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会不疼了。”沈烟离唇角的弧度终于扬得更为大了些,颇为得意道:“难道你认为方才我的举动只是为了揍你出气不成?”
阮年干干地笑了笑,嘴上倒是承认道:“确实如此,那时你的脸色可怕极了。我还以为我又做错了甚么事情。”
沈烟离听到这话,笑容骤然凝固了。片刻之后,沈烟离有些僵硬地转了转头,将眼中不自然尽数的掩了去,转而哈哈笑道:“你每日都做错事惹我生气,我也早习惯了。若是我要拿你出气,可不是仅仅挨上一掌那般简单。”
阮年瞧见她眼底的不自然,倒也没有说些甚么,心念微动,继而轻声问道:“难道因为我昏迷几日的原因,竟是胸腔内积了淤血?”
沈烟离的笑容灿烂,指尖勾起了肩上的一缕发丝道:“确实相差无几。”
听到沈烟离肯定的回答,阮年这才不解起来:“会积下淤血是证明体内有暗伤,可我从不曾受伤,又怎么因为积郁淤血而昏迷。”说到这里,阮年顿了顿,续道:“仔细想想,好似只有你对我施蛊那次让我头破血流。这应当也算是受伤罢?”
“莫要赖在我身上。”沈烟离纤眉微皱,语气颇为不满:“若真是我的缘故,此番我要为你疏通的并不是胸腔内的淤血,而是头部内的。你。。也并不算受伤。”
“那又是怎么回事?”阮年喃喃道,“难道是我思念成疾,再经过乌狄所说的话刺激,将身体内的淤血逼了出来。”
沈烟离脸色倒也没有甚么变化,只是嘻嘻笑道:“你若是觉得是如此原因,那便当做这个原因罢。总之你现下也没有甚么大碍,只需再躺上这么一天,就可以和往常那般活蹦乱跳的了。”
阮年听沈烟离说话总是有些头疼。沉默了片刻,又道:“既然你那般说,我也不问了罢。只是除了那件事之外,我还有两件事想要问你。”
沈烟离眉眼弯弯,在床脚搬了一张凳子坐着,咳了一声道:“既然你想问,便问罢。”
“你让苏一砚捎给我的锦囊,究竟是做甚么用的?”阮年想将那锦囊从怀中掏出来,低下头望去之时,才发现自己的衣裳早不知在甚么时候被人褪下,仅仅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阮年有些尴尬,抬眸望着沈烟离。沈烟离格格地笑了起来,伸手将那锦囊和死玉都递给了阮年。笑了一阵后,沈烟离这才回答道:“我可不骗你,这个锦囊可是常人求不来的宝贝,确实是有实现心内最为渴望之事的愿望,你将那块死玉置进锦囊内,再在午时或是子时一刻,怀着虔诚的心前往府内祠堂之处拜一拜,说不定便能实现你心中所想之事了。”
沈烟离说到此处,眉眼径自地弯了弯,勾着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望着阮年。
阮年被这眼神看得看得头皮发麻,心中却是不信,看着她这番模样,总觉得她是话中有话。沉了沉心思,阮年这才低低地又开口:“还有便是我想知晓乌狄一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虽然同我说了,可是我也并不知晓具体的缘由,如果你能告诉我,我便很开心。”
“哦?”沈烟离托着下巴,垂着眼,似有思索地拉长了音调。
阮年见她这副模样,心里也有些忐忑,吸了吸鼻子,又硬着头皮问道:“难道是有甚么是我不能知晓的吗?”
沈烟离懒洋洋地站起了身,撩了一下耳际的发丝,即刻又勾着妖娆到了骨子里的笑,朝阮年望来:“自然没有。”
阮年张了张嘴,刚要问沈烟离。便见着她将手轻轻叩在了床面之上,慢腾腾地敲了三下。
清脆的木响。
阮年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间也不知道将视线往哪里搁。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阮年便见着门外立着一道瘦高的黑影。乌发微垂,脸色虽是极为的难看。但在望见阮年的眼睛之际,却还是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同三日之前相比,乌狄憔悴了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快了!
