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终于骑上他的“红云”,带着几个伴读并几个亲卫,出了庄子,想要射猎一二。
众人都背了弓箭,想要试试箭术。经过将一年的学习,就算是吕文召也能拉弓射箭,只是力道不足,目标不准而已。
想法很美好,可是绕着庄子走了一圈,出了偶尔蹦出来的蛤蟆,还真没见到山鸡野兔之类。世子觉得扫兴,陆炳却满脸兴奋,指着村口人家柴禾堆,道:“殿下,那里,那里有鸡!”
大家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里确实有几只鸡。不过大家多翻了个白眼,因为那是几只家鸡。方才大家跟随大部队进庄时,并没有看到这些鸡,估计是当是动静大了,惊走了这些鸡;现下安静下来,它们又跳出来。
“很肥!”陆炳看着世子,可怜兮兮道。
世子虽向来惯着陆炳,此时却是摇头,晃着缰绳,带头骑马回临时驻地。
陆炳骑马跟在后头,小声嘀咕道:“到底是活物,又不白射,给银子就是。”
王琪正好与他并骑而行,忍着笑道:“你丢得起那人,殿下还丢不起那人。找不到猎物就堵在村口射鸡,说出去叫人笑掉大牙。”
临时驻地设在庄子中间的广场上,因这里住的军户,此处便是他们平素出列练兵之地。小四百来人安置下来,满满当当。
因早就晓得要在外头吃一顿,所以出发前都已经准备好的吃食,倒是也省事。
世子与众伴读这边,带来都是王府厨房准备的细点心与酱肉,胡乱填了一口了事。
两个时辰的休整时间,转眼而逝。
先前派去巡堤坝的人没有回来,袁宗皋与陆典商议一番,又派了五个人骑马过去探看。剩下其他人,则拔营返程。
同上午的晴好天气相比,下午的天气一下子酷晒起来。
连最爱动的陆炳,也不肯再骑马,钻进了世子的马车。
等到众人拔营行至半路,先后两拔去堤坝前探查的人马才回转,追上大部队……
没有不开眼的劫匪,需要谁去挺身护主:没有泥石流洪水这样的天灾,让人心慌;没有落难佳人,需要援手。众人行进的这条路,本就是昨日兴王府使人探看过。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危险,王爷与王妃也不会允世子出来。
众人平平安安地出来,天色擦黑时,平平安安地回来。
众伴读回了府学,世子则同袁宗皋、陆典两个去见兴王。
堤坝那边的情形,岂止是不好。不仅有两处决堤之处,即便没有决堤的地方,堤坝根基也有些不稳当。下游有几户人家,前日被决堤的河水冲走,溺亡了是四人。
前天的雨,实在是太大,一日一夜的暴雨,使的堤坝损毁的十分严重。虽说现下堤坝还勉励支撑着,可要是再下两场大雨,怕是堤坝要垮坝。
现下才是五月中旬,才刚刚进入雨季,湖广又是雨水充沛之地。要是不修堤坝的话,这河谷平原几千顷良田,说不得都要受到波及。
可要是修堤坝,也不是易于之事,除了需要修缮的旧堤坝二十余里之外,还需要筑新堤二十里。
兴王向来畏暑,有些苦夏,看着清瘦不少。
听着长吏袁宗皋的回禀,兴王的眉头越皱越紧。
修堤筑坝岂是容易事,河谷平原十年九涝,只是水患轻重的区别,地方衙门却没有筑坝之意,不过是因其中涉及颇多,不容易出功绩,反而容易出纰漏。
那二十余里的堤坝,还是兴王府牵头,修筑几次才修筑成的。自堤坝筑成后,河谷平原的水患乃绝。愿以为旧堤坝怎么也能坚持个数十年,可这几年雨水充沛,今年的雨势又比往年更甚。
不说旁的,就是前日那场大雨,就是百年不遇。
早在世子一行人回来前,兴王便得了地方官员的禀奏,因前日大雨的缘故,使得南城百姓房屋倒塌三百余间,百姓溺亡数十人。
太平盛世,这已经是大灾,需要上报朝廷。
地方官员哪里敢隐瞒这样的大事,到王府这边来,也是想要看看兴王的意思。是要“重报”,还是“轻报”这是个问题。
兴王的意思,是要“重报”,并且自己也上了折子,提及筑坝防水患之事。
想要向朝廷要银子,那是做梦;地方银库,也不会有这一大笔闲钱。兴王的折子时,便只言王府这边欲出钱粮筑坝。不用朝廷掏银子,还能安民,朝廷不仅会准,说不定还会有什么褒奖赐下来。
等得了朝廷的准信,兴王府便可以请安陆士绅人家“共镶盛举”,毕竟河谷平原里,并不单单是王府的庄子。早先那二十余里堤坝,就是这样“王府牵头,士绅共镶”的方式修筑成的。
只是往年的雨水没这么厉害,堤坝都是选紧要处修筑,陆陆续续地筑成二十余里。
兴王即便给朝廷的折子上将水患说的再重,也没有想到情况会危机到这个地步,不是三里、五里,而是需要修建二十里堤坝。而且在修新堤时,那二十余里的旧堤也不能懈怠。
兴王想着,都觉得头疼,看着下首坐着的儿子道:“璁儿,堤坝的事,你怎么看?”
