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孙九爷说:“我看您是有点过度敏感草木皆兵了,摸金校尉与观山封家过去有什么恩怨,那早都是历史的尘埃了,没必要再去掰扯旧账,仅仅是我们和你之间的这笔帐就已经算不清了。现在咱们别想多余的,还是先想法子把地仙封师古从棺材山里挖出来才是正事。”
孙九爷见我不信,只好说:“但愿是我多虑了。你们先看看地图找出行动路线来,我再翻翻这本《观山掘藏录》,这里面的棺材山一篇中,详细记载这地仙村里的大小事情,说不定还能找到些什么。”
我也正有此意,便接着去看封师古留下的图画典籍。深埋地底的棺材山是条尸脉,这种地脉只在最古老的风水传说中才会存在,而青乌风水对群龙无首的尸脉则是有名无解,很难说地仙借尸身脱炼形化之事是真是假。但我和Shirley杨商议地仙墓中的事情,都觉得封师古谋算深远,他做出的事情鬼神难测,对于群仙出山之言我们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绝不能让这墓中的古尸重见天日,否则肯定要出大乱子。
正说着话,就听守在窗前的幺妹儿忽道:“院子里好像有啥子东西在动……”此时半空中血雾弥漫,但山里仍然是漆黑莫辨,远处有什么动静只能以耳音去听。我走到窗格子侧耳一听,果然有些异动,声音密集纷杂,只不过并不是在院子里,而是出自地仙村外的棺板峭壁附近,好似滚滚潮水,正向着藏骨楼这边涌动而来。
其余几人也都觉得奇怪,棺材山里没半个活人,怎会突然出现这种动静?听上去数量不小,而且也不是九死惊陵甲那种铜蚀蠕动摩擦的声音。虽然来源不明,却肯定是来者不善,有些可怕的东西要涌进地仙村了。
孙九爷听得清楚,忽然匆匆把书卷向前翻了两页,猛地从地上站起身来,失声叫到:“咱们得赶快找地方躲起来,这声音……肯定是《观赏掘藏录》中提到的棺材虫!”
这座棺材山尽得造化之奇异,山里这条盘古脉形如尸身,就像那些酷似卧佛的山丘一样,但没有脑袋平躺在棺材里,无论怎么看,都是个断首的凶地,可实际上又是条凶中藏吉的奇脉。
奇就奇在这里的土层中有暗泉流动,泉水腥臭如同尸血。在倒斗这一行里,把棺中流出清水的现象,称谓棺材涌,坟中有泉更是藏风聚水的宝地,所以说棺材山是个奇绝的所在,它与真正的棺材一模一样,既然有浑浊似血的棺材涌,那么在棺壁间有棺材虫出现也是理所当然。
棺材虫又称蚳虫,是棺木椁壁间生长的蛆虫变化而来,色如松皮,身具肉翅,生有七对鳌牙,专愿意啃噬腐朽,其小者如米粒,但是最大的,可以生长到七八岁孩童的手掌大小,倒斗的人大多见过此物。但在那些寻常的古墓里,即便是一墓多尸,棺椁的数量也比较有限,所以即使出现棺材虫,也从来不会太多。
可在《观山掘藏录》的记载中,棺材山石壁上有天然生就的纹理图案,近似攀龙栖凤的古朴纹饰,这些岩隙里面藏纳了许多木质悬棺,满坑满谷的尽是丝藤、泥苔、尸骸,其中寄生着许多啃噬泥苔碎木的棺材虫。由于数量级多,当年的观山太保也难以将之尽数删除,所幸它们不离山壁悬棺,与地仙村古墓无碍。
但今天大概不是黄道吉日,棺材山里出现了种种反常的异象,四周的九死惊陵甲穿破岩层直迫棺壁,将藏在岩缝里的棺材虫尽数逼了出来。此刻听楼外全是蚳虫爬动之声,就知是有成千上万的棺材虫,从四面八方涌进地仙村里来了。
