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有道:“我晓得。”
郭大全又问:“名字想好了?”
郭大有道:“想好了。男娃叫郭孝,闺女叫郭义。”
郭大全念了两遍,道:“郭义好。这情义不能忘。回头我去府城打听一下,她爹怎么样了。可怜,她娘的尸体也不知冲哪去了。”
郭大有不说话。
想起那个挣扎在大雨中的女子,他心情有些沉。
※
这夜,霞照县霞水堤坝破!
次日,景泰府的另一条江——泰江堤坝破!
短短几日,两湖四个府、十几个县遭受水灾。
灾民四处奔逃,哀鸿遍野!
这节骨眼上,忽然数十户人家出头,告夏织造贪污受贿、挪用锦商捐献的赈灾款、欺压商户至破产破家、与不法商贾勾结等血腥勾当,景泰知府衙门、湖州按察使司,甚至巡抚衙门,天天有人击鼓鸣冤。
高巡抚收到各地下属官员呈文,立即招来杨按察使等人,当堂要拿下夏织造,令杨按察使严加审理。
夏织造不服,告清哑妖孽手段发洪水,是报复。
高巡抚冷冷道:“为何不说是‘冤枉无辜,倒行逆施,以至天怒人怨?’这么多人上告,难道都冤枉了夏织造?便是大人喊冤,也要去公堂上喊,经过按察使司审理后,才能还大人清白。”
夏织造道:“等钦差到此,下官自会辩驳。”
杨大人急忙打圆场,对高巡抚道:“非是下官不奉大人命令,只是眼下湖州各地均受水灾,百姓流离失所,正要全力筹款赈灾。夏大人身为织造衙门长官,历年都是由他出面召集锦商们捐款。若此时夏大人被收押,将由何人出面?商场岂不更混乱了?还是先让夏大人筹集赈灾款为上,其他事等钦差来了再说。大人看如何?”
高巡抚道:“筹款一事本官自会安排。”
杨大人道:“大人不辞辛劳,忠心可鉴。但郭织女是大人推荐的,大人该避嫌疑。横竖朝廷钦差就要到了,何不再等两日?此案牵涉妖孽,以下官能力,实难断明白。还望大人海涵!”
夏织造也道:“下官还能逃走不成?”
高巡抚怒视杨大人,忽然笑道:“好!”
然后对夏织造道:“就请大人全力筹款赈灾。”
夏织造躬身领命而去。
出了巡抚府,他擦了一把也不知是冷汗还是热汗。
杨大人为他争取到缓和的时间,他要好好利用。他早就料到对手会不惜一切代价拉他下马,却没想到来势如此凶猛。
他要好生安排了。
他急赶回霞照,邀请锦商们去织造府商议筹款赈灾。
这既是官府的命令,也是锦商们的责任。
于公义而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锦商们该尽这份心;于私利而言,他们的利益和这一方百姓紧密相关,百姓遭难,他们便不能坐视不理。
然这一次,锦商们却应声寥寥,便去的,也多是管事。
织锦世家中,只有卫昭、曾大少爷和刘大少爷去了,谢家谢明理也去了,二流锦商以周记为首,到了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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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0章 和尚
提及赈灾,卫昭坦言卫家银根吃紧,但若别人都能全力支持,他必然不会落后。——竟是要看其他世家态度。
曾大少爷爽快表示挤出五万两来。
刘大少爷也表示出五万两。
卫昭便说,他也捐五万两。
谢明理毫不犹豫地捐出十万两。
卫昭等人都面露异样。
曾大少爷旋即笑道:“谢家都能挤出十万,我曾家自然不能落后,宁可今年苦些,也要为百姓出一分力。我曾家也出十万两。”
连周记也出了十万两。
夏织造大喜,期盼地看向卫昭和刘大少爷。
卫昭么,含笑不语。
刘大少爷犹豫片刻,增加了三万两。
其他世家管事们也没说不捐,只说他们做不得主。
夏织造气得脸涨红——这几十万两够什么用的?
最可气的是,事后除了周记把银子送了来,其他各家一分银子也不见。派人去催,卫昭等人都说,别人交了,他们就交。
世家们也没有坐视灾情不理,每家在各地设了施粥点,向灾民施粥,就是不肯交银子。
夏织造终于感到恐惧了。
他拍桌吼道:“别人就罢了,谢家怎敢敷衍本官?”
谢家别院,这日,谢吟月接到曾大少爷一封信。
信中告诫她:先不要将赈灾银送出去。这一次,夏织造恐怕在劫难逃,要她谨慎,切不可被夏家拖累。
谢吟月看完信,微微一笑。
她轻声道:“本就是要一箭双雕。怎会被他连累!”
