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哑见弄错了,讪讪道:“我就是问问。”
方初盯着她,柔声道:“哦,真的只是问问?”
清哑见他眼中笑意隐隐,有些窘,强撑着不语。
方初却不肯放过她,双手搭在她肩上,看进她眼底深处,轻声道:“那我告诉你:赤心不是通房丫头。我也没有别的通房丫头,也没有别的女人。我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处男。今天晚上,你将成为我第一个女人!这个回答,你可满意?放心了吗?”
清哑当然满意,可对着他赤裸裸的眼神,外加坦诚言语告白,不由想起三嫂送的春宫图,大窘,扭头小声道:“我就问问。”
方初见她这样,无声笑了。
他一把揽住她腰,带着她走到桌边,在绣凳上坐了,然后抱她坐在自己腿上,将她环在胸前,和她抵着头,鼻尖对鼻尖,开始逼问:“这件事是不是未央表妹告诉你的?”
清哑不想供出严未央,便道:“我自己猜的。”
方初道:“那也是表妹先说了,你才注意这个。”
清哑嘟囔道:“你刚才也说她是要给你做通房的。”
方初道:“我不是没收嘛。”
清哑忙问:“那你以后还收她吗?”
方初问:“你说呢?”
清哑道:“别收!”
方初保证道:“那我就不收。”
清哑满意道:“不收好。省事。”
妻妾间争风吃醋,容易家宅不宁。
方初意味深长道:“是。我怕自己应付不过来。”
有你一个就够累的了。
清哑点头道:“是。多个人多好多事呢。”
方初挑眉,道:“对。我就专心伺候你。”
这话也并非全和清哑打机锋。清哑话虽少,时不时蹦出几个字就能把他噎得直翻眼。从第一次见她起,他就常被她噎得半死。还没成亲时,她就关切他是不是“处男”、有没有“通房”;他可不能有异心,否则要经常被噎。这辈子,他只要守着她就够了。
清哑抿嘴一笑,看他的目光十分赞赏。
方初得了鼓励,也笑了,道:“表妹说的原也没错。但她只知表象,不知内情。往后别再听她的,有什么事直接问我,我告诉你。”
清哑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方初便拿起筷子,道:“吃饭吧。”
清哑忙要挣脱下来,自己坐着吃。
方初右手拿筷子,左手紧紧揽着她腰不放。
“就坐这,咱们一起吃。”他道。
还省一双筷子呢,又甜蜜又自在。
终于成亲了,现在是在洞房里,他们可以随意亲密,随意说笑,这样美好的时光,方初不想放过任何机会,哪怕是吃饭。
他便搛了菜喂清哑,喂她一口,自己再吃一口。
清哑觉得这样特别幸福,丝毫没有不自在。
她吃一口,就看着方初,等他喂下一口。
方初见这样,索性自己也不吃了,专门喂她。
清哑又去斟酒。是红酒,斟了两杯。先端一杯送到方初嘴边,示意他喝。方初仰头喝干了。清哑放下杯子,端起另一杯刚要喝,方初忽然低下头,凑近她红唇,吻了上去。
清哑便感觉一股甘洌的酒水哺入口中,猝不及防之下,嘴角漏出一线红色,顺着洁白如玉的下巴挂下来,仿佛受伤,有些凄美。
方初忙将唇下移,将那红酒吻了干净。
再看清哑,已经将口中酒咽了下去,不知是被他奇异方式吻的,还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的腮颊光泽粉艳,如同盛开的鲜花。
第653章 意难平
同样的夜晚,霞照的韩家别院却格外凄清。
韩希夷坐在书房窗下的书桌后,对着八角窗棂外的秋月发怔,面前摊开的书本还是刚打开那一页,一直没翻过。
深秋的夜,寒蛩不住鸣,更添凄凉。
满心寂寥,想要弹琴,却提不起兴致。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这个时候,他们该进入洞房了。
想到这,他还是会觉得阵阵心痛。
今日是她出阁,他该为她高兴。
可是他实在开心不起来。
他便想:男子汉大丈夫,人生得意须尽欢,在这苦捱给谁看呢?既无牵无挂,不如放纵恣意,饮酒作乐。醉红楼、回春院,有的是清官人;或者就在家里,他吹箫,静女弹琴,陶女跳舞,一样逍遥;再不然,母亲屡次来信催自己去拜访的那几家,还等着他上门呢,为的是想和韩家结亲,那些闺秀,想必也盼着他去……
可是他又想:今日不能借酒浇愁,借酒浇愁会模糊了对她的思念,喝醉了还容易玷辱对她的真情。
他也不愿放纵恣意、寻欢作乐,只怕没得欢乐,反更痛苦。
他便只能枯坐着了。
外面响起敲门声。
他没理会,可是那人一直敲。
他便懒懒道:“进来。”
静女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大爷,太太来信问奴婢:大爷可和谢家退亲了。奴婢要怎么回?”她不敢抬眼看书桌后的少年,垂眸轻声回话。
原来,韩太太近日很不好过。
一件事就是因为清哑。清哑请赐贞节牌坊成功,狠狠打了韩家脸面。令她后悔莫及。最难受的是,他们夫妻毁了儿子一生。
另一件事就是谢明理父女事败受惩,韩家是万万不能和谢家结亲了。这件事有韩希夷和谢吟月立字为据,谢家违背了字据条约,所以韩家退亲名正言顺。韩太太不怕儿子不退亲,但她心中愧对儿子,且方郭两家亲事闹得声势很大。她便不敢来霞照见他。只好给静女写信,询问韩希夷是否和谢家退亲了。在她看来,谢吟月都流放了。韩希夷是必定要退亲的。
静女不敢欺瞒太太,也不敢背着韩希夷给太太报信,所以来问。
韩希夷听后沉吟了会,道:“你就回信告诉太太。说谢大姑娘已经写了退亲文书给我。这门亲事退了。”
静女应道:“是。”又问:“夜深了,大爷不用点夜宵?”
