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士诚等人又陷入了沉寂之中,数年的交往,他们对刘浩然的实力了解颇深,也知道这江南不好打,万一不成那就要与江南撕破脸皮了,到时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但是张士信却开口了:“这笔买卖倒也可以做的。”脸上的贪婪之色表露无遗。
自从与江南和好之后,两家的贸易往来非常兴盛,张士信利用职权从中牟利不少,所以非常清楚东南之地的富庶,也一直垂涎那里。
张士诚不由狠狠地盯了张士信一眼,然后对解观说道:“江南据地数千里,人口数百万,又被刘浩然经营多年,恐怕不好打。”
解观看出张士诚想占便宜又怕吃亏的心思,随即转言道:“不才出使淮安时,张必先和张定边两位将军是极力反对。”
“为何?”张士诚果然上钩了。
“两位将军说我家自己一力就能击败江南,何必分利于他人。”解观傲然答道。
张士诚等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牛皮也吹得太大了,江南的实力他们深有体会,陈友谅居然说自己能单独击败他,还把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
“江南所持天险不过长江耳。可我家占据汉阳、江州、安庆,长江之天险已经共享,不足为凭。”解观开始精神抖擞地演讲起来,“长江之战全在水师,而我军却是强于水师。原元廷湖广水师有巨舟战船无数,现在已经全数落入我军之手。而我家平章自决意东征以来,全力打造,现在有巨舟上千艘,战船无数。”
对于解观的吹嘘,张士诚等人不由开始思量起这其中的真假来。就长江水师的实力而言,湖泊众多、江河密布的湖广的确要高出一大截,加上又处于南北、东西要道,所以元廷对湖广水师的重视也要高于江宁,所以不但战船数量庞大,而且在汉阳、江州、安庆均设有造船厂,不比江宁的小。湖广水师被倪文俊大败,基本上是完整地落入天完朝手中,现在转到陈友谅手里。而江南水师,被刘浩然连打带烧,落在手里真的没剩多少船了。就算他这几年里拼命地造,也顶不住元廷此前数十年留下来的老底子。再说了,湖广水网密布,渔民众多,随便一拉就是一支水师,而陈友谅属下大将又多出于渔民水盗,相对于方国珍这种海盗,更擅长于长江的水战。反观刘浩然,属下的水师基本上以巢湖水盗出身的一帮人为骨干,加上后来加入的太湖等地的渔民水盗,实力终究还是稍逊一筹。如此算来,解观还真没有瞎吹,陈友谅的水师的确要比刘浩然强大许多。
“贵军水师是否擅于火器?”张士德迟疑地问道,长江口战事已经成为一件疑案,真相如何外人谁也不知道,只知道江南水师火器犀利。
“火器?”解观对这旁门左道还真的不熟悉,但是在他想来,这种东西除了吓唬人还能干什么?于是带着不屑的语气道:“我军巨舰与墙高,结阵而行犹如城垒,连绵不绝,如长城断江,这火器能打破吗?”
张士德一时哑然,他也没有见过江南火器的威力,不过想象之下,光靠几个铁管子就想轰破城池的确是异想天开的事情。
看到自己摆出实力后压住了张士诚等人的气势,有点得意的解观露出一脸的诚恳道:“我家平章仁义,不忍见江南百姓久浴战火,能尽早结束战事就最好,所以就决意相邀王爷和方元帅等英雄豪杰,共创大业。”
自从刘浩然把仁义大旗打得红遍天之后,诸位诸侯也把仁义挂在了嘴边,好像不这么说就上不了档次一般。
张士诚看了一眼张士德、李伯升、吕珍等人,迟缓地说道:“此事重大,还请解进士容我们商议一二。”
解观心里一惊,知道自己把己军的实力夸得过火了,让张士诚不但担心江南的实力,更担心己军会不会仗势欺人,到时连东南也顺势占了,于是不动声色地说道:“我家平章为了表示诚意,世子已经收拾待发,只要王爷点头,立即就会赶来淮安。”
待解观退去之后,室里一片沉寂,张士诚只得首先开口打破这静寂:“九六,你说说。”
张士德迟疑一会说道:“两虎相争,我们插手进去,恐怕会'奇·书·网'得不偿失。”
“三哥,你也太胆怯了,放着这么大一块肥肉不去抢。”张士信有些不满地说道。
“我当然知道东南的好处,可是刘浩然的便宜岂是那么容易占得?我们又不是没吃过亏?”张士德看了一眼贪心不足的兄弟,有点恼怒地说道。
“现在与以前不同了。刘浩然最大的靠山刘福通在汴梁被元军团团围住,不日就要城陷势灭,刘浩然此次既无外援,又有陈友谅大兵压境,我们为什么不趁机捞一票呢?再说了,元军现在在河南步步紧逼,一旦刘福通被灭,我们就首当其冲,当年刘浩然与我们讲和也没安什么好心,就是想拿我们当挡箭牌。现在元军就要杀到眼皮底下了,我们不赶紧扩张地盘,难道还要在这里坐以待毙,为刘浩然当替死鬼?”张士信不客气地争辩道。
