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贞算着时候差不多了,便施施然走上二楼,在秋月阁的门口敲了敲,听到里面传出皇甫瑄的声音,他才推门而入。
一眼看到头发还未梳好的华如意,他不禁笑道:“这么快就将人家给吃干抹净了?大哥的动作也挺快的。只是天下美女那么多,为什么偏偏选了这么个肉丸子?”
华如意胀红着脸想躲开,却被皇甫瑄拉住。
“别理他,我有话要问你,你不必急着回去,一会儿我送你。”
皇甫贞抱臂胸前,笑道:“哟,我还没见大哥何时这么体贴过,上次丽姬跟着你去狩猎,摔伤一条腿,还是我派人送回宫里的,也不见你嘘寒问暖过。”
皇甫瑄看都不看他一眼,拉过华如意问道:“我那幅画像,到底是谁画的?”
华如意怔了怔,舔舔嘴角,“是兰芝画的啊,怎么了?”
他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是傻子?华兰芝画得出那样的画来?她压根没和我说过几句话,为什么要把我画在悬崖边上?你可知让太子临渊远眺,愁绪满怀,有中伤国事之嫌?你若坚持说是她画的,我大可以治她的罪!”
华如意吓了一跳,忙改口道:“也不全是她画的……她起了稿,我帮她修改的。她原本只是要画你一身朝服的正面像而已……”
皇甫瑄微微一笑,在她的脸颊上捏了一把,“乖乖说实话多好,何必在我面前苦心遮掩。我听说她善画写意山水,也见过画的菊花,我找人研究过,两种画风格迥异,用笔不同,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笔。华家这几年为朝廷所画的人物工笔,不是出自华兰芝之手吧?”
华如意低垂着头,也不回应。
皇甫贞却很不高兴的说道:“怎么不是出自兰芝的手笔?我们兰芝——”
“你们兰芝?”皇甫瑄瞪他一眼,“你可知华兰芝现在涉嫌串通反贼,你还敢说她是你的人?!”
“绝不会的!”皇甫贞和华如意一起喊道。
“兰芝怎么会是那种人,虽然华家可疑,但要说可疑,她比兰芝更可疑!大哥干么要护着这个丫头?”皇甫贞立刻替华兰芝打抱不平起来。
“答案很简单。”皇甫瑄淡淡道:“华兰芝是现在华家的族长,如果华家胆敢勾结叛贼,你认为华如意和华兰芝比,谁更有这个本事?”
皇甫贞强辩道:“兰芝……只不过是个女儿家……”
“中原的武则天也是个女儿家。”
“可华家世代效忠朝廷,并无反叛之举,更何况……”皇甫贞犹豫了一下,看看华如意,继续说道:“就算反贼有意拉拢帮手,也不会找华家啊。他们无钱无权,拉拢过去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要拉……还不如拉我有用呢。”
皇甫瑄斜睨着他,“武伯侯那边必然也拉拢过你吧?”
“怎么会……”皇甫贞干笑了两声。
第6章(2)
皇甫瑄立刻打断他道:“你也不必瞒我,你和武伯侯向来感情融洽,他若想造反,朝廷内第一个要拉拢的就是你了。你位居兵部之首,首当其冲是他的敌人,他若不想和你为敌,就必然要和你建立同盟关系。”
“大哥!”皇甫贞忽然怒了,“这些话你就算是想对我说,也不必当着一个外人的面说吧?”
华如意听他这样一说,也觉得自己听这些话有些不妥,便说道:“要不我先出去——”
“要去哪里?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去哪儿?”皇甫瑄暧昧地看了眼她身下的羊毛地毯,那上面还留有两人刚刚春风一度的“罪证”。
华如意的脸红得像要滴出血似的,“好歹我去沭浴一下,也换身衣服。我现在这个样子,回府也要被人盘问的。”
皇甫瑄想了想,终于放开手,“好,半个时辰之后,我在后院的门口等你。”
华如意匆匆下楼,等在楼下的红莲迎上来急切地问她是否吃了亏。
华如意也不知道该怎么答,只是红着脸摇摇头。
红莲久历风月,一看她的样子,再看她衣衫不整,头发散乱,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一颗高高悬起的心这才放下。
“我的天啊,我以为他们要找你的麻烦,敢情楼上那位公子是你的相好?”
华如意窘得几乎将头都埋进衣服里去了,声如蚊蚋,“不是什么相好……”
“不是相好你就让人家占你的便宜?我刚刚可是都没听到你大声呼救啊。”红莲笑道:“走走,去我那里找身衣服给你换,好在这楼子里就属我丰满些,我的衣服你还能凑合穿。我叫她们再给你烧两桶热水,好好洗洗身子。女人的第一次可不能马虎了,要不然落下病根,以后可就要吃苦头了。”
华如意叹道:“要不是你骗我到这里来,何至于把我害成现在这个样子……赶快去帮我烧水换衣服吧。”
“我们家穆哥对那两位公子都是必恭必敬的,说是他的主子,我也不敢乱猜,但肯定他们的身份是尊贵极了,我日后说不定还要仰仗你助我离开这里……我的妹子,我一生的荣宠,可就都指望你了!”
