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东方大陆建立强大的大梁帝国的梦想……这样孱弱的身体要毁了他所有的希望……
傅予琛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恨过他的嫡母傅夫人。
这样浓重的恨意令他再次陷入迷梦。他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关着他的那个空荡荡积满灰尘的空屋,又变成了那个在寒夜里瑟瑟发抖的小孩子,食物中的慢性毒药令他一直低烧……
黄琅看到他的眼角淌下了一行泪水,不由鼻子一酸,道:“官家已经下了旨意,丰院判就留在您这里好了!”
一天后,傅予琛开始陷入昏迷。
永安帝得知傅予琛的病情,一下子跌坐在御座上,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吩咐黄琅:“快去准备辇车,朕要去看阿琛!”
可是太子的亲信太监马不凡已经随着孙怀宇进来了。
皇太子吐血的消息击倒了永安帝,他陷入绝望之中,过了好一阵子才振作起来,吩咐黄琅:“命太医院为阿琛会诊!”
而他自己,则要去皇宫陪着太子。
或许,这是他们父子最后一段相处的时间。
傅柳趴在榻上放声大哭。公子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喉咙红肿,连药都喂不下去了。
、第三十六章 哭招
皇太子病危,永安帝培养的排在第二位的继承人傅予琛昏迷,大梁国都汴京顿时陷入皇位后继无人的恐慌。
人们纷纷传言说大梁开国皇帝当年逼死外孙周哀帝,因此傅氏皇族才得了报应,要断子绝孙!
永安帝守在太子病榻前连下了三道旨意,一是治好京畿团练使傅予琛之病,赏赐黄金五百两;另一道旨意就是提前进行国子监入学考试,并增加一倍名额;第三道旨意是全国免赋一年,家有年满六十岁的老人赏银十两。
这些徐灿灿统统不知道,她一直在很专心地上课。
因为昨天徐府有客,她只上了一节课,所以今天徐灿灿就接连上了五节课,等她回到家里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家里人都还等着徐灿灿用晚饭,见她回来,这才开始摆饭。
屋里有点热,徐王氏就命丁妈妈和小香把饭菜摆在了院子的葡萄架下。
晚饭只做了四个菜,分别是清炒丝瓜、虎皮辣椒、凉拌黄瓜和蒜泥茄子,都是徐灿灿在宛州爱吃的家乡菜。
徐灿灿喜出望外,把四个菜都尝了一遍,发现都是母亲做的菜的味道,便又惊又喜看着母亲:“母亲,你做的?真好吃!”徐王氏进京之后,因为忙于家事,就没有亲自做过饭,家里都是丁妈妈掌厨。丁妈妈做的是地道汴京菜,徐灿灿觉得很好吃,可是心里还是想念家乡菜。
徐王氏看她喜欢,自己先笑了,接着就故意板起脸:“你不是也会做,为什么偏要你娘我做?”
徐灿灿先吃了好几大口,这才道:“我做就我做,明天晚饭等着我!”
徐王氏起身给她盛了一碗荆面汤递了过去:“等你闲下来再说吧!”
徐灿灿没说话,心里却已经开始计划亲手做一桌菜请爹娘和弟弟吃了。
用过晚饭,徐灿灿进了爹娘的卧室,拿着烛台在徐顺和的书架上寻书。她记得爹爹那里有一本《蔡氏家膳》。
忙了一头一脸一身的汗,《蔡氏家膳》她没找着,却找到了一本《仲景药膳》。
徐灿灿忙拿着书让坐在堂屋八仙桌旁喝茶的爹爹看:“爹,这本《仲景药膳》真的是张仲景写的?”
徐顺和看女儿脸上都是汗,便一手拉了徐灿灿立在身前,一手拿了一把短兵竹编扇对着徐灿灿扇风。
徐灿灿觉得凉爽了许多,向爹爹那边凑了凑:“爹,到底是不是啊?”
“应该不是!”徐顺和端起白瓷茶杯喂徐灿灿喝了一口,“《仲景药膳》里提到的许多菜都是唐代以后才出现的,譬如有一道枸杞炖鸽子,汉代根本没有!”
