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堪的扯出一个笑容,我语不成调地说:“风……我……”幽谷……
张了张口,依然很难再说出他的名字,心痛的要窒息,眼睛酸酸的要流下泪来。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变的如此多愁善感,竟然还是为了幽谷?
“不要再想了,再睡会儿。会好的,他会没事的。”余风将我推倒在床上,为我轻柔的掩上棉被。
这个细心的动作我是多么的高兴,这不就是我多年来一直期盼的——他对我的关怀,可是为什么眼前积雾越来越多,余风竟然在我的面前变的越来越模糊!
头痛欲裂,闭着眼睛不敢去回想,也不敢去看余风。
好累……
半夜惊醒,我的梦里竟然全都是幽谷的影子!
他的一眸一笑,一喜一悲,还有……他竟然是满头白发!
在梦中,我梦见自己爱的是幽谷,甚至比爱余风还要爱他。我哭了,强颜欢笑对他说,只要你说这些都是骗人的,我就相信!
他惊慌,眼含悲凉,狼狈的逃走。
于是梦醒了,望着已湿的睡枕,我一时无语。
我竟然因为梦见幽谷而哭了,不能控制的抽泣,直到完全醒来也难以平复那种心情。
我开始仔细的回想着发生的事情。
那天我绝望地站在悲鸣谷的断崖上等着余风,天色渐渐染红时他来了,拿着青玉剑指着我,我知道我没有希望了,于是……就跳下崖……
沉默,沉默,不自觉的扬起了嘲讽的笑容。半响后才突然醒来发现,这个悲苦的表情是如何学会的,我明明就不是那种强颜欢笑的人!
幽谷……
还是不能去想他,一想到他我的全身就开始发抖,甚至想到他的名字就开始不能控制自己。
起身来到窗旁,伸手推开,一轮满月印入眼前。
好美的月光,银白洒满了全身,我在柔柔光晕中。
“幽,看这月光……”一时兴奋开了口,无意识的回头想要看到某人,才发觉自己喊出了什么。
我的心一惊,后退几步扶住了窗前的案台,一手捂住嘴,眼睛圆睁。
怎么会……怎么会叫出幽谷的名字?还叫得如此自然,如此亲密,就像我曾经叫过了无数遍一样。
风从后颈处刮进我的衣内,一时冻醒我开始变得混沌的脑子。
咬了咬下唇,我对着自己说,这是个误会,是个误会。深吸了几口气,合紧身上的衣服,我拉开门走出了房外。
也许,我需要更清醒。
伸出手在半空,有片片晶莹雪花凋落在掌心,抬首望着月光,竟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到了寒冬。
我还记得我跳崖时也只不过刚立夏,正是百花齐放的时节,曼谷的飘香,柔暖的阳光……我是不是昏迷了很久?
原本以为自己会很痛,可是这次醒来望着余风,心却依旧很平静,只是起了点点涟漪,就连今天他抱住我的时候,也只是感觉到累。
我一定是昏迷太久了,一定是生病了,要不然我怎么会有这些反映。
耳边传来熟悉的筝声,委婉悲鸣,心一颤,我忆起那是我曾经为余风所做的忘忧呤,不用沉思,唇已经开启:
忘却忧愁,我把欢。
丝琴轻动,睡难安。
红颜醉,人消瘦,苦难等到石枯烂。
今日夜,明日初,谁人余风在心盼。
低眉轻笑,望向筝乐传来之处,余风正在不远处抚琴望着我,手在琴弦上灵活的跳动,乐音却如此的悲伤。
我的余风在心盼。
眼底染上温柔,想起曾经自己为余风的悲痛,终于换回了他今天的注视。
抬起脚步,我想向他走去,头脑中突然略过一个低沉婉转的男音,他在我的心里唱着一首歌:
“我,
奢望。
月光下,
手舞筝琴。
悠韵绕天涯;
梦景随心亦动。
情深两难痴缠,
夜寐自难眠。
挥洒清泪,
心忧残。
眷恋,
他。”
我试了几遍扯着嘴角,却很难再弯起弧度,那像是魔音一样穿透了我的身体,让我一步也动不了。
心痛的蹲下身,我捂住耳朵,想挡去那一声声回荡在耳边的音色,那是……那是……
猛然间我抬起头,仰天而啸。
泪,飘然滑落。
“幽谷!”