红莲娇笑着与她携手回了自己的厢房。
秋月阁中,皇甫贞在窗边看着两个女人离开,这才回身问道:“我真不明白,大哥到底看上那丑丫头哪里?又胖又丑不说,还像个木头。”
“这是我的事情,何须让你知道?”皇甫瑄系好衣袍的腰带,慢条斯理说道,“我让你监视城外的武伯侯,你却拖拖拉拉不给我交代实情,你以为我真的只能指望你做这些事吗?”
皇甫贞立刻露出笑容来,“当然不是,实在是这里涉及的人物太多,我担心说多了隔墙有耳,被不该听的人听去。”
“哼,每次问你,都有一堆道理。”皇甫瑄说道:“这里四下无人,比宫里还要干净,你要说就赶快说,再敢有所隐瞒,我以后也不再多问你一句。”
“朝中是有不少人已经被武伯侯拉拢过去,人数至少在二三十人之间。具体名单还不清楚,我只能锁定其中十人左右,暂时也没惊动,可第一个让我没想到的是穆一舟。”
皇甫贞以为自己说出这个名字之后,必会让皇甫瑄震惊,但没想到他只是平静地听着这个名字,问道:“穆一舟周围那些亲朋好友你都查过了吗?”
“近日进出他府邸的人我都查过,包括这个他常常光顾的含香楼,以及那名叫红莲的妓女。暂时还没发现新的可疑人物,不过穆一舟当年在战场上跟着武伯侯冲锋陷阵好些年,是他死忠的手下,现在继续追随也讲得通。”
“除了穆一舟外还有谁?”
“最大的一个反贼就是户部的丁聪,据说一直在暗中盗取户部的银子,转送武伯侯作为造反的银资,但是我不好大动干戈地去查证,我是兵部的人,也没有这个权利。”
皇甫瑄漠然听着,“把那些人的名单给我,明日朝上我会让各部清查各自年终花销账册,他们若确实有鬼,自然会露出马脚。”
“还有那名深夜潜入皇宫的刺客,含香楼的鸨母我问过了,说是那晚的确有名奇怪的客人来过,喝得醉醺醺的,脚步不稳,一身酒气,要了个妓女陪着,却又没动那女人,倒头就睡,第二天天刚亮就走了。”
“彻查此人下落,还有那晚陪着他的女人,也要清查。”皇甫瑄眸光一冷,“年关将至,祭天大典也势在必行,父皇若是迟迟无法痊愈,祭天大典便要由我主持。我若是反贼,也会选在那么一日动手。”
“为什么?”皇甫贞疑惑道。
“祭天大典,皇宫内外参与人数众多,看似防守森严,其实最容易出纰漏。穆一舟到时候必然是负责宫内安全的总指挥,若他的确参与叛乱,就可以做到里应外合。”
皇甫贞想了想,“要不我调兵进京护驾?”
“这时候若大张旗鼓调兵,岂不引人注意,”皇甫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只要替我看住穆一舟就行了,其他的我自有办法。”
皇甫贞走后,华如意跟着皇甫瑄一起坐上马车。虽然过了好一会工夫,但她心中仍觉得很不真实。
怎么转眼间自己便从黄花大闺女变成了……她悄悄地打量一眼皇甫瑄,他正阖眼小睡,但是眉宇蹙得很紧。
她知道他必然有很多事情烦恼。在屏风后作画的那几日,她看着他在朝堂之上,几次和皇帝为国事据理力争,却遭到呵斥。她以前一直以为做太子一定是风光又潇洒,但是从他脸上,她一次次看到了无可奈何。
她真的很想帮他一把,却不知道从何帮起。
于是她悄悄地改了设计的画像初稿,改成现在的样子。
华兰芝看后曾经皱着眉头说:“这样画好吗?你看谁会把人家的画像画成愁眉苦脸的样子,再说了,是给太子贺寿,这样画,你是让人家高兴还是让人家发愁啊!”
“那就画两张,到时候一起送过去,看惠贵妃喜欢哪一张吧。”她妥协道。
她私心当然是喜欢第二幅,但也知道这一幅并不符合众人的期待。但当皇甫瑄和她要画的时候。她还是把这一幅心爱之作送到了他面前。
那幅画,他到底喜不喜欢呢?还没有问过他。
她坐得有些僵了,不由自主动了一下身子,他却倏然张开眼望着她,“怎么?身子还疼?”
她的脸又红了,忙说道:“不是……”
“过来。”他伸出手,本来就是近在咫尺,她几乎一下子就被他拉进怀里。
“这几日先不能接你入宫。”他的手指在她的脸颊上摩挲,那种滑腻感让他觉得很舒服,“父皇的伤势很重,我若是突然接你入宫,会招人闲话,这个非常时期,我不想惹上无谓的麻烦。”
“我明白。”她不知怎的,从第一眼起,就知道他不同一股贵胄公子的轻浮放浪,即使他看上去很难亲近,却控制不住的想靠近他。所以,他要她,她便给,不管是身,还是心,只要她给得起。
但是她的爽快回应却让他皱起眉,“你是不是正在心中骂我呢?以为我会是始乱终弃之辈?”