孙九爷催命般地说:“棺材虫不像乌羊王地宫里的那些尸虫,被它们肯了连骨头渣子也剩不下,咱们得赶紧找个地方躲避。我知道你们都是胆大心狠不把生死放在眼里的人,可幺妹儿这丫头是不相干的,别连累她跟着一起送命。”
胖子冷哼了一声说:“老胡你听听他这话,说得太感人了,看来咱们先前误会了,原来孙九爷他也有一颗红亮的心呀。”
这时我虽知道事态紧急万分,被成千上万的棺材虫堵到屋里就只有死路一条,可是一步不着,步步难着,贸然行动的结果只会使处境更糟,于是我嘴上对胖子说:“单凭孙九爷刚才那番话,我也差点将他当作自己的同志了。”心中却在想:“地仙村里各处房舍都与寻常人家一样,并非铁壁无间,哪有什么可以让人藏身避祸的所在。”
孙九爷没理会我和胖子的挖苦,匆匆把封师古手书的几本册子塞进包里,指着楼下说:“地仙村下面有阴宅……这座藏骨楼的下方肯定是个墓室,咱们躲进地底,不仅能避开棺材虫,还可以顺着墓道去找地仙墓,否则被困在楼中怎么得了?”
Shirley杨拦住孙九爷说:“墓道里更危险,我先前看到地仙村阴宅的墓道中多有缝隙,棺材虫无孔不入,未必挡得住他们。”
我听Shirley杨这话很有道理,棺材山中的阴宅纵横相连,一处处不同朝代的古墓叠压在地下,每座墓室的结构和建筑材料各不相同,导致墓道间存有缝隙漏洞,倘若大批棺材虫铺天盖地而至,在狭窄封闭的墓室中实在是难以应付。
耳听远处虫足爬行之声渐渐逼近,愈发使人心中发慌。我沉住气想了想,那副《棺山相宅图》中详细描绘着棺材山各处地形,在地仙墓入口处,绘有几道金属圆环围绕的标记,虽然在图中看不出究竟有什么名堂,但既是位于墓穴入口,古时又有天圆地方的概念,圆为生、方为死,在卦图中圆弧暗含“生”意,按理推想这几道圆环应为墓前断虫、防盗之物,退入其中或许能够躲避棺材虫的袭击,这样做也属于以退为进之计,总好过困守孤楼独宅。
这时顾不上地仙村里是否真有忌火的旧例,我立刻招呼胖子一齐动手,抡开铲子拆了几张木案木椅,又扯碎了那些布条裹在上面,要点燃了当做火把驱虫。
孙九爷见状急得嗓子都哑了,扯住我的胳膊声嘶力竭的说:“不能点火,地仙村各处宅院里的木料全是老殇树,火头一起,非把地层里的九死惊陵甲引出来不可。”
第四十八章隐藏在古画中的幽灵
孙九爷翻看《观山掘藏录》,从中得知棺材山里全部的建筑,都是以老殇树作为原料,这与地仙村阴阳两宅的风水布局有关。
老殇树是种凶木,冬天冷,夏天热,如做棺椁,装殓的死人在地下都不得安宁,多生长于深山穷谷之地,但木中含有阴腐之气,阴阳两相的混元宅里离不开此物。封师古为了使棺材山里的盘古神脉恢复原状,就特意让人大量砍伐殇木,仿照古镇原型建造阳宅。
地仙村虽然看似阳宅,但若是在风水之道中细究起来,却属于影宅。以前死人送葬,常有白纸扎的牛马车轿和仆从,也有白纸扎裱的楼房宫殿,都要烧化了供死者在阴间受用的冥器。造在地底的这处村庄也有此意,专为给殉葬者的亡灵居住,又因鬼不见地,幽灵没有血肉形体,故称影宅。
地仙村里之所以忌火避烛,正是由于棺材山外面埋着九死惊陵甲,这种极其恐怖的惊陵甲有抱阴趋阳之性,如果山中阳气太重,周遭密如虫茧的铜血蚀,就会穿壁入山。明朝末年的观山太保以老殇木作为建筑材料,就是为了不使那些自行增殖的惊陵甲接近山中地脉。
