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迎接的大太监黄琅掀起了轿帘,一身金甲披着黑缎披风的傅予琛伸手握住了徐灿灿的手;牵着她下了轿。
徐灿灿有些紧张,心脏跳得很快。
傅予琛的手微微有些凉;这就更令她紧张了。
感受到徐灿灿的紧张;傅予琛瞟了她一眼,低声道:“有我在,你放心。”
听到这句话;徐灿灿一下子稳住了——是啊;有傅予琛在,她用得着害怕?
徐灿灿望着傅予琛嫣然一笑,彻底平静了下来。
永安帝和舒皇后穿着大礼服并排坐在正殿的御塌上。
见到傅予琛携徐灿灿进来,永安帝苍白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笑意。
舒皇后笑得更是慈霭,只是看到徐灿灿身上的皇子正妃礼服时,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恨意。
行过大礼之后,傅予琛和徐灿灿在左侧的紫檀坐榻上并排坐了下来。
崇政殿的掌事女官钱绿儿带着宫女奉上香茶便退了下去。
永安帝看着傅予琛,觉得傅予琛脸色虽然有些苍白,可是凤眼沉静长身玉立,自有一种风姿。
他咳嗽了几声之后,看着傅予琛开口询问:“阿琛,听说你受伤了?”
傅予琛早把兰考平叛之事上奏了永安帝,因此闻言便低首道:“是侄儿鲁莽了!”
永安帝见他如此消沉,心中也是难过,便招手道:“阿琛,过来让朕看看你的伤!”
傅予琛黑泠泠的凤眼看着永安帝,略一思索,便听话地走了过去,在黄琅的帮助下解下金甲,掀开里面的丝绸夹衣露出了背上的伤口,侧身在永安帝膝前单膝跪下。
永安帝看着傅予琛白皙瘦削背上犹未痊愈的伤口,不由很是心疼。他虽然一直防着傅予琛,却也是疼爱傅予琛的,因此略一斟酌便开口道:“阿琛,随朕去大庆殿吧,百官正候着呢!”
永安帝携傅予琛登上辇车去了大庆殿,崇政殿正殿咯顿时只剩下了舒皇后和徐灿灿。
舒皇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徐灿灿,视线在徐灿灿的腹部盘旋良久。
只是这皇子正妃的礼服甚是宽大,她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来。
徐灿灿被她看得心跳加速浑身发热冒汗,可是一想到傅予琛的那句“有我在,你放心”,她的心情慢慢就平复了下来,垂下眼帘任凭舒皇后打量。
正殿里静悄悄的,唯有一侧的西洋金自鸣钟发出“咔咔咔咔”的走动声。
层层帘幕间博山香炉里燃着花浸沉香,青烟在光影里飘游,正殿里静得奇异。
舒皇后不说话,徐灿灿更不主动开口了,垂下眼帘望着大红绣凤袖口露出的白皙手指。
她的指甲没有涂抹蔻丹,无名指上带着一枚镶红宝金戒,手指的雪白同赤金和红宝石的色泽形成鲜明的对比,却有着奇异的美感。
侍立在殿外的女官钱绿儿带着几个宫女立在外面,听里面已经很久没动静了,便抬手示意宫女把沏好的茶端了过来,预备亲自给舒皇后和小傅夫人奉茶。
一旁立着的坤宁宫掌事女官曹德昭和江燕秋见状,却装作没看到,兀自欣赏崇政殿外面的栀子树——花是没有的,油绿的叶子还在,倒是能赏鉴一二。
徐灿灿接过钱绿儿奉上的碧瓷盖碗,向着钱绿儿笑了笑。她知道钱绿儿便是傅绿,是傅予琛的亲信,因此毫不犹豫地接过茶碗,用碗盖拨了拨,优雅地啜饮了一口。每到这种时候,她都会感谢大伯徐廷和对她的培养,让她在这些礼节方面没有欠缺。
茶清冽微苦,是她最喜欢的毛尖!
徐灿灿抿嘴笑了,看向坐在御塌上的舒皇后。
舒皇后把盖碗放在紫檀炕桌上,含笑开口:“徐氏,成亲也有半年,可曾有孕?”