“平章的话不无道理。”吕珍迟疑地说道,自从他上次高谈阔论,结果把张士诚最后一点家底耗空之后,他就一直夹着尾巴做人,这次也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开口道,“我们的形势并不乐观,元军灭了刘福通,平定了山东之后,自然会继续南下,以求打通运河粮道。”
看到张士信得意和张士德皱起眉头的样子,吕珍连忙又转言道:“知院的话也没错,刘浩然和陈友谅是两只老虎,他们相争我们恐怕很难占到什么便宜。而且他们谁胜谁败现在还是个未知数。陈友谅水师强大,天下皆知,难道刘浩然就不知道吗?他经营江南多年,周围只有陈友谅一个强敌,以他的个性,应该早就做好了应对准备。属下听江南的商人说,定远军前月刚在信州大败陈友谅。”
“吕卿,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张士诚觉得吕珍的话以稳妥为重,权衡了利弊,正和他的心意。
“王爷,我们不妨学学方国珍。”吕珍进言道。
“学方国珍?如何学?”张士诚一时转不过弯来。
“方国珍此前先接受了刘浩然的交好,就任江南行省平章,而后又接受了元廷的招安,就任海道漕运万户。要不是他一时头脑发热,率水师侵扰长江,现在应该是左右逢源。”吕珍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阴持两端?”张士诚的眼睛一亮。
“王爷英明。我们可以答应陈友谅的通好,但出不出兵,如何出兵却全在我们。我们还可以将此事通告江宁,因为这事无法隐瞒,谁知道淮安有多少江南的探子。而我们通告了江宁,表达了我们的诚意,还能让刘浩然安心。”吕珍斟酌着词语说道。
张士诚点点头,经过数年的交往,江南在自己的地盘的确埋了不少探子细作,连自己的属下也不知道被收买了多少,淮安城一有风吹草动,江南都会知道。一旦要和陈友谅连兵,这兵马粮草一动,江南早晚都会知道,还不如坦诚一点。
“陈友谅出兵,我们可以屯兵高邮一带,并告诉刘浩然,我们这是虚张声势。一旦陈友谅得势,我们就出兵扬州,把扬州路尽数占据;一旦刘浩然得势,我们就按兵不动;一旦两人斗得两败俱伤,我们就不妨顺势占据东南。”
张士诚不由面露喜色,这样的确是非常稳妥的,万无一失。张士德、李伯升也觉得不错,暗暗点头,只有张士信还是觉得不甘,但是相对而言,自己卷着胳膊就上的建议太冒险了,众人十有八九不会同意。
“王爷,属下还有一个建议。”看到自己的建议被张士诚和众人赞许,不由胆子大了些,又继续说道。
“但说无妨。”张士诚微笑着说道。
“陈友谅世子我们一定要拒绝。”
“为何?”
“我们接纳了陈友谅的世子为人质,就被绑在了他的船上,到时就不得不发,否则天下人如何看待王爷?而且我们接纳了其世子,刘浩然知道风声了该如何想,恐怕陈友谅还没发动,他说不定就先下手为强,先把后患除了再说。”
吕珍的话让张士诚出了一身冷汗,的确,刘浩然的快准狠他是领略过,一旦自己接纳了陈友谅的世子,依然刘浩然的性格,指不定会先抢先出兵清理身后的隐患,先别说灭了自己,打残自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自己的精兵强将都在东南吃过亏,几乎都患上定远恐惧症,到时刘浩然来招狠的,自己如何招架。
“至于元廷,王爷不妨屈尊一二,遣使前去交接一二。”吕珍又说道。
“你是说接受招安。”张士诚沉吟一会,便接受了这个建议,又不是没受过招安,再接受一次又如何,好汉不吃眼前亏。
过了两日,张士诚再次接见解观,同意与陈友谅结盟,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会出兵策应,至于送来当人质的世子,就坚决不接受。张士诚拍着胸脯说自己是诚信之人,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请陈友谅放一百个心。
不久,刘浩然接到了张士诚的书信通报,还有细作从淮安城里送来的密信,看了一会,便笑着将密信烧掉,随即给张士诚回了一封热情洋溢、满纸敬仰的信。
第六十三章准备
解观、黄昭出使淮安、庆元,陈友谅在江州也没有闲着,他一边整顿兵马,一边寻找机会铲除自己的障碍-赵普胜和徐寿辉。很快,一个机会被送上门来。
