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烦恼
自打那日后,丁慕言已有十多天未再造访过阅春庐,这事儿毋庸置疑四时最乐在其中。刚开始几日,四时睡觉都要笑醒,只是没几天他便觉出不对劲来,大大的不对劲。表面上看一切都正常,梁景生还是吟诗读书,五味还是依旧起早贪黑的料理厨房的事情,可是四时过了乐呵的劲头就发现梁景生虽然行为不变,但是态度却大有些不同。
这半月来梁景生变得相当正经,食不言寝不语,不开玩笑不贪懒,一切都与以前不一样了,这可让四时非常苦恼。
因为不懂,所以苦恼。
甚至某天,四时都发现五味竟然一天之内三次烧菜时候将糖盐搞混,他以为这古怪的氛围连五味这迟钝的人都影响到了,所以他决定解决这个事情。但是四时根本搞不懂到底是为什么事情的结果会变成这样,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以选择,那就是去问。而当四时决定这么做后,顿时觉得自己很苦,不但要伺候公子的日常生活,现在甚至连公子的情绪都要照顾到。
四时来到梁景生的屋子外,踌躇了好一会才轻轻敲了下门。
此时的四时突然就希望梁景生没有听到这轻轻的敲门声,因为他紧张,他还这么小,甚至连自己的情绪都没有办法照顾好。
只是老天爷似乎没有照顾四时想法的意思,很快屋里便传来梁景生的声音。
“进来。”
这时候已经轮不到四时后退了,他深吸口气,推开门跨进去,每个动作像上战场的英勇。只是进到屋里对上梁景生的目光后,四时就彻底泄气了。他绞着衣袖,低着头颅,想说话又不敢,如鲠在喉。
“有事便说吧。”
四时觉得自己熟悉梁景生的行为,梁景生又何尝不熟悉四时的行为。四时平常可没有敲门再进屋的习惯的,再看到现在的动静,梁景生料定四时是有事才来找自己。
只是四时还没找到要怎么说,现在的四时可是悔青了肠子,一直在心里骂自己为什么不先好好想清楚要怎么问!实在是太冲动了。
梁景生见四时仍不说话,以为四时大概犯了什么大错,怕自己责罚。
“说吧,我不罚你便是了。”
四时愕然,没想到梁景生竟然会以为自己犯错,这事太让四时不能接受了!四时瞬间忘了刚才的无措,激动地辩解起来。
“公子说的什么话!四时我做事谨慎谁不知道啊,我什么时候犯过错了!公子可不能随便听哪个人胡说啊,是不是八家村里的肖四,他说的话可不能信啊,你知道他那人……”一大串话说出来竟然不带喘气,而且似乎能够一直说下去。
四时突然间的转变,让梁景生吓了好大一跳,又见四时似乎没有停止的意思,他马上说道:“你要没事那便出去吧。”
本来还在滔滔不绝的四时被梁景生这么一说,又想起自己是为什么而来的,顿时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憋红了脸。但是此时梁景生已经说话让他出去了,四时没有时间再踌躇了,只能说了。
“公子是不是不高兴。”
只是四时刚憋了一口气,现在一股脑地说出来,语速颇快,又有点没认真发音的意思,梁景生回味了三四次这话才弄明白四时到底说是什么话。
四时这时只想诅咒一顿那些教他道理的人,说什么无论多难出口的话一旦出口就能豁然开朗,他现在只想狠狠地啐他们一口,因为四时现在依然很紧张,他突然觉得死囚并不止伸头一刀就可以得到解脱,还要被钩到地府受阎王判一次,这是何等煎熬,而他现在正在处于这种状态,特别是在他看到梁景生皱着眉头盯着他看的神情的时候。四时在等梁景生给一个答案,只他现在觉得这答案其实可有可无,他怪自己干嘛来挑事。
只是没想到梁景生突然笑了,这恐怕是这阵子以来最开怀的一次。
“四时还懂得关心人了。不错,长大了,不再是小孩了。”
四时愕然,没想到自己竟是白担心这么久。
“是公子太反常了。”
“反常?我都没注意到。其实我只是在想事情。”
“什么事?”四时是真好奇了这回,什么事情可以把人想成这个样子?
“一件想了又白想,但总想弄明白的事。”
四时没想到梁景生竟然抛给他这么个答了等于没答的答案,不禁噘嘴瞪了梁景生一眼。
“公子这不就是不想回答我吗。还拐个弯做甚!”
梁景生望向窗外。“只是说予你听,你也不能给我答案,何必徒增你的烦恼。”
四时边听他说,边无声地嘀咕,不想梁景生竟然突然转过去看他,四时差点没被口水呛着。
“四时觉得我这样不好吗?”
