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师父在利用死亡时间来分析了。我说:“算了。人死后十个小时之内,一个小时降低一度,算出的数值在冬季要乘以零点八。我们上午十点测量的三具尸体温度是26摄氏度左右,说明下降了11度,11个小时乘以零点八,是死后约九个小时。”虽然我的数学不是很好,但是算起尸体温度还是很快的。
“三个人都是今天凌晨一点左右死亡的。”师父算了一个简单的加减法。
“这个点,通常是流窜犯罪分子喜欢选择的时间点。”我仍在坚持我的想法。
“我还是认为不是流窜,而是熟人。”师父说,“第一,这个小区保安严密,且犯罪分子不是为了侵财,他为什么要选择风险更大的小区呢?第二,如果是流窜,不可能选择敲门入室的笨办法,且这个时间点,受害人也不会给陌生人开门。”
我点了点头,仍然坚持说:“但是如果犯罪分子化妆成修理工或者警察什么的骗门呢?”
“这就是我说的第三点。”师父说,“即使是犯罪分子无法通过其他途径进入现场,只有通过骗门的手段进入的话。赵欣即使被犯罪分子骗开了门的话,也不会是这种衣着。”
师父说的很有道理。作为一个年轻女子,半夜有陌生男人敲门,即使获取了信任去开门,也不该穿着棉毛衣裤开门。
“是了。那就是熟人,进入现场后打死赵欣,再上楼杀死两人,再下楼奸尸。”我分析道,“现在就是搞不清楚是为了仇恨杀人,还是心理变态的人为了奸尸。”
“不一定重要了。”师父拿起身边的一个物证袋,装的是赵欣的阴道擦拭物,“我们有关键证据。精液的主人,很有可能是犯罪分子。送去检验吧。”
把物证交给了青州市公安局的DNA检验人员后,师父又转头对侦查员说:“赵欣的熟人,有奸情的,查吧。”
“不用查了。”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师父的好朋友,青州市公安局的副局长邢超走进了解剖室,“听说你们来了,我特意赶过来。一上午的侦查,有了结果。”
师父脱下手套,和邢局长握了手,急着问:“什么结果?”
“赵欣真的有奸情。”
“真的?这么快就出结果?”师父笑着说,“领导有力啊!不过,我还是忍不住问一句,可靠吗?”
“看你这话说的。”邢局长锤了一下师父的胸口。
“小心啊,有血的。”师父指了指穿着解剖服的胸口,开玩笑的说。
“目前的线索很重要。”邢局长说,“我们侦查组的侦查员反馈消息说,赵欣有的时候和一个叫张林的男人走的很近。关键是张林这个人在上学的时候追求赵欣追的很厉害,人尽皆知啊。”
“不是吧,这就是线索?”师父一脸失望,“这种消息也敢说是线索?太不靠谱了吧?”
“当然不止这些。”邢局长神神秘秘的说,“通过我们视频组侦查员的侦查,虽然赵欣家所在的位置周围没有监控能够照到,但是我们发现这个张林每逢周一、周二都会进出元达小区的大门。他说他是来打酱油的,没人会信吧?”
“嗯。”师父失望的表情顿时褪去,“昨晚是周二,他又来了吗?”
“是的,昨晚九点,他进了小区大门。”邢局长说。
“非常可疑啊。张林人呢?”师父问,“这么明目张胆的玩婚外恋,赵欣的母亲孩子不知道吗?”
“不知道也是正常的,楼上楼下的,动静不大,就听不见吧。”邢局长说的有点荤,“最可疑的是,张林今天早上出差走了。”
“出差?”师父来了力气,“早不出差、晚不出差,应该就是他了。”
“嘿嘿。”邢局长挠了挠头,自豪的说,“我的兵可以吧,已经去人抓人了,估计你们吃完午饭、睡个午觉后,就有好消息了。不过,侦查毕竟是侦查,你们发现什么能认定犯罪的痕迹物证没有?”