此刻顾不得细说,但孙九爷所言之意,我很快就听明白了八九分,棺材山里的种种异常征兆,都预示着山里将会发生一场翻天覆地的剧变。究其根由,恐怕还是我们进入地仙村才引起的,要说烛火龙气,刚刚点燃了区区一支蜡烛也许算不上什么,最要命的是没有将归墟古镜妥善收藏起来。铜镜、铜符都是经南海龙火淬炼锻造,古镜中的龙气虽然快要消失了,可毕竟是龙火之气,终于还是引得惊陵甲钻进山壁,并且先把峭壁岩缝里的大批棺材虫给驱赶了出来。
Shirley杨说:“没有火焰必定被棺材虫围住无法脱身,地仙村虽然忌讳火,但是地下阴宅的墓道里藏有火弩销器,墓穴里应当可以点火防身,咱们赶快拿上火把避入墓中才是。”
众人齐声称是,将观山藏骨楼中的能引火的物事都拿了,随后立刻冲到楼下寻找阴宅的入口。阴阳两宅的通道,每处都不一样,在炮神庙中是在神龛附近,民居里有在灶下,也有在床底的,都按八宅明镜之理藏设。先前见过几处,我既然窥破了其中的奥秘,那八宅明镜自然难不住摸金秘术,很快就率领众人在封氏祖先堂里,找到了墓道。
Shirley杨和幺妹儿点起两根火把来,棺材山虽然深埋地底,却是条群龙相缠的奇脉,幕墙上有些许缝隙,如果有空气流通,虽然会感觉呼吸不畅,火光也随之暗淡,但只要火烛不熄灭,就还不至于要带防毒面具。我不敢大意,提醒众人将防毒面具的携行袋挂在胸前,以备随时使用。
地仙村阴阳两宅相通叠,上面是房舍,底下就是墓室。不过各不相同,规模有大有小,却皆是大贵族和一些高人隐士的墓葬。在这连成一片的古墓博物馆中,各类罕见罕闻的棺椁鼎器、古尸珠玉,历代幽冥之物,无所不藏,都成了地仙村盘古风水的一部分。
位于藏骨楼下的墓室,是一处春秋战国时代的墓葬,椁室主要为铜、木结构,四面墓壁都是漆黑的乌木,墓室里堆了许多的竹简,更有不少剑戈盾牌之类的古老兵器,都已经锈蚀了没有办法再用。当中设有一具保存完整的燎炉伏虎青铜椁,也就是把铜椁藏在烧贡的燎炉之中,只有两端的伏虎兽头显露在外边,黑沉沉的汞炉里装满了水银,如果盗墓者拆破炉壁,墓室中就会有水银涌出伤人,并不稀奇。
我在火把的光芒中四下里一张,见这座春秋战国的古墓并不坚固,墓室的年代太久了,木料多已残破腐朽,不能在此久留,赶紧招呼胖子一同去撬开墓门,以便让大伙夺路出去。谁知墓墙上的乌木虽然腐烂枯朽,却十分厚实,只好竭尽全力用工兵铲一层层抛挖。
正在心急似火、挥汗如雨之际,就听身后的Shirley杨等人叫声“不好”,忙回头去看,只见墓壁缝隙间好似浊流涌动,无数棺材虫源源不断的从缝隙中爬了出来。这古墓里的棺材虫非同寻常,在乡下也有一种被称为棺材虫的奇怪小虫,身上分泌酸液,爬到哪烂到哪,而坟地里的棺材虫则更厉害,被其咬到皮肉,就会立即引起高度溃烂,先是麻痒难挡,随后流血流浓,能一直烂到骨头。
孙教授也抄起一根火把,接在Shirley杨手中的火把上点燃了,再加幺妹儿的一根,三支火把流星般往来挥舞,将涌在跟前的棺材虫驱退开来。这些火把都是绑了几根绷带和布头,再倒上些引火的压缩燃料,能够燃烧的时间并不算短。奈何古墓中阴晦极重,火头不旺,有些棺材虫没头没脑的也不知畏火,都被三人用火把戳在地上烧死,随着被烧死的虫子越来越多,便有一股股浓烈的焦臭传出。
