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是迷路了,我听过一种理论,在树林或者深山里,人如果是有目的地朝前走,虽然步子一直是直线,也会因为没有参照物而产生偏差。就像你闭着眼走路,以为自己走的是直线,其实已经越走越歪,最后就会在原地打转。”绿间说得头头是道,很有理论派的意味。
“对!”小林附和道,“我和紫原同学之前就不停在同一个地方转,我还以为是鬼打墙了!”
赤司越听眉头皱得越紧,随即掏出手机拨了青峰的号码,却显示用户已停机。
“糟了,肯定是出事了。”桃井不停在原地绕着圈,“怎么办,他们一定是遇到熊了,我都说不要搞什么爬山集训……”
“闭嘴!”赤司喝了声,成功让对方停止了絮叨,“我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小赤?”
他握了握手机,反身回了旅舍。
端坐在榻榻米上,一条岚喝了口茶才说道:“我联系了村民去寻找他们,这山很太平,没有野兽也没有陷阱。如果真要说能有什么危险……除非是失足掉下山。”
“如果这种程度都会出事,那就没特训的必要了。”她面前的赤司还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态度。瞥见对方不时敲击着地面的食指,一条隐在茶杯后的嘴角轻轻上扬,那是赤司在意某些事情的习惯动作:“征十郎,通过这件事你明白了什么?”
“明白?我需要明白什么?”虽说对着她比对常人要客气些,赤司总归是个率性妄为的人,也不喜欢别人一副说教的样子。
“明白计划即使再周全,也会有意外发生;明白世间万物并非是你想如何就如何的;明白所谓的人心是最难操控的东西。”
赤司听完后,轻笑了几声:“老太婆,你还是这么喜欢说教。”
“你不叫我一条夫人了?”这么快就原形毕露,还真是让人失望。
“这些废话我当然懂。”他站起身,额前的碎发因这动作而微微晃了晃,“就是因为最难操控,我才会去做。”他的掌心不大,但是一次握住一颗心是绰绰有余的。
一条摇摇头:“征十郎,你还是不懂,以前佑二在的时候也说过,每个人都是孤独的个体,所以才想和人产生羁绊。你如果始终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心态,只会一直孤独。”
一条佑二是她逝去的丈夫,是个退役国手,曾经教导过赤司一段时间。
手扶在门框上,赤司转头看她:“羁绊?我不需要那种东西。王者从来都是孤独的,所以我享受这种感觉。你明白了?一条夫人。”不需要把他当成失足少年一样教训,这样只会是个笑话。
“征十郎,你不跟去找那两个人?”
临走前,他笑道:“我为什么要去?”
“唉。”一条岚叹了口气,手指摩挲着微温的茶杯,面上的表情不再那么阴冷、难以接近。
僻静的大山深处,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迷路的二人组以及好死不死刚好没电的手机,如果这种情节是发生在电影里,那么十有八九都是灾难片或者恐怖片;如果是发生在一男一女之间,那么还可能是患难见真情的爱情片。就目前的状况来说,黑子哲也觉得更倾向于后者。虽然他和青峰性别相同,不过经由之前那场小意外,感情似乎升华了一些。对比起来,这笔生意也不全是赔本买卖。
“哲,你笑什么?”青峰大辉刚回头就看到黑子嘴角浮现出的诡异笑容,再配合周围风吹过树林响起的沙沙声,全身汗毛直竖,可他绝不承认自己是因为这类似恐怖片的场景而害怕了。
正扶着他的黑子明显感到了那一下由手臂传导过来的颤抖,于是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没有笑,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声音被刻意压低,黑子竭力营造着神秘气氛。
“什么事?”
以前说过,讲恐怖故事的王道就在于到关键地方就停顿下来,讲述者的表情充满纠结、挣扎以及矛盾,充分吊起听众胃口,害怕又想追问真相。
“听说以前也有两个人在山上迷了路,然后其中一个就问:‘我说,天都黑了会不会有鬼啊?’”
