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我?”
“因为。”阮年偏头,仿佛在努力寻找一个理由,“我喜欢你。”
我问她:“缘由?”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需要一个缘由了?
话刚出口,我便觉得无比的荒唐。
她说的喜欢同我理解的喜欢,定不相同。
“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我喜欢。”阮年的笑容有些飘渺起来,居然带上了一丝淡淡的苦涩,指尖轻扬,阮年将绑着墨色发丝的红绳勾了下来,继而紧紧地将它收拢在掌心:“你的眼睛,你的灵魂都在告诉我,你很干净。我喜欢干净的人。”
干净?
我难得往上勾了勾唇角。
“我不需要。”我瞥了一眼她的脸颊,摇头。
她微怔。
我说的确实是实话。
我从未想过长生一事。因为人生的乐趣便胜在短暂。
而活在没有日升月落的封闭之处,时光都仿佛被拉长了一般。短短的二十年载,却已经让我筋疲力竭。
若是这般枯燥的人生还会无穷无尽的延长。
这种空虚发给我的恐惧,根本无法想象。
“当真不需要吗?”阮年又是轻笑,将手掌摊开露出掌心上的红铃,“旁人发了疯想要从我身上夺走,却又夺不走的,我都可以赠予你。”
“戴上它,便代表你接受。”她唇角的笑意很淡,眸光轻飘飘的往下,落在了她的掌心上。
我只是摇头。
旁人想要,又与我何干。比起这个我更想知晓的…
却是另外一回事。
“也好。”念安微微仰脸,细腻柔软的发丝随着白雾中流淌的风静静飘扬,在薄薄的光线之下,她轻声道:“活得太久了,累了,也便忘了世间上的人也不尽是醉心于长生,奢望于逆天改命。”
我在心底叹息,望着她清丽的脸颊,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人?”阮年神色一怔,继而眸光柔软的望着我,“傻姑娘,我不是人。”
“不是人?”
我咀嚼着她所说出的这三个字,却在不知不觉中信了一大半。
若是常人,怎么可以轻易说出赠予我长生一言。
我问:“那你是妖魔,还是仙?”
阮年笑声清脆:“我不是妖,也不是魔。若我是仙,又怎么会被你们捉住。”
她说得轻描淡写。
没有憎恨,没有怨怪,也没有任何情感的波动。
她又道:“我便是长生。”
…
她瞧出了我心底的不解,腰身坐得直了些,脸上的梨窝漩随着她唇角的笑意漾了出来:“我便是长生引,一味灵药。只不过活得久了些,成了精罢了。”
记不得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禁地。
她所言极为荒唐,但更为荒唐的便是我却全都信了。
没有质疑。
她没有说谎,她便是很多古籍内记载的长生引。
曾经我在沈烟离收藏的一本小鉴内见到过对于长生引的描述。只是那时对于长生提不起半点兴趣,所以对于那页也只是匆匆地扫过,如今年头久了,那书是怎么记载的,自然也被我忘在了脑后。
而此时我正走在前往沈烟离居处的路上。
我想要知晓,长生引究竟是什么。
沈烟离虽然惊讶,却还是将那本小鉴从书柜中翻了出来给我。
见她好奇的表情,我便知晓沈烟离定不清楚阮年究竟是甚么。
我神色微凝,将手中的小鉴翻到了长生引的那一页。
页面光洁。
暗黄色的书册上用烫金的大字勾勒出三个工整的大字。
长生引。
描写的笔触不多。
自诞出后下落不明。
具有神智,能口吐人言。
因为是世间最为特殊的灵药,也可化为人形。
食之,可得长生。
相较于其他书页记载的古珍异兽,长生引简便得不能再简便。没有本体的图画,也无诞生之处。
唯独长生二字,夺人眼球。
沈烟离站在我的侧旁,见我盯住长生引不放,倒笑嘻嘻地打趣我什么时候对长生有了兴趣。
一袭红衣灼然,衬得她的面容更为的妖娆。
我将手中的书鉴合上,轻轻叹息。
如我所料,沈烟离在三个月后才知晓了当时我翻书鉴的初衷。
我坐在她房内饮茶,她神色阴郁地将那本书鉴翻来覆去的查找。
最后神色迷茫地取了许多酒摆在我的面前,带着苦笑,一杯一杯的将那些美酒吞下肚。
我不知道阮年同她说了些什么。
但应该是她不愿意听到的话罢。
沈烟离也许便是在那时贪恋上了清酒的滋味。
她挑着一双晃着水光的眸子,笑意盈盈地举着酒杯望着我,眼角眉梢处都勾着醉酒后动人的风情。
她对我道:“我敬你。”
我只是举杯,继而摇头。
她又是笑:“喝酒好,酒能忘愁。”
沈烟离醉了。
醉得不清。
她道:“念安,为甚么她不愿理我,却愿意见你,同你说话?”