韩希夷道:“我还不饿。”
静女忙道:“这么晚了。不饿也要用些。”
韩希夷道:“那你看着弄点吧。”
静女喜悦道:“是。”转身便出去了。
其实,她本不用这么晚来告诉韩希夷信的事,因为他一直不安歇,担心他悲伤郁闷过渡。故意进来岔上一句,再顺便劝他进些饮食,是为了他好的意思。
等她出去了。韩希夷又陷入痛苦中。
一个人用宵夜,有什么趣儿呢?
他便想。若是谢吟月没有算计他,他娶了清哑,又是个什么样的情形,清哑会为了他请赐牌坊吗?
这一想,便痴了。
食之无味地吃了一碗冰糖莲子羹,他起身摘下墙上挂的剑,走出去,在院中选了一块空地,借着月光舞动起来。
舞了半个时辰,酣畅淋漓,还不肯停。
静女在窗内看了,忽然将琴搬出来,坐在廊下,且弹且唱: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此情此景,这琴声和歌声,恰好对照韩希夷的心境。
他越凌厉挥舞长剑,辗转腾挪,清影凌乱。
至最后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他慢慢收势,看向静女,静女已是满脸泪水,哽咽道:“大爷,你,想开些吧!”
不想开又能如何?
他不想停下,一停下,心又不受控制地疼痛。
他便命令侍女:“再弹,再唱!”
他也接着再舞剑。
于是,琴声又起,歌声又飘。
陶女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一身白色纱衣,机伶伶的,寒意透骨,毅然走向韩希夷,撩起半幅裙摆,随着他剑势在月下伴舞。
琴音袅袅,歌声渺渺,剑舞飘逸,伴舞柔媚。
秋月无情,静静地照射着他们,不知人间悲欢。
不知什么时候,韩希夷汗透衣衫,浑身疲惫,脚步虚浮,终于停了下来,看向二女,二女也默默含泪看着他。
伊人情重,可惜不是他想要的!
他拖着剑,头也不回地走进屋去。
※
同样这晚,在景江上游某地。
押送囚犯的官船正泊在江边。
关押女犯的舱房内,昏暗污秽,坐的、靠的、躺的,十几个女人挤满了小小的舱房,谢吟月双臂抱膝,靠在舱板上,静静看着窗外。
这里没有亲人,没有熟人,也没有对手,她只是一个流犯。
过去像一场梦,未来……不可期。
她可以毫无干扰地想那些人和事。
首先想到的,就是方初和郭清哑。
他们今日成亲,现在正在洞房吧!
原以为今生再不会受他影响,结果,心还是狠狠抽痛了。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开门声,一个差役走进来,叫道:“谢吟月?谢吟月出来!”
谢吟月警惕,为什么叫她?
她被带入另外一间舱房,油灯照耀下,她看见房内桌椅齐备,一个身穿宝蓝锦衣的男子背手站在桌后,朝着窗外看什么,其身姿挺拔,仅背影便让人觉得卓尔不凡,不似普通人。
那差役笑道:“大当家的,人带来了。”
那人头也不回道:“谢了。你去吧。”
声音清越,不同于一般男人的浑厚。
差役笑道:“是。”
说罢转身出去,还把舱门给关上了。
谢吟月急转身想要跟出去,那门已经关上了,遂拍门道:“你们要做什么?让我出去!”
身后人道:“怕了?谢少东也有害怕的时候。”
声音带着揶揄和嘲弄。
谢吟月猛转身,端出往日威严,喝道:“你是何人,因何要见我?”
她很奇怪,前世流放途中可没经历这一段。
这人是谁呢?
