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向方则道:“玉不琢,不成器。这时候让你接任家主,也是对你的考验。别害怕,遇事多问你大哥大嫂,他会帮你的。”
众人便明白了,这是让方初在背后支持方则。
也只有这样处理,方初和清哑才会像以前一样帮助方家。
若是方瀚海不退,或者让方瀚漫继任家主,都不可能获得这个结果,只会结一堆仇人;若传了出去,连朝廷都要降罪方家。
林姑妈看的愣愣的,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仿佛回应她,老太太朝她看了过来。
林姑妈被母亲犀利的目光盯的低下了头。
方老太太又对大太太道:“当日你们要把亦真给一初做二房,问我,我说一初不会同意的。你们是不是误会我其实赞成这件事?”
大太太低下头,心想难道不是吗。
方老太太道:“我不过是委婉告诫你们。谁知都是蠢材,听不明白。别说清哑有个儿子傍身,便是她无子不能生养,你们也不能塞个妾给一初。方家多的是能绵延子嗣的媳妇,然请下御赐牌坊嫁入方家的只有郭织女一个!”
说到这,她陡然提高音量,厉声道:“那牌坊不是一初死后建造的,是在他和清哑定婚时建造的!这不仅是郭清哑的贞节牌坊,也是方初的贞节牌坊!那是他们夫妻感情的见证!方、郭两族都要竭尽全力捍卫它、守护它!才两年,你们就要帮他纳妾!这是让全天下都笑话我方家儿子无情无义吗?!”
众人如被雷击,轰然醒悟。
便是方瀚海和严氏,之前也没想到这一层。
他们不赞成把林亦真许方初,只是不想勉强方初而已。
方老太太严厉道:“从今以后,谁也不许干涉一初的家事!便是郭清哑真死了,也不许给一初娶继室。除非他自己想娶。男人如果变了心,什么规矩也拘不住。那牌坊也就没存在的必要了。”
严氏含泪道:“是儿媳糊涂了。”
她虽然没有参与,也没有坚决阻止。
大太太见状,也急忙请罪,心里却难受的要命,想老太太既有这道理,为什么不明着告诉众人?害得她当这个出头的椽子。
方老太太不理她,又向林姑妈冷笑道:“你说我们权衡利弊舍弃了你,这话原也没错。就说这次清哑被你暗害,她能顾全大局,找上她公公处理此事,又不失自己的尊严。智慧、勇气、胸襟、手段无一不全;对夫君、对公婆、对方家、对郭家、对外界,无一不顾,便是她婆婆也做不到这样周全。你说,这样的孙媳妇我不选,我会选你这个自私自利、背弃祖宗的外嫁孽女吗?
“便是福缘你也比不上她:那等凶险情境下,你都害她不死;这次,连她一岁多的儿子都知道为她出头。你拿什么比她?!”
知女莫若母,老太太最知道如何击溃女儿心防。
林姑妈彻底崩溃,绝望地看着母亲。
她受不住母亲寒冰样的目光,哭道:“母亲,女儿错了!女儿不求活命,只求母亲能原谅女儿,那女儿便是死也能瞑目了。”
老太太道:“我不原谅你。”
语调刻板,却极坚定。
不肯原谅她,不是因为她丧心病狂毒害侄媳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若她在临死前悔悟,做母亲的应该原谅她。
不肯原谅她,是因为她一错再错,辜负了兄长对她的手足之情,令方瀚海陷入难堪境地,令方家陷入难堪境地。
不肯原谅她,因为她玷辱了侄儿对她的尊重和信任,方初不是查不出来,只因她是他嫡亲的姑妈,所以他一直没有不择手段地对她。
不肯原谅她,因为她这个方家女儿还不如郭清哑,郭清哑不是斗不过她,是顾忌方初两难的身份立场,顾忌方家的体面,顾忌老祖母的身体,而她却利用娘家人对她的信任肆无忌惮!
老太太示意蒋妈妈把瓷瓶递给林姑妈。
又肃然道:“你我母女今日缘尽。这是鹤顶红,你自己动手吧。我亲自处决不孝的女儿,一切后果我自会承担!”
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大太太看看那幽暗的瓷瓶,又看看威严的婆婆,一股森寒的凉意从脚底直窜上来,恐惧得浑身打颤,捂住嘴倒退一步。
她即便没有严氏和林姑妈的才智,也明白:老太太冷酷地当着两个儿媳面亲手处决女儿,是警告她们,特别是警告她。
她承受不住,眼一翻,晕了过去。
方瀚漫急托住她,咬牙屏息,不敢惊动众人。
严氏也骇然,自问若是方纹犯了同样的错,她下不去手。
只有方瀚海神情冷然,因为他已经下手过了。
几位老太爷也静默,二房老太爷死后,方老太太能镇住方家,凭借的当然不是慈眉善目,他们都知道她的手段和厉害。
林姑妈在一群亲人环视下,面如死灰。
她握着那个暗红色的瓷瓶,指关节攥得发白,幽幽道:“亦真和亦明什么都不知道。求母亲照拂她们。”
方老太太盯着她,没有说话。
林姑妈仰头喝下鹤顶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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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我必须求票!谢家是如何败落的,方家为何昌盛,由此可见一斑!
