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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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色-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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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笙闻言,吃力地抬起眼皮看了罗灱一眼,道,“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太难看了。”

    平笙的身体面遍绽开来的伤口,满目血肉模糊。那些缤纷的羽衣,已全褪到身下沾满了血水沙泥。罗灱打量了他一眼,面不改色道:“没有。你难看,我也爱你。”

    罗灱想,自己是多么口是心非啊,他明明只钟情美丽的东西,平笙现在的模样,实在不敢恭维。但他自己也想不通:这般风采尽失的平笙,为何自己还宝贝似的抱着,还说着善意的谎言来安慰他。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地,怀着连自己也迷惑的情绪,道:“只要你活着就好,我这么爱你,没了你,我就要孤孤单单的了。”

    平笙闻言笑了一笑。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鹤眉,那真的只有半个身子,但流魅的心还在,他日重新觅个妖魂,鹤眉便可重生。平笙伸出手去,那半个身体便化作一团淡淡的鬼气,轻轻融落在平笙的掌心里。

    平笙将掌心拢在心口,歪头倚靠在罗灱怀里。

    天色渐暗,这平凉山又将入夜了。

    “罗灱”平笙道,“等天亮之后你带我走吧。”罗灱闻言低头看他,问:“你要跟我走?心甘情愿?”平笙道:“你不是想让我当你的坐骑,随便什么都可以,我心甘情愿。”

    “我一定在做梦。”罗灱道,“明天的太阳会从西边出来吧?”

    平笙没回他的话,罗灱再低头看他时,发现他已沉沉睡了过去。罗灱躺身下来,他将平笙的羽衣重新拢起,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罗灱做了一个美梦,他梦到平笙跟他有了一个家,平笙为他生了很多很多的小鸟,五颜六色的,好像水中彩石。他为魔千年,好像第一次做梦。

    但梦醒来后,却发现怀中的平笙不见了。他站起身来环顾了一周,不见平笙的身影。

    远处的辰光已经开始照亮,眼见马上就要天亮了。

    “平笙?”罗灱轻唤了一声,没有任何回应,这天寒地冻的平凉山,平笙能去哪里?他下意识走到伏魁洞口,趴身□往里面望了一眼。

    里面漆黑一片不能视物,昨天疯长的伏魁花草经过这一宿的沉寂都安份下来。罗灱侧耳细听了一阵,听到从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抽气声。听那音色,分明就是平笙的声音。

    罗灱站起身思量了一会,他想这大概又只是那些妖花发出魔音,为了吸引他下去的。于是他犹豫了一会,化身黑籽真的又下洞去了。

    他落身在那光晕中间,轻声没敢发出什么响声。不远处的黑暗处平笙正背对着他站着,低头在自己胸口掏着什么。他的周围已围了一圈伏魁花叶,那花蕊颤颤朝平笙张着花瓣,罗灱看着,却想到等着喂食的野狗。

    “平笙。”罗灱轻唤道,“你在干嘛?天已亮了。”

    平笙闻言僵住了身体,他慢慢转过身来,罗灱看到他的心口已被自己掏空了。

    罗灱愣了一愣,平笙看着他却突地笑了一下,道:“没事……”

    “没事……是古见刹……”他道,“是古见刹半夜来找我,要我把心还给他……”他说话间,颈间下的血肉一阵异动,罗灱看到一条蛇藤簌地窜了一下,又隐没在平笙的血肉里。

    还来昨晚的那些碎藤真的没有拨干净,罗灱想,当时平笙说了“它还在我身体”,可惜他没当回事。

    罗灱道:“乖平笙。古见刹不会叫你这么做,你只是出现了幻觉。还有碎藤在你的身体里,你过来,我帮你取出来就没事了。”

    “别再掏自己的心了。”他道,“没了那颗佛心你会死得很快。”

    平笙却如若未闻,他左手于心口又扯了一阵,闷哼了一声,出来时手掌里便握着一颗心脏。这心脏是黑色的,只有半个拳头大小,握在手里也没有血水,如同一块软滑细腻的软玉。

    罗灱认出那是古见刹的佛心舍利。他心中还没来得及吃惊,周遭的花木突然啸腾了起来,那气势如同一群蛰伏了许久的猛兽,终于等到了捕猎的最佳时机。

    没了佛心的平笙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瞬间便被那些花藤缠住了手脚。平笙闭着眼睛,如沉睡中一般浑然未觉,他手指一松,那佛心舍利便落下去,眨眼隐没在丛丛花簇里。

    那些藤蔓如获胜利般将平笙高举而起,藤枝如强而有力地手臂缠过去,将平笙用力地缠绞收紧。罗灱抬头望着,能清晰地听到一阵阵断盘裂骨的声音。

    平笙的周身萦绕起一阵鬼烟,那是鹤眉仅有的半个化体。便在这鬼烟升腾间,突有一件东西从平笙怀里落下来,那东西被凌空的藤条一挡,刚好落在罗灱面前。罗灱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隆椎骨。