“没有,”她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不是。不过……眼下我有一件事可能有点麻烦。”
“什么?”
“我伯父已经答应把我许给琉璃斋的少东家薛庭轩了,这两日对方就会送聘礼上门,伯父说让我下个月就过门,我该怎么办?”
他的眉头一挑,“琉璃斋的少东家?我怎么觉得好像听人提到过?”
她叹口气,“你上次去琉璃斋问画时,胡掌柜和薛大哥皆向你打过招呼,不过你当时也没理睬人家。”
“是吗?”他向来不记人,连胡掌柜的相貌都记不得,更别说当时只是擦肩而过的薛庭轩,“那人如何?”
“五官周正,人品很好,家世也不错,伯父都说我们两家算得上门当户对。说实话。一个女子若是这一生能嫁给他那样的丈夫,也就能心满意足了。”
他的手臂一紧,哼道:“我只问那人如何,不必说得这么具体,好像你很后悔自己嫁不成那人似的。难道我比他差?”
“说实话,殿下处处都比他强,只有一点,殿下比不了他。”
皇甫瑄不悦地挑眉,“什么可别说我不如他会画画。”
她笑道:“当然不是,我是说……忠贞。”
他盯着她,目光一凝。
“殿下不必这么看着我,我并非要求殿下什么,但是这是显而易见的一件事……殿下必然是要登基称帝,听说殿下现在已经有数字宠妾,别人不说,只丽姬的美貌我就自愧不如。想来别的女子也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我这样一个平民女子,容貌家世没有,也算不上才情横溢,我当然希望能有一个丈夫好好疼惜我,一心一意待我……但显然这已不可能了。”
“为什么?”
“为什么?”她听到他的反问真觉得好笑,“因为殿下是……殿下啊。”
皇甫瑄望着她,此时马车已经停下,车夫小声说道:“殿下,华府到了。”
“你先回去吧,你的事情我会记得的。”他握着她圆润的小手,用力捏了一下,“至于你的担心,我日后也会给你一个交代。”
她下了车,门口的家丁讶异地迎上来。“二小姐怎么才回来?是去哪儿了?大老爷问了您一个晚上了。今天琉璃斋的当家和他家公子特意过来探望,可您一直没回来,大老爷非常震怒。”
她急忙回头,可皇甫瑄的马车已经走了,她只好叹口气,“我知道了,我会去向伯父解释的。”
第7章(1)
桌上摊开的画纸,墨迹未干,华如意扶着桌案还在半梦半醒之中,门外倏地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二小姐,老爷叫您去前厅说话,有客人到。”
华如意揉揉眼睛,应了声,“知道了。”
坐起身,一眼看到桌上刚刚完成的那幅画,脸又开始热了。
她真是越发大胆了,不仅和皇甫瑄在青楼里春风一度,还敢把那一夜的内容画出来,最最要命的是,因为画得困倦,她竟然就摊着画睡着了,万一被闯入的人看到……
她赶快收拾了一下桌面,将画夹在旁边一本画册之中,梳理了一下头发,出了房间。
她昨晚一回府就立刻被伯父狠狠训了一顿,好不容易才用去寺庙画佛像为借口遮掩过去,伯父便警告她今天薛家父子还会再来,要她别再乱跑。
华如意来到了前厅,那贵客果然是琉璃斋的少东薛庭轩和他父亲,琉璃斋的老板薛史染。
华如意到的时候,华思明喝道:“如意,还不快向你薛伯父道歉?昨天白白让人家等了你大半天。”
华如意走上一步施礼,“薛伯父,如意昨天失礼了。”
“好说好说。”薛史染笑着上来搀扶,“也怪我们来的唐突,事先没有打招呼,其实是庭轩这孩子脾气太急,刚刚听说你允了婚,便一定要我带他过来下聘。我说哪有那么着急的,总要先和亲家商量一下,看下多重的聘礼才合适吧。”
华如意心中有“鬼”,偷偷看向薛庭轩,见对方一脸真挚笑意,便更觉得愧疚,说道:“伯父,这婚事……”
华思明生怕她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赶快说道:“这婚事就这样说定了。聘礼什么的好说,琉璃斋也是大商号,庭轩又是薛兄唯一的儿子,肯定不会委屈我们如意。如意父母已不在世,她的事情就由我全权作主了。”
华如意咬着嘴唇向下一跪。“对不住薛伯父,这婚事我不能答允。”
真是一语惊四座
薛史染和薛庭轩同时惊住,连华思明也震惊得张大嘴巴,“如意!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华如意磕头道:“如意承蒙薛大哥错爱,也知若两家联姻,必然是一桩美满姻缘。但我不能违心,害薛大哥一生。如意实在不愿嫁,也不能嫁。”
“不嫁?难道你要一辈子赖在华府做老姑婆?”华思明怒极抬手,便想给她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