徐灿灿起身行礼,恭谨回禀:“禀娘娘,妾身不曾有孕。”
舒皇后没想到徐灿灿居然这么老实,笑了笑,做出慈霭之态:“傅氏一向人丁单薄,官家也甚是忧虑,阿琛既已成亲,你又无娠,宜广纳妾室为傅氏开枝散叶。”
徐灿灿一脸恭谨:“是,娘娘。”
舒皇后:“……”怎么答应得这么干脆?让人好没斗争成功的成就感!
今日是平南大元帅傅予琛班师回朝之日,因此虽不是朔日,朝廷依旧加了午朝。
此时文武百官聚集在东华门外,等候午朝开始。
钟声敲响,东华门大开。
待百官站好,大太监黄琅亲自拨转金钩,拉开了明黄帘幕。
山呼万岁之后,群臣抬起头来便看到永安帝携平南大元帅傅予琛高坐在御座之上。这两人都是清瘦高挑的体格,有着相似得凤眼,又都是脸色苍白,傅氏的血缘在永安帝和傅予琛身上有着奇妙的体现。
文武高官大部分都有些诧异,却又觉得理所当然——傅氏皇族只有傅予琛这根独苗了,也只能如此了,更不用说傅帅刚刚平定越国海盗的功绩了。
舒连云觉得眼前一黑,也不使眼色安排何元一、梁子微和谭天文这些党羽了,自己闪了出来便要上奏。
永安帝疲惫地看着舒连云,摆了摆手,示意他归列,然后缓缓道:“自翎羽太子薨逝,朕未尝有后,一为天下计,二慰傅氏先祖在天之灵,宜选傅予琛为朕嗣子!”
见舒连云又蠢蠢欲动,永安帝接着沉声道:“此事已定,无须再议!”
舒连云到了此时,才发现傅予琛为嗣子之事已无回旋余地,不禁嗒然若失,叹了口气。
随着殿头官的“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声,群臣退了下去,从仪礼门两分而出,待散去后便人声鼎沸起来。
有人欢喜之极,如兵部尚书畅子英,傅予琛的表弟周英等人;有的笑而不语,如丞相马明宇,吏部侍郎徐廷和等人;也有人面无表情心里发苦,如舒连云及其党羽何元一、梁子微和谭天文。
待众臣散去,永安帝这才颓然往后,靠在了傅予琛摆好的明黄靠枕上。
他脸色已经白里泛青了,嘴唇也呈现灰白色。
傅予琛一边扶着永安帝一边吩咐黄琅:“快去太医院请太医!”
永安帝躺在御塌上,舒皇后和傅予琛侍立一侧,徐灿灿由钱绿儿侍候着在偏殿里喝茶歇息。
丰笛已经过来了,先开了药方,然后开始扎针。
等他为永安帝扎完针,汤药也熬好了。
傅予琛端着汤药尝了尝,觉得温度正好,这才去喂永安帝。
永安帝喝了一口汤药,抬眼见舒皇后还在一侧,便挥挥手:“皇后也累了,回去歇息吧!”
皇后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之色,屈膝行了礼,然后便退了下去。永安帝既然说她“也累了”,那她就累了吧!
永安帝扎了针之后,虽然脸色还不大好,可是精神已经恢复正常了。他自从确定傅予琛为嗣子,心里便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变化,觉得傅予琛已经是自己的儿子了,因此不舍得傅予琛离开,歪在御塌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傅予琛说话。
他想了想,道:“阿琛,你择日迁入东宫吧!”
傅予琛不愿住在东宫,便当即拒绝了,用的理由还是不愿扰了先太子清静,永安帝也心有戚戚焉,顿了顿,这才问道:“你媳妇儿还没有身孕?”
傅予琛蹙眉道:“我才成亲半年啊!”
永安帝见傅予琛不高兴,也不生气,笑道:“咱们家的情况和别家不同,皇后一定会赐给你美人儿让你开枝散叶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傅予琛凉凉道:“她给,我就收啊!”
