我能够用绳子捆住的范围里,于是这时候我迅速用红绳套住了它伸过来的手,绕了几圈再拉紧,短短几秒时间里,我确定我已经抓住了它,于是低头对胡宗仁大声喊道,快拉我进去。
胡宗仁见我得手,开始像拔萝卜似的把我扯了进去,我一下子从窗沿上摔到了地上,用力一扯,就把那个女鬼给拉了进屋,掉在我之前准备好的敷上。从胡宗仁的表情来看,他也是看见了这个女鬼的。我倒地后确认了女鬼在敷里,就迅速爬起来,然后一个侧扑,逃到了朱大姐的床上。
我想我当时的姿势一定很帅,就跟警匪片里那些牛逼的警察一样。可惜的是观众除了这个女鬼,就只有胡宗仁了。
女鬼斜着身子站在敷里,嘴里没有出声的哇哇大叫着,双手不断想要伸出来继续扑向我,咳嗽敷是很结实的,还暂时能够困住它。于是我对胡宗仁说,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帮忙。我刚刚从22楼悬空的地方回来,还躲开了一次鬼抓我的动作,早就吓得腿软了,摊在床上就只想休息一下。胡宗仁听我这么一说,就立刻走到我的敷边上,那个女鬼好像压根就没搭理过胡宗仁,还在一个劲挣扎着想要朝我扑过来。胡宗仁开始双手并拢,双脚呈丁字步列好,左右手互相握住指决,开始念咒。
这段咒我认得,是安魂的。主要目的是要让躁动的鬼魂适当安静下来。胡宗仁手艺不错,很快奏效,我看到那个女鬼慢慢开始动作缓和下来,手臂也垂放了下来,双肩开始一耸一耸的,而此刻我也看到了它肚子上的那条口子,位于肚脐的左侧,里边还能看见肠子之类的,看上去的确很恶心,而且我也相信了如朱大姐说的那样,因为高空摔下的关系,导致了肚子裂口。
等到它安静下来,它也慢慢蹲下,最后坐下来,低着头,双手撑地。它的腿是盘着的,样子很像是一个颓废至极的人,喝醉了酒在地上歇气的感觉。我示意胡宗仁开始问话,这有别于我们召唤出来的鬼魂,因为召唤的是它们不得不说,而这个女鬼是自己出现的,所以我们既不能确定它一定会配合我们的问话,也无法确定在问话的过程中会不会再度将它激怒。
从问话的结果中得知,的确如朱大姐说的那样,这个女鬼,正是7月当天跳楼身亡的那位保洁员大姐。
她本来是个下岗职工,在九零年代末期的时候,因为政策上的变革,许多企业的职工被所谓的“优化组合”,为的是给企业减少多余的劳动力,把一些明明两个人就能够完成的事情就不必让三个人来做,这么一来,许多在职员工尤其是职业层次较低的,就成了最危险的人群。保洁员大姐说,她原本是在企业里车间工作,但是后来因为厂里生产线上购置了新的设备机器,对于人力劳作的要求就减低了。但是当时厂里还考虑到这些职工大多都是老职工,而他们这一辈人,很多都是因为父辈在厂里工作了一辈子,然后子女自然而然的顶替了父辈的工作。对于裁员,企业当初还是有一些安置打算的。第一次裁员的时候,这位保洁员大姐并不在其中之列,但是由于车间对人力的需求少了,她又是属于技术工,所以厂里另外给她调动了职务,去做库管员。
她告诉我们,当初她们厂里主要生产的是汽车和摩托车的配件产品,可这些技术逐渐被淘汰了。本来到库房当库管员也算是个清闲的工作,每天只需要按时点货即可,还不用忍受机器的轰鸣声与刺鼻的机油味。她说,尽管工资收入并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变化,但那几年却遭遇了物价的飞涨,许多产品的价格变得让她承受不了,她才渐渐察觉到,原来自己这点工资,根本就不够生活。
到了2000年初的时候,企业再一次进行所谓的“优化组合”,这次她就没能够再躲过,成了被裁人员。当时的领导说得很好听,说将来会把她们召回,但是依旧无法改变事实。于是停了保洁员大姐的社保和医保,从此她就没了生活着落。大姐说,本来自己打零工的话,还是能够勉强维持生计,但是自己已经缴纳了很多年的社保和医保因此停了下来的话,自己岁数大了以后是根本没有保障的。而绝大多数聘用临时工的企业是不会给她们缴纳这些福利的。于是从下岗后的第二个月开始,她就同时兼顾了两份工作,一份工作是给各种大商场百货楼或是超市当保洁员,一是挂靠在家政类服务公司,专门给那些不愿意自己打扫卫生的住户们做清洁,她甚至一度还担当了那些新装修的房屋开荒除渣的工作。大姐说,那段时间自己每天都是从早忙到晚,虽然累,但是收入比起以前在厂里来说,要多了不少,这些多出来的部分,就能够让她自己以个人的名义续交医保和社保金。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想要吐槽了,我至今没有医保和社保,因为早前曾经看到别人算过一笔帐,按照每年缴纳社保金最低年限十五年算,退休年龄60岁来计算的话,那么我至少要活到75岁才能够把我缴纳的社保金本钱给拿回来。而现在虽然人普遍高龄了,但是还是有不少人活不到75岁甚至连退休年龄都活不到。那之前的就是白缴了。医保更是如此,大医院不认地方医院的,城里医院不认区县来的,一提到医保就让你办住院,理由是这样才能报销,但是给你用自费的药,一个感冒输液都能医出几千块,优越性究竟在哪儿作为我个人还真是没察觉。
