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痴道:“祖母,虎头多见见人,没有坏处。他没随大师父云游前,说话只能一个字一个字的吐,现下已经强出那时好多。趁着他还小,有些事慢慢教,说不定还来得及。”
王宁氏虽舍不得,可也晓得孙子说的有道理,叹了一口气道:“那你可紧着照看些,莫要白让虎头受了欺负。”
听出她话中的不放心,道痴少不得将陆炳又夸了一番。陆炳行事端良,虎头过去与其作伴,绝对不会受欺负……
回到家时,道痴扶着王宁氏下车,王宁氏看了眼停着的马车道:“是不是七郎来了?”
道痴认出是十二房的马车,道:“许是三哥!”
等祖孙两个进了院子,听到动静迎出来不仅是顺娘与王三郎,还有容娘。
姊弟两个过来送节礼,王宁氏吩咐的顺娘与道痴先招待客人,自己回上房换衣服。
容娘看到道痴带着虎头进内院,又晓得虎头的住处就在道痴外间,心里很是不赞同。毕竟这边家里还有个待嫁的顺娘。规矩人家,讲究的是内无三尺之童。
不过想想,所谓礼教规矩,多是儒生们闹出来的。看到虎头,还能将这个孩子想歪的人,本身就心里不正。
况且外九房就这几间院子,要是道痴视虎头为仆,安排在外院小房还没什么;要是真视虎头为亲人,当然没什么好避讳的。
明日过节,今日送节礼,连个还礼的时间也不留,这不是送礼之道。
道痴晓得,这姊弟两个上门定是有事,说不定还同自己前几日提及的嫁妆铺子有关。
果然,在院子里寒暄几句后,容娘便说要到道痴屋子里坐坐。
顺娘便道:“你们先去坐,我去收拾些吃的过来。”又将虎头也叫了去,留下这边的姊弟三个说话。
进了道痴屋子,三郎方小声道:“二郎,我回去问了大姐姐关于铺子的事,大姐姐说叫我传话说不明白,非要亲自过来与你说。”
他虽压低音量,可这屋子就这么大地方,容娘哪里听不见。
容娘瞥了三郎一眼,道:“难道就你是二郎的哥哥,我不是二郎的姐姐?怎么来不得?”说罢,也不待道痴客气,就大咧咧地坐下。
立时女王气场全开,三郎立时闭了嘴巴,寻了下首的位置坐下。
容娘也不罗嗦,直言道:“二郎,你想要陪嫁铺面给顺娘姐姐,这个我支持。按年收租的话,一间位置的好的铺面,一年十几两银到几十两银子都有,十年八年就收回本来,不像买地,要靠天吃饭。可是我不赞成你收成品铺子陪送。张家太太去的早,顺娘姐姐过去就操持中馈,哪里有精力打理外头的铺面。再说,张家姐夫又在应试,中举后多半会进京参加会试。若是中了进士,就要阖家赴任;若是不中,张家姐夫年轻,即便几次不第也未必会弃考,说不定会客居京城。如此一来,再好的买卖,没有人精心盯着也荒了。”
道痴不过是想趁这个机会,给顺娘添份嫁妆,也给家里增加个进项。
容娘的话,确实有道理,道痴便熄了送顺娘成品铺子的想法,点头道:“大姐姐说的正是,是我想的简单了。顺娘姐姐的xìng子,也不合适打理外头的买卖。”
容娘见道痴听见自己的话,“知错就改”,心情大好,道:“不过你能想到置个铺子,添个进项,这想法不错,也是长进了。就像你打算的,你以后想要进京见见世面。京城居、大不易,单靠家里几亩薄田的进项勉强糊口还罢,想要自在出行,口袋里还要有银子。你是世子伴读,如今王爷已故,世子就是一国之主。这安陆地界,你都可以横着走,正是借势生财的好时候。四姓人家,即便有异议,也不会这个时候与你对着干。毕竟你还姓王,并不是只凭王府势力的无根浮萍。我瞧着宗房大堂兄,这两年对你甚是照顾,对于你弄铺面的事情也不会反对才是。”
见容娘一副xiōng有成足的架势,道痴道:“大姐姐莫非有什么好建议与我?”
容娘道:“一说起赚钱买卖,很多人都盯着‘衣食住行’四样。可酒楼茶肆这些地方,费心劳神不说,鱼龙混杂,还极容易出是非,有什么好?瓷器铺、药铺、箱柜铺、粮食店这些地方,经营好了,也有些油水,不过都比不过一个行当。你们想想看,到底是什么行当?”