第766章 雷霆
再说方初,从祠堂出来疯狂疾奔。
他心中充满毁天灭地的愤怒,还有羞愧、伤心、后怕……各种情绪掺杂,已失去常态,沿路遇见客人和下人向他招呼他也不理。
先是父亲,再是郭勤,都查明了清哑被害内情。
可他这个被清哑终身依靠的夫君却无所作为!
父亲使的什么手段他不清楚,郭勤一定对林姑妈下了药。为了清哑,小少年有些不择手段、不够光明磊落,但查明了真相,比他强。
他为什么没有对林姑妈使这样的手段?
因为那是他的嫡亲姑妈,他心有顾忌。
林姑妈和方家其他女儿不同,不仅得祖父母宠爱,也和父亲兄妹情深,父亲很疼爱这个妹妹;林姑妈也不是庸俗的妇人,她优雅、睿智,是方家最出色的女儿;亦真表妹也不是庸脂俗粉,他一直把她当妹妹一样呵护,对她的一片痴情,他即便不接受,也不忍轻视践踏。
可是结果呢?
残酷的事实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
他的姑妈竟然当着他的面加害他妻子,这还不算完,事不成之后,他的父母和族人居然联起手来算计他和清哑。
这就是他信任的血脉亲人!
他几乎被这真相给逼疯了。
正无头苍蝇一般乱走乱撞,迎面来了林亦真,陪着小心含着笑,怯生生地叫“三表哥!”
方初停住脚,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心问,亦真表妹也参与了这事吗?
即便没参与,也应该知道的吧。
林亦真见他脸色不好,更不安,垂下眼睑,捏着衣带,轻声道:“对不起,初表哥。我……”
果然她知道!
不然为什么道歉。
方初盛怒之下,再不留情面,冷冷道:“今生今世,我永不要再见到你!你也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风一般刮过她身边,决然而去。
猛见前面堂上有许多人,忙站住,辨认了一下方位,发现自己正站在大楼堂和后楼堂之间的天井院内,遂脚下一转,往右边跨院走去,从这边去往内院找清哑。
林亦真刹那间脸上失去血色,脑子一片空白。
她羞愤之下,不辨方向,看准一个门就往外冲去。
丫鬟在后连声叫喊“姑娘!姑娘!”
她也不理,因为根本就没听见。
她满心后悔,还绝望!
自从高三少爷遭难以来,她一直承受非议,亲事艰难。好容易定下心来选了史家儿子,母亲忽然告诉她和男方八字不合,还说史家是海商,大海上闯荡最容易出事,回头若是史家少爷有个好歹岂不又是她的罪过,不如早些撒手。这门亲便又黄了。
此后,她的亲事更加艰难了,越来年纪越大。
去年方则成亲时,她见清哑对她们母女十分冷淡,先还不明白缘故,后想起她曾和表哥议过亲,清哑那时就对她十分抵触,生产时又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防备她也可以理解,她便释然了。
后来祖母病重,她们匆匆离开方家,才算息事。
这次来外祖母家,母亲却想把她许给表哥做二房。
她听后大惊,竭力阻挠,说这事绝不可能成。
她有些想不通:以母亲的傲气,上次有人要娶她做继室,母亲还不答应呢,怎会让她给人做妾?再说表哥表嫂也不会同意的。
林姑妈早预备了一篇说辞等着她。
林姑妈先指明了她处境的艰难,年纪已经不容她荒废了,又说清哑也同样艰难,若是清哑和方初能接受她,难道她也不愿吗?虽是做二房,也算终身有靠,比随便将就嫁一个强多着呢。
终是她痴心,听见“若表哥表嫂接受”这样话,便生了不该有的期盼,想着清哑性子虽静,却最纯真,若真接纳了她,未尝不能效娥皇女英共侍一夫;至于表哥,那更是心中所爱,做妾便做妾吧。
林姑妈微笑,“都交给我。你只等着。”
她便缩在房内不出去,等结果。
结果等来的却是一场更大的打击和羞辱!
