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它终于发现到自己被胡宗仁关在了米阵里,而从它眼睛看到那张符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了,所以这是一种知道自己末日将近的叫喊声。
由于这一声太过于悠长,胡宗仁又站在他的跟前,男人冲着胡宗仁这么大吼大叫胡宗仁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于是他一瞪眼睛,竟然凑到那个男人的脸跟前,学着那个男人的叫声,跟他对叫了起来。胡宗仁这么做其实是对的,因为他无法得知那个男人对着他叫唤的真实目的何在,而如果此刻胡宗仁因为慌神或者害怕的话,鬼魂的阴气就有可能会占据上风,胡宗仁大吼大叫的道理其实跟我们撞鬼了会胡乱骂脏话是一个道理,用这样的方式来提升自己的正气,以达到压制阴气的目的。
两人叫了一会后都停了下来,我耳朵里因为他们俩的叫唤而嗡嗡作响,不过区别在于,胡宗仁叫喊了之后开始有点微微喘气,而那个男人却没有。看他不喊了,胡宗仁走到他的身后,从包里拿出早前在我车里偷来的一瓶矿泉水,灌了一口在嘴里包着,然后用一个很快速的动作一下子撩起了这个男人的病服,让他的整个后背裸露在我们面前,接着胡宗仁用自己的朱砂笔在男人的背心上快速的画下了一道符,那道符的内容和墙上那个是一样的,不过井符的绕圈方向却是一正一反,我虽然不是很懂道家的符但我想那可能是要和墙上的符咒相互呼应,一正一反,一阴一阳的关系。每当朱砂笔接触到男人皮肤的时候,他就好像有点痛一般扭动着身子,但是由于被禁锢在了一个几乎和他的坐姿同样大小的米阵里,他摆动的幅度也是有限的。胡宗仁画完符咒后,趁着朱砂墨还没有干,他就把嘴里包着的水,用喷的方式,喷在了男人的后背上。
时下已经是冬季,尽管病房里有空调,但是我们穿着厚衣服也并不会觉得很热。重庆的冬天就是这样,在屋里比屋外还冷,但是胡宗仁的那个动作却看得我后背一激灵,这冰冷的水洒在皮肤上,那得多刺激呀。而当水喷到男人的背上的时候,竟然冒起了一阵蒸汽式的烟雾。接着那原本就没干的朱砂墨,在墨汁较多的地方,开始因为水份的稀释,而流了下来,看上去很像是在流血。男人的老婆开始忍不住大叫起来,但是却不敢靠前,只是一个劲跺脚并伴随着哭声喊道,你在干嘛,快停手。胡宗仁没有理她,他等到朱砂墨流淌到了男人大约在尾椎的位置后,迅速抓出了一把米,整把都洒向了男人的后背。
男人又一次开始仰着头惨叫起来,这种叫声除了绝望之外,还有痛苦的感觉。朱砂原本具有粘性,否则也无法成为墨汁了。胡宗仁的朱砂墨是用黄酒化开的,许多靠打鬼维生的道家人都习惯用黄酒化朱砂墨,胡宗仁刚才的一把米,使得其中的不少都沾在了男人的背上,甚至多数都粘在了先前胡宗仁用朱砂墨画好的那个符上边。
这个时候胡宗仁一只手撩着男人的衣服,好让衣服不会粘到墨汁和米粒,另一只手则把男人昂着的头按得垂了下来,男人的叫声随之而低沉了下来,接着胡宗仁开始从男人头顶的百会穴开始,一直顺着脑袋的中央,手里捏着剑诀,划动到了男人颈椎上第一个凸起的骨节处。
如此反复划动了多次,男人的叫声从一开始的低沉,渐渐变小,最后甚至不叫了。不叫的时候,胡宗仁也就停止了划动的动作,背上的米粒也粘牢了,他放下了衣服,然后拍了拍手走到一边,呼呼喘气后,捡起先前放在地上的矿泉水瓶子,咕嘟咕嘟的猛喝了几口。看样子他对矿泉水的瓶子是很有感情的。
胡宗仁冲着我不耐烦的喊道,你过来吧,不用在那儿守着了,刚才叫这么大声都没人来,咱们把门从里头锁上,应该没人察觉得到。我看了看门上的锁,根本就没有可以从里边反锁的功能,于是胡宗仁把小桌子上的东西一股脑全倾倒在了地上,然后把桌子搬到了门边,斜着靠在门上,桌子的边缘刚刚好把开门的地方抵住。然后他看着我指了指自己的脑门子,那意思似乎是在说我不动脑子。我竟然被一个没脑子的人说我不动脑子,但是办正事要紧我也没功夫跟他做口舌之争。我跟着胡宗仁走到床边,胡宗仁好像是因为刚才的一套法事把自己弄得有点累,这可不像我认识的胡宗仁,那个体力似乎用不完的人。于是我正打算调侃他几句,说你昨晚干什么坏事了体力这么不支,却在话就要问出口的时候,我看到了胡宗仁正在微微颤抖的左手。
