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罗彦这样泰然自若的样子,老人家无奈地摇摇头:“也不知道是谁家子弟,居然这等骄狂。
呆会儿少不得要看他被夫子们打板子了。”如此感叹着,老人家缓缓向门房走去。
罗彦是第一次来国子学,方才很是潇洒地走进来,可是如今却彻底迷了路。
原本想着,走到先圣庙的地方,就可以找到祭酒理事的地方。可是他小看了国子学的规模。能够容纳一千三百多学生的地方,岂是他之前呆过的金州州学可以比较的。
所以时间过了一刻,他依旧在前边瞎转悠。周围也不见有人过来,只让他心中各种郁闷。
要是刚才没有装逼,问问门房大爷就好了。罗彦这般检讨着自己。
正在懊恼的时候,忽然间从身后跑来一个小胖子。罗彦眼尖,看着他冲过来,立刻逮着了他的手臂,然后用了点巧劲,便将他给拉到了自己身边。
“你是谁,别拦着我去学舍啊。今日是孔博士的课,要是再晚一点,又要抄书了。”小胖子很是不满,但是又挣脱不开罗彦的手,所以只能焦急地解释。
这样的场景,触发了罗彦的回忆。想想记忆里自己也曾这样过,不由好笑道:“好了,你要是能够将我带到祭酒的房中,今日你遭的罪,我赔你一场酒宴。”
小胖子上下打量了罗彦两眼,有些不满地说道:“你倒是会用人,我胡力抄书,岂是一顿酒宴就能收买的?罢了,今日算是我晦气,便带你过去又如何,反正被你这么一拉,左右也是个抄书。”
这个小胖子有些意思。罗彦心里暗暗称赞,立刻放开了他。
小胖子倒也没有乘机开溜,只是一路上很是不忿,也不跟罗彦说话。待走到一间很是宽敞的房子前,往门前努努嘴:“喏,这就是了。给我记住了,你欠我两顿酒宴,不是天然居的,咱不去。”
好笑地看着小胖子敲竹杠,罗彦自觉却是将这小胖子给坑了,所以也就点点头:“两顿就两顿,想来往后我一直在这国子学了,也不怕你找不到我。”
点了点头,小胖子居然连罗彦的姓名都不问,便径自离去了。
国子学祭酒如今正是他的老熟人老长辈姚思廉,见罗彦进来,姚思廉先是一愣,随后大笑起来:“好啊,等了许久不见你来,我只以为你要抗旨不遵了。”
“姚公说的哪里话,只是这国子学委实有些大了,罗彦进来之后,便迷失了道路。
”
苦笑一声,罗彦实话实说。自己今天确实是迟到了,若是不说清楚,别人估计会误以为自己是在摆架子。
果然,姚思廉闻言大笑起来。
等笑声止住,姚思廉这才让罗彦坐下:“如今国子学刚收录了一批学生,正好你来,我也就不用绞尽脑汁想着让谁去授课了。”
“哦?居然还有这等好事,罗彦还以为,这半路插进来,难免要坐半年冷板凳。”在自己长辈面前,那些虚伪的客套话罗彦也不说,心里有什么便说什么。
被罗彦这样的话又逗乐了,姚思廉耸耸胡子:“虽然是好事,不过,你能不能胜任还是另一说。以前来了新人,我等都要前去听上几讲,若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甚至会打断你授课。这样下来,你还觉得这件事情是好事么?”