发现梁景生没有要怪责自己刚才的行为,四时才缓缓地说:“不好。公子又不高兴。”
“不对,这样大家应该才会觉得是好的。”梁景生又转回去看着窗外。
“可是公子不高兴啊。公子不高兴四时也不高兴。”
“你错了,这样恐怕会是最好的。”
梁景生不愿说,四时也没办法,悄悄出了屋子。
四时实在是想不明白,梁景生明明白白的是不高兴,可为什么他又说这样是最好?越想越糊涂,越糊涂越想,四时竟坐在后院边上发起呆来。
五味提了份点心给梁景生屋里送,瞧见坐在那的四时本也没太注意,只是出来后四时仍然坐在那里,目光呆滞。端是五味这么憨厚的人也会觉得有问题。
“你怎么了?”
四时不急不缓地瞟了他一眼,“没事。”
然后双手抱着曲起来的腿,将半张脸埋了进去。
“你哭了?”五味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说出这句话。
果不其然立即受到四时的一眼飞刀。
“你眼睛有问题是不,我这是在想问题!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没脑子,没烦恼的吗!”
五味被骂得一头雾水,抓了抓头发。
“那怎么办,要不你说出来?我听人说烦恼事说出来就好了。”
“说给谁听?给你听吗?你能给我理明白事情吗?”四时完全不相信五味能够给自己分忧解难。
“不是只要听就行了吗?”五味很是无辜,他听人说只要说出来就会好的啊,不是只要有人听就行了吗,还需要想明白吗?
“你个蠢蛋。”四时为之气结,转过头索性不理五味。
五味在四时边上坐了一会,见四时真的不打算理自己就准备离开,不料屁股才离地就有只手将他扯回去,不用看那只手的主人肯定就是四时了。
“我说,你听就好。”四时本来真的觉得跟五味说也是白费口舌,只是现在五味准备离开,他才发现自己真的很需要一个倾诉对象。
五味很认真地点头,不过四时压根没看他。四时一股脑地将上回瑶琪出现后至今出现的许多异常事情说出来,当然他将是自己挑唆瑶琪的事情隐了去。
然后四时住了口,但得到的却是一片安静,安静得他都快以为自己身边没有人,一直都是自己在自言自语。
“你倒是说话啊!”四时瞪着五味吼了一句。
“呃,说什么?”五味不解,方才不是才跟他说只要听就好了吗?
“你是存心气死我是不?听了这么多你就没点想法吗!”
五味皱着眉,似乎在努力地沉思。
“既然你觉得店家不高兴,那就做点让店家高兴的事吧。”
“废话!可我不知道做什么公子会高兴啊,没见过你这么蠢的。”四时翻了个白眼。
五味歪着头说:“那店家为什么不高兴?我看以前店家跟丁公子学作画的时候挺开心的啊。”
四时听到前半句气得跳起来,极其后悔跟五味说这些,到头来把自己气个半死。可当他听到后半句的时候,愣住了,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公子是因为丁慕言被自己使计赶走了才会心里不痛快,所以刚刚公子才会不告诉自己吗?所以才会问自己是否觉得这样好吗?四时越想觉得越像,原来公子不痛快的原因是自己,四时顿时觉得自己犯了大错一般。
五味不知四时心里已经百转千回,只是很疑惑地看着四时愣着的身形。
“你说怎么办?”
四时愣了好一阵,突然动了竟然问这样的没有来由的问题。
“什么怎么办啊?”五味依旧保持他一贯作风地回答。
瞪了五味好一会,四时心里已经肯定刚才点醒自己只是五味误打误撞罢了,这解决问题的办法还是得靠自己。于是转身踱向自己屋子,留下五味更加不解地挠着头。
恰巧这时候,店面的客人一等再等都没有一个人来招呼,胆子大的一个竟然从店面跟后院相接的地方探出头来,喊道:“还要不要做生意。”
五味应了一声,匆匆走过去,将这些烦恼一并扔在原地。
☆、请丁生
话说四时发现明白梁景生是因为丁慕言的离开而伤感后便一直思索着要怎么解决替梁景生分忧。俗语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四时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办法——去找丁慕言。
只是怎么找?四时只知道丁慕言住在渭阳城,连具体一点的方位都没有。但是,为了做好一个贴身小厮,四时还是决定去找,路在口边,他偏不信就找不到,而且渭阳城里他四时也不是没有人脉的。四时如是想着,向梁景生说到城里采购就去了。
说来四时的人脉除了梁府的人还是梁府的人,而现在梁府他是进不去,所以他来到了太白居打探。
“你是说要找一个画师?姓丁的?这个真考起我了,我又不是文人对这些可真不留意,你找那人估计不是名家吧,这样更难找了。”孙掌柜搓着下巴皱着眉说。
四时十分希望孙掌柜能够给出点有用的建议,这渭阳城可不是小城市,要凭一己之力在里面找一个人还真是挺费劲的。
“孙掌柜人脉广,见闻又广,肯定有什么可以帮到我的,是吧?孙掌柜。”为达目的,四时使劲给孙掌柜灌迷汤。
虽然孙掌柜是人精,但是这好话确实也人人都爱听。
“嗯,这样吧,我知道这城东的藤荫巷聚集了不少自称文人雅士的书生,你且去那里问问吧。再不行怕是你将这渭阳城里卖画的地方都跑一趟去问得了。只是,四时找那位丁公子到底何事?”