胡宗仁大概是察觉到我注意到了他的手,于是他下意识的把手揣进了裤兜里,然后对我说,现在这家伙已经制住了,安静下来了,咱们接下来要不要问问话?胡宗仁从进了病房开始,就变得有点不正常,脾气开始有点火爆起来。这让我不得不有些紧张,但是我看他这么不耐烦,于是回答他说,当然要问问话,问问他关于帽子的事。
胡宗仁又站到床边,开始重复先前反复划动的姿势,一边划,一边对那个男人问道,你脚什么名字?那个人起初不回答,表情开始变得怪异,并且翻白眼。这是鬼魂在和胡宗仁对抗的表现了,于是胡宗仁把划动的速度加快后,男人开始出现那种非常痛苦狰狞的表情,连额头上的青筋都蹦出来了。那个女人又在边上着急的问我们在干什么,我赶紧跟她解释说,你丈夫身体里的那个鬼魂,现在我们要先问清楚它的身份来历后,再把它赶出你丈夫的身体,你就别在这儿捣乱了。我说话竟然也开始变得有点不耐烦,不过我并不知道是为什么。胡宗仁的速度越来越快,看上去划动的力道也越来越大,很快那个男人变得有些受不了了,用那种有重叠的嗓音说道,我是某某某!我是某某某!胡宗仁又继续问,你为什么缠住人?鬼魂依旧在起初不肯回答,但是胡宗仁这种近乎于变态的虐待后,它还是回答说,我要找我的帽子,我的帽子不见了!胡宗仁问他,你找帽子你为什么占据了别人的身体?它回答说,是因为自己的帽子,就是这个男人卖给了自己!快放了我!放了我!
听到他这么说,胡宗仁停下了动作,那个男人也回复了先前垂头的姿势,只不过肩膀在开始颤抖,嘴巴里发出那种不断呻吟的喉音,我分不出它究竟是在笑还是在哭。胡宗仁背靠在墙上,有些喘气的问那个女人说,他说是你丈夫卖给他的,你丈夫早前是不是做过一段时间的买卖?你知道是卖什么的吗?女人有些惊魂未定的说,他丈夫几年前跟几个朋友合伙,在重庆大足县开了一间厂,厂里的主要业务就是做一些寿被,寿衣,寿袍之类的东西。胡宗仁指了指我说,那就是了,这家伙当初死后穿的寿衣,就一定是你丈夫他们生产的。
女人说,可是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自己丈夫没干多久就和几个朋友分开了,也没因为这个赚到什么钱。我提醒胡宗仁说,她说得对,这个理由太过于牵强了,没理由是卖了东西给人家,人家东西不见了还来找我吧。说完这句话后,我看胡宗仁好像累得很,于是我对他说你先坐下,不要着急,剩下的我来,你先歇会。
胡宗仁点点头,一边坐下一边骂骂咧咧的说,这里头空气不好,搞得我好不舒服。我当然知道这是他的借口,我只是没有戳穿他,为了让他稍微安静一下,我找了个话题问他,顺便也让他冷静冷静。我问胡宗仁那个背上的朱砂符是怎么回事,胡宗仁跟我说,鬼上身的人通常体表会发热,朱砂本来又是属火的,自己画符的确是为了和墙壁上的那道符阴阳相调,呈两个极端锁住鬼魂。朱砂符画在男人原本就滚烫的身体上,这种接触的过程对于它来说,笔锋反而是冰凉的。鬼魂本属阴,阴气在某种角度来说和寒气是一样的,这就是为什么鬼魂出现在周围的时候,会阴冷阴冷的。而这两者只是一个开头,自己喷水只是为了把整个后背打湿,冒起的蒸汽完全是因为水温和体温相差太大造成的,正常人如果体表热到这种程度,恐怕也是离死不远了。而把米打在背上的用意和起初布下米阵是差不多的,人有七窍,七窍中又分上窍和下窍,所谓的下窍,就指的是肛门。胡宗仁告诉我,这就是为什么他要等到朱砂墨流淌到男人的尾椎后再撒米的原因,这一层覆盖在皮肤和水份上面的米粒,好像是一种封印一样,封住男人的下窍。
我问胡宗仁,那上窍怎么办,鼻子嘴巴这些你也没封啊,胡宗仁指了指墙上的符说,这道符管着呢,我的目的就是要把鬼魂逼得如果离开这个男人的身体,就只能从上窍出来,而他刚才的那声大叫,有出声的时候,就表示鬼魂还在体内,它一直在顽抗。我点点头,问胡宗仁那你摸他脑袋是什么意思?