“神经,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鬼?”青峰干笑几声,眼神游移不定,貌似在观察周围随时可能出现的状况。
黑子又继续道:“他的同伴就说……”
“说什么?”冷汗从他鼻头滑下。
“就说……”正要揭晓答案时,黑子突然往后一指,“啊,那是什么?”青峰连忙放下搭在他肩上的手臂,顺势看了过去:“没什么东西,你看错了吧。”
“然后他的同伴就说:‘鬼是不是像我这样?’”阴森森的语气传来,青峰浑身僵硬,缓慢地回过身,发现面前的人没有了头颅,衣领上方空空如也。
他当场面如土色,连退数步倒向后面的树干。
“青峰君,小心!”从宽大外套里把头钻出来,黑子赶紧拉住他,如果再摔一次就会伤上加伤,“我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青峰反应会这么大,完全和高大的形象不符啊。
“这个玩笑真的不好笑!”谁会把头缩到衣服里去装无头鬼?一瞬间还相信了的自己真是太白痴了。
失败了?本来想缓解一下青峰紧张的情绪,结果好像让对方更紧张了。黑子检查了一下他受伤的左腿,看见没有渗血,才松了口气:“下次我会努力的。”开玩笑什么的对黑子来说还真是非常难以琢磨的东西。
“你的努力不需要用在这上面。”青峰给了他一记头锥,“哲,你根本不擅长炒气氛。”反而会把气氛越炒越冷。
黑子重新扶起青峰朝前走去,借着手电的光线辨识方向:“那青峰君会说笑话?”
“切,谁会浪费时间讲那个。”青峰低头研究着地图,想尽快走出这里,“从前……”
“嗯?”
“从前有块三分熟的牛排和块五分熟的牛排在街头碰面了,为什么他们没打招呼?”
黑子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熟,哈哈!”青峰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为自己能临时想到这个笑话而自豪。可惜的是后者反应很是冷淡,连敷衍的笑容都没有。“完全不给面子啊。”面对冷场,青峰暗自咬牙,却不知道讲笑话最忌讳的是还没讲完就先自己笑个不停,这样的表现已经注定了失败的命运。
山路并不平坦,到处散布着小石子,不注意就会磕到脚底。两人安静地走了十来分钟,终于看见前方出现一条小道,黑子赶紧拿过地图对照:“应该是往这里上去。”
青峰甩了甩那个指南针,满脸嫌恶:“什么鬼东西,还没开始用就坏了,篮球部的部费就少到这种程度了?”
“除了指南针,还可以用其它方法。”
“比如?”
“比如看北极星,它在的方向就是正北方。”
青峰抬头望天,云层很厚,完全看不到星星:“哲,其实就算有星星,我也不知道哪颗是北极星。”天文白痴并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
“那还可以通过树的状态来判断,朝南面的枝叶比较茂盛,朝北面的比较稀疏。”黑子说完又摇摇头,“不过现在是冬天,树叶基本都掉了。”
“……你怎么懂这么多?”
“我喜欢看有关野外生存的书。”
青峰赞赏似地摸摸他的头:“很好。”不过现在看来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我们能找到路的。”黑子对自己的辨识感挺有自信,“就算找不到,赤司君也会……”
青峰赶紧挥挥手:“停,你是说赤司会来找我们?”
“难道不是?”
“哈,那个人会这么好心?”他嘲讽道,“当然,为了不失去两颗棋子,说不定会让别人来找,比如说村民。但是要他亲自,不可能。”从某方面来说,青峰也算了解赤司。
“赤司君不来只是因为并不熟悉山路。”万一也出事就不好了。
“你这个人什么都往好的方面想。”
“也不完全是。”黑子扶着青峰走过一道石坎,“只是听人说过,只要凡事都往好处想,所有事都会好起来。”
青峰觉得在讲道理上,自己是绝对讲不过这个死脑筋的人的。
又走了约莫二十多分钟,黑子看到前方立了个黑乎乎的石碑,本来想跑过去看看,却被青峰一把拽住:“喂,你干嘛?”
“我去看看那是什么。”
看看?青峰嘴角一抽:“还能是什么,当然就是那种东西了,不准去看!”
“什么东西?”注意到他不自在的表情,黑子恍然大悟,“青峰君是说墓……”
连忙捂住他的嘴:“不准说!”黑子唔唔几声,像是要喘不过气了,青峰这才松开手。
好容易平息了呼吸,青峰仍然拉住他:“绕道。”突然出现个这种东西,怎么想都太诡异了。联想到看过的鬼怪异谈,真是发悚。
可黑子显然不想绕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问青峰君。”
“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怕鬼?”照理说不该这样,这个人胆子明明很大,却害怕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青峰似乎被问住了,沉默着不回话。
“哈哈,把他关起来,明明都没有妈妈,还敢这么嚣张!”孩子是世界上最天真的生物,因为不知道理、不辨真假,所以常常做出一些残酷的事情。在青峰只有四岁的时候,因为太过张狂的关系,被一些大孩子伙同关进了树林里的废弃小黑屋,整整一个晚上耳边都是鬼哭狼嚎般的风声。
饥饿和缺水的状态下就容易产生幻觉,那些幻想中的妖魔齐齐出现,还是小孩子的他肯定忍受不了。后来虽然被青峰爸爸找到,但是阴影就这么形成了,也无法摆脱。
“青峰君?”