回到坤宁宫在福安殿榻上坐了之后,舒皇后脸上的表情这才消失,换成了恒久不变的冷脸。
她和兄长用尽了全力,却人算不如天算,没能挽回颓势,下面该怎么办她也不知道。
可是,只要能让傅予琛夫妇糟心,她什么都愿意做。
江燕秋为舒皇后奉上一盏红茶,又服侍舒皇后坐好,便侍立一侧不吭声了。
曹德昭走了进来,恭谨地禀报道:“禀皇后,玉珍公主来了!”
永安帝虽然只有先太子一个儿子,可是却有十六位公主,其中嫡出的只有八公主玉珍公主。
八公主由永安帝做主尚了洛阳侯嫡长子温子翊,长居洛阳,很少进京,舒皇后早就思念得很了,因此马上便道:“快宣!”
她这辈子只生了玉珍公主,当然是心肝肉一般的疼,玉珍公主一时还没进来,她便迎了上去。
母女相见,自是有很多贴心话要说。玉珍公主夫妻是随进京觐见的公公进京的,她刚从丈夫温子翊那里得知傅予琛成了嗣子之事,心中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便进宫来见母亲了。
看着母亲脸上刀刻一般的皱纹,玉珍公主心里难受极了,便开口安慰舒皇后:“母后,即使是傅予琛继承皇位,您的太后之位是逃不了的,咱们大梁以孝治国,傅予琛不敢对您不恭的!”
舒皇后看着绮年玉貌的女儿,想到傅予琛的阴险狡诈,不肯让她担心,便转移话题:“玉珍,我让你在洛阳选的那些美人呢?”洛阳自古出美女,她前些日子命人捎信给玉珍公主,让玉珍公主在洛阳选一些美人送过来。
说到这个话题,玉珍公主便开心起来,笑嘻嘻道:“我和子翊一起选了三十六个,最后带入京中的有二十个!”
舒皇后闻言挑眉问道:“其余十六个去哪儿了?”
玉珍公主掩唇而笑:“婆婆老是欺负我,我就把那十六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全送给公公了!”
舒皇后:“……你这淘气丫头!”
玉珍公主依偎在母亲怀里笑得花枝乱颤:“婆婆再也不敢欺负我了!这次公公入京觐见就没带婆婆,而是带了四个新宠!”
舒皇后看着女儿天真的模样,心里大恸——有这样一个天真稚嫩的玉珍,她怎么能不防着阴险的傅予琛?
徐灿灿悠闲地品着茶,钱绿儿走进来,执壶给她续水,悄声道:“少夫人,皇后带着一群洛阳美女过来了,说是赐给公子的!”
徐灿灿:“……”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夜里还有一更~
、第128章
因为永安帝怕风;崇政殿寝殿里素日里一直是帘幕低垂,光线便暗暗的;带着一股冷森之气。如今因为傅予琛在这里侍疾;永安帝怕他嫌殿里阴森,气味不好闻;便命侍候的太监拉开了窗帘和帐幕。
帘幕一拉开,秋日的阳光便一下子穿过窗户照了进来;寝殿里难得地明亮了起来,令永安帝的心也有了一丝暖意。
丰笛已经做出诊断;他已经彻底丧失了那方面的能力;永安帝不得不放弃了生出亲生儿子的祈望;而把希望全放在了傅予琛身上。
他终于下了决心,下旨立傅予琛为嗣子;也就是大梁正式的皇位继承人。
作为皇帝,永安帝对傅予琛是有些防备的,可是只要傅予琛呆在他眼前,永安帝总是对傅予琛带有一种喜爱、偏心和护短的心情。
他老人家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许是因为没了儿子,所以对傅予琛这个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子侄很是喜欢。
此时永安帝便絮絮地交代傅予琛:“翰园你好好收拾一下,权作你的府邸,你总不能一直住在定国公府。”
傅予琛微微颔首,表示同意。可他知道自己亲爹知道这个消息,是不会高兴的。
永安帝又道:“你媳妇儿年纪小小的,怕是爱珠宝什么的,你去朕的私库里随意挑一些吧!”