    这该死的鹤眉,在平笙将死的时候,终于把这隆椎骨还给了他。

    罗灱从从容容将那隆椎骨重新纳进自己的身体里去,抬头又看了一眼平笙。他突然化身为一团炎火,朝根穴处的花簇猛冲了下去。

    顿时魔炎四起,洞中焰红四布,数万花枝发出凄惨如人的哀号,妖藤齐齐翰罗灱攻击过去,罗灱的所有魔力都化身火焰四散开来,真身避之不及,瞬间便被藤刺穿身而过。那些昔日刀枪不入硬壳铠甲如同卷纸般被撕裂开来,但罗灱竟没收气拢回真身,反将散身都化成了魔火。

    这魔火烧了片刻有余,直到整个山体都成了问炽热发红的焰山,伏魁的哀号声渐渐平息下去,那些黑色的蛇藤一条条化成灰烬落在地上,壁间鲜红的花朵如同被烧尽了颜色,竟发出莹莹白洁的光芒,如同暮秋开在坡上水间的白兰花,盈盈轻摇。

    最后一波魔火迸发而起,高处的藤蔓在凌空散成了红黑色的火星,平笙从高处直直坠落下来,长长的尾翼在漫天火星中如璃水飞溅。

    罗灱的身体已散落四周,破碎的精魂却重新拢起,轻轻接住了平笙的身体。

    伏魁的妖心从一旁的通道里滚落出来,罗灱一手兜住,转手放进平笙的心口里去。平笙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醒了过来。

    “平笙……”罗灱道,“我刚才一时冲动,竟豁出性命救了你。”

    罗灱道:“还有一刻钟,我就要魂飞魄散了。”平笙望进他的眼里,伸手想摸一摸他的脸,但的手触到罗灱的脸颊,却如触空气般滑了过去。

    “平笙,我刚刚在上面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你为我生了很多很多小鸟,哎呀真是可爱,我想跟你说来着。”罗灱道。

    “我……”平笙愣了一会,道:“我不会生孩子……”

    “啊?是吗?”罗灱笑道,“那我有点后悔了。”

    平笙转过头,掏出来的佛心便在他身侧不远处,他一伸手,那佛心便重新滚落他的手里。他舀着这佛心舍利递到罗灱面前,道:“我们说好了,等有一天取出了佛心,便给你。”

    “算了,反正我也用不着了。”罗灱推开平笙的手道,“我所剩已经时间不多。”他说着抱着平笙,伸手扯过一边开着白花的径条,低头在手指间缠了一缠。

    罗灱道:平笙,我给你唱首歌吧。我从别处的来的,也只会唱这么一首。

    因为梦见你离开~

    我从哭泣中醒来~

    看夜风吹过窗台~

    你~能否~感受我的爱~

    等到老去那一天~

    你是否还在我身边~

    看那些誓言谎言~

    随往事慢慢飘散~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

    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

    罗灱唱完了,将手中的白花圈轻戴在平笙头上。

    “青山不改,鸀水长流,小鸟,我们来世再见。”他说着,身体便随着落音化成一副黑色的骨架,那些血肉散成金黑色的流光,袅袅散于虚无中了。





44盘涂


    伏魁花心在他的身体里跳动,平笙伸手捂了捂,感觉到那妖心如一杯冰雪贴着他的心口,令他全身的血液四肢都冰冷下来。

    这颗花妖的心是冷的,他已经习惯了古见刹那颗佛心的滚烫温度,突然没了,全整人都生出一股难言的失落来。

    可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平笙低头看了看手上的佛心,轻轻将其揣入怀里去:既然这佛心已舀出来了,就应该把他还给古见刹,只要把他还给古见刹,平笙想:从此以后他与那和尚就没有任何瓜葛了。

    长听洞的地面上落着一层轻薄的黑烟,是鹤眉的化身的鬼气萦萦袅袅。平笙伸出手来,将这些鬼气拢于掌心,飞身出了长听洞。

    他在洞外站了一会,走到一颗枯木边,用妖力劈出一块木头,掏空成一条木匣,转身又回到长听洞。

    那里还散落着罗灱的骨架,一根根黑色如遒枝一般,他将蹲下身去一条条捡起来放进匣里,合上木盖,飞身离开了。

    平笙想:依罗灱那样的性子,如果活着,不会喜欢葬身在这荒芜阴冷的地方。

    伏魁花的这颗妖心修行不下千载,蕴含的妖力与平笙自己的妖丹不相上下,尽管刚开始那冰冷的温度令他极度不适,但同为妖道,这种不适很快便淡去了。

    等平笙走出平凉山,他那破败不堪的身体已经得到恢复,他的羽衣重新涣发出醉人的光泽,撩开胳臂,原本疤痕错综的皮肤干净得如同春日刚抽出的嫩芽。

    他站在树荫底下抬头看远处的天空,怔怔望了许久,展翅飞出了盘地。

    金色的阳光透过云层落在他的身上,平笙飞了一阵,觉得身体被这光线灼着疼痛起来,于是不得已又落身下去,在山峦背阴处化为人形。

    那伏魁花常年生于洞底,见不得阳光,如今这颗妖心融在他身上,竟让平笙也惧怕起阳光来。

    这到底不是自己的妖心,如何奢望舍了佛心,便能恢复如初呢?平笙循着林子里的水声走到溪边,他蹲下身掬水喝了一口,看到自己倒映在水里面容。

    他的眸色已不是从前的金色,如同一滴血墨融进眼眶,将眼角都晕出了浅红。那伏魁集了万千妖魔的污秽,本是邪恶至极的魔魁,如今映照到平笙身上来,令他整个面庞都透出一股绮丽的妖艳。