大姐她接着告诉我们,在自己自杀之前的几天,自己因为上班忘记了打卡,而被莫名其妙的记了旷工一次,记旷工的那位领班当天还明明跟她在一起。本来罚款也只有几十块钱这其实没什么,但是自己想着觉得不服气,只是要消除旷工罚款可以照交,为此跟领班申诉,在被驳回之后她又继续跟领导申诉,反反复复很多次,弄得那些领导认为她很斤斤计较,就开始不爽她,在工作上百般刁难她。她说她工作的区域是在这个商场里的超市,由于有小人在后头做绊,她开始被栽赃上一些莫名其妙的罪名,例如工作不认真,和顾客发生争执,甚至是偷东西之类的。为了这些她一次次跟领导申诉,这就是为什么朱大姐好几次都看到她在领导的办公室门口进进出出的。而自己自杀的当天,就是被领导和领班一起在办公室狠狠的羞辱了一顿,还被罚站,她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觉得非常屈辱。而直到那个时候才察觉到,领导根本就不是不帮她,而是压根就想要用这样的方式逼她自己离职。一时想不通,爬到窗台上就跳了下去。
胡宗仁问她,可是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来缠着朱大姐?人家可是好心递给你水的人。保洁员大姐说,在她生命的最后一点时间里,路过她身边的人很多,大多数人都好像觉得自己晦气,走路都绕着走,只有朱大姐给了她一点温暖和善意,哪怕只有一点。她说,既然是最后一点时间,要走也总得带点美好的东西走吧,但是她缺乏争取的表达方式,加上自己的死状本来就很惨,搞到最后,却变成了吓人。她说她没有害朱大姐的想法,只是纯粹想要用自己的方式,跟她说一声谢谢。
自杀的鬼魂会反复受到当初自己死时候的折磨,这是各派都公认的。我想也是因为如此,它每次绕过朱大姐夫妇察觉到的方式,才显得这么可怕。我从来不相信死人会说假话,事实上这么多年我也没遇到过这种被死人欺骗的情况,换句话说,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死人比活人还诚实,还真挚。它们用自己最直接的方式在表达自己的诉求,它们最缺的,就是我们这些能够听懂它们内心的人。
由于是自杀,所以无法直接送走。胡宗仁按照一贯的方式在带路后把魂魄收集到了八卦袋中,等戾气消除一周天之后,再择吉日单独送行。
我和胡宗仁帮忙打扫了朱大姐的房间,并补好了那雨棚上的口子,因为我们知道它再也不会打开了。当晚子时之后,进入了新的一天,我们则连夜把钥匙给朱大姐夫妻送了过去,并转达了那位大姐的谢意。
事后,我和胡宗仁托朋友关系对那家商场的领导施压,胡宗仁甚至还做了些手脚,吓得那位领导赔付了足够多的抚恤金,但是那又怎么样,虽非凶手,但他的作为和杀人没有区别,他的余生,还是交给无尽的恐惧和自责吧。
收到酬金后胡宗仁约我吃饭,他不断自夸当时恶整那位领导的时候心里有多爽,顺便还表扬了一下我在空中优雅的身段。尽管嬉皮笑脸的,但是胡宗仁最后还是认真的告诉我,真希望咱们将来不会在遇到这样的鬼了。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没有公道,我会难过。
第四十三章。【案八】鸡窝怪谈
小时候每到寒假暑假,电视里总会传来一阵慷慨激昂的音乐声,接着画面上就出现两个人头连着一个长长的身子从电视的左边飞到右边,然后又从右边飞回来。然后出现偌大几个字——“新白娘子传奇”。尽管我看过无数遍了,但是每次当电视里在演这个的时候我依然会停止转台,不得不说,早年的我曾经一度靠回味赵雅芝阿姨的美色在活着,虽然在那之前我一直认为雷峰塔下压住的并不是白娘子,而是雷锋。
所以从小到大,我对于塔这种带着浓烈宗教文化的东西总是有种特别的好奇。在我的前半生当中,我也钻过不少塔,涪陵的白塔,重庆的报恩塔,对于塔的造型在我看来其实是大同小异的,而我随着接触的事物慢慢变多之后,我也深深的明白,一座塔若非是纯粹用于祭祀或者纪念的话,那么它最有可能的一个作用,就是镇压。
例如在重庆大渡口区双山隧道顶上,有个中华美德公园,那里就修了一个塔。距离这个塔不远处的地方,就是一个医院。又例如在观音岩的背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