傅予琛当下便道:“珠宝倒是用不着,把翠凤喜给我吧!”徐灿灿没有针线上人,翠凤喜是大梁最有名的成衣铺子,实际的主人便是永安帝,若是要过来给了灿灿,她以后岂不是有穿不完的时新衣物了!
永安帝心情很好,便笑道:“阿琛你还怪疼媳妇的。好,给你!让黄琅去跟你的管家交账就行!”
傅予琛立即含笑起身谢恩:“谢皇伯父!”
永安帝脸上的笑顿时凝固了:“……”既然做了朕的嗣子,不是该称呼朕为“父皇”了么?也罢,这几日先把过继程序走完,告了太庙,阿琛再改口也行!
傍晚离开皇宫的时候,傅予琛和徐灿灿乘坐的大轿后面多了五辆马车,马车里全是舒皇后赏赐的千娇百媚的美人儿。
长者赐不敢辞,更何况舒皇后是一国皇后,傅予琛便毫无异议地收了下来。
徐灿灿正襟危坐,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睛正视前方,看都不看一旁的傅予琛。虽然知道傅予琛爱她,可是徐灿灿还是担心傅予琛会像这世上大多数男子一般见异思迁移情别恋。
傅予琛瞟了她一眼,垂下了眼帘,浓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波。
他得让徐灿灿知道,以后这样的事情会越来越多,她必须得适应,不能只会生气。
定国公府正门洞开,傅予琛和徐灿灿乘坐的金黄大轿经由正门进入了国公府。
盛着二十位美人的马车从偏门入了府,由傅杨引着,直接驶入了竹声院。
金黄大轿直接抬进了正院。
提前下车的朱颜和碧云掀开轿帘,侍奉傅予琛和徐灿灿下了轿。
傅云章坐在正屋的锦榻上,看着地平上跪着的这一对佳儿佳妇,老怀大慰,含笑道:“都起来吧!”
他这边没有丫鬟,朱颜便上前搀了徐灿灿起来。
傅予琛起身后,见徐灿灿有些茫然,便悄悄伸手隔着衣袖捏了徐灿灿一下,示意她跟着自己。
夫妻俩在左侧的坐榻上坐了下来。
傅云章守老派规矩,不愿多和儿媳妇说话,便打算先支走儿媳妇再和傅予琛交流大事。
他老人家拉了拉一侧的金铃,傅大梁马上捧着一个红漆描金匣子进了正屋。
傅云章看着傅予琛,道:“大家主妇手里得有些梯己,这些是京中的一些店铺,以后就给徐氏了!”
又道:“让徐氏派个管家去和傅大梁做交接!”
傅予琛凤目流转,瞟了正和自己冷战的徐灿灿一眼,示意徐灿灿接了。
徐灿灿笑盈盈起身屈膝行礼,做出喜而不过的神情,道:“谢谢爹!”
她很识趣,接了这个大礼后便带着朱颜和碧云告辞离开了。
傅杨带了一辆碧油小车候在门外,见徐灿灿三人出来,忙行礼请徐灿灿上车。
徐灿灿看到傅杨,便想到他是自己的管家,不由笑了。
傅杨生得黑而瘦,眼睛细长,五官生得很平淡,分明还是一个少年的模样,以后就是自己的管家了!
这次傅杨就很细心,提前给她准备了碧油小车,要知道从国公府正院赶到竹声院内院,若是单走的话,怕是得走半个时辰了!
徐灿灿预备回了竹声院内院,也好好赏赏傅杨,以表彰他的细心。
在内院熟悉的锦榻上坐下之后,徐灿灿觉得觉得浑身都是累的,便吩咐朱颜为她摘下头上的九翚四凤冠,然后也不脱去礼服,兀自摊开四肢懒洋洋地躺在锦榻上歇息。
碧云去沏茶洗水果去了,朱颜上前柔声提醒她:“少夫人,您今日需要赏赐留守竹声院的内院人等,还需要派傅杨去和大管家交接那些店铺的账目,另外,还得安排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