徐灿灿立在爹爹身前,趴在八仙桌上翻着书看。
徐顺和怕她热,就伸长右臂绕到徐灿灿身后给她扇风。
徐灿灿看了一会儿,抬头对他说道:“爹爹,这儿有一个绿豆炖五花肉,说是能解毒防痘!”
徐顺和点了点头:“这个专治年轻人脸上出的那种痘子!”
“啊,原来是治青春痘的!”徐灿灿两眼亮晶晶瞧着爹爹,“这本书怪有意思的,送给我吧!”
“给你好了!”徐顺和笑眯眯给她扇着风,顺手又端起茶杯让徐灿灿喝了一口,“我书架上还有几本药膳,级都拿走吧!”
茶味微苦,后味却又甘甜,徐灿灿尝出了是上好的信阳毛尖,便笑着问徐顺和:“爹,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好的毛尖?”
“我问你大伯要的!”徐顺和得意洋洋,“你大伯说是专门给皇帝喝的贡茶呢!”
徐灿灿突然想起前世看到的宫斗文里失宠或者无宠的宫妃连茶叶末子都喝不上,不由心中有些黯然。
她不愿说出来令爹爹心里难受,便专心致志地看起这本冒医圣张仲景之名的《仲景药膳》来。
徐顺和看女儿读得认真,便道:“这本书虽说是冒医圣仲景之名,却自有独到之处,要不然我也不会特地带到汴京来!”
徐灿灿听了,看得更认真了。
徐王氏看着丁妈妈收拾了厨房,这才回了堂屋。
过几日就要考试了,徐宜春躲在房里温习功课不肯出来,徐灿灿陪着爹娘呆在堂屋里。
徐灿灿看着书,徐顺和夫妻就喝茶说话。
徐顺和起身给妻子泡了一杯茶。
“皇榜已经贴出来了,皇帝搜求名医为京畿团练使傅予琛治病呢!”徐顺和闻了闻杯子里的茶香,慢悠悠道。
徐王氏一愣,忙问道:“赏银是多少?”一般老百姓还是对赏银更感兴趣一点。
“不是赏银,”徐顺和乐滋滋,“是赏金!赏金五百两!”
徐灿灿听到傅予琛生病,心里顿时乱糟糟的,忙插嘴问道:“爹,那个傅予琛得了什么病?很严重吗?”
徐顺和一点也不着急,喝了一口茶才道:“不过是身体积毒过深,淋了雨引发寒毒罢了!”
听到“淋了雨”四个字,徐灿灿呼吸一滞,忙问道:“很严重吗?”
“说重就重,说不重也不重!”
徐灿灿抓住爹爹的手:“爹,别卖关子了!”
徐顺和的手被女儿箍得有些疼,只当是她性急,便道:“这个症候,单纯用药是不行的,须得以银针为主,以汤药为辅,循序渐进拔出体内之毒!”
徐灿灿闻言,心里一喜,忙拉着爹爹的手摇啊摇:“爹爹你快去治病吧!”
“等到赏金涨到了一千两,你爹我再去!”徐顺和笑得很狡猾。
徐灿灿悄悄深吸一口气,先稳住自己。片刻之后,徐灿灿拉着徐顺和摇晃拉扯:“爹,再不去别说一千两了,五百两也被别人先领走了!我想要樱桃那么大的红宝石镶成的头面!我想买京中如今最流行的金线织锦!我想买翠凤斋卖的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徐顺和没想到女儿竟然这样委屈,吓得忙道:“乖灿灿,不哭不哭,爹爹明日就去定国公府!”
“不,你现在就去!”徐灿灿拉着她爹嚎啕大哭,“去晚了……金子……金子……就没了……呜……”
“姐姐怎么了?”徐宜春也结束了闭关状态跑了出来。
徐王氏看闺女大哭,早就急了,忙央求地望着徐顺和:“她爹……”
世上大概没有能够拗得过孩子的爹娘,徐顺和被女儿的大哭给吓坏了,也不顾拖一日就会涨的赏金了,叫了常柳套了车,自己收拾了药箱就要出门。
到了此时,徐灿灿也觉得自己演技略显浮夸了,怪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和母亲弟弟一起送了爹爹出门。
徐顺和看着闺女红肿的眼睛,心里怪心疼的,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眼都肿了,回屋去让人打点井水冰冰眼消肿!”