(四十一)修炼
幽谷!幽谷!
我跪在漫天飘舞的雪地里仰面呼唤你,你可曾听到我的声音?
我忆起来了,这一切我都忆起来了。
曾经为爱执着的我,将你弃之不顾的丢到一旁,为爱充昏头脑一剑刺入你的胸膛,你趴在我的面前悲怨的看着我……我都记起来了……
你做的一切我都知道,却故意忽略。就算你挑断我的手脚筋脉,却为我疗伤保命白了头,这些我都知道。
我忆起你在我昏迷时一声声的低唤,湿热的眼泪不断的滴到我的面颊上,一句一句的对不起……你诉说着我们从小到大的事情……每一个都有我的影子……
我知道……我知道你爱我如此之深……我知道当我把你当作余风时,你心痛的滋味……我知道,我都知道……
“幽,你当真离开我了么?当真这样舍得……”
咬紧下唇,我掩面。
“……断崖,你……”余风的声音响起,脚步声停驻在我的身旁。
我扬起脸,满目的泪痕,笑的格外愉悦:“余风,我忆起来了。”
余风不受控制的颤了一下,手动了动,但只是眼瞳更深的看着我,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任何。
我慢慢地从雪地里站起身来,抖落一身的白雪,眉眼飞扬,笑的像个幸福的孩子。
“告诉我,那个余静是谁?”我探身凑到他的面前,放轻语气轻哄。
余风畏缩的退了几步,垂在双腿间的手握的很紧。
看着他,我笑的眉眼弯弯,露出两朵可爱的酒窝,加深这个表情。我知道他看出了我眼里的杀意,凶狠狂妄势在必得的杀意。
我伸手轻拉起他的手,温热的触感从他的手心传入,与我的冰凉形成鲜明对比。
“你知道她是谁,对不对?乖,告诉我。”拇指在他的手背上柔柔打磨。
余风眼神复杂的看着我,犹豫的开了口:“她……她是余昆的……女儿。”
咬紧口中内壁,疼痛感直直传入脑中,我松开他的手,不经意的苦笑。
果真,是我的错,中的什么因就结的什么果。
那个我为了替余风报仇,在夜里潜入王府亲手杀死的人。不过……他有女儿么?
我皱眉,垂下眼睑思考。
“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他将双手藏在身后,退了一步,“你……”
我知道他在戒备我,退的那一步,我就明白他在怕什么。
“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对你怎么样了。”
我笑着望着他,像看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他没有言语蓦然转身快速离开,留下我一个人在雪地里。
对着他的背影,我默默叹气。
余风,你何必这么防我?我已经不会对你再纠缠了,曾经对不起你……醒来后,像是重生一样,对你的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不清,只记得曾经有双像火一样的瞳眸在燃烧,只是那是火,碰不得。回过身来才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了最重要的人。
是啊……最重要的人,就这么在我还未珍惜前便已消失不见!
夜空悬挂的月亮散发着银白的光芒,在这白雪的世界……刺痛了我的双眼。
我拿起幽谷曾经给我的书翻看着,一页一页小心的抚摩,一勾一画一锋一直,能想象到他当时一定是嘴含笑意的书写。
他留给我的是一本心法书,上面记录着师傅的心法,以及一些他自己研磨出的心得。
这些日子,我几乎不眠不休的修炼,努力的想着之前的内功习法,合着这本书,我渐渐感觉到了内力。
虽然我不能习得那些武功招式,但是那根本不重要。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使剑的,如果不是余风的关系,我根本不会去想夺得青云青玉。
右手轻拨身旁的古筝,流畅的音韵随风倾泻而来,久违的熟悉感,莫明的亲切。
真是一把好筝呢!虽然比不上师傅为我和幽谷做的玉筝和玉萧,但是这音色也不失为一把上等的好琴。
每天我都在这里不停的练琴,把内力加入在这琴音间,时而悲伤时而婉转又时而悲愤。
望着已经全部被裹上白布的满手手指,又有丝丝血迹染透。
扯出一个弧度,我未停下手上动作,直到指尖一个重音弹去,划过一道白光,远处的雕玉花瓶应声而破。
满意的按下琴弦,终于感到头晕的厉害。
头一歪,我便坠倒在一旁的床上沉沉睡去。
迷朦间,我听到有人在叫唤我的名字,一声又一声,压抑着满腔话语,欲言又止。
我动了动眼皮,却难以抬起,全身完全没有力气,像是有种重量压在身上,抑制住我。
“……师兄……”
心在一刹那疯狂的跳着,我狂喜地想张口回应,嘴却依旧不听使唤。
“你还好么?”