孙掌柜到底还是精,四时火急火燎地找人,肯定有蹊跷。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他欠了我们钱,这不我就来找他算账了。”四时嘿嘿地笑着说,早在进来前他就想好怎么回答孙掌柜了。
孙掌柜将信将疑地看着四时离开太白居。
四时找到了藤荫巷,一个挨一个地问人认不认识一个姓丁的画画的人,虽然藤荫巷里确实有几个人知道丁慕言,可偏没一个人知道他住在哪里。现在四时只有最笨的一个办法了,到一家家卖画店铺里去问。
不过不幸中的大幸是,渭阳城里卖书画笔墨的地方一般都聚在一起,很少会分散很远。所以虽然说四时要走很多家店,可其实要走的路并不太多。不多久,四时已经从店铺群的东面挨个问到西面,得到的答案跟在藤荫巷时候如出一辙,不是不认识,只是不知道具体住哪。
四时沮丧地从某家卖画的店铺往外走,现在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用四个字可以形容——垂头丧气。他才刚要跨出店铺门坎便一头撞到某个进来的人身上。
心里已经很因为久寻无果而很火大的四时猛地抬头准备骂人,可只一眼便将四时的火气掐灭了。可能因为四时这一次找丁慕言是在做一件善事,天公可怜,竟然让他一撞把要找寻的人给撞着了。
“可终于给我找到你了。”四时一时激动竟然抓住丁慕言双手。
被撞得歪到一边的丁慕言定睛一看,竟然是四时。
“四时小兄弟?”
“别说这么多了,跟我走吧。”拉着丁慕言就往外走。
“哎,我的画。”方才被四时那么一撞,丁慕言手上拿着的画就掉了,还没来得及收拾就又被往外拉。
四时丢下丁慕言去捡画,又回来继续拉他走,一连串动作不过在丁慕言晃神的片刻。
“哈……四,四时……哈……哈……跑,跑……去哪……”丁慕言是文人,没跑多久就上气不接下气。
四时突然刹住,丁慕言几乎又撞他一回。不过此时丁慕言已经顾不得这么多,双手支在腿上喘着粗气。
“去你家吧。”四时思考了一下刚才的问题。本来是打算将他直接拖到阅春庐,只是被他一问,仔细一想还是觉得要先跟丁慕言说清楚,免得到时候他不知情况出什么乱子。
“好,好,好。”
四时以为丁慕言答得爽利,不想回头,看到的是丁慕言一手扶着墙半瘫在那,想来刚才三个好字不过是因为他气不顺罢了。四时不禁在心底翻个白眼,暗骂他没用。
不过看丁慕言现在的情况怕也是走不动的,四时只好蹲在他边上等。
“四时小兄弟,不知找我所为何事?”休息了一阵,丁慕言已经可以顺畅地说话了,只是腿还软得很。
“叫我四时吧,叫这么长你也不嫌累得慌。”四时摆弄着墙边的小石子说。
丁慕言没想到突然四时待自己态度有了好的转变,不觉嘴角上扬,只是没想到还有更让他惊讶的话。
“我是来请你去见公子的。”
明明上一次离开阅春庐的时候四时待丁慕言还是不冷不热中透着点敌意的,今日一见竟然有这么大的变化,怪不得丁慕言愕然。
“是三思兄让你来的?呃,他不该会让你来的呀。”丁慕言不禁猜想道。
四时没想到丁慕言将自己的来意想歪,气得鼓了两腮。“是我自己来的!谁也不知道。”
“怎么会……”丁慕言不禁吐露真言,只一瞧见四时的怒瞪便住了嘴。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行了行了,我明白。”四时没好气的摆手,“我是为了公子来的。”
丁慕言知道自己不明情况,肯定言多必失,又要惹四时生气,故静静的等四时说下去。四时拿着小石子在地上划来划去,话说得断断续续。
“公子不高兴。”
“问也不说。我是知道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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