原以为母亲是让外祖母或二舅母悄悄地征询表哥表嫂意见,谁知竟是联合大舅母等人当众逼迫表嫂,以至于事态恶劣再无转圜。
听说了表哥的誓言,她从美梦中悚然惊醒,后悔不该痴心妄想,羞愧得无地自容,若非顾忌外祖母寿辰,当时就要离开方家。虽未离开,中秋节那日,她和妹妹根本不敢露面。
关在房内这几日,她逐渐想开:明日她们就要离开方家,在离开前,她应该向表哥表嫂道歉,把话说开。
刚才碰上方初,她便鼓起勇气向他道歉。
不料表哥却动了雷霆之怒,说出那样无情的话。
她再无法承受。
她不辨方向地跑出二门,跑出大门,跑到河边,跑到街上,跑出了城,跑向田野……
也不知跑了多久,把方家、表哥、丫鬟统统甩开了。
天色暗了,她站在江堤上,对着滔滔江水失声痛哭。
她迷失了方向,也迷失了人生的方向,恍惚间失脚滚下江堤。
……
方家,林姑妈的丫鬟小曦目睹了方初对林亦真无情的呵斥,心头升起不详的预感,匆匆回到客院,叫人请林亦明回来。
她颤声问林亦明:“太太呢?”
林亦明道:“外祖母叫去祠堂了。”
小曦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林亦明诧异地问:“你怎么了?”
小曦扶住桌子站稳,哭道:“姑娘,快去,快传信回去请老爷来救太太,晚了恐怕太太就没命了。”
林亦明霍然站起,“你说什么?”
小曦哭道:“快去!我去找太太。”
林亦明一把揪住她,道:“你说明白!”
小曦艰难道:“当日是太太……害的初大少奶奶……”
林亦明满脸呆滞,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
小曦道:“二姑娘,方家恐怕已经查清了,老太太这才叫我们太太去祠堂的。刚才大姑娘碰见初少爷,向初少爷道歉。初少爷很愤怒,叫她走,还说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她。这不是知道了是什么!”
林亦明这才慌了,团团转起来。
她也算聪明,想了一想,道:“你别慌!娘是外祖母的亲女儿,外祖母和舅舅再生气,也不会对她下狠手;况且表嫂又没事,就算上公堂也不会判斩刑,我娘暂时应该没危险。你会武功,跑得快,你就回家去找父亲,把事情告诉他,要他赶紧来方家救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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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7章 刻骨
小曦摇头哭道:“二姑娘你不懂,方家绝不会让这事闹上公堂的,一定会私下处置。初少爷又那样爱重郭织女,他绝不肯罢休,解决的法子只有一条:就是太太死!我不能走,我要去给太太顶罪。是我下的手,他们不会放过我的。要救太太还需老爷来。太太是嫁出门的闺女,方家没有权利私自处置她。你赶快派人传信给老爷吧……”
说完,不等林亦明回应,她就转身跑了出去。
林亦明吓呆了,哆嗦着追出去,还想问。
这几息的工夫,就见小曦被一个青衣汉子给夹着,闪入假山后不见了。虽未照面,但从那汉子身上装束来看,应该是方瀚海身边的护卫。——这是要灭口?!
林亦明心惊肉跳,差点喊出来。
待反应过来,她死死咬紧嘴唇,一步步后退。
她努力平复心情,回房写了个纸条,一路左躲右闪去鸽园,请人传信给父亲,看着鸽子飞上天空,她庆幸没被人拦阻。
殊不知,方奎一直跟着她,眼看她传了信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林亦真祈祷父亲接信后赶快来救母亲。
便是母亲犯了法,也罪不至死。
方家不能滥用私刑,不明不白地将她的母亲处死!
她宁可将事情闹开,宁可母亲被流放,好歹活着,也不愿母亲就这样无声无息消失,果然这样,她绝不甘休!
她才回到客院,就有婆子匆匆来报:姑太太疾病发作,在祠堂晕倒了,现已被送回老太太院中,正请大夫诊治。
林亦明被巨大的恐慌笼罩,哭着赶往春晖堂。
然她被阻挡在外厅,说大夫正在为林姑妈诊治,让她在外等候。她深知内情,哪里肯信,命丫头找大姐来。人回说表姑娘跑出去了,已经禀告了方家管事,正派人四处寻找呢。
林亦明感觉天塌了,找不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紧要关头,她想起清哑。
她一咬牙,便来寻清哑。
方初回到住处,一面命人收拾东西,一面派人去叫清哑。
清哑匆匆回来,见他脸色难看,忙问怎么了。
方初抱住她,喃喃道:“对不起雅儿,是我没用……”
一面将祠堂的事三言两语告诉了她。
清哑震惊万分,问道:“勤儿怎么知道的?”
不等他回答,又匆忙道:“公公查姑妈的事我知道,是我找他的。他答应我两年后给交代,还剩一年。他……”
方初打断她话,愤怒道:“那是他的缓兵之计!这不,母亲和姑妈不就联手逼你答应亦真表妹进门吗。若得逞,你再说那话还有谁信,人家只会说你嫉妒生事……将来……”
——将来你也会没命的!
他的清哑那么单纯,怎么会是父亲的对手!
父亲,那是老狐狸!
加上祖母和姑妈,方家一家子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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