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随从说着就要离开,沐晟却甩开他的手,挤到人群里,一下子就没了踪影。任那随从在什么怎么喊他也不回头,
“大总管,这青姑娘她刚染了病不能下楼,你们这么多人闯进去,怕是要吓到她的……”鸨妈一路小心跟在后面解释,可
大总管依旧不为所动地往楼上走。明少卿一脸惊恐地看着鸨妈,本还想为那姑娘求情,但这么一来,谁还敢说话。
“不能见人就是有问题,还不让开!”大总管厉声一喝,手下人便上来拉开了鸨妈。接着一群人蜂拥进了最里面的房间。
一群大男人这样闯入姑娘的卧房委实过分了,但形势比人强,事事都只能忍着。
一群人直闯进后,就看见青姑娘一脸病容地靠在床边,该是被这群莽汉吓到了,一直在哆嗦。鸨妈看这情况把人一把搂在
怀里,才劝慰了几声,大总管就突然拽住青姑娘的手,皓白如玉的手臂被猛地扯出锦被,在场的人都不禁嘘声,那姑娘原
本病得惨白的脸刷地就好像染上了胭脂。姑娘家受了这样的委屈,还来不及挣扎,两眼里就蓄满了泪,样子实在可怜。
大总管把那手臂左右看了个遍,莫说是伤了,连道伤疤都没有。那夜贼人摸入庄主寝室行刺,虽然让他逃脱,但当时乱箭
射出,险些将那贼人捉住。当时大总管一刀砍在他手臂上,事隔不多天,绝不可能不留下一点痕迹。看来,确实与她无关
。
“大总管,您都看到了,青姑娘是弱质女流,哪敢插手江湖上的这些事,您查都查过了,青姑娘这病见不得风,您还是…
…”
“是啊,大总管,我整日都呆在这楼里,也没见什么可疑的人出入,您看就让人先散了吧,姑娘家受了惊耽误了病就不好
了,”站在大总管身后的名少卿长长地舒了口气,脸上这才有了点血色。大总管转身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小少爷还真
是怜香惜玉,在这温柔乡呆久了,倒是生出一副多情性子来,”
他说着,一只手已抚上明少卿的面孔。那动作已是颇为露骨,他脸上的狎笑更是让人不堪忍受,但明少卿却不敢有丝毫的
抵抗。大总管见他这般驯服,倒也没了兴致。
“小少爷,你平日里不回堡里就算了,现在堡主出了事,总该回去看看吧,旁人不知道还以为你叔侄不和,传出去明家堡
颜面何存?”
独有春红留醉脸(二 下)
以为你叔侄不和,传出去明家堡颜面何存?”
大总管令人悉数退到楼下,临走时还不忘在明少卿耳边厮磨一番。这景象在别人眼中已是见怪不怪。大总管何曾把明家的
这两个后辈看在眼中。尤其是这个明少卿,大总管在这楼里做的那些事,随便挑那件传到江湖上,都足够明家堡失尽颜面
了。
待一干人离开,鸨妈才慌慌忙忙地去合上门,屋里的青姑娘也一改方才柔弱无骨的样子,从榻上起身下来,明少卿正要去
扶她,她却把人轻轻推开,摇头道,“无妨,刚才一直担心赵总管看出端倪来,好在他素来自傲,以为事事看透才没生疑
。”她这话刚说完,鸨妈便从门口探视了一圈,转过脸来,“今日虽是有惊无险,但绝不可掉以轻心。”这话语间,哪里
还有胆小畏缩的样子,俨然也成了另一个人。
沐晟这才明白过来,这楼子里怕是大有文章。待他再想听下去,那鸨妈忽而冷笑一声,双眼凛凛有神地抬头望过来,一时
间沐晟竟觉得她已看到了自己。
“上面的高人还不现身一见么!”
沐晟蓦地一惊,只觉面前寒光一闪,刚要出手便见那人身如青燕一掠而起。
他的兵器就在腰间,但要拔刀相向为时已晚。
这样快的身手,在江湖上绝少看见。沐晟心知若论身法,自己尚逊她一筹,但不知她手上功夫如何。
那妇人猛一抬手,杀招已出。但沐晟没想到这掌看似狠绝,但明显内力不足,所以在他面前虚晃了一下,并未造成多大的
杀伤力。
“别伤她!”
