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得如此有情调,你怎么能说我不好好过日子呢!”
知秋无语。
“大人,你当真喜欢江若清江大人?”这是去年春天的夜晚,同样躺在竹里馆院内竹椅上知秋问自己的话。
“嗯。哎哟,轻点,轻点。知秋,我怕疼。”
“谁要您没事去掀江大人的轿帘子。”细心地帮叶辋川涂着跌打损伤膏,知秋回答得毫不同情。
“你不知道。”叶辋川说得很无辜,“我辛辛苦苦、任劳任怨、呕心沥血地当太史令当了整整九年,现在还是个正五品的小文官,凭什么她江若清在江南郡做了一年的监察御史就可以连跳三级,直接当正三品的御史中丞?我不服,坚决不服,当然要去看看她是不是三头六臂,到底有何本事。”
知秋鄙视,“太史令的官阶永远就是正五品。您不是不服,是听说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调入京城的地方官,赶着去看人家是不是美女。”
“呃!”叶辋川惊奇,“知秋,果然是在这竹里馆呆久了,你越来越明白我了,知心人啊!”
“大人!”知秋顿了顿,终是问出口,“江大人,长得并不漂亮,为何您会中意她?”
“缘分哪!”叶辋川夸张的回答,”你可以当我是被雷劈傻了,哎哟!”
若无其事地继续帮叶辋川抹着药膏,仿佛刚才那一下暗下狠手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知秋淡淡地道,“大人,我看您是被江大人甩出去那一下给甩傻了。大街上,那么多人的,我可以理解。”
“知秋!”扭头望着自己的贴身侍卫,叶辋川好不容易挤出几滴眼泪水开始哭诉,“我不就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吗?她凭什么那么对我。”
“不是的。”知秋开始收拾身边那一堆瓶瓶罐罐,“您在街上当众拦下江大人的官轿,问‘这就是新上任的御史中丞大人吗?’再拍马上前,掀起轿帘,说,‘让我看看到底长的什么摸样?’片刻,江大人问,‘阁下看够了吗?’您一脸的失望,点头回答,‘差不多了。’江大人说,‘那走吧。’您就被她直接甩出了五米之外。还好是落在软泥中,否则,真要伤筋动骨了。”
“你还好意思说!”叶辋川把整个脸埋进了枕头里,声音闷闷的,“知秋,你都不帮我!”
“大人!”知秋答得云淡风轻,“您特意将我支开自己去看美女,我怎么帮你?”
“啊!”叶辋川捶着枕头,“那我还会喜欢上她,我是不是有自虐倾向啊?”
“大人!”知秋安慰地拍着叶辋川,“自虐不可怕,怕的是无人可虐。”
“知秋!”叶辋川仔细地打量着处变不惊的少年侍卫,“我觉得你这种心态非常适合去刑部。”
“是吗?”知秋灿然一笑,“我喜欢留在大人身边,学到的更多。”
叶辋川倒。
“小川!”蒋小山的声音让叶辋川从回忆里恍过神来,“愣在那干嘛呢,还不快走。”
“知道了。”漫不经心的答着,抱着即将要去送给梅落的白衣,叶辋川顺着宫中游廊追上了前面两人的脚步。
衷肠
琴声
舒缓悠扬的琴声在梅林中飘荡,如潺潺流水般的韵律,使得叶辋川的心都渐渐恢复了平静。
还是白衣,还是那般安然地坐在树下,静静地抚琴。但叶辋川确信自己看到梅落的头抬了一下,有一抹亮色在她眸中一闪而过。
“祭司大人,这是您后天要穿的礼服,最好试一下,不合适还可以再改。”
蒋小山打量着眼前清冷绝色的女子,惊艳一词迅速在她心中撞击了一下。
“有劳了。”梅落缓缓而起,浅笑盈盈,“三位随我去小楼用些茶水吧。”
“也好。”蒋小山点头,“还有些程序上的细节需要告知祭司大人,融血之祭后,亦要改口唤作监正大人了。”
梅落淡然,“祭司也好,监正也罢,不过名号,小女子还是小女子。”
有些没料到会是如此回答,蒋小山迅速扫了梅落一眼。这女子,柔弱却并不脆弱啊!
“太史令大人!”梅落很自然地转身,看向一旁的叶辋川,“其实我有个问题很好奇,一直想问你,不知你是否介意。”
叶辋川笑了笑,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
“当年你与江大人,究竟是谁追的谁呢?”
啊!
叶辋川有些吃惊,她万万没想到梅落竟真的问出了这个问题,还是如此的直接不避讳。
看看身边的江若清与蒋小山,再瞅瞅面前的梅落,皱了皱眉,叶辋川道:“这很重要吗?”