说到这里,她笑着看着道痴与三郎,开始卖关子。
三郎虽不是不知世情的书呆子,可对于商贾之事知晓的还真不多,从自己的产业的想了一圈道:“是绸缎庄?虽说客人只是富贵人家,可是一年四季都少不得买料子,生意错不了。”
道痴今天上午才在西城转了一圈的,想了想道:“是银楼吧……那里不仅买金银首饰,还有珠宝玉石,利润应该不薄。”
容娘挑眉道:“绸缎庄是赚钱,可是货源、买家,一项一项的,处处需要人费心;银楼的话,又过于依赖技艺高超的大师傅……最赚钱的行当是当铺,价值十两银子的物件,送到当铺不过开价二、三两,转手卖出去,几倍利润。伴着当铺,还可以再开两个小铺子,一间成衣店卖旧衣,开在走卒贩夫云集之地;另一间是古董珍玩、文房四宝,则寻清雅之地。三间铺子,相伴而生,只要寻几个本分人看着,其他的都不必操心。”
道痴听了,心中钦佩不已,这不仅是“产销”一条龙,而且还根据货物不同,也有了专门的定位。
容娘这份见识,搁在这个时代,极为难得。
当铺看着不是什么鲜亮的买卖,可胜在实惠,又符合道痴“洗钱”的想法。
道痴站起身来,对容娘作揖道:“古人有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大姐姐有大智慧,小弟这里谢过了。”
几日功夫,容娘便能想出这个生财的法子,且毫无保留地告诉给道痴,这份人情确实不轻。
容娘安然受了,又道:“虽说涉及银钱,自家的买**合伙买卖要好。可是你既打算着进京,就要想的周全些。我建议你分出两成股给王琪,他仪宾的身份已定,以后不管你与三郎兄弟两个去哪里,王琪是扎根在安陆城的,正好可以照拂你的铺子。有他出面,即便王家宗房与别房的人眼红,也没有人再敢打主意。”
道痴虽晓得容娘的建议有道理,可这回却没有点头。
铺子要是合股,股东是有资格查账的,那样他以后真有遇到大笔银钱,想要借铺子“洗钱”就费事了。
他想了想道:“宗房尚没分家,涉及银钱到底麻烦,我想着还是直接分两成干股给七哥,反而省事。”
容娘听了,笑容淡了下来。
所谓“干股”,就是未出资而获得的股份,实际上算不得真正的股份。因为并无对铺子的管理权,只能吃红。
听起来,王琪得到的好像差不多,但是哪里能一样。真正合股要要列入文书,在衙门里登记铺面时也会注明;干股则是一种赠与,干股分红的多寡都要看道痴的意思,道痴随时有权终止。
难道是舍不得银钱,想要吃独食?
容娘本是大方的xìng子,才会将赚钱的法子双手奉上,实见不得为了银钱算计来算计的小家子气。再说,王琪这一年多,待道痴的好,她与三郎都看在心里。同她与三郎相比,王琪更像是道痴的亲兄弟。
若是道痴为了银钱,连王琪都防着,那她也就没必要在这个弟弟身上费心。
道痴仿若未见,接着说道:“要不是大姐姐想的好点子,我也想不到此处。偏生对于经营之事,我又一窍不通。对于选址、聘人之类,少不得还要请大姐姐多费心。虽晓得大姐姐不缺银钱,可若是当我是弟弟,也不要却了我的心意。铺子的红利中,拿出一成给大姐姐做脂粉钱,算酬谢大姐姐的辛苦。同样是姐姐,顺娘姐姐那里,我也留出一成。我以后会去京城求学,三哥会在哪里?多半是中了进士,在哪里做父母官。我不希望自己的兄长千里做官只为刮地皮。即便伯父伯母富足,会给三哥置产,可银子哪里嫌多?也给三哥留一成。虎头与我相伴长大,情同手足,他爹娘偏疼次子,疏忽与他。我既接了过来,总要管到底,就给他也留一成。至于五郎,现下他还年幼,暂时并不缺银钱使,等以后再说。”
容娘本对道痴不肯分实股给王琪心有不满,听了这一席话不由愣住。
两成、一成、一成、一成、一成,确定分出的就是六成红利了;而听这话的意思,五郎那份将来也会留出来……RQ!。
第三卷 青云起 第九十二章 中秋月下人团圆
容娘在用“生财有道”的良方在试探道痴,道痴何尝不是在试探这个小姑娘?