※
混乱中,各织锦世家都接到了京城传来的消息:
皇上已派钦差来湖州,一为查证官员贪污情形,二来审查郭织女妖孽附体一事,并特命皇家慈安寺的方丈普渡大师来协助查实。
方初得信后,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立即给普陀山的净虚方丈写了封信。信中道:大师静修,本不该以俗事搅扰。然佛家以慈悲为怀。今有郭氏织女。曾为天下百姓谋福祉,却被污蔑妖孽附体,望大师下山相救。
黑风亲自送了去。
净虚方丈看信后。神情肃然,立即下山赶来湖州。
与此同时,沈家请了五台山的觉慧大师;严家方家请了九华山的觉明大师;韩家也给普陀的净虚方丈送了信。
这日,方初得到传信:钦差已到湖州。
连下几天的大雨终于停了。方初带着圆儿等人匆匆出门。
在码头,他遇见谢天护。好像刚下船。
他对他点点头,算是招呼,便要走过去。
谢天护却张臂拦住他,道:“等等。方大哥。小弟有话要对你说。”
方初停步,问:“什么事?”
谢天护对随从吩咐道:“你们先走。”
又看向方初身边的人。
方初对圆儿点点头,圆儿等人便也退下了。
谢天护便直直地盯着方初。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姐姐?”
方初不语。
谢天护红了眼睛,道:“在我心中。你不是心狠无义之辈。为何要这样对她?难道你真的因为看上了郭清哑,才背信弃义?”
方初迈步就走。
谢天护挡住,质问道:“你不敢回答?”
方初反问道:“我说了你信吗?”
谢天护听了有些犹豫,要不要信呢?
方初淡淡道:“就算我说的是真的,身为谢家儿子,你也不该相信。你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问别人不如自己去求证,那要真实的多。再者,也要看你怎么想。若同一件事摆在眼前,我们想法不同,解释又有何用!”
说完,便绕过他走了。
谢天护怔怔地想,怎么求证?
再说方初,乘船往五桥村观音庙去了。
五桥村也遭受了水灾。
洪水漫延到观音庙的台阶前,把银杏树淹了半人高。
如今大水稍稍退了些,树干上留下水浸泡过的痕迹。
不过,银杏树好似没受影响,依然张着巨大的树冠,悠闲地伫立在观音庙前。树冠枝叶间红绸飘荡,带着虔诚的气息。
树下依然有村民做小买卖。
可能遭灾的缘故,他们精神不大好。
方初站在树下,仰头望向枝叶深处。
静静地,也不知站了多久。
有谈话声传入耳中:
“嗳,你听说了吗?到处都传郭织女是妖精,被关起来了。”
“这鬼话你也信?”
“我是不信。那官府信了。要不能把人关起来了?”
“这不是鬼扯吗!郭织女多好的人。”
“这是往郭织女头上泼脏水!”
“我呸!还不是那些人眼红郭家兴旺,故意要害郭织女。这当官的没好东西,这样事也信。我瞧他们才是妖精!”
说这话的汉子嗓门特别大,很气愤的语气,但说到一半就被身边人扯衣角,示意他别说了,又朝方初看了一眼。
方初衣饰不凡,他们生恐他什么来头。
那汉子便闭了嘴,恨恨地看了方初一眼。
众人也不议论这个了。一人说,要在菩萨跟前帮郭织女上一炷香,为她祈福保平安。大家纷纷响应。这也是他们眼下唯一能尽的心意。
于是纷纷去庙里上香。
方初转过头来,看向观音庙。
等这一拨人出来,庙里便空了。
他慢慢走进庙,跪在菩萨面前,默默跪了很久。
待起来后,让圆儿找到庙里住持,捐了五千两银子。
他说,刚遭了水灾,庙里怕是还要接济求助的灾民,这银子就给庙里买米粮用,暂时缓解他们的困境。
住持喜不自禁,谢了又谢,还请他喝茶。
方初走入后院,净室门口,解签文的老和尚双掌合适、迎候他,“和弥陀佛,施主请!”
方初忙还礼,道:“大师请。”
于是走入净室,分宾主落座。
住持却没坐,他亲自给二人奉了茶,然后站在老和尚身边。
方初见此情形心中一动。
静静地喝了一小杯茶,住持又来斟满。
方初便问老和尚:“大师可听说了郭织女的事?”
老和尚点点头。
方初又问:“大师以为,人能被妖孽附体吗?”
老和尚没点头也没摇头。
他道:“这世上没有妖。一切皆是人心所累。”
方初听后沉默。
隔了一会又开口问道:“听说郭织女来这庙里祈福过。以大师眼光来看,那郭织女是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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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1章 公审
老和尚道:“郭织女纯善无邪。”
方初目光炯然,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老和尚主动问:“公子从城里来,可知郭织女一事究竟?”