我抿唇,道:“因她不喜。”
沈烟离眸子微微殇起,唇角的笑意单薄:“那她喜欢你罢。”
大抵如此。
我沉默着放下手中的酒杯,不想再出声刺激她。
“明明是我先见到她。”沈烟离嘟哝着晃了晃她手中的酒杯,神色黯淡道:“她却同你做了朋友,我吃味。”
我静静地望着她的脸,半晌才道:“她未将我当做朋友。”
“你这死鬼,当真还要来刺激我。”沈烟离好似误解了我的言语,竟哇哇大叫着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想要凑过来抓住我的衣袖。只是她喝得太多导致酒劲上头,还未站稳,身子便剧烈一晃,随即便又坐了下去。
这一坐,便等不到她再起身。
沈烟离懒洋洋地软倒在桌上睡了去。
阮年确实是喜欢我。
却不是沈烟离所想到的那种喜欢。
她望着我的眼神充斥着淡淡的薄光,那是感兴趣的光芒。
但我知晓,我对她而言只是消遣无穷无尽的时光的一个小小玩具。
我的生命只有短短数十载。
待我死了后,她定会将我忘了个干净。不会记得我曾经出现过,同她交谈过。甚至不会记得,她对我所说过的任何一句话。
宛若尘埃,一瞬便会消散得无影无踪。
也如同她自己说的那般,她无法理解常人的情绪。
凡人的喜怒哀乐,亦或者□和情爱。
都同她没有什么关系。
她并不是因为喜悦而笑,她只是为了笑,而勾起唇角的弧度。
我将沈烟离扶进了她的屋内。
这个醉酒的姑娘呵着酒气绕着手臂在我怀中不安分地扭动,偶尔从唇中溢出的名字不是阮年,便是含含糊糊的阿年。
阿年?
倒是个简洁的称呼。
费了些许气力后,终于将她塞进了被褥之中。
沈烟离也终于安静下来。
我坐在她的床榻上。
“阿年。”
明明是在睡梦中,沈烟离眉间却紧紧地蹙了起来,纤长浓密的睫毛轻微的颤抖,话语间脆弱让我有些怔忡。
阮年对她而言,究竟算什么?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脸。
在她翻身间,我瞧见她的面上有一道水渍。
我屏住呼吸。
沈烟离的睫毛湿润,眼角残留着半点晶莹。
我探过身子,旋即轻轻地伸手,抚过她的眼角,继而将沾着湿润的指尖放进了唇中。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泪水的味道。
苦涩的。
带着她心底炙热的感情化在了我的唇齿间。
作者有话要说:PS:
那本图鉴,就是失去记忆后的阮年在沈烟离那里找到的图鉴。
念安突然回来并不是没有预兆的,看到的那个白影╮(╯▽╰)╭应该也知道是谁了吧。
沈烟离喜欢阮年,所以叫她阿年。
但是阮年并不喜欢沈烟离,所以不喜欢沈烟离叫她阿年。
阮年在这章说的话我也省略了,大概的意思就是说自己感受不到喜欢,或者愤怒。活了太久太久,把应该有的情绪都给忘记了。
如果还有不理解的可以留言,我都会一一解答。
番外的章数不确定,应该是在5章…8章之间。
第66章 番外(三)
待我将房内的酒收拾好之际;沈烟离已睡得很沉,方才从口中不断念叨出的名姓也随着她呼吸的平缓而渐渐消散在了空中。
阮年不喜欢沈烟离。
我是知晓的。
她的脾气并不如沈烟离口中所说的那么古怪。
我也是知晓的。
沈烟离怕见到她是因为她的态度。所以沈烟离也总是羡慕我能无比淡然的与她对弈;与她言谈。
但我未对任何一个人说过。
我也怕。
这是我第一次从自己的身上感受到明显的情绪波动。
原来我也会怕。
我怕见到她。
更怕我的存在会带给她灾难。
沈烟离随我一同去见了阮年。
而她只是远远的站着,不曾靠近。我唤她;她也只是固执的摇头。
就这么过了一阵,沈烟离轻飘飘地转身;往出口处走去。
我望着沈烟离的背影;片刻才道:“你不喜欢她?”