第五十章 唤魂
沈烟离瞧见阮年有些惊诧的眸子;唇角弯起一丝浅弧,倒也没说话,舒展了身子便起了身。
乌狄站在门前;淡淡地瞥了沈烟离一眼;继而脸色木然地走到阮年床边坐下,垂着眸抿着唇;也不知在想些甚么。
阮年沉默地望了乌狄一阵,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唇角,干涩道:“我以为你早便离开了。”
“我本也是这么以为。”乌狄面无表情道,“等待你醒来的每分每秒;对我而言都是一种折磨。”
阮年听得愣了愣,旋即便转眸看向了站在一旁;脸上笑得好似开了花的沈烟离。
沈烟离倒也没有隐瞒阮年的心思;只是轻笑着转身从柜中取出了两人几日前见着的那个木盒,放在手上掂了掂,向着乌狄道:“我说话向来算话,只要你将她想知道的都告诉她,我便如你所愿的将这东西交给你。”旋即,沈烟离又笑意盈盈解释道:“我并未强迫她,这只是交易罢了。从前她将我骂得犹如狗血淋头,现下怎么说也得讨回一些颜面。”
阮年也猜到了乌狄会如此憔悴的原因,将心头的思绪转了转,却犹豫着不知该不该问。
乌狄叹息道:“既然答应了沈烟离,我便不会再心存芥蒂。阮姑娘尽管问罢,只要我知晓的便会告诉你。”
阮年歪过身,取了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温凉的茶水。即将问出的话语却犹如火烧的烙铁,横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这么沉寂了许久,阮年轻轻地咳了一声,望着乌狄的眸子,哑声问道:“你先前和我说的那名女子,你同她是甚么关系?”
乌狄好似已经猜到了阮年会问这个问题。挺得笔直的背脊一动不动,目光淡淡地取过了阮年喝完的茶盏,放在了桌上。
阮年有些忐忑。
“我便知晓你会问我这个问题。”乌狄眸色薄凉,白皙的手指轻轻搭在了沉香色的床沿之上,顿了半晌,乌狄抬眸对上了阮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回答道:“她是我的爱人。”
乌狄说这话的时候,语声虽然清淡。眼中被这柔情蜜意的话点上了亮光,眼波流转间好似有水波自她的眼底晃荡开来。层层叠叠的,顺着那晶莹的瞳仁飘散在了空中。
这还是阮年第一次见着乌狄这副模样。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不像一个丢失了魂魄的木偶,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只是。
若是阮年没有感知错,乌狄口中的那个人应当也是一名女子。
难道这个世间,女子也能同女子相爱吗?
阮年的心间颤了颤,也不知为何,明明能理解这种感情,却还是浑浑噩噩地开口问道:“可是你们都是女子,又怎么能够相爱呢?”
乌狄微不可察地偏头望了望仍旧笑意盈盈的沈烟离,继而唇角浮出一抹苍白笑,她望着阮年轻声道:“为甚么女子和女子不能相爱呢?虽然我同她都是女子,但我们之间的感情并不会输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我失去记忆之前,我爱她,在失去记忆之后,我还是爱她。若是有一个人能让我愿意同她相伴一生,那也便只有她了。”
乌狄的语气轻柔,却又十分坚定。阮年怔怔地望着乌狄,心头微热,张了张唇,却又失了言语。
乌狄眼神温润,轻轻摩挲着手指:“你可知甚么是爱人?”
“爱人?”阮年茫然地眨了眨眼,继而摇头,“我不知。”
“爱人便是想要与之相伴一生,且心念情系之人”乌狄略略挑起眼角,“我这么说你是否能理解?”
想要与之相伴一生,且心心念着的人?
也不知为何,阮年在一瞬间便想起了念安的脸。随着心头翻涌的情绪愈来愈浓,就连先前微凉的面颊也止不住的发烫起来。
阮年摸了摸耳根,从那上面传来的温度灼得手心麻酥酥的。
“我同她只是相爱罢了,并未做甚么伤天害理之事。常人怎么看,与我们并没有多大的干系。”乌狄说到这里,微微地垂下了眸,转而又是苦笑道:“我能忍受得了别的一切,唯独受不了她伤心落泪。若不是知晓我的存在会拖累于她,我是万万不会离开的。”
“究竟是为甚么?”阮年皱眉问道:“这次你便告诉我罢,我仔细听着,若是不对也好说上你几句。”
乌狄也没有怎么犹豫,只是淡笑着摇头道:“事情可能有些复杂,我便挑了几个重点,你应当能听得懂。”
阮年瞥了一眼正在掩唇轻笑的沈烟离,道:“你尽管讲便是,我不笨,也不小,你说的我都能理解。”
乌狄颔首道,低下眸子略一沉思道:“我死了,但我又活过来了。活过来的时候,我便丢了记忆,记不得自己是谁,更记不得过去的种种。”
“死了?”阮年打断乌狄的话,有些不可思议地扬声问道,“怎么可能?”