赵普胜累次大败江南水师,不由越发骄横起来,每次见到陈友谅的使者就死命地吹嘘自己的功劳,使者回去一说,陈友谅就越发地不爽。而且赵普胜自成一军,独据安庆富庶险要之地,陈友谅部属多有忌者,加上江南都知司的细作收买陈友谅的一些心腹近侍,猛说赵普胜的坏话,于是让陈友谅起了杀心。
到了五月,由于赵普胜越发地猖狂,累累侵扰池州一线,守军不堪其苦,刘浩然便决心给他一个教训。五月十五,赵德胜、花云、陈德胜在青山登陆,大败其部将赵牛儿,然后与常遇春部汇合,向赵普胜所据的枞阳水寨逼近。
看到定远军大兵压境跟自己玩真格的,赵普胜一时又有点气怯。他将部属分为水陆两路,分营驻扎御敌。赵部陆营由洪钧率领出战迎敌,被杀得大败,仓惶向潜山逃去。赵普胜自率水师回安庆。
赵德胜率军穷追不舍,一路追过了沙河,黄梅守将、陈友谅的参政郭泰见定远军杀来,便率军相迎,结果被勇不可挡的赵德胜一招斩于马下,其部大溃。赵德胜打扫战场后便率军返回了池州。
六月,陈友谅借口增援安庆,率军前来。赵普胜不知有诈,出城相迎,结果被陈友谅给下令抓了起来,随即便以青山枞阳大败为借口斩于城外,并收编了其部众。赵普胜结义兄弟丁普郎见势不妙,率领少部分部众投奔了池州。
陈友谅占据了安庆后,也不急于发动,他继续整顿兵马,收编安庆水师,蓄势待发。
这个时候,定远军却在南路频频发威。五月初,邓友德、朱亮祖部围攻抚州。朱亮祖先率部至城下,按扎营寨。守将邓克明见朱亮祖部人少,便出城迎战。朱亮祖假装不敌,败退二十里,邓克明紧追不舍,谁知邓友德从山道中杀出,大败其军,并顺势攻城,一举破城。
六月,邓友德、朱亮祖又移师建昌,守将王溥笼城坚守,邓友德下令在城外修九寨,造楼车,高与城齐,箭矢如飞。并取土石填沟壕,放火烧水门。王溥见独力难支,便举城投降。
消息传到江宁,却把刘浩然气得不行,他给南线傅友德、胡大海、邓友德、朱亮祖等将领去了一封信,讲明现在定远军的战略是不计一城一地之得失,而是全力应对陈友谅的水师和主力。现在他们在南线攻城略地,占据了不少城池,却拉长了整个战线,分散了定远军的兵力,反而造成了定远军需要处处设防、处处用兵的局面。因此刘浩然命令他们务必退出抚州、建昌一线,全力坚守信州、浮梁一线。刘浩然告诫他们,只要消灭了陈友谅的主力,这些城池就成了无根之地,到时还不是应声而下,何必急在这一时。但是防御也不是死守一地,南线将领应当在固守防线的基础上,主动出击,伺机寻战,不求攻城,以歼灭陈部有生力量为主,尽可能地牵制更多的陈部滞留在南线。
按照刘浩然的命令,傅友德命邓友德、朱亮祖退回信州,准备调整战略,并遣王溥改守抚州,邓克明改守建昌。定远军退去不久,邓克明就改回天完朝旗号,重归陈友谅麾下。王溥倒是犹豫了一会,终究好马不吃回头草,于是继续打着定远军的旗号。
五月,中原战事发生了变化。察罕帖木儿开始着手收复汴梁,他先以虎牢关为据点,南路派遣骑兵绕过汴梁,尽收许、亳、陈、蔡等诸州;北路沿河而下,水陆并进,收兰阳、仪封,封锁了黄陵渡。并征发三秦兵出潼关,过虎牢,山西晋军越太行,渡黄河,汇集汴梁城外。
六月,接到这个消息,刘浩然立即与冯国用、李善长等人商议。
“根据最新的军报,元军首先将汴梁外城尽数拔去,然后诸军环城而垒,察罕帖木儿自率铁骑屯于杏花营。察罕帖木儿先在城南设下伏兵,再遣苗军善攀爬者略城东,刘太保倾城追击,被伏兵大败;察罕帖木儿再以老兵弱卒在城外立栅栏,刘太保见势可欺,便遣军出击,元军老弱先行溃退,引守军尽出,然后纵铁骑大掠,守军大败,自此刘太保再也不敢轻易出城。”
看完军报,冯国用不由叹息道:“想不到元廷还有如此狡诈善战之人,此次刘太保危险了。”
李善长也接言道:“刘太保一去,天下大势将为之一变。”
刘浩然坐在一边却在默然沉思着,刘福通这次应该就此走上末路了,再也没有复起的机会了,最后消失在历史的舞台。对于这位没见过面的便宜叔叔,刘浩然并没有多少怜惜在其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历史使命,在他看来,刘福通的历史使命就是举起抗元的大旗,然后为自己遮风挡雨,现在刘福通的使命已经完成了,那他也该退出历史舞台了。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败得这么快,自己一直在后面提供粮草军械,原本想他多支撑个几年,现在却是兵败如山倒。
冯国用和李善长没有猜到刘浩然心里那冷酷的想法,还以为在为刘福通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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