“知道了!”徐灿灿粗声粗气道。
“唉,这闺女像谁,竟然这么爱财!”徐顺和很是不解。
徐王氏不禁笑了:“还不是像你!”
徐顺和:“……”好像是这么回事……
、第三十七章 偷入竹声院
夜深了,傅夫人住的芦雪庵安安静静沉浸在黑暗中,因为傅予琛的病危,傅夫人难得地得到了安眠。而隔壁的竹声院却灯火通明,不时有蝉如扑火的飞蛾扑向灯笼,然后撞翻在地;蛐蛐在院子蓊郁的花木从中鸣叫着,为这明亮却寂静的院子添上了一抹生动的色彩。
傅予琛一直昏迷不醒,他的那些亲信,譬如傅柳傅桂这样的贴身小厮,薛英陈安这样的亲卫以及梁庆贺曾玉坡那样的谋士,都在书房内外守着他;至于外院的那些门客谋士们,都是怕靠山倒掉,早已是人心惶惶了。
不少名医已经来过了,也开了无数的药方,只是傅予琛的喉咙肿大得喂不进去一点药,请再多的大夫也只是徒劳。
太医院院判丰笛也束手无策,他是永安帝为傅予琛派来的,因此只能呆在定国公府守着昏迷的傅予琛。
到了这个时刻,他再也维持不了太医院院判的雍容风度了,呆呆地坐在傅予琛书房的外间,看着雕窗上糊的精致华丽的蝉翼纱。
傅予琛一去,这雕梁画栋将挂上蛛丝被灰尘淹埋,而他,也会长眠在这华丽的坟场……永安帝会让所有人陪葬的!
他已经让小厮回去捎信给儿子丰瑛,让丰瑛做好万全的准备。太子已经油尽灯枯,若傅团练再不治,他怕是承受永安帝怒火的第一个牺牲品。
想起一直有些天真的嫡子丰瑛,丰笛双手捂脸哭了起来。
丰笛压抑的哭声从隔壁传来,跪在锦榻下面的傅柳膝行几步,挺直身子望着榻上依旧昏迷的公子,脸上涕泪纵横。
傅桂、傅楠和陈安守在门外,身子靠在门框上,眼睛都已经哭肿了。
从晏楼回来的傅松捂着脸坐在窗外的凳子上,也在低声抽泣。
薛英端了一碗水跪在榻上,两眼通红,坚持用干净毛笔蘸了温开水刷在傅予琛干得发白起皮的嘴唇上。
正在这时,一阵错杂脚步声由远而近。
傅桂抬头一看,原来是公子的表弟周英!
周英急急走来,右手还用力拽着一个英俊的白衣中年人,他是生生把人家给拖过来的!
后面几步远,一个背着药箱的蓝衣少年连三赶四跟着。
傅桂忙叫傅柳出来。
傅柳擦了擦眼睛走出了房间,呆呆看着气喘吁吁的周英和徐顺和。他认出了徐顺和,也知道徐顺和是大夫,却没有说话。
徐顺和虽然在宛州名气很大,可是他毕竟主攻男科,而公子此时需要的是内科先生!
周英终于平复了呼吸能说话了:“快让徐大夫去给大哥诊病!”
到了这个时候,傅柳不愿放弃任何一个救治公子的希望。他行了个礼,请徐顺和进去。
坐在外间的丰笛看见徐顺和进来,不由更加烦闷了。自己连襟的这个弟弟,简直是医界之耻——明明是跟着隐居在西峡山中的名医高庆阳学的医术,却偏偏不走正道专看男科!