“这世间没有甚么事是不可能的。”乌狄苦笑着摇头,语气颇为无奈:“我原本也不信,可是后来的迹象却让我不得不信…不知阮姑娘知不知晓一种唤魂的祭祀。”
“唤魂的祭祀?”阮年喃喃道,脑中像被一道惊雷雷劈过,一直混沌的思绪在这一刻都变得明朗起来,虽是如此,但口中却因为着急而变得有些不利索,噎了半晌才磕磕巴巴道:“我知晓你说的那个祭祀,五年前我便在小巷中见过一次。”
“五年前见过?”乌狄的眼神变得有些飘忽起来,皱着眉好似在回忆着什么,过了半晌,乌狄才接着道:“我也只是听她含糊提起过。虽然她不同我说,但我心里却也明白这个祭祀究竟有多么危险。往后的日子里,我也查了许多文书秘书,却也没有找到记载这个祭祀秘法的书籍。直到后来的某夜,我在她房外听见她同人说话,谈话间隐隐约约的提起这个祭祀是来自一个十分古怪的族落。”
十分古怪的族落。
阮年忽的又忆起了念安那日同自己所说的,她来自的部落,避世,不为人所知,掌握着常人想象不到的祭祀之法。
一切都同这一切所吻合,还有那日她所说的女子愚钝,以及圈套…莫非这一切都是?
阮年想到这里,有些震惊地睁大了眸子望向了一旁站着的沈烟离。
沈烟离狭长的眸子中沉淀着几抹微凉的笑意,望着乌狄而绽开的浅笑竟带着无法言喻的戏虐。似乎是察觉到了阮年的视线,沈烟离掩了唇,继而懒懒地伸了懒腰,闭上眸子也不再望着乌狄。
念安,沈烟离,巫柒。
她们三个人应当都是来自一个族落。
互相熟识?不,也不是熟识。巫柒追逐于念安,念安在躲避巫柒。而沈烟离又是在三人中属于甚么地位和身份?
“最让我在意的,便是她后来所说的。”乌柒咬咬牙,有些痛苦的接着道:“这祭祀是为了唤回死人的魂魄而施行,只是唤回来的,不一定是死亡之人真正的魂魄。祭祀最大的诟病便是忘记过去,失去回忆。所以我并不知道我是不是她想要的那个巫柒。如若不是,我就只是个占据别人身体的强盗。每次我这么想,便觉得得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些。”乌狄的眼圈熏红,哑声说:“每每看着她的笑脸,我愧疚。看着她难受,我还是愧疚。她也并不清楚这个身体里的究竟是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每个夜里她都在哭。她所喜爱的并不是我,而是属于过去的那份,我再也触及不到的回忆。”
这一番话说得阮年心头发涩,望着乌狄通红的眼眶,安慰的话语滚在喉中,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而后来,我发觉我的身子在渐渐的*。”乌狄抬手擦了一下眼底,放松了身子,将语气放得轻缓了些,“虽然身体每日每夜都在疼,我也不想让她知道。何况这对我而言也并非甚么不好的事情。”
就在这时,沈烟离慵懒地睁开眸子,笑嘻嘻道:“她所实施的本来就不是完整的祭祀,只是用几个人的生气及魂魄将你扯了回来。魂魄活了,身子还是死的。虽然能动能思考,却还是和墓中的粽子没有甚么两样。见了光自然便会*,直到最后化为一堆烟灰。祭祀只不过延长了你的**罢了。你若不寻死…大概还能存活三年罢。”说罢,沈烟离又挑了挑眼角,意味深长道:“她倒是个有意思的女人。明明知晓我并不是甚么好人,却还是顶着风雪跪在我的屋前三日,最后磕得满头鲜血,只为求你这短暂的几年。而你…”
沈烟离啧了一声,似是有些轻蔑地淡声道:“却白白浪费了她一番苦心。只不过五年的时光,便真的抛下她来寻我求死。说你辜负她,也不为过罢。”
“你…你是…”乌狄的唇哆嗦着,手指剧烈的颤抖,抬起手指着沈烟离,从唇中吐出来的每一句话都说得异常艰难,“你便是…”
沈烟离墨色的眸子仿若流淌的清水,眼角微微弯起,连精致漂亮的眉眼间都渲上了一层浅浅的笑意,她望着乌狄,唇瓣轻启:“我便是告诉她这祭祀之法的人,也是那日在屋中同她说话之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言罢,沈烟离又轻轻道了句没意思,便将手中置着的木盒抛在了乌狄的手中:“这便是你想要的,想清了便拿着它去做你想做的罢。”
乌狄抱着木盒蹲下了身体,颤抖着手,轻轻将那早被融了锁眼的木盒打开。
她长长的墨发遮掩住了她苍白的脸颊,也遮挡住了阮年的视线。阮年只能看见她单薄的肩,剧烈的颤抖起来。
就这么过了半晌。
乌狄抱着身体,一动也不动。
任凭那细细碎碎的哽咽声飘荡在空中。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念安就要回来了~
第五十一章 祈愿
阮年也不愿再去打扰此时情绪近乎崩溃的乌狄;视线在她单薄的身子上凝了一阵;便又转开眸子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沈烟离。
沈烟离被阮年这一眼瞪得有些不自在;掩唇咳了声后伸手去捊了捊落在肩头的柔软发丝,继而敛起唇边的笑意对乌狄道:“哭完了便带着它走罢,活在梦中这么多年,真的够了,你也应当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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