这战国古墓的椁室乃是以粗大的方木堆砌,巨木被从原址迁动后,已生出腐虫、败蛆,平时都藏在缝隙间潜伏不动,此刻被钻进来的棺材虫惊动了,也纷纷蠕动着笨拙的身躯,从墓墙的窟窿缝隙间逃将出来。
那些木椁中所生的败蛆,有些已借着墓中阴气生出异变,人指粗细的怪蛆竟会吱吱尖叫,被棺材虫咬住后发出挣扎的声音,如同婴儿泣血啼哭,在这漆黑阴冷的古墓中听来,足以使人心惊肉跳,几欲发狂,握着工兵铲和火把的手都有些发颤了。
眼见再也支撑不住了,多亏了Shirley杨急中生智,从我背上拔出封师古那口把宝剑,抢出两步,拔剑刺入燎炉伏虎椁的兽嘴中,触发了炉中机关,顿时有一股股汞水顺势涌出,将棺椁附近的棺材虫和败蛆全部淹没。
这口宝剑应该是当年棺山遇仙时,封师古用来刺死乌羊王的利刃,我从观山藏骨楼中带了这柄剑出来,本是有意要用其来对付地仙封师古,却被Shirley杨拿来插进了伏虎椁中,此时已遭水银所浸无法取回来。
我也知事急难权,暂时没有万全之计,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墓室里汞气弥漫,火焰也变得更加微弱了,蜂拥而来的棺材虫却是惧怕汞毒,潮水般的退散逃离。众人罩上防毒面具,一起动手搬开挡住木门的朽木,又撬开残缺不全的铜门,先后奔入墓道。
各个相对独立的墓穴间,都有相同的墓道相互贯通,纵横交错犹如街巷,砖墙还算比较坚固完整,不似墓室中那般阴气沉重,手中火把上的火焰再次正常的燃烧起来,众人辨明了方位,就趁着还未有大量棺材虫钻进来的时机,迅速通过墓道向地仙墓所在之处而行。
棺材山的盘古尸脉,形如无头古尸仰卧,地仙村依着山势建在古尸胸前,陷入深壑的地仙墓,则是位于盘古脉的腹部,墓道曲折交错,周围的墓室墓坑一个挨着一个,似乎永远到不了尽头。
众人火烧火燎的跑了好一阵子,仍然不见地仙墓的踪影,胖子不禁嘀咕起来:“老胡,你是不是领错道了?怎么跑了这么半天都到不了头呢?咱的原则可一直是吹牛不吹浅的,走路不走远的……”
幺妹儿也快支持不住了,问我这条路还有多远,我只好拿以前Shirley杨那趸来的一句话支应:“你们可千万别泄气呀,别问路有多远,而是问问你们自己——有没有信心和勇气走完这条路,无论路有多远。”
胖子说:“歇菜吧,别忘了地球是圆的,不问路只顾往前瞎走,那不成瓜娃子了。”
这当口,我心中也是没底,便对众人坦言相告:“这墓道里漆黑曲折,说实话我都有点发蒙了,看指南针的指向,咱们大致的方向肯定没错,但也背不住走过了。”
众人稍一商议,决定先看看《观山相宅图》,确定一下处在什么位置,否则在古墓里绕来绕去不是道理。于是多点了两支火把,在墓道中清出一小块安全区域来,从背包里取出那几卷古画,一幅幅的展开,想从中找出绘有地仙村阴宅的图画来。
我见第一幅翻开的是《观山遇仙图》,就随手递给胖子让他收起来,刚把第二卷古画展开,却是那副描绘入墓殉葬情形的《秉烛夜行图》。我心中愈发焦躁了,地仙亲手所绘的几幅破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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