原来邢局长最关心的不是省厅的法医来亲自办案,而是省厅的法医有没有发现关键证据。师父同样露出自豪的表情,学者邢局长的话说:“我的兵可以吧,精液送去做DNA了,估计你们抓来人、采了血,就有好消息了。”
两个领导信心满满的哈哈笑了。
吃完中午饭,已经下午三点了,我和师父回到宾馆。师父说:“案件有头绪了,下午可以好好睡一觉了。人抓回来要审讯,DNA检测还要一点时间,估计今天是没什么事了,明早等着听好消息吧。”
快快活活的休息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我和师父昂首挺胸的走进了专案组的会场。
专案组会场没有地域性,不管哪里的专案组,都是烟雾缭绕的。没有想到的是,走进专案组的时候,看到的不是一张张充满喜悦的脸庞,而是一副副忐忑不安的神情。我的心头略过了一丝不祥的预兆。
“板着脸干吗?”师父疑惑的问邢局长,“DNA没对上?”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听哪个?”邢局长说。
“你先说好的。”
“好消息是,赵欣的阴道擦拭物上的基因型和张林的基因型对比同一。”
“这么好的消息,还不高兴啊?DNA对上了,不就认定破案了吗?能有什么坏消息?”我插话道。
“坏消息是,张林到现在仍没有交代。他一直喊着冤枉。”邢局长说,“而且给我们的侦查员的感觉确实不像是他干的。”
侦查员的直觉和刑事技术人员的直觉是一样的道理,都是建立在经验的基础上。有的时候很多人会讶异为什么所谓的直觉会那么准确,其实都是经验丰富而已。
“不交代就定不了案吗?”我说,“又不是没有零口供的案例。”
“关键是他能自圆其说,我们的证据锁链断了。”邢局长说,“张林交代,他从去年开始,一直和赵欣保持奸情关系。每周徐清亮不在家的时候,张林都会到赵欣家幽会,但是为了防止赵欣的家人发现,都是完事了就回家。前天晚上,张林去赵欣家,偷情完了也确实回家了。”
“赵欣前天晚上是什么时候吃饭的?”师父突然问了一个仿佛不着边的问题。
“晚上5点到7起点,赵欣和她的妹妹在附近的饭店吃的饭。”一个侦查员回答道。
“你们有张林离开元达小区的监控录像吗?”师父问道。
“有。张林是十二点左右离开元达小区的。”
“放人吧,抓错人了。”师父皱着眉头,慢慢的说道。
我知道师父的主要依据是死亡时间,我们推断赵欣是一点死亡的,但是张林十二点就离开了,看似确实不是张林干的。
“可是死亡时间正常的误差是一个小时啊,他杀了人再走,也不意外。”我说。
师父说:“第一,死亡时间。根据尸体温度,赵欣是一点死亡的,根据胃内容物的消化程度,赵欣是末次进餐后六个小时左右死亡的,她7点吃完的饭,所以也推断是一点死亡。两个死亡时间如此呼应,不应该会有一个小时的误差,所以张林可能不具备作案时间。”
“我觉得不能简单的通过时间排除。”我据理力争,“他就不能走了以后再回来吗?”
“监控显示他没有再回来。”侦查员说。
“不能是翻墙进来的吗?”我说。侦查员沉默。
“第二,赵欣的尸体上没有约束伤和抵抗伤,她是被趁其不备打击致死的。”师父没有理睬我的不同意见,接着说,“而且她的下身除了插了一把匕首,没有其他的损伤。衣服没有损伤,楼上的人也没有被惊动。所以赵欣不是被张林强奸的,而是自愿的。既然刚刚有过奸情,张林应该没有作案动机。”
“激情杀人呢?”我说。
“激情杀人,也应该先有争吵、打斗,也应该存在抵抗伤。”师父说,“而且本案是预谋作案,不是激情杀人。”
“为什么?”
“根据目前种种证据,凶手只有一个人,而现场有两种作案工具,钝器和锐器。”师父说,“如果不是预谋,很难在短时间内收集到两种工具。所以本案是预谋犯罪。”
我不说话了。看我没有了反对意见,师父接着说:“第三,如果张林是携带工具提前预谋,先来和赵欣发生关系,然后杀死她的话,赵欣不应该死在客厅大门旁边,在卧室里作案岂不是更安全?更无声?根据损伤的形态,赵欣应该是面对大门,迎面遭受打击。而且必须是在已经发生过性行为以后。”
“为什么是先发生性关系再被杀,而不可能是被奸尸?”这次不是出于反对,而是出于好奇。
师父翻动幻灯片,说:“看看赵欣的内裤裆部。沾附有精液。”
这确实是一个重要证据。赵欣的内裤之所以沾附有精液,说明她是发生性关系以后又穿起了内裤,而不是死后被脱下衣裤奸尸。现场的赵欣之所以死后裤子还被褪下,看来凶手仅仅是为了在她的下身插一把刀。这么看来,凶手一定是和赵欣有着深仇大恨了,而且恨的原因是情。
“所以说,赵欣发生性关系后,又在大门口迎面遭受打击,只有两种可能。”师父咽了口唾沫,“第一,是赵欣送张林到门口,张林突然转头袭击她。第二,是有别人在张林离开后约一个小时敲门入室。”
大家都在点头。
“如果是张林在门口突然回头袭击,那么他的钝器是藏在什么地方,不被赵欣发现的?”师父说,“身上藏两把凶器,还和被害人发生性关系,而且整个过程不让被害人发现凶器,这难度太大了。所以,是别人敲门入室作案的可能性更大。”