梅落笑,“比较重要吧。”
“这与大人你,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叶辋川挑眉。这种问题,她可以答,但是不想答,也不是非答不可。
“现在没关系,不过以后,没准就有关系了。”梅落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妩媚却略显顽皮的笑,看得叶辋川微微一呆。
“祭司大人,我们还是先去熟悉下祭祀的礼仪吧,这种问题,你以后有的是时间可以问叶大人。小川,将礼服交给梅祭司。”
隐隐感到气氛有些不对,蒋小山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顺手将衣服递给梅落,叶辋川的视线落在了手中雪白的礼服上。再上好的面料,再精致的做工,再细致的花纹又如何呢?后天,这件衣服就将彻底被鲜血染红。颇有些不忍地抬头,迎上梅落那清丽绝伦的面容,叶辋川不禁心中微痛。
柳柳!
为什么看到她我就会想起你。
“小川!”
拉了拉有些失态的叶辋川,蒋小山担忧地看了江若清一眼,“祭司大人,请随我来吧!”
梅落笑了笑,倒也不理会蒋小山的故意,自顾自地朝小楼走去。
蒋小山狠狠地掐了叶辋川一下,使了个眼神,也随着梅落的步子走向疏影阁。
沉默
有风轻拂起发丝,空气中是花草的味道。
“你……”
突然间的同时开口,又使得两人一起停顿。
“你最近还好吗?”
为打破僵局,叶辋川问出了一句最没有营养的话。
“还好。”
“宫里住得可还习惯?”
“还不错。”
“那……”
顿了顿,叶辋川不知该继续说什么,抬起头,看着在梅树下卓然而立的女子。喜欢她什么呢?江若清,是因为在你身边我会感到十分的舒服,安心,不再有莫名的恐惧。就如同现在,即使我明白你心里对我有了不满,但在你身边,感受着你的呼吸,我依旧能够体味得到你温柔的情意。因为我清楚,你不是一个轻易动感情的人,动了,就难以放下。
“小川!”
“嗯?”
“你对她很感兴趣吗?”
“什么?”
叶辋川一惊,略有些慌乱地看着江若清平静的神情,“你说谁?”
江若清没说话,只是将视线从叶辋川的脸上移开,凝视着树上的一朵白梅。
“其实我……”顿了顿,叶辋川轻轻地道,“若清,有什么你就问吧,我会告诉你。”
伸手去抚那朵白梅,江若清极力压抑住自己声音的颤抖,“你喜欢梅落?”
“不。”叶辋川答得毫不迟疑。
“为什么?”江若清的手依旧搭在梅花的花瓣上,神色轻松了很多,“你很关注她。”
“若清!”
习惯性地去握江若清的手,叶辋川很是烦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是吗?”
没有拒绝叶辋川的牵手,江若清任掌心的温度透过十指相扣来暖着对方冰冷的手指。
“你是觉得她很漂亮?”
叶辋川摇头,“你知道我不是以貌取人的人。”
“是啊!”江若清点头,“以貌取人当初就不会和我在一起了。”
“若清!”
叶辋川急了,“你别这么说好不好,你这么说,我很难过。”
“傻瓜,开个玩笑都不行。”江若清微笑着用手去试叶辋川额上的冷汗,“你看你,真急了。”
“若清!”
怔怔地看着眼前无限温婉的女子,叶辋川感到喉头哽咽,很多话想说却始终说不出口。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有很多事情我不能告诉你。”
“是公事吗?”
“嗯!”
“御史台的很多事情,我不也没法和你说。”将自己埋入叶辋川的怀中,紧紧抱着温软的身子,闭上眼睛,江若清道,“我只是有些没想到,太史令会有什么隐秘的事情不能对人说呢?但仔细想想历任太史令与陛下之间亲近的程度,或许,有什么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最好永远也不知道的吧。”
“若清!”
叶辋川轻轻吻着江若清的耳垂,“你御史台就是这样来监察百官的吗?”
“御史台仅是最光明正大的监察机构,大周朝中,绝不止御史□专此权。”
“你明白。”叶辋川微微有些喘气,“你明白为什么在朝堂上还那么耿直,不怕得罪人吗?”
“小川!”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叶辋川,江若清低声地道,“陛下,才是真正掌握着我生死前途的人,不跟随陛下,我如何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嫉妒的人有,平庸的人有,用心险恶的人也有,这些我都不怕,只要陛下信任我,重用我,我宁愿做一名直臣,一名孤臣。”
“若清!”感受着怀中人的激动与颤抖,叶辋川有些怜惜,“你的理想是什么?”