阮年并未抬眸;只是望着棋盘淡淡道:“不喜。”
“恩。”
听见我的回答;阮年眼角微挑;瞧上去竟带着几分罕见的愉悦。
柔和的光照耀着她清丽皎洁的面容,自白雾中飘摇落下的粉色桃瓣也好似染上了一层晶莹的光。
她将落□下的一片花瓣捻起,细细地看了看后,才将它轻轻地放回原处:“我以为你会寻我问个缘由。”
我只是道:“缘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并不喜欢她。若是不喜欢一个人,任何事都能当做缘由。”
“我喜欢聪明的小姑娘。”阮年唇角略略勾起,“可你若是想知道,我还是能给你一个具体的理由。毕竟她是你的友人…她的感受于你而言,应当也不是没有干系罢?”
我微微抿唇。
“她不像你这般干净。”阮年的声调轻缓,落在这片白雾中也显得格外缥缈,“也并不简单。她所期盼的,并不是她应该得到的。”
阮年的眸子中漾着浅浅的柔光,声音却轻了许多:“我不喜欢她。”
她还是笑着。
淡淡的笑容宛若初见。
阮年有时也不愿见我。
她不愿见我之时,我便寻不到她。
若我前往禁地,能瞧见她静静地靠坐在桃树下的身影,那就是愿意。但在桃树下见不到她的时候,她便是不愿。
我也曾细细观摩过她脚踝处的枷锁。
漂亮的,带着锋锐冷刺的枷锁。
她从雾的那端,来到这端。
她所每一步,都宛若细细的小刀,切开肌肤刺进骨缝。
这是她告诉我的。
她说,疼痛便是她唯一能感受到的感觉。
我倚在她平日里靠坐着的桃树下。
向一片白雾轻轻地伸出手。
五指张开,继而握紧。
浅淡的光线斜斜地落在我的掌心,又被我轻轻地捏碎。
阮年便是这样,在这棵桃树下,孤独的度过了数不尽的时光。
第一次意识到心脏的疼痛,是因为看到了从她脚踝处,缓缓流淌在到面上的,零零散散的血液。
她血液的味道同我和沈烟离的并不相同。
香甜。
就好似树上刚刚结出的新果般香脆清新,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原来她同我真的是不一样的。
我寻到了她,在她不愿意见我之际,在这片白雾茫茫的未知世界里。
她站立着。
草地上残留着的血液随着靠近的步伐,将我的衣角染红。
她的眼眸澄澈,望着我的眼神柔和,却没有半点诧异。
原来她转过了头。
“疼吗?”
“疼。”她又是偏头,笑意淡淡。
白衣黑发。
除却脚踝处的刺目血迹外,她浑身上下任何一处完美得都格外动人。
为什么?
我也会疼?
她蹙眉,上前轻轻地扯住了我的手。
继而,她将我抱在了怀中。
她的发丝柔软,刺得我的脸颊有些痒痒的:“不要哭。”
我听见她在我的耳边柔声说道。
我傻愣愣地抬起手,擦过眼角。
只感觉到满手的湿润。
她无声无息地贴近我的心。这对我而言是拯救,也是毁灭。
我猛然将手中的书放下,继而有些烦躁地站起身抿起了唇。
坐在我身旁打着哈欠的沈烟离似乎是被我放书时发出声响惊到了,乌黑的眸子中满是诧异。
同她在一起的时日久了,就算她不言语,我也能读懂她此时在想什么。
“怎么了?”沈烟离见我不说话,终于按耐不住好奇心地问我。
我摇头:“无端的便觉得这里烦。”
“这里?”沈烟离眨了眨眼,托着腮帮,语气有些兴奋:“你终于觉得这个地方无趣了?”
我面无表情地指着心口:“我是说这里烦。”
沈烟离啧了一声,脸上露出一抹失望之色:“我还以为什么呢。”话音刚落,沈烟离又夸张地叫了起来,“等等,方才你…你竟然说你心烦?”
我点头。
“那可稀奇。”沈烟离笑嘻嘻地靠了过来,“莫不是因为…”
我挑眉:“因为?”
“唔…你这几日都没有前去见她?”沈烟离睫毛微微颤了颤,眼底滑过一抹黯淡,但是很快又被别的情绪给盖了过去。
“恩。”听见沈烟离的询问,却觉得心中更为的不痛快起来。
为什么不去见她?
“为什么?”
听见的,果然是这一句。
沈烟离收起了笑容,神色认真地皱着眉头。
不知道。
我张了张唇。
光线很暖,柔软而又细致地自空气中流淌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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