沐晟正要反击,却听见下面一声惊呼。他循声看去,明少卿也正望着他,那双眼睛难得地蓄上了一层怒气,沐晟甚至看到
他的拳头捏得死紧,像要随时上来拼命一样。
原来他也是有脾气的。
沐晟暗自一笑,打在鸨妈身上的那一掌确实撤去了几分力气。不知为何总觉得那眼睛像是随时会流出眼泪一样。天下间怎
么会有这么多泪的男儿。
“柳妈!”沐晟的那一掌绝不致命,但鸨妈却从这掌风下委委坠地,房里的明少卿慌忙跑过去抱住她。这下就轮到沐晟不
得其解了。
“我……”他这刚要解释就给明少卿的眼神狠狠瞪回去。连一边的青姑娘都是一脸恨意地盯着他。
真是天大的冤枉。
沐晟正在心里给自己叫屈,却看见明少卿将鸨妈的衣袖卷起来,那层层厚衣下面缠着的绷带已叫血染得透红。看这伤的样
子,莫非是……
“原来刺杀明少堡主的人是她……”
“明家堡的事和柳妈没有关系,”明少卿乍听他这么一说,慌忙喝到,“你无凭无据怎能乱说?”
无凭无据?还有什么比这个伤口是更好的证据?
沐晟见他这幅慌张无措涨红了脸的样子,实在是有几分说不出的可爱。明少卿看他笑而不言地盯着柳妈手臂上的伤,底气
不足地低下头,好不委屈地低声求道,“你刚才帮过我,你是好人。柳妈的事情若是让大总管知道了,定是生不如死,你
就忍心么?”
沐晟原本就不想为难他,现在见他这幅模样,心里更是莫名地有些怜惜。他虽是明家堡的少爷,可不久前的那一幕沐晟已
是看得清清楚楚,那大总管对他们哪里还有半分尊重?
可怜这明家后人无权无势只能任人欺凌,不知明帝看到今日这场闹剧,心里作何感想。
谁知沐晟这稍一分神,只猛地感到背后一痛,随即便全无直觉地倒在地上。
“大师父,你……”明少卿赫然一愣,脸色一阵惨白。那从背后偷袭沐晟的人缓缓踱步走来,将一只手搭在明少卿肩上,
“沐家的少主就交给你了,好好伺候着,”
独有春红留醉脸(三 上)
沐晟这一觉只觉得睡得昏天黑地,噩梦连连。
梦里他又看到了当年惨死在自己面前的叔叔,看到一夜间付之一炬的沐家寨。火光通透的黑夜里,惨叫声和呼喊声像要把
他震碎一样。呼吸也被扼住了,仿佛下一刻就要窒息……
“明家堡的人来了……”
他在噩梦里纠缠着找不到出口,脸上更是冷汗涔涔。这一觉像是要把前半生再活过一遍,每一份记忆都是沉重的。
“沐晟?”
一直守在床边的明少卿见他渐渐静了下来,忙拿了湿巾为他把汗擦去。这刚碰到他的额头,只见沐晟突然睁开眼睛。
那眼神,竟带着暴戾的杀气……
“我……我……”被这样的眼神一瞪,明少卿的手像触了电一样飞快地缩了回去。沐晟在床上动了动,果然全身上下都给
捆了个结实,而那个站在床边的人却惊恐地躲在一边,好像看怪物一样看他。
“你这样是困不住我的。”沐晟长长舒了口气,口吻里却还带着点无奈,“你绑着我想干什么?把我交给那个大总管?”
明少卿没想到他一睁眼问的是这话,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一句也派不上用场了。
不错,只要把沐晟当作刺客交出去,大总管定不会怀疑。那他也可以有几天安稳日子。也许还可以回明家堡,可以见到小
叔叔……
“怎么不说话,给我猜中了?”