黑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想:“这个需要理由?”
对于青峰回避的态度,黑子略微有些失望,但是转念一想每个人总有那么些不想说的事情,即使是对着好朋友,也就释然了。“其实我原来也很怕,但是妈妈经常加班,我只能一个人在家里。晚上不关灯的话,又睡不好觉,所以我就开始看恐怖片。”
“哈?”黑子是喜欢看恐怖片没错,不过他不懂这两者间有什么必然联系。
黑子解释道:“也就是所谓的刺激疗法,怕什么就逼着自己去适应什么,后来我就不再怕了。”他不想面对妈妈一脸歉然的表情,毕竟一个女人养家已经非常辛苦。如果还要操心独自在家的孩子,就更会心力交瘁。
青峰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哲,你真是个笨蛋。脆弱的时候就别装得自己很坚强,依靠一下别人又不会死。”
“青峰君,我没有故作坚强,只是被依靠的人也会觉得困扰吧,所以能自己做还是自己去做的好。”
这种想法和青峰的不谋而合,他就是个凡事靠自己,不去麻烦别人的人。不过听到黑子这么,他又不爽起来,听起来就像自己并非很靠得住。
“我不是别人,想哭的话就扑过来哭好了。”青峰并不习惯说那些煽情话,于是表情变得相当不自在,“你不是说了我们是未来的搭档,怎样都要在一起吗?”
之前摔倒的时候,他问黑子为什么要跟着下来,后者的答案很简单,因为是搭档,所以怎样都要在一起。
听到这话后,就像是独孤游走在旷野的野狼,突然寻到了一个同伴,那种心情是异常复杂的。从来都是独自前行,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现在身边多了个人,不习惯是有的,但更多的是欣喜和随之而来的无措。青峰害怕自己会习惯有人陪伴的感觉,如果有一天失去,将会非常难以忍受。
“青峰君,谢谢。”黑子道了声谢,笑容隐藏在黑暗里,并没让对方发觉,“不过我很少会哭。”
这家伙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青峰气极反笑:“那我干脆把你弄哭得了,不是说偶尔哭泣能帮助清洗眼睛吗?”
黑子在他身前站定,一副看你怎么弄哭我的样子。后者微微弯下腰,在黑子唇上烙下一吻,力道轻得让人觉得根本就是幻梦一场。
也许两个少年人并不知道吻代表的含义是什么,只是单纯觉得这是亲近的表现。但是无论如何,此时此地发生的一切,都会成为心底最深的回忆—— 一个冰凉、干燥的,只停留了几秒钟的吻。
“青峰君?”黑子摸着自己的嘴唇,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青峰不耐烦地一瘸一拐朝前走去,看着那座黑漆漆的墓碑,也不再有惧怕的心理。事实证明,只要心态不同,也能够克服某些阴影。“愣着干什么,我可不想在树林里过夜。”他的脸泛起些许红色,却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哦。”黑子应了声,立刻追了上去。青峰也许是真的害怕了,所以才这么做吧。他把那个吻归咎到以上原因。
从来不知道路会这么漫长,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尽头。黑子和青峰已经是疲惫不堪,随时随地都会瘫倒在地上。依照地图的指示,他们正在朝旅馆靠近,但是谁知道方向对了没有?而且最麻烦的是,手电的电池快用完了。
“要是夏天多好,我不介意在野外睡一晚。”青峰尽量把身体朝外侧着,不让对方承受自己太多重量。
黑子说道:“会被蚊子咬死的。”
已经九点多了,温度下降得更快,全身包裹在大衣里也不能有效保暖。他紧紧抓着青峰搭在自己肩头的手,似乎这样就能多传导些热量过去。
“青峰!黑子!”
前方忽然传来点点灯光,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声叫喊。两人对视一下,而后松了口气。
“总算有人找来了。”被当作落难人员确实很挫,但现在也顾不了这么多。
青峰吼了声:“喂,我们在这儿!”
没过几分钟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两人都迎了上去。
“我就说会有村民来的,不过赤司那家伙估计已经在吃晚饭了。”
“原来我在大辉心中是这样的人?”走在最前方的人漫不经心地说道,顺便把手里的电筒往青峰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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