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亡屋- 第211部分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最平和的地方，也有勾心斗角。庄子处在世上，却始终与世人格格不入。在她的心中，世人应该像书上写的一样，人之初，性本善。可是实际情况，显然并非如此，有善人，就有恶人，有光明，也有黑暗。

庄子生性单纯，接连吃了几次亏，心里面就更加迷茫了。越来越感觉到人世间就是一潭浑水，永远也看不清楚。

她没有圣人的大智慧，却有圣人的悲天悯人。

这样一来，她越来越喜欢黄老之术。采菊东篱、梅妻鹤子，所有躲进山林的古人，都成了她崇拜的对象。

这种事不能多想，想的多了会走火入魔。到后来的时候，庄子已经时刻准备要做一个逃兵了。

偏偏就在这时候，她认识了周易。周易虽然是男子汉，可是与庄子没有什么区别。同样对人时间充满了不解和失望。

这两个人一拍即合，在绝望中擦出来爱情的火花。

用他们的话说，人间是一片黑暗的旷野。我们从出生开始，就在这黑暗中摸爬滚打，每时每刻都在担心旁边伸出一只手来，将人打晕，拖到僻静处吃掉果腹。所以我们直到死，都要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防备着自己周围。

现在黑暗中的两个人终于遇到了可以信任的人，所以他们结成了夫妻。决定一块在这里生存下去。

这两个人的想法很消极，有点被迫害妄想症的嫌疑。但是能够看得出来，他们确实很单纯，不具备任何攻击性。

周易和庄子结婚之后，生活并没有变得更好。虽然两个人的感情一直在升温。但是他们都不是左右逢源的人。在外面吃了亏，回到家就只好面对着面，唉声叹气。

这一天晚上，庄子很自责地说，自己简直就是一个怨妇，每天回到家之后，能做的就只有抱怨。周易也很自责的说，自己没有能力照顾好庄子，钱和权都弄不来。

两个人牛衣对泣，哀叹了半夜。最后决定，不再和世人打交道了。干脆跑到深山里面去，找一处荒无人烟的所在，过一生男耕女织，没有心机的日子。

第二天的时候，这两个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贸然进山了。

他们进山的时间，和我们一样，也是在冬天。

开始的时候，两个人很兴奋，感觉这白茫茫的群山正是他们要寻找的地方。纯洁的像他们的心灵。

等他们走到群山深处的时候，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妙了。在这个地方，他们根本没有什么生存能力。想象中的男耕女织，种田打猎，根本没有出现。

第397章空壳

庄子和周易在山中转了两天，吃光了带来的干粮。饥饿和寒冷让他们害怕了。这两个人决定回到人世间去。苟且一生算了。

可是等他们打算要回去的时候，才发现早就已经迷路了。山中出现了大风雪，他们空着肚子走了一天，仍然没有走出去。庄子最先倒在了雪中，而周易也走不动了。

他们两个互相搂抱着，坐在了大雪中，一遍一遍的山盟海誓，什么白头到老，什么生死相依。

他们还年轻，但是雪花落在头发上，也算得上是白头了。他们没有食物，应该很快就能做到生死相依了。

几分钟后，他们身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变成了两个雪人，而他们的意识也渐渐地丧失了。

睡过去之前，庄子在心里面开始问自己：这一趟出来，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世上的人确实不好，可是能够吃饱穿暖，舒服的活下去。山中确实纯洁，可是大自然就是最大的敌人。

后来，她看了看旁边的周易。周易双目紧闭，正冷得发抖，他的脸上已经出现了冻疮。她马上就有了答案：这一次进山，她错了。

他们两个的誓言中说，生死相依，可是庄子不希望周易死。

再之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又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庄子醒过来了。发现自己呆在一个温暖的山洞里面。旁边有一堆篝火，火上面有一口锅，里面煮着不知道什么肉，香气扑鼻。

周易就坐在她身边，微笑的看着他。

借着火光，庄子看见周易脸上白一块，青一块，不像是活人的样子。自然害怕的很。

周易就安慰她，说自己在风雪中把衣服脱了下来，披在她的身上。然后抱着她走了很久，才找到了这个山洞。她得救了，自己却冻伤了，身上的皮肤变成了这幅可怕的样子。

庄子听了这话，自然是心疼的了不得。可是两个人能够活下来，心里面又欢喜得很。

随后，周易就催促她喝锅里面的肉汤。

庄子很奇怪，问他：“锅是哪来的？肉又是哪来的？”

周易得意的笑道：“这个山洞里面曾经有人住过，这口锅就是他们留下来的。这些肉是一种不知名的动物的，像是松鼠，又像是兔子。在雪里面做窝，正好被我找到了。”