沐晟虽然全身受缚,可却笑得毫不在意,那神态就好似坐在自己家中品茗赏花一般悠然。明少卿微微动了动嘴角,又生生
地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你既然是沐家的人,就不该闯进明家堡。我抓了你怎能隐瞒不报?”
“哦?真是这样?”沐晟像是忍到到了极点,终于笑出声来。随即明少卿听到一声绳索绷断的响声,待他彻底明白过来,
沐晟已一个飞身到了面前,
“啊!”
身体被重重地撞到门边,明少卿痛得狠狠一皱眉,可他又不能叫出声来,因为沐晟的手已经卡在了他的脖子上,虽然此时
还未施力,但明少卿清楚,只要他稍微一动,自己必死无疑。
“我说了,该换条结实的绳子来。”
沐晟与他贴得很近,近得连彼此呼吸的声音都能听见。沐晟凑到明少卿耳边,说话间喷薄的热息就顺着他的面颊而来。沐
晟对此倒是不甚在意,可明少卿却已经变了脸色。
“我,我是明家堡的二少爷,你敢这样放肆!”
“二少爷?”沐晟戏谑地摇摇头,“好个二少爷,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你什么意思?!”
被人说中痛处的明少卿忽而抬起拳头打向沐晟。虽然这不可不谓之偷袭,但沐晟是何等修为的人,怎么可能让他打中。再
说明少卿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纵使挨他一拳又能如何?
“与其留在这里受辱于人前,为何不抽身离开。天大地大,哪里没有容身之处?”沐晟一把抓住他的手,那拳头就停在自
己眼前,可任明少卿如何用力也撼动不了半分。
“你说得不错,明家堡外确实天大地大,可我出不了这里,”明少卿恍惚地笑了笑,那唇角边勾起的笑容美得让人绝望。
沐晟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就像怕他会突然消失一样。
明少卿转过脸推开沐晟,“我也曾试过去撞破这个牢笼,结果换来的却是比牢笼更加可怕的……”明少卿的声音哽了一下
,似乎欲言又止。他抬头看了一下沐晟,“一个人拼尽全力试过了,然后失败了,他就再也不敢了,你知道么,”
那一瞬间,沐晟差点就失态地抱住面前这个人。这个人真的是那个曾在台上一舞倾天下的人么,那样一个不落凡尘的人为
何会有这样的表情,寂寞如尘,心死如灰。
独有春红留醉脸(三 下)
以明少卿的武功自然留不下沐晟,不过沐晟似乎并不急于离开这里。他在明家堡正无栖身之处,若能留在这里,一方面也
能躲过明家人的搜查,另一方面……
这个明家的小少爷似乎勾起了他的某些兴趣。他实在无法想象这样的一个人,是如何在这尔虞我诈的明家堡保全性命。
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是,沐晟想要弄清楚那日在背后偷袭他的高手是谁。当日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身后有人,以他的功力
来看,此人的武学修为定然是人中龙凤。如果有这样可怕的人留在明家堡,那么他为什么不直接把自己叫给明家,而把他
留在了花楼里。难道说那个人与明家也有过节?如果这样说来,明少卿的背后就隐藏了太多的秘密,
也许这个人并不像他看起来那样简单,又或许,在这个明家堡里,还有太多的事是他所不了解的。
他必须留在这里,把所有的谜团解开……
将沐晟一个人留在花楼里的明少卿虽然忧心他会擅自离开,但比起这个,他则是更担心明家堡里的少堡主,也正是他的小
叔叔明不戒。
那一日柳妈是奉了大师傅的命令去刺杀明家堡总管赵七,结果不慎为他所伤,明少卿清楚柳妈根本不会伤到名不戒,可是
这几日名不戒一直没有露面,明少卿为此一直忧心。所以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潜入明家堡看个究竟。
明少卿其实并非身无长物,只是身在明家堡这样一个地方,必须得学会隐藏。他从前也靠着自己的轻功偷偷进入明家堡与
名不戒见面,只是近日来明家堡因为沐家寨的事局势紧张,他不能随意走动,所以这样一来已是许久未见到小叔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