丰笛是最不屑徐顺和,此时见定国公府把他都请了进来,不由冷哼了一声。
徐顺和也看到他了。他知道丰笛看不上自己,因此拱了拱手便随着傅柳进了内室。对于大梁地位最高的大夫丰笛对自己的鄙视,徐顺和一向是不当回事——他是治别人不屑治的不举不孕不育之类的病了,可他因此给儿子置买了土地房舍店铺,给女儿买了不少金珠宝石头面和绫罗绸缎,让妻子做了安荣尊贵有人侍候的太太!
而他丰笛,自己靠着妻子的嫁妆生活,却还要笑话他这样白手起家的人,什么东西!
徐顺和用酒液净了手,坐在榻上,开始细细探看傅予琛。
徐灿灿进了浴桶便让小香和碧云都出去。
待听到珠帘放下珠子相触的“叮铃”声传来,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徐灿灿捂着脸哭了起来。
傅予琛没对她表白,可是他用行动表达了对徐灿灿的心意。
想到傅予琛因为来看自己淋雨病倒,徐灿灿的心里说不出的痛苦难受。
她知道自己家和傅予琛的竹声院只隔着一面墙壁,可是从她家到定国公府要绕很远的一段路。
徐灿灿痛恨这段路,她只喜欢爹爹能早点给傅予琛诊病——她很相信自己爹爹的医术!
碧云拿了一块布巾为徐灿灿绞干长发。
她今日也很沉默。
徐灿灿从碧云手里接过布巾,吩咐小香:“小香,你去给我娘捶捶背!我爹今晚不回来,你就歇在我娘那儿给她端茶倒水!”
小香离开之后,徐灿灿才低声对碧云说道:“你悄悄把丁妈妈叫进来!”
丁妈妈很快便叫来了。
她今日穿着白竹布衫子黑色裙子,外面套了件深蓝褙子,都是朴素的眼色,可是髻上偏偏扎了朵大红月季花,再配着她那喜笑颜开的倭瓜脸,看上去很是可笑。
徐灿灿没有心情笑,她示意碧云留在房里。
丁妈妈扭扭捏捏道了万福。
徐灿灿从腕上捋下赤金虾须镯,拉过丁妈妈的手套了上去。丁妈妈的手枯瘦干巴,很容易就套了上去。
丁妈妈抚摸着腕上的虾须镯,挤了挤眼睛,小声道:“姑娘有何吩咐?”
徐灿灿咬了咬嘴唇,再次下定决心:“丁妈妈,你还能找到那日让你送信的人吗?”
丁妈妈脸上喜滋滋的表情不变:“姑娘这是何意?”
徐灿灿眼睛直直看着她,一字一句斩钉截铁:“我想见写信的那个人!”
丁妈妈张了张嘴,刚想说话便被徐灿灿打断了。
“我今夜便要见到他!”
丁妈妈看了看她身后的碧云,低头答了声“是”。
碧云沉默地立在拔步床一侧,杏眼里满是担忧,却始终没有说话。
子时的梆子声在徐家院墙外响过没多久,徐灿灿便披着一件黑缎绣红牡丹的披风出了东厢房,碧云紧紧跟在她身后。
挂在天上的圆月撒下一片清辉,徐家院子里如同白昼,徐灿灿拢上兜帽,轻轻向大门走去——丁妈妈正立在大门口等着她。
碧云看着门,丁妈妈带着徐灿灿出了大门沿着青石街道向东走去。
刚走到一棵黑黢黢的树旁,一身黑衣的傅桂便闪了出来。
徐灿灿就着月光认出他是傅予琛身旁的小厮。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却记得他的脸。
傅桂默不作声地给徐灿灿行了个礼,沉声道:“徐姑娘,请!”徐灿灿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不管不顾跟着他向前走去。走了大约百十步,傅桂带着她拐进了一个大门洞开的院子。院子东边有一堆木柴,傅桂搬开木柴,一个仅容一人进出的小门出现在徐灿灿眼前。
徐灿灿跟着傅桂进了小门,门后是一大片密密的竹林。
进入竹林沿着竹林中的小路没走多远,徐灿灿远远地看到了一排雕梁画栋的精美房子。
傅桂侧身闪在路旁,低声道:“前面就是公子家常住的屋子,令尊给公子用过针就在客院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