世子想了想,道:“河谷平原地势低洼,又处在两水之间,早年因水患的缘故,多是荒地。还是父王早年使人筑坝垦田,才使得那里渐渐好起来,安陆也增了良田万顷……若是不管的话,怕是过几年又成荒地……
这一点,也是兴王所不能忍受的。
官田那点银子哪里够王府开销,若是民田这里也没了收成,那王府日子就要窘迫起来。对于一个安逸享乐半辈子的亲王来说,这一点无法忍受。
兴王长吁了一口气道:“好,就修堤!”说着,转头对袁宗皋道:“请先生代孤安排一下,明日派帖子出去,后日本王召见安陆官员及士绅共商防患之事……”
府学里,众人出门的兴奋劲尚未消减,齐聚乐群堂,说起今日出游之事。
虽说跑马打猎都是传说,可头一回随世子出门的新奇也引得人心中激荡。
就算王、刘、吕三家都是地方大姓,子弟出行也前呼后拥,可哪里比得上亲王世子的架势。今日世子出行,还是“简仗”,若是仪仗全套,更是不知何等威势。
不说旁的,就说世子出城前,不仅要净街,道路两侧的人也都要跪迎跪送。连他们这些随从,都受了百姓跪拜,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
大家正说的热闹,“轰隆隆”一阵响雷,打断大家的话语,大雨复至……
第三卷 青云起 第六十三章 心忧虑二郎归家(求推荐票)
大雨下了一夜,直到次日清晨,才停下来。天sè依旧yīn沉沉的,没有放晴的意思。
乐群院里又积了水,水深比上次的还深,足有一尺深。幸好王府建筑,与外头不同,即便是厢房,也是一尺高的台基,雨水才没有倒灌到屋子里。
看着地上的积水,又抬头看看yīn沉沉的天,道痴心里沉甸甸的。即便家中的屋子去年修缮过,可是地势在那里放着,积水是免不了的。
大家用了早饭,便去了大成殿。
少一时,世子带着陆炳来了,先生随后而至,照常上课。
等下课后,道痴便请世子留步,道:“殿下,我家中屋舍狭小古旧,又只有祖母与姐姐在带着老仆小鬟在,别无健丁,连番暴雨,甚是心忧,想要同殿下请半日假,家去探看一二。”
府学名义上的负责人是王府长吏袁宗皋,实际上不过是挂名,只有逢十的日子才过来给讲史。道痴不放心家里,可是也不好找到长吏司去请假,只能跟世子言及此事。
世子是晓得道痴家境况的,听了他的话,倒是也能体恤他的忧心。北城虽地势比南城高些,可高门大户还罢,小门小户走水也成问题。虽说目前报上来的,多是南城房屋坍塌,可北城未必就安然无忧。
他便点头道:“好,那你就家去。袁先生那里,孤会使人去告之。若是无事便罢,要是有不妥之处,你也不必赶着回来,打发人回王府告之一声即可。若是有需要援手之处,也勿要客气。”
因不放心家里,同世子告假后,道痴便带了惊蛰离开王府。为了这个,还挨着王琪一番抱怨,道是他早些说请假之事,还可以将他也带上。
道痴也是临时起意,屋顶虽不怕漏雨,可长时间在水中浸泡,也容易成危房。想想家里那些人,除了腊梅这个粗使丫头,哪个像能排水的?
从王府到外九房宅子,要穿过几条街,因城北地势高的缘故,街道上的积水并不多。可是道路两侧的民宅,多了敞开大门,人头涌动地在排水。
外九房的大门,虽没有敞着,可也不像平素那般紧闭,虚掩着,道痴没等近前,便见门被推开,是腊月提了水桶出来,倒向几步外的暗沟
随后,是燕伯佝偻着的身影,手中也提了水桶。
看到燕伯身上都是泥浆,道痴心下一紧,疾行两步,顾不得与燕伯说话,跻身进了大门,大步向内院而去。
进了院子后,入目便是一院子的积水。这个情景,并不意外。这宅子是老宅,住了几代人,外头的街道却是相继垫高。外凸里凹,雨小还罢,能慢慢渗入地下;雨势一急,就容易积水。
不过迅速环视一周,看着并无房屋坍塌,道痴还是松了一口气;随后退身出来,又看了外间的南房与录顶屋,也是无事。
顺娘与燕嬷嬷,掖着裙角,手中拿着木瓢,站在厢房里,俯身盛水。
见道痴突然进来,在门口站了站,又退出去,缩头缩脑的,顺娘起身看着他道:“二郎怎么回来了,出溜出溜这是作甚?”
道痴疑huò道:“姐姐,既是家中房屋无碍,那燕伯怎么弄了一身泥浆?”