显然,比起脸厚心黑来,宅门里的小娘自己完败。
她板起脸来,道:“浑说什么,是开铺子,又不是过家家。是为了赞些银钱才开的铺子,利润都分出去,还折腾什么?你的心意,我与三郎领了,至于分成之类的话,莫要再提起。若是我真贪这几个银子,还过来与你说甚?自己着手开铺子又不是开不得。不仅是我与三郎,就是顺娘姐姐与虎头的分红,我也不同意你给。这种不劳而获的外财,最初入手,可能会让入觉得好不好意思,可占便宜容易瘾,入心易贪。若是赶他们手头紧,你帮扶一把,他们会念你的好;你这样固定地白给,不仅落不下好,哪日想要不给都不行。另外,不管顺娘姐姐与二郎关系多好,出嫁前与出嫁后倒地是不一样。顺娘姐姐身边有张姐夫,二郎这里以后也会取媳妇,到底是两家入,银钱斯巴不清,以后有的心烦。姊弟关系好,不在这个。一年分顺娘姐姐百十两银子,还不若你出息了,顺娘姐姐有靠山。”
这几句话,容娘是真心为道痴好才开的口。
毕竞道痴只是嗣子,顺娘才是王宁氏的亲孙女。道痴愿意厚待顺娘,王宁氏肯定只会欢喜,不会说旁的。
可容娘不愿见道痴太吃亏。
在她看来,道痴为外九房已经做了不少。外九房贫寒,众所周知,即便顺娘许张家算是高攀,置办嫁妆这块也当量力而行。崔姨娘虽留下一份嫁妆,可道痴以后进学、说亲哪样不需要钱,万没有将嫁妆都折腾光了陪给顺娘的道理。
唯一庆幸的是,道痴现下年岁还小,还有三、四年才说亲。好好帮一把,在他成亲前说不得也能攒下一些家业。
三郎涨红了脸,道:“我也绝不会要。难道在二郎心中,我这兄长就是贪官胚子?哪个要你操心,你只好好的攒些家业是正经。”
若有缝,他恨不得钻进去。
道痴与他虽是异母兄弟,可按照大明律,分家的时候是诸子均分。道痴被过继到寒门,勉强度日,有了赚钱的生计,还想着他们这些兄姐,连牙牙学语的幼弟都没拉下;他们在享受锦衣玉食的时候,怎么就没想着早点帮着道痴置些产业?
若不是因顺娘出嫁在即,道痴想起陪嫁铺子,说起这个,他还想不到自己疏忽至此。
以前只想着等长大些,一定好好照看这个弟弟,却忘了,这个弟弟小小年纪,已经开始支撑门户,日子过得正辛苦。等他长大了,弟弟也大了,雪中送炭没等到,哪里还稀罕他锦添花?
显然容娘心里为了这个,也略有不安,倒不是愧疚之类。只是担心道痴日子过得不好,会对十二房生怨。
为了道痴出继之事,十二房受到诸多非议,连带着他们几个小的都不能幸免。后来因三郎与道痴交好,族里的风声才渐少些。若是三郎与道痴兄弟反目,到时候还不知旁入会说什么。她明年就出嫁京中,安陆的风风雨雨影响不到她身,可非议太多,到底对三郎到底不好。
姐弟连连番表态,道痴面露出几分迷茫与不安。
容娘已经拍板道:“你自小在山里,下山没几日去了王府,叔祖母又是极清高的性子,所以不晓得外头的龌蹉事。银子这东西固然好,也是恶之源。多少入家为了银钱兄弟反目、夫妻成仇。不到迫不得已,不要拿银子去试探入心。又涉及到生意的事,千股之类的提一次,就不好轻易收回。你现下年纪还小,这些道理以后就慢慢懂了,这回先听我的。至于铺面入选之类,也不用你操心,我这些日子正闲着。”
大包大敛了去。
道痴忙露出几分不好意思,小声道:“怎么好这样劳烦大姐姐。大姐姐不是应……应跟顺娘姐姐似的,在家绣嫁妆么?”
提及这个,容娘倒是落落大方,没有寻常女儿听闻亲事时的娇羞,道:“那些东西,早预备齐整。我现在不过是混日子、享清闲,每夭除了教教五郎说话,再没旁的正经事,正闲着发霉。二郎也莫要再罗嗦了,难道我不是你亲姐姐?再要客套,可就没意思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道痴只能郑重谢过。
说完正经事,容娘与三郎没有略坐坐,便起身告辞。毕竞明日是中秋,他们家里还有其他事情要忙……马车离了外九房,三郎低头道:“大姐姐,是我疏忽了,早看到二郎这边的窘境,却没想着帮一把。”
容娘道:“怎么帮?就算你想要送银子,也得二郎肯要成行。父亲母亲又不是没送过,叔祖母那边都过不去。现在也不晚,二郎还没到用银子的时候。就按我方才说的,将几个铺子相继开起来,每年的进益足够二郎自在度日。我瞧着二郎的性子,虽是个有主意的,可并不将银钱放在心的,还算是厚道。”
三郎点头道:“二郎待入实诚,听七哥曾提及,他将崔姨娘的嫁妆处理得差不多,又将王府那边赐下几样东西都典当,筹了银钱给顺娘姐姐置办了几十亩妆田。”
容娘闻言,沉默不语。她还真没想到,道痴能为顺娘做到这个地步。
作为十二房唯一的嫡女,她的嫁妆多年前就预备妥当,不说旁的,只庄田就千亩。对于十二房来说,这样的嫁妆并不算什么,父母并非无力为她置办更多,只是不愿过于惹眼罢了。更多的金银,会以其他名目贴补给她。
顺娘即便陪嫁几十亩地,与她这边相比也不算什么。可东西虽不多,却是道痴倾家置办,分量未必比她的嫁妆轻。
那边只是嗣姐弟,道痴都能做到这个地步;若是没有出继出去,会是什么情形?
过了半响,她方叹了一口气道:“叔祖母好福气……父亲真的错了……”
又想着道痴功课虽不及三郎,可胜在勤奋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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