庄子这时候饿得很了，就用一个破碗喝了几口肉汤，身上暖洋洋的，感觉舒服了不少。

大雪一直下了十来天。周易每天都出去找那种动物，回来用它的肉给庄子煮肉汤。

等风雪停了之后，他们继续在山里面寻找出去的路。等他们找到路的时候，也熟悉了山里的环境，再也不想出去了。

于是他们在山上建了一座属于自己的房子，过起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这种安静的生活，一过就是三十年。

每天吟诗作对，一唱一和，真的做到了采菊东篱下。

庄子在这里感觉很自在，好像她天生就应该生活在这里似得。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始终保持了当年的童心。

安定下来之后，两个人回味起山洞中的十几天来，都有些怀念那种不知名的肉，可是他们再也没有抓到过那种动物。

现在每到冬天的时候，他们仍然会再煮肉，只不过，锅已经不是当初的锅了，锅里面的肉，也变成了普通的兔肉。更重要的是，两个人的心境已经不同了。当年的战战兢兢，朝不保夕，完全不见了，换做了满足和甜蜜。

这些话，是庄子向我们讲的。她一边讲，一遍看着周易。这番话，似乎不是为了告诉我们她的来历，而是专门和周易回想往事一样。

吕先生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说道：“你们的故事，听的人真是心潮澎湃。”

庄子就很高兴的说道：“是吗？你这么说我可真高兴。”

吕先生尴尬的笑了一声，然后问道：“不过，那个高人在哪里？他不是说，三十年之后，会有三个道士来找他吗？”

庄子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来：“高人？这里没有别人了，只有我们两个。”

周易说道：“确实有一个高人，只不过他已经离开这里了。当年我和庄子在风雪中冻僵，是他将我叫醒的，告诉我附近有一个山洞。我按照他的指点，才找到了那个地方。和庄子活了下来。”

庄子说道：“这么说来，他还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呢。他什么时候再回来？我们好谢谢他。”

周易说道：“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三十年过去了，他应该已经老死在外面了。”

庄子神色暗淡下来，说道：“那可真是太可惜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来到了这座山里面，我遇见的人全都变成了好人，你说奇怪不奇怪？”

周易笑道：“因为肯来这座山里的，大概都是好人吧。”

我们又问了一会，始终没有问出来多余的消息。眼看天色已晚，周易和庄子指了一间屋子给我们，说道：“你们委屈一下，在这间小屋中挤挤吧。”

随后，外面的灯就灭掉了。

房间里面放着一张木床，上面铺着一些干枯的杂草，却没有被褥。

我们三个人坐在床上，靠着墙角，谁也睡不着。

过了很久，我小声的问：“吕先生，你觉得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吕先生想了想，说道：“至少庄子说的是真的。”

我奇怪的问道：“你的意思是，周易说的是假的？”

吕先生说道：“周易的话，真假我分辨不出来。”

我疑惑道：“这就怪了，怎么一个能分辨的出来，另一个就分辨不出来呢？”

吕先生正要再说话，我忽然听见外面的门响了一声。

这声音极轻微，极短促。如果不是在安静的夜里面，根本注意不到。

吕先生小声的说道：“有人出去了。咱们跟上去。”

我们三个人悄悄地打开房门，然后轻轻地走了出去。外面的月光很好，我们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一个人，正小心翼翼的向外面走。看他的背影，像极了周易。

薛倩小声地说道：“这小子鬼鬼祟祟的去干什么？看样子，像是有什么秘密啊。”

我们跟着周易走出了小院。来到外面的之后，周易开始大踏步的奔跑。他显然对这里熟悉的要命，根本不用看路，很快就把我们甩开了。

我们三个人站在冰天雪地中开始发傻。

我说道：“吕先生，你猜周易要去干什么？刚才说话的时候，感觉这两个人挺单纯的。但是现在看来，这周易隐藏的很深啊。”

吕先生没有答话，他抬头看了看月亮，然后指了指月亮的方向，说道：“咱么向这里走。如果能在这个方向找到他，一切自然就清楚了。如果找不到他，那也就不用找了。”

吕先生的话说的含含糊糊，我们不明所以的跟着他向月亮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百来步之后，我听到前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吕先生一言不发的走过去，躲在了一棵大树后面，然后向前面张望。

我跟了过去，伸长了脖子下向那边看了一眼。眼前的景象，就将我吓了一跳。

我看见周易跪在地上，正在无声的向月亮跪拜。他拜了一会，然后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