姚思廉的话让罗彦产生了兴趣。
没想到,这国子学还来试讲的这套。这地儿果然要求极高,不是猛龙,都不敢过这条江。
“罗彦的本事如何,姚公还不知道?这等事情,罗彦求之不得呢。”
“你倒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既然你这样想,那么稍后我便将你安排在孔博士的那个学舍吧,他今日讲授的是《论语》,你现在可以想想,到时候要讲什么。”姚思廉点点头,示意罗彦且先去思考。
在孔颖达面前讲《论语》?罗彦听完之后,还真是觉得这事儿压力真心有点大。那是孔颖达啊,孔子的直系子孙。如果讲不好,孔颖达那脾气,估计会直接将罗彦哄出去。
“姚公,你这可是在害我啊。”略微带些苦笑,罗彦说道。
“哈哈哈,正是要害你一番。这国子学中,若是你能得到孔博士的认可,那么将来也就不用担心有谁小看你了。他的脾气,连我都不得不让三分。所以,如今还是看他的脸色为好。”姚思廉的解释让罗彦忍不住要翻白眼。
和姚思廉玩笑几句,罗彦认真地开始思考,自己过些时候,到底要讲些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姚思廉的房中一直安安静静的。直到门外渐渐有了人声,姚思廉这才将罗彦唤醒:“好了,时间到了,我这边带你前往学舍。”
说完将罗彦扯了扯,便提前走出了房中。
罗彦回过神来,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慌忙起身跟上,而姚思廉见罗彦到了他的身后,便继续提醒:“你要知道,我等文人,虽然嘴上说着要性情恬淡。可是谁又能都做到这般,这国子学更是如此,你要是这堂课没有讲授好,今后也不用再来了。”
“姚公放心,罗彦晓得。”听着这严肃的提醒,罗彦很是谦卑地笑了笑,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孔颖达授课的学舍距离姚思廉的房间不远,走了没多少路,便已经到了门前。
此时孔颖达正在学舍中坐着喝茶水休息,见姚思廉带着罗彦走进来,起身迎过来。走到姚思廉面前,点点头,便朝着罗彦问道:“你已经准备好了。”
和方才的姚思廉一样,孔颖达的神色极为严肃。
罗彦知道这是两人对自己好,所以也神色严肃地点点头:“两位就放心吧。罗彦此次赶来,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看着罗彦一脸的坚决,孔颖达叹口气,对着姚思廉点点头:“既然如此,就要劳烦姚公将诸位夫子召集起来。罗彦,记住,今日一事,不仅关乎你在国子学的地位稳固,更是关系到今后你在士林中的地位,万万不可懈怠。”
罗彦再次点点头,便候在那里,等着姚思廉将人都叫来。不消一刻,一个偌大的学舍,里里外外便挤满了人。
似罗彦这等年轻的助教,大唐国子学还是头一次见。所以不仅是夫子们赶来了,便是那些学生,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跟过来。只想听听这位传说中的诚国公,到底是不是徒有虚名。
“姚公,门外这些学生?”孔颖达虽然强势,但是这种事情,显然还不是他能够做主的。
望了望门外已经要将墙壁都挤倒的学生,姚思廉想了想:“既然如此,那么就让他们有序地坐在门外,也顺道听一听,罗彦到底能讲些什么。丢人或者争脸,就在这一时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一章论语到底学什么
当学舍中再次安静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开始打量着罗彦。
之前罗彦自请前来国子学教书的时候,很多人都当是传闻。不想今日成了现实,所以才更加的好奇——罗彦究竟有什么底气,敢找到国子学的门上来?
不过,这个答案很快就要揭晓了。
扫视了学舍中的一干夫子,以及屋内屋外的所有学生,看到那个小胖子胡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罗彦笑了笑。
“某罗彦,想来如今大家已经认识了。闲话不多说,罗彦今日讲《论语》。不过再讲之前,还要再说点其他的事情。”
姚思廉和孔颖达脸上顿时焦急起来。罗彦这是闹什么幺蛾子啊,好好的不讲课,说什么题外话。这种混水的行为在国子学最遭受鄙视了,搞不好呆会儿就有人会起来让罗彦难堪。
不过,罗彦接下来的话让他们瞬间惊呆了:“从蒙学之后,诸生就开始研习《论语》。时至如今,《论语》想来都已经能够倒背如流。可是不论是蒙学的时候,还是在县学州学,乃至到了这国子学,甚至是将来考博卢鸿词科,都是以《论语》为基础。不知道诸位想过没有,翻来覆去就那么些字,研读了这么些年,诸位到底学的是什么?”
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完,看着瞬间炸了锅的学舍,罗彦满意地笑了。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将你们的议论心扯出来,自己怎么正名呢。
而孔颖达和姚思廉此时也顾不得再想罗彦的下场,而是皱着眉头,思考着罗彦的问题。
学舍先是哄闹,随后安静,等了有一刻时间,看着座下众人依旧眉头紧皱,罗彦这才说道:“窃以为,读一本《论语》,有五个阶段,而我们大多数的人,如今也不过是停留在第三个阶段。
”
如果说方才还是暗涌,现在就是滔天巨浪,不少的学生心神失守,而更多的夫子则很是愤慨地说道:“你有何资格,品评我等修行。”