我心服口服。邢局长说:“专家分析的在理,现场情况看,确实不像是张林干的。而且调查情况看,张林确实没有杀害赵欣的充分理由和动机。”
“那。。。下面怎么办?”我没了主意。
师父笑着看看我,说:“走,我们再去现场周围看看。”
虽然第一次抓错了人,但是侦查员依旧信心很足。是熟人作案,应该和赵欣存在奸情,身强力壮的男性作案。这么多条件被师父推断出来,已经把侦查范围缩小到了最小程度。大家知道,很快就会有新的线索没摸出来,新的犯罪嫌疑人会很快浮出水面。散会后,侦查员分头继续开展调查工作,而我和师父坐上了去复勘现场的轿车。
和师父在现场仔仔细细的勘查到了午饭时间,依旧没有什么新的发现。看来犯罪分子在现场的过程十分简短,心狠手辣的杀了人,立即离开了现场。没有新的发现,我和师父显得非常沮丧。
回到宾馆,我们一人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仍在仔细的看现场和尸体的照片。现场资料是非常有用的,法医通过对现场照片和尸体照片的审阅,有时可以找到一些自己在现场没有发现的痕迹。因为照相的光线、角度不同,有的时候能把不易被发现的东西发现出来。
案发后第三天早晨,师父突然敲响了我的房门。说:“我们再去现场看看吧,昨天看照片的时候发现一个疑似的血足迹。”
居然真的有新的发现,我和师父很快赶到现场,找到了照片上发现的痕迹。这是一处浅血足迹,用肉眼确实难以发现,但是用手电筒打测光的话,可以隐约看到。我们找来了痕检员和现场照相技术人员,把这枚半个脚后跟的浅血足迹照了下来仔细观察。通过痕检员的仔细观察,确定这是一枚比较有特征、可以进行比对的痕迹。可是,去哪里找嫌疑人的鞋子呢?虽然有了新的发现,但是却不能推动破案的进展。
我和师父又工作了一个上午,除了那小半枚足迹,没有其他发现。我们悻悻的走到小区门口的保安室,想进看看当晚的监控录像,碰碰运气。看了案发时间左右的录像,进进出出的很多车,但是看不到确切的人,这很让我们失望。
师父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点了根烟,在保安室门口慢慢的逛游。
突然,在保安室里继续看录像的我听见门外的师父在叫我:“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最喜欢听见师父用这种充满了疑问的口吻说话,因为这样的口吻通常都是师父发现了意想不到的惊喜后发出的。不过等我奔到师父身边,却有些失望,师父在一间小房的旁边地上,看一个类似阴井盖的东西。这有什么好疑问的,不过是个阴井出口而已。我心里想着。
仔细看看这个阴井盖,却又不是阴井盖,比正常阴井盖要大两圈,而且隐约是褪了色的绿色,而且盖子的两边有突起的把手,还有一个插销。
“这个,是电机房。”跟过来的保安说。
“电机房在地下?”我说,“不用散热?”
“哦,你说的是这个盖子啊。”原来保安以为我们在对身边的小房子感兴趣,“这个盖子下面是一个地窖。这个小区建设拆迁的时候,这里的住户有地窖。因为小区没有地下车库,所以地窖也就保存了。”
我看了这个保安一眼,心想那个小房子谁不知道是电机房,傻子才会问他。
“这个地窖现在做什么用?”师父追问道。
“没用,排水不好,常年积水,当储藏室都当不了。”
“一般有人下去吗?”师父问。
“谁会到这下面去?不可能。”
“不可能?那这个怎么解释?”师父指着地窖盖的插销。我们顺着师父的手指看去,原来地窖盖的插销是打开的,而且插销头被新鲜刮擦的痕迹,说明插销是不久前被人打开的。而且我注意到,地窖盖的周围有新鲜翻出来的泥土,也证实了这个盖子在不久前真的被打开过。
“不会是有小偷以为这下面有什么好东西吧?”保安说。
“离你们保安室这么近,小偷有这么大的胆子?”师父问道。保安顿时语塞。
“我们打开,看看去?”师父的眼神中充满了兴奋。
这个盖子挺重,我费了很大劲才打开,下面黑洞洞的,有斜向下的楼梯遮盖了视野,看不清地窖里的情况。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异样。盖子打开的那一刹那,一股热气夹杂着腐败的恶臭扑鼻而来,我下意识的揉了鼻子。站在一旁的师父对我很是了解,说:“有味道?”
我点点头:“很臭。”
我和师父到勘察车里拿了胶鞋和防毒面具。我的心情很忐忑,地窖的黑暗里不知道会有什么东西,我有一种即将去探险的感觉,很刺激。
为了防止地下室内存在有毒气体,我们戴着防毒面具,穿着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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