方初就将清哑被夏织造指证为妖孽,然后被关押,朝廷派了钦差和慈安寺的方丈来审查一事说了,还说等查明后,她有可能当着霞照百姓面在街头被火烧死。
老和尚鸡皮鹤发的脸越发皱成一团,眯缝的眼中射出犀利的光芒,双掌合十,喃喃念道:“和弥陀佛!”
住持脸上也露出不忍之色。
方初没出声,室内十分安静。
老和尚又问:“他们什么时候带郭织女来霞照?”
方初道:“很快就要来了。钦差已到了湖州府城。”
老和尚听了若有所思。
方初度其心意,道:“等他们来了,在下让人告诉大师。”
老和尚没有推辞,道:“多谢施主。”
方初心中一喜,想了想,向主持借来纸笔,写了个地址,交给老和尚,道:“大师若去霞照,可叫人送信通知在下。红尘俗地,比不得方外清静单一,在下对霞照各处都熟悉,到时为大师引路传信。”
老和尚接了过去,道:“多谢施主。”
又喝了一壶茶,就有人来请用斋饭。
方初在庙里用了斋饭后,才动身返回霞照。
水灾后,湖州上下、官场商场已然大乱。
小锦商人心惶惶,破家败家的无数。
这其中,有些是遭受灾害支持不下去的;还有些是与夏织造有牵连,听闻夏织造在朝中被弹劾外。又被众多商家告上公堂,生恐被牵连,急于将产业脱手。
可是这个时候,谁又敢接手?
方初却反其道而行之。
他召集牛二子等一众管事,大肆收购。
忙碌中,钦差和高巡抚等人已到霞照。
令人震惊的是:清哑是被关在铁笼子里押回来的!
因为,普渡大师证实她确被幽魂附体。
衙门发出公告:钦差大人将于次日在锦绣堂外的场地当众解说此事。定会给郭家和商贾百姓们一个交代。
消息传出。宛如石破天惊!
锦绣堂外连夜搭建了高台。高台上,正前方以及两边都用竹席和锦帷撑起遮阳(雨)棚,棚内整齐地摆放着桌椅。这是给钦差和湖州的官员,还有锦商们准备的;正中央也有一间遮阳棚,是给普渡大师准备的。
凡有些头脸的人在台上都有座位,台下场地又宽敞。那远些的茶楼酒楼等地方才没被挤破了,但也是爆满。
方初在正对锦绣堂的茶楼定了雅间。在二楼。
一大早,他就过去了。
这是一个艳阳天,烈日当空,盛夏炎炎。
进入雅间。来到窗前,一旁的黑风递给他一个小小的望远镜,他端起来凑近双眼。看向对面场地中央的高台。
高台上的一切历历在目。
他放心了,拿下望远镜。
因问圆儿:“大师说什么时候来?”
圆儿回道:“大师说。他和三位高僧先不露面。叫少爷别急,等该出来的时候,他们自然会出现的。”
这话有几分高深莫测的味道。
但方初听了反而欢喜的很。
他们说的是五桥观音庙的解签老和尚。老和尚没有名字,庙中弟子都叫他“师傅”。他出于尊敬,称他“大师”。
大师昨晚到的霞照。
来后,听他说还请了普陀的净虚,五台山的觉慧大师和九华山的觉明大师都来了,便分别写了三份手书,请他送给他们。
今晨,大师和他们去会合了。
方初便安心坐等,不时关注窗外。
在他之后,谢吟月也进了隔壁雅间。
锦绣伺候姑娘在窗边坐下,道:“姑娘,方少爷已来了。”
谢吟月微笑道:“他倒来得早。”
锦绣问:“他怎么不去外边?台上去不了,总能在台下占个好位置。靠近高台附近的地方都被皇商们占了呢。”
谢吟月看向窗外,轻声道:“他不敢去!”
郭清哑是妖孽附体,这对他来说,是多么残酷的打击。她觉得,他不敢面对即将发生的事,只好躲在远处看结果。
她来这,就是想看他悔不当初的样子。
等来了,她又改变心意了。
她比任何时候都思念他,不想看到他难过。
她想,等郭清哑的真面目被揭开后,就过去找他。他必定后悔,见了她也必定难堪。她不会嘲笑打击他,只会安慰他。他们走到这一步,都是郭清哑造成的。郭清哑既已除去,他们自当言归于好。
想到这,她心情雀跃不已。
锦绣堂前的高台下,或坐或立,到处都是人,不知几万。严未央也来了。她已经出嫁,不好坐在台上,由蔡铭陪着,坐在高台下,在最前方。还有吴氏严氏等人。
台上,湖州大小官员、霞照乡绅、织锦世家都到了。
正前方的遮阳棚下,是以钦差为首的大小官员,还有普渡大师。
钦差还是去年来的王大人,本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此次奉命巡查江南赈灾、河工、刑名等各项事务,由兼任右都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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