双手下压,让原本有些哄闹的声音渐渐降下来,罗彦便开始解释:“我知道你们心里有些不服。所以,等我将这五个阶段说完,你们再自行参照,看看自己究竟学到了哪里。”
随后不管各种有些人越难堪的脸色,径直说道:“第一个阶段,我称之为明字。不明字,便不知句读,句读都不知,如何读书?这个阶段在蒙学的一年之内。”
这个阶段大家都度过了,所以虽然心中不忿,但是也颇为认同,不由得点起头来。
“第二个阶段,我称之为明义。章句之字义,乃万般说法的根源,这一个阶段,有大量的疑问喊声,并随之解决。到了如今,至少是大家对字面上的意思,都有了一个共识。”
依旧无法反驳,座下众多的夫子,也只能由着罗彦继续说下去。他们只想着罗彦在接下来的那一点说错了,这才会开始针对性地反驳。
似乎接下来的机会便来了,只听得罗彦继续说道:“第三个阶段,我称之为明礼。仲尼作《春秋》,弟子记《论语》,皆是建立在周礼的基础上。若是不明白这一点,那么即便是将这书倒背如流,也不过是个书囊罢了。”言辞之间,显然是对这种掉书袋的人颇为不屑。
这些字似乎是捅了马蜂窝。
“胡说,这礼法乃是自小便要修行的根基,怎会排在这第三位?”有些人不由愤慨。在他们严重,礼教大于天,这事儿压根就不能让罗彦这么胡说下去。
便是连孔颖达也是有些皱眉。
看着分开的夫子们,罗彦点点头:“正是因为礼法是行事之根本,所以才要将放在第三。
教化者,先知义然后明礼,若是一开始便是那条条框框,与法家之严刑又有何差别。若是不能教而化之,不妨让他等做个乡间愚民。”
此时罗彦将教化二字说的极重。教授和感化,这才是眼前这些人在做的事情,如果他们继续反驳,那么礼法还真是就和法律一般无二了。
听到这里,有些人是不服气也只能服气了。
看着再也无人闹腾,罗彦这才接着说道:“这第四个阶段,便是明道。道化于物则道在物而不在天,道通于人则道在心而不在天。所以,这个阶段,便是要形成属于自己的道路。”
“你这是胡说,一切有《论语》就够了,何须有自己的道。”一直笃行经典的几个书呆子,这会儿悍然反击。“一旦有了自己的道,岂不是就与先圣之道大相径庭了?”
后边这句话才是这些读书人真正恐惧的。一想学到最后,自己的信仰就要被自己摧毁,这是何等恐怖的一件事情。
所以这话一出来,居然引得好些人跟着附和。
“哼。诸位莫要忘了,我等所学的典籍又是从何而来。万书出于《易经》,若是诸位这般笃行先贤,不知道当初这《论语》是如何成的,我等为何又要将那《仪礼》与《礼记》尊为经典?”
说到这里罗彦的言辞更加凌厉:“更不要说,诸位也是不是写写文章阐述经义。若真是如你等所说,直接将《论语》抄上即便就可以了,还用得着自己绞尽脑汁。”
这可是**裸的打脸。偏生很多人又没法反驳。
为经义作著对于文人来说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
而如果反驳罗彦的话,就意味着自己之前所作的一切都要被否定。而且很多儒家典籍也会遭受池鱼之殃。
所以,如今他们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就当你说得对。”一句人数的话,被说的有气无力。
而这时候的孔颖达和姚思廉,已经收起了方才的恼怒,开始正色看着罗彦。能够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那么罗彦本事的水平又该如何呢?旁人没有现,孔颖达的眼神闪烁了几下。
到了这里,罗彦也终于可以将最后的一个阶段说出来了。
“最后,我认为,便是要明用。”
“何为明用?”渐渐听得有些入迷的夫子开始追问。罗彦说的越是简单,他们心里就越是疑惑。这小子说话一套一套的,如果他不说清楚,自己这些人的理解只怕还是会有差。
见有人能够这样的追问,罗彦也相当满意,点点头便张口解释道:“所谓用者,或是齐家,或是治国,或是平天下。故儒者必先言功,所谓功者,仲尼之兴周,子舆之王齐,皆是如此。”
罗彦的论调,到了这里便算是结束了。可是,如此简单的区分,便已经让孔颖达精神振奋了。这或许是国子学历史上第一次打断助教的话是为了夸赞他。
“好,很好。先祖要是听到有人这样划分他的言论,想来定然是欣喜不已。我儒家经历了魏晋南北朝,经籍散乱,众说纷纭。而今在这《论语》一道,能够有这样一个年轻人为它正名,当得我孔颖达大醉三日。”
说完之后,眼神很是炽热的盯着罗彦:“进之,接下来你要讲什么,便继续讲述吧。今日这些言论,稍后你汇总下来,日后我要时常携带在身边,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一身所学,还差的老远。”
有了孔颖达为罗彦站台,其他人更是没有了要较劲的心思。
而罗彦也不负所托,将接下来早就准备好的《论语丶阳货篇》综合自己脑子中的《论语集注》,详细讲述了一遍。
听到罗彦不仅是嘴上说说,如今甚至是已经私下为《论语》作了著,这份功力早就能够和他们这一辈的好多人比肩了,因此这些夫子对于罗彦,也只能是道一声服气。
不过是一个上午,罗彦就彻底在国子学站稳了脚跟。而他的一番言论,则是随着中午吃饭的时间,迅流传到长安城中。
国子学诸多夫子的授课,想来得到长安城中文人雅士的追捧。而今罗彦初来乍到,就扔出这么一刻深水炸弹,顿时将长安城近乎所有的文人都给惊出来了。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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