不好,不好,我一点都不好!
幽谷是你么?你还活着么?
“为什么……对不起……你恨我吧?”
是啊,是啊,我在心里拼命的点头。我恨死你了,全天下我就恨你幽谷一个人,最恨你,把我的心偷走,却不赔偿我,一甩衣袖不留一丝眷恋!
“不要恨我,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要听对不起!不要和我说对不起!说你爱我,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我不要听那些后悔的话!
唇上轻柔的湿热,小心翼翼的摩擦,有几颗眼泪滴到我的眼皮上。
“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
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交缠的唇间,温度转瞬消失,寒冷的空气驱散温暖的热度,我拼命的挣扎着要从黑暗中醒来,想对他大叫不要走!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倏地睁开了眼,我立即坐起身子。
“幽!不要走!你在哪里!”急忙下床寻找,才发现原来什么都没有。四周空旷如前,筝琴依旧静静躺在一旁,翻开几页的书籍在案前小心翼翼的摆放。
摸了摸眼睑,我早已泪流满面。
呵呵……原来又是一个梦。
看着依旧在跳动的红烛,拂乱的清影,只能独自暗嘲。
无数遍的在梦中梦见幽谷,醒来后依旧被浓浓的失望淹没,甚至都不敢去……
奢望!
擦干眼泪,我又恢复了那个自信狂妄的断崖,曾经的断崖。
坐回古筝旁,我挥开衣袖,清韵在空中又一次流传飘散。
(四十二)诱敌
我走进书房,看到余风在窗边看着书。
敲了敲门,我微抿唇瓣带着浅浅地笑容,看见他眼里的变动。
“在看书?”
他点点头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相迎,低着瞳眸遮去眼里的光芒,唤来小厮为我看茶。
我坐在一旁的绘木椅上,接过茶杯轻啜,抬眼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王爷,断崖有一事相求。”
“王爷?”他一愣,手中一滑少许茶水滴落在手背上,“……你叫我……王爷……”
我拿着镌刻着青松柏木的茶杯细细研磨,似乎被上面的图绘吸引,随口道:“是,王爷,可以求您一件事么?”
抬头望向窗外,今天的太阳很烈,照在身上头发晕,就连吹进来的风也热的让人受不了。
余风紧盯着我,半响后轻叹:“断崖,你我何必如此生疏?”
我一笑,终于将目光移向他,微微颔首不失一点礼仪:“您多虑了,断某一介平民,哪能高攀皇族。今天希望王爷看在以前的面子上,能否帮在下一个忙么?”
我站起身挑起下摆跪倒在地,眼睛不卑不亢的看着他,面带着笑容。
“你……”余风皱眉,吁了长长的一口气,闭眸又睁开,“好,你说。”
“请发公告,说断崖在您的大牢内。”
“为什么?”他不解的问。
笑意加深,眼里凶光尽露,我张开嘴角轻轻吐出两个字:“诱敌。”
看着四处阴暗潮湿的牢房,我坐在其中一间轻抚琴弦,低低沉沉间悠缓带着丝丝悲凉,白色衣角轻轻飞舞,银色月光从身后的铁窗缝隙中穿透洒在我的身上。
双手轻柔的拨弄,行云流水般,我暗暗的在心里盘算着天数,似乎发出公告已有三日,快来了,也许会是今晚。
我闭眼将手上的动作停下,静静聆听着风跳跃过树木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