    这面容看着真是别扭,但总好过支离碎散的不堪。平笙站起身来,踩着溪中的石块过河往东去。

    这林子的东面有一块坟地,平笙走到时天已入夜。坟间阴气森然,风吹鬼哭,暗处隐约可见莹莹的鬼火。平笙慢慢走着,在坟边找到一个立棺。

    这立棺专门用来装殓那些死于非命的人,因为死不瞑目怨气深重,死后并不立即下葬,而是将棺立在荒野一段时间,等怨气化了再入土。

    平笙走上去,掀开盖在棺上的大红伞,五指幻成利爪抠进那棺盖,稍一用力,便将那棺木撕裂开来。一具半腐的尸体直倒下来呯地砸在地面上,几缕未散的怨魂从那人身体里散出来,平笙一摊手,将那怨魂收纳于掌。

    他身体里的鹤眉感受到这股怨魂,簌簌如烟般从平笙的袖口里窜出来,鬼气与地怨魂结合在一处,袅袅现出鹤眉半透明的身体。

    “王……”鹤眉唤了一声,那身形如水中的倒映,晃啊晃地总稳不下来。平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见鹤眉的身体呼地一散,如被风吹散般又落成一地鬼烟。

    “王,这缕怨魂实在太单薄了,支撑不起我的身体……”

    平笙低头看着,道:“别担心,我会帮你找到一个更好的魂魄的。”

    那鬼烟籁簌缠着平笙的尾翼,声音轻飘飘的没有着落点。“王,我是只流魅,普通的鬼魂对我没有作用。除非找到一个魔力与我相等的魔魂,才能支撑我的身体。”鹤眉道,“你要去哪里寻呢?即使寻到了,恐怕那东西也不好对付。你才得了颗妖心,妖力尚没恢复完全,不要再为我冒什么险了。”

    平笙站了静了一会,许久掏出怀时的佛心,道:“要么我把这颗佛心给你。”

    四周静了一静,“王……你对鹤眉真好。但这颗佛心我不会要。我以前说过的,等有一天你把这佛心取出来了,即使扔在我的面前,我也不会去捡的。”他道:“王,我知道以前你对那和尚有情,但和尚伤了你的心。那个人的东西,我怎么会要呢。”

    平笙听了心下有些波动,他将佛心重新揣回怀里。“你说得很对。”他道:“我们回青海,把这东西还给他。”

    平笙白天隐于林间,夜里飞身往东。不过十数天,已回到了青海地界。他在青海停留不到一日,继续往东,在黄昏时分到了玉殊塔。

    天色沉沉,从密布的乌云里落下淅淅冰凉的雨水,平笙喜欢这样的天色,阴暗没有一丝阳光,寒风与他的身体融为一体,令他感到舒服而心安。

    地上的淤泥肮脏,泛着暗金色的尾翼滑过地面,片染不沾,他撑着黑色的雨伞,一步步从百丈之外近到玉殊塔门口。

    这塔还是与他离开时一样,沉如泰山,覆满经胳似的树藤,遒缠紧闭的塔门,带着深古的铜锈,关着如同地狱一样的黑暗。

    这情形令他想到平凉山那覆满妖藤的岩壁,但这塔身浑身透着清盛凌厉的佛气,气息与那妖洞完全不同。

    平笙在门前站了一会,莫明情怯似的不敢再靠近。

    夜里寒风湿重,掀着平笙的尾翼在风中轻浮。突有鬼气从平笙怀里钻出来,化成披风似的一层将平笙拢住。那鬼气缠上平笙的伞柄,将伞面倾斜,蘀平笙挡住了半身寒风。

    “王,你不冷吗?”鹤眉的声音道。

    平笙微微笑了一笑,道:“我的妖心是冷的,身体已经习惯了,风再冷,也不会感到难受。”他说完收起伞面,起步往塔门走去。

    鹤眉受不得从门缝里透出来的佛息,只能悠悠落在丈外看着平笙走过去。“王,你把佛心还到玉殊塔里,就会回来吧?”

    平笙闻言轻嗯了一声,伸手将那门的藤条撇开去,那藤条软软的,顺从着平笙的意愿便落到了门边,平笙的五指轻落在那塔门上,那门上落着雨水鸀苔,触指冰凉。

    “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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