我看见他的手在胸膛上不断地抓挠，很快，有什么东西被他挠下来了，大团大团的落到了地上。片刻之后，周易的胸膛不见了。他只剩下了四肢和脑袋。他的躯干是一个空壳。

这幅景象，看得我心中骇然，有些站立不住了。

第398章口中肉

我虽然料想到了周易不简单，但是却没有猜到他会用这么惊悚的方式露出真面目。

我小声的问吕先生：“他这是怎么回事？他在干嘛？”

吕先生在树后坐了下来，说道：“临睡前，我咬破中指，在他身上弹了一滴血。这一滴血，恐怕让他很难熬。”

薛倩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大为惊讶的问道：“你用了一滴血，就逼得他把自己的身体掏空了吗？”

吕先生摇摇头：“你仔细看，从他身上掏出来的不是皮肉，而是泥土。他身上没有多少肉了。”

我问道：“你早就发现他不对劲了？他是什么来头？”

吕先生说道：“进门的时候我就发现他不对劲了。他那副脸色，活人身上不可能出现。但是后来我又犹豫了，因为庄子确实是一个活人。”

我恍然大悟：“所以你在他身上弹了一滴血，想要试试他？”

吕先生点了点头：“周易不是魂魄。很可能是一具没有腐烂的尸体，如果我的血液沾在他的身上，他肯定受不了。”

我问道：“咱们现在怎么办？既然已经拆穿他了，那就连夜逃走吗？”

吕先生想了想，说道：“那倒未必。看他的样子，不像是会道术的，居然能把魂魄封在自己的身体里面，似乎有点蹊跷，我们最好盘问盘问他。”

我小心翼翼的问：“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吕先生笑道：“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然后，他长啸一声，从树后一跃而起，快步向周易奔了过去。

我看见周易脸上露出惊骇之色，他看见吕先生向他跑过去，先是挣扎着要站起来，但是晃了两晃，身子却没能动弹。随后，他像是听天由命了一样，安静了下来。

吕先生站在周易面前了，他们两个正在说着什么。我看没有危险，于是和薛倩慢慢的走了出来。

等我走近的时候，听见周易愤怒的说道：“山外果然没有好人。没想到，你们三个人会算计我。”

吕先生摇摇头，说道：“我们哪敢算计你？要不是我们机灵，谁知道你会不会把我们吃了？”

周易冷笑一声：“吕先生，你是道士，你觉得我会吃人吗？”

吕先生笑了笑，站在雪地里面，问道：“你为什么会搞成这副样子，你好像还没有告诉我们。”

周易沉默不语。

吕先生抬头看了看天，说道：“如果天亮之前，你不把这颗心脏放回去的话，恐怕就危险了。”

我看见周易身边一堆黑乎乎的泥土，而在不远处的雪地里面，还有一颗通红的心脏。

周易苦笑一声：“你一定要知道吗？”

吕先生点点头：“我很好奇。”

周易叹了口气，说道：“庄子没有跟出来吧？”

吕先生说道：“你放心，我还不至于那么不懂事，她什么都不知道。”

周易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我变成这样，是因为三十年前，我们刚进山时候的那一场大风雪。庄子一直在昏迷中，所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就像她讲的那样，我们两个被风雪困住，很快，干粮吃完了，于是我们又吃了庄子的宠物狗。”

我摆摆手，说道：“等等，怎么又多了一只宠物狗？刚才庄子讲的时候，可没有说到这里。”

周易苦笑一声：“她一直当那只狗是她的宝贝。当时生死关头，忍痛将狗吃了。她心疼得要命，直到现在，都不肯提起一个狗字。”

我恍然大悟，想到：“我终于知道院子里面的狗魂是怎么来的了。”

周易接着说道：“我们在山谷中冻成了两个雪人。开始的时候，庄子和我抱着打哆嗦，但是后来，她昏睡过去了，再也不动弹了。我试了试她的鼻息，她还活着的。但是我知道，她活不了多久了。不光她活不了多久了，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我抱着她，坐在雪地里面等死，这时候，有个高人救了我们。”

我挠挠头，说道：“这个你刚才已经说了，他不是给你指了一条路，让你住在山洞里面了吗？”

周易说道：“他不光是为我指了一条路。而是一手一个，提着我们两个进了那山洞。”

“那高人似乎很多年没有见过人了。看见我们两个之后，似乎很开心，一直冲着我们笑，不住的夸赞我们情比金坚，令人羡慕。”

“被人夸赞，我自然是高兴得很，可是庄子始终昏迷不醒，我又担心的要命，于是我求这位高人，希望能够出手救救她。高人看起来心肠很好，马上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