第654章 大当家
正警惕,那人便转过身,向她走过来。
这是个俊秀少年,举止从容,步履优雅。
他把谢吟月上下一扫,冷笑道:“谢少东果然就是谢少东!穿着流犯的囚服,气势也半分不减。佩服!”
谢吟月严厉道:“你到底是谁?”
那少年道:“谢少东落难至此,眼神也不如往常犀利了,竟把故人给忘了。又或者,是根本没将在下放在心上,所以不屑记得。”
谢吟月听他这么说,忙凝神仔细打量他,果然觉得有些面熟,略一回想,轻笑道:“原来是夏姑娘。”心中一松。
夏流萤淡笑道:“表姐还记得我,表妹实在感激。”
一声“表姐”,让谢吟月刚松懈的心又一沉。她记得,前世夏流萤和鲍二少爷后来成为水上运输的帮会大当家。因为欧阳明玉一事,他们和夏流星一有机会就报复她,亏得有韩希夷护着,她才没事。
谢吟月道:“怎么那人叫表妹大当家的?”
夏流萤道:“大当家的怎么了?看来表姐还不能面对现实,还惦记曾经谢家女少东的荣耀。可笑!”
说罢,她围着谢吟月绕了一圈,前前后后看她。
谢吟月道:“表妹叫我来,是要替母报仇?不过,表妹好像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姨母最大的仇人是你父亲。这可难办了!”
夏流萤没有被她的讥讽激怒,反认真点头道:“对。这报仇都找不着仇家的感觉,确实滋味不好受。好在还有你。你母亲虽然不在了,然母债女偿。所以,我的下半生不会寂寞了。”
这点谢吟月心里清楚。所以紧闭嘴唇,陷入沉默。
夏流萤嘲弄道:“你不用做这模样费心试探了。今天晚上我不会对你怎样的。你最好能活着从流地回来,咱们那时再说。”
谢吟月冷笑道:“表妹将来可不要后悔今日决定。”
夏流萤也冷笑道:“我不会后悔!你真以为你有什么过人之处?不过是仗着家中的实力猖狂罢了。那郭清哑一介村姑在几年内崛起,才是真有手段。如今你我皆被打落尘埃,就如当初的郭清哑。等你回来,我们几个再一决高下!这样情形下,你要能再度辉煌。我便真佩服你。不过。我不会让你那么容易起来的。给你希望,再亲手把这希望掐灭,眼看你灰心绝望。这样报仇才有意思。”
谢吟月垂眸道:“我没有表妹的志气,只怕要让表妹失望了。”
夏流萤鄙夷道:“无怪乎郭清哑瞧不上你。你这虚伪的性子真得改改,明明就是不甘,偏偏嘴上装得没事人一样。”
谢吟月微怒。冷笑道:“诚如你所说,人要面对现实。我还不知自己能不能从流地活着回来。眼下谈什么崛起辉煌,为时过早。倒是表妹,不知除了这身行头,还有什么家当。竟这样有底气。”
夏流萤见她被自己激怒,心情很好。
因道:“这个不劳表姐挂心。”
说完转身走到桌边,从地上一个食盒里往外端酒菜。
谢吟月狐疑地看着她。怀疑她刚才说那些都是迷惑自己的,眼下这些酒菜才是重点。要送自己上路。
夏流萤瞅了她一眼,又嘲笑道:“瞧你那点胆量!”
又自语道:“若是你我易地而处,你敢下毒,我就敢吃。”
谢吟月羞恼,拖着手脚链走过来,道:“你怎知我不敢吃!”
夏流萤道:“那就吃吧。今儿我心情好!”
两人便坐下来,你一杯我一杯吃起酒来。
谢吟月道:“不知道的,还当你是我知己呢,特来相送。”
夏流萤道:“对手也可以惺惺相惜。你我是同样的人。”
谢吟月不吭声了,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夏流萤瞅她道:“想方初了?今儿他和郭清哑大婚,那真是风光无限。便是你鼎盛之时嫁给他,也比不过郭清哑这般辉煌荣耀。”
谢吟月知她故意打击自己,也不争辩,点头称是。
夏流萤道:“男人是最靠不住的,女人也靠不住。那个卫晗,口口声声说爱我哥哥,却那样害他,真是贱女人!如今给林世子做了妾,也许连个妾也没当上,倒也不辱没她。这个世上,只有靠自己!”
谢吟月静静吃喝,带着耳朵听她说。
在官船另一间舱房内,鲍二爷正和公差头子说话。
那差头领笑道:“二爷放心,都安排妥了。”
鲍二爷漫不经心一扫他,随口道:“张珍,赏他五十两银子!”
张珍就是珍嫂男人,闻言愣了下,然后就解腰间荷包,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金子、一块银子递给那差头领。
他心里却肉疼不已:这可是前儿才得的运费,一下子就没了。二爷老是没个算计,赏人也不能这么赏。
差头领心花怒放,看鲍二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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