顺娘听了,神sè黯然,叹了口气道:“后街十太爷家的屋子塌了,祖母听了信,刚才让燕伯在那边帮忙来着。”
听了这话,道痴才明白为何过了半日功夫,院子里的积水还没排出去多少。对于王宁氏派燕伯过去帮忙,他不以为然。
燕伯去年卧chuáng三月,至今tuǐ脚都有些不利索,就是拜十房所赐。好不容易,因他“告诫”一回,才使得那边不敢再歪缠,两房关系也远了;这会儿又上前,不是自找不自在。
固然是老太太心善,可也容易带来麻烦,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
姊弟两个外头说了几句话,上房还没有动静,道痴道:“祖母没事吧?”
顺娘回道:“祖母心情不大好,方我劝着小憩,这会儿当睡着了……”说到这里,压低了音量:“十房三堂婶没了,七郎夭了……五堂妹也伤了tuǐ……只有三堂叔因在铺子里对账,歇在铺子里,躲过一劫……我虽没有亲见,可只听嬷嬷说,都觉得心里不落忍。”
道痴听了,皱眉道:“十房其他人呢?”
顺娘道:“别人没事,塌的屋子多是厨房净房这些,住人的屋子,就坍了三堂叔家住的南屋……祖母知道了,心里难受。三堂婶虽也嘴碎些,比起那两位也算好的;三堂叔又是个憨厚人,早年哥哥小时,三堂叔也曾上门帮衬过……”说到这里,也是不知不觉带了哽咽。
王氏族人虽多,可多了出了五服,同外九房带着服亲的,只有八房与十房。
十房中,老三就是“歹竹出好笋”里的那根“好笋”,难得的老实人。
不过也正是因为老实,在家里多是被压住的份。他在内三房的铺子做管事,收入也算中上,是十房唯一有正经收入的男丁。可是因十太爷在世,他们兄弟没有分家,他被兄嫂压着,住着最破的屋子,妻子儿女承担大半家务。
换做其他人,怕是早就闹出来,他却只有默默受着。
街坊邻居也好,族人也好,不是没人为其抱不平。可这毕竟是十房家事,他自己不吭声,旁人也不好说嘴。
如今十房出事,其他人完好无损,只有老三这个老好人,妻儿具亡,好好的一年四口,去剩下父女两个。
恶人天不收,好人没好报,老太太不难受才怪。
就是道痴,素来心冷,听了十房的事,都有些不自在。也只是不自在那丁点儿时间,随即他还是舒展眉头,对顺娘道:“祖母上了年岁,见不得这些,姐姐还是多劝着才好,到底是旁人家的事。
顺娘点点头,道:“我都晓得,会劝着祖母的,二郎勿要担心家里。”
道痴这会儿除了庆幸,就是后怕。外九房的宅子看着比十房的干净,可实际上两处宅子的年头差不多。若是去年没有修缮房子,还不知今年会什么样子。
他回东厢换下身上长衣,穿上一身旧衣服出来,招呼惊蛰进内院,与他一起排水,换下燕伯与燕嬷嬷。
燕嬷嬷被他吩咐去厨房做饭,燕伯被吩咐上街去买些菜肉果子回来。
院子里,只剩下他们姊弟与腊梅、惊蛰四个年轻的,顺娘带着腊梅清厢房里的水,道痴带着惊蛰直接排院子里的水。
顺娘虽额头汗津津的,可望向道痴的目光越发柔和。家里谁不知道,腊梅早接了灶上活计,就连二郎自己也赞过腊梅在厨艺上有天分,还淘换出几个食谱给她。可现下为何二郎吩咐燕嬷嬷去厨房做吃食,而不是腊梅?不过是怜老惜弱。
这会儿功夫,道痴心里也正想着燕嬷嬷与燕伯。这两个既是外九房的忠仆,在外九房服shì了祖孙三代人,为他们夫妻养老送终也是应有之义。
这夫妻二个的年纪比老太太还年长些,都是六十好几的人。燕嬷嬷体力不济,燕伯自打去年重伤后,人也越发见老。如此一来,在他上学的时候,家里便只有腊梅一个主要劳力。腊梅又在灶上,又做家务,一个人干着几个人的活。顺娘的婚期又定了,不管腊梅是随着顺娘出嫁,还是留在家里,家里都当添人手。
可是老太太那边,始终不肯点头,怎么办?
王府的积水都有一尺深,外九房院子里有外头倒灌过来的雨水,足有尺半深。除了院子里,屋子里也有积水需要清除。
就是四人片刻不歇,闲下手的燕嬷嬷与燕伯时不时搭把手,也用了一个多时辰,才将屋子里、院子里的积水排的差不多。如今就剩下贴着地皮那些,等着慢慢渗下去就行。
顺娘早已累的小脸发白,头发被汗水打湿,跟水洗似的,扶着门框直打颤;腊梅与惊蛰两个涨红着脸,不管不顾地坐在地上,使劲地喘着粗气。
只有道痴看着还好些,也不过是强撑罢了,拄着扁担站在那里,腰酸的都也不敢动。
燕伯更是站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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