“朗朗乾坤,略尽绵力。”
“真的,很大!”叶辋川笑,“陛下有进取之心,你有改革之意,如此君臣,果然契合。”
“小川!”有些不好意思地放开叶辋川,江若清看着眼前秀气聪慧的女子,“你会觉得我有些不切实际,或是太过功利吗?”
“不会。”温柔地帮江若清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叶辋川疼惜地道,“我只怕你的目标太高,给自己的担子太重。”
“无愧于心而已。”
江若清说得很平静。叶辋川不傻,她明白若清在平静的语气下隐隐的期望,期望自己能说一句表白心意,同甘共苦,扶持走过人生的话。可是若清,我说不出口,真的说不出口,因为我们的目标不同,我做不到。
“江似雨进京了,伯父好像也一起随行。”
“父亲大人!”
江若清有些不敢相信,“小雨怎么会带他同行,尚书大人不会想见他的。”
叶辋川的神情有些冷,“江尚书再想撇清,也不得不承认你是她与江溪的女儿,更何况,陛下的旨意,纵是吏部尚书、江府的宗主大人也无法违抗吧。”
“陛下!”江若清有些感激也有些疑惑,“为何陛下会让父亲大人进京,这一切,没什么理由啊!”
“谁知道呢。”叶辋川扬起个很灿烂的笑,“或许,是要江尚书早点把江宁侯的爵位传给你吧!陛下太宠信你了,我会吃醋的。”
“瞎说。”江若清丝毫不理会叶辋川的胡言乱语,“究竟是为什么?”
“想那么多干嘛!”不耐烦地拉了拉江若清的衣袖,叶辋川眨巴着眼睛,“我倒是很感激英明神武的陛下,让我可以正正式式地上门提亲,拜见父母了。”
“胡说什么!”江若清撇了撇嘴,“太史令大人,你可以娶我吗?”
叶辋川低头,老老实实地答,“不能。”
“唉!”江若清叹气。
“但你可以娶我啊!”叶辋川摇着江若清的手,“若清,你好好考虑一下,我很受欢迎的。”
江若清:……
“祭司大人!”
蒋小山看到梅落一直注视着窗外叶辋川与江若清两人的交谈,不禁开口提醒。
“请试礼服吧!”
“蒋大人!”梅落回头,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你觉得,她们相爱吗?”
“别人的感情,我们无权评论。但我相信,她们是爱着彼此的。”蒋小山答得很认真。
轻轻地叹了口气,梅落转身,“我想换衣服了,蒋大人,请回避!”
母女
未央宫
“把那个婢女的卖身契给储君殿下送去!一个卑贱的人,闹到陛下面前,简直是笑话。”
“母亲大人!”
卫曲风静静地站在门口,望着自己无数次梦见的女子,语带痛楚,“您知道吗?这是您今天正眼看我的第一句话。”
“什么意思?”卫长央放下茶盏,眯起眼睛,“你是说我不够关心你?十五岁的人了,还想怎样?”
“母亲!”
卫曲风上前两步,神情激切,“卫曲池不也是十五吗?你为何对她备加疼爱,呵护有加?就因为她是那个人的女儿,就因为您深爱着那个人,就因为您不爱父亲,从心底里排斥那段婚姻,所以连带着,连我也一同嫌弃吗?”
“曲风!”卫长央缓缓开口,却不带任何情感色彩,“陛下对你很好,你多心了。”
“我不要她对我好!”
卫曲风挥着手,眼中是深深的怨恨,“我不要她勾引了我的母亲,却不敢承认,依旧假装圣人地做她的皇帝。我不要因为她,我的父亲被母亲无辜害死,一场钦赐的婚姻仅是个掩天下人耳目的圈套,是个夺命的陷阱。我不要十年如一日地呆在封地洛阳,数年也难以见到自己母亲一面。我不要人人都笑我,连我的名字,都带着那个人的影子。曲风!曲风!我恨有关她的一切,是她骗走了我母亲的心,夺去了父亲的性命,让一个孩子从小在无助与绝望中长大。我恨她!我恨她!”
“曲风!”
看着这张比自己年轻,却是如此相似的脸,卫长央有些动容,“你果然长大了,什么都明白了!有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我不怕!”
卫曲风单膝跪在卫长央面前,仰头看着自己深爱的女子,“母亲大人,请随我回去吧!我们一起回洛阳,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从今以后,曲风会好好孝顺您,照顾您,再也不惹您生气了。”
卫长央抚着卫曲风的脸。
“融血之祭后,你就回洛阳吧!”
看着自己母亲流露出难得的宠溺,卫曲风的心,一点点冷却。
“您还是要留在长安,留在她身边?”
卫长央缓缓点头。
“为什么?”卫曲风长身而起,语带愤怒,“她不爱您,根本就不爱您。这么多年来,她心心念念的,只有她的皇位,她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