胡宗仁说,你看到我当时捏了剑诀吗?那是在剖开它的脑袋,让它有个缝好出来。胡宗仁依旧喘着气,甚至开始冒起了汗珠。我看了一眼他的左手,然后很认真的问他,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四十章。【案十八】鬼魂身世
胡宗仁大概是早就猜到了我会这么问,所以当我话音刚落的时候,他非常不耐烦的对我说,不关你的事。我和胡宗仁之间虽然常常发生争执,甚至常常打架,但是每次都会有一定理由,或许理由听上去一般会比较蠢或者搞笑,但起码一定会有。但是这次胡宗仁却显得有些反常了,他似乎是很反感我问出这个问题,而从他的态度来看,他是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的,只是不愿意和我说。
我知道如果此刻我硬逼他说的话,效果肯定是适得其反,加上手里还有案子没有办完,所以我放平了语气对胡宗仁说,那好吧,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我再问你。胡宗仁没有回答,只是把目光转移到了床上的那个男人身上。他开始问我,刚才他的那些对话你都听到了吧,其实事情就这么简单而已,咱们赶紧驱逐了,赶紧收工吧。我摇摇头说,那还不行,我们现在只是知道鬼魂和这个男人之间的一个非常勉强的联系,如果因为这样就要被鬼上身,那咱们谁都不是安全的。我笃定的说,肯定不是这么简单。
于是我让胡宗仁坐在一边,告诉他剩下的就交给我行了,反正最困难的部分你已经做了,鬼魂都给关住了,套话我可比你在行。胡宗仁点点头,背靠着墙坐在地板上,好像很累的看着我们。我又对那个女人说,请你理解我们现在做的都是为了帮助你的丈夫,所以待会如果有什么超过你的理解范围的事情的话,请你不要惊慌,更不要来阻拦,你看看你男人现在这个样子,最差也不过如此了,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也许是我的一番破罐子破摔的言论,女人似乎觉得我说得挺有道理的。于是我坐到床边,试探着头去看了看这个男人的表情。他深深的低着头,但是眼仁却开始尽量朝着上翻起,这让我从我的角度去看他,就好像是在瞪我一样,看样子这个鬼魂在人体里经历过刚才胡宗仁的一番摧残后,还是懂得控制眼珠的。于是我坐正了身子,对着他念了一段安魂咒,这段安魂咒是我最早开始学艺的时候,师傅教给我的最早的一批手艺。而安魂咒其实是各家各派都有的,改变的只是话语的方式,而并非本质。在我念完安魂咒之后,我察觉到男人的眼睛开始微微的闭合,到达了一个半眯着眼的状态,若不是那依然还在上翻的眼仁,我会觉得它此刻非常放松。
我开始用温和的方式问话,我和这个男人之间在接下来的接近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几乎都是一问一答的方式,不过有些问题我问出来他却没有回答。和他对谈完了以后,虽然还有一些我不能明白的疑惑,但是我基本弄清楚了这个鬼魂的身世。
他生于50年代,在那个年代出生的人大多刚刚赶上了解放后一派热火朝天的岁月,不过因为种种天灾人祸的关系,他从小就过得不算太好。家里有兄弟,但是自己父母对兄弟的喜爱远远多过自己,这也让他从小就在别的孩子面前觉得自卑。小学念完后,就不在念书了,帮着父母在家里种地,这是说得好听一点,实际上是把念书的机会让给了自己的兄弟。到了80年代的时候,也到了结婚的年纪,但是由于家里条件不好,能够愿意和他一起结婚过日子的女人,要么是长得不好看的,要么就是家境比他还差的,这件事让从小就自卑的他变得更是介怀,于是离开了家,去了省城打工,几年下来,积攒了一些钱,高高兴兴的回了老家,修房子,也娶到了一个老婆。老婆是自己在城里打工的时候认识的,他觉得最可贵的是,老婆并非他的老家人,而是因为得知自己要回老家的时候,义不容辞的放下了城里的工作,跟他一起回了农村。
随着孩子的出生,两人的经济压力变大,于是夫妻俩把自己家的一楼改装成了一个商业门面,进了一些副食和杂货,做起了小生意。他们家的位置恰好又比较临街,所以他家的小店对于很多过上过下以及附近的村民来说,算是很受欢迎的。于是他们夫妻俩白天的时候就其中一个人到自家的地里种地,另一个人开店做生意,日子虽然算不上是特别富裕,几年下来,很快也算是当地村子里日子过得比较好的一家了。而且在我问话的时候,它一度出现了得意的口吻,说自己还是那条街上第一个买得起三轮摩托车的人。
不过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由于从小父母就不怎么偏爱自己,自己长大后虽然想起来的时候觉得还是有点不快,但是随着人的成熟,觉得不管怎么样毕竟是父母,农村人对于尊老养老是非常注重的,所以当时他回到老家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不管小时候父母对自己怎么样,以后他们老了,自己还是会尽心尽力的去照顾。不过在他们夫妻俩孩子不到5岁的时候,自己的父母却相继因病去世了。
原本家里父母是有房子,也有土地的,他心想人早晚都得死,这既然人死了,那么就把父母的房产和土地,自己和兄弟一起分开经营吧,也算作是父母留给子女的一份财产,可是当他去找自己兄弟谈论这件事的时候,他兄弟却拿出一张揉的有些旧的纸,上边按着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