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刘浩然在定远营传出的慨歌:“熊熊烈火,焚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刚唱了个头,刘浩然和王弼也高声和歌,三人唱得慷慨激昂,泪流满面。冯氏兄弟默默地看在眼里,待三人歌毕,两人整整衣冠,在刘浩然面前深施一礼,齐声说道:“我兄弟二人愿随统领驱逐鞑虏、光复中华!”
第十三章智取驴牌寨
冯氏兄弟带着一家老小,八百六十七名庄丁以及老少男女两千余口投了虎头山。刘浩然当即拜冯国用为参事,冯国胜为亲兵副统领,庄丁全部编入新兵营,其余都妥善安置。
这日,刘浩然等人正在议事,去驴牌寨联络的人回来了。
“什么?张济世真是这么说的?”傅友德听完后当即就恼了,“愿意归附我虎头山,但是继续驻扎在驴牌寨,听遣不听编,还得给他一批军械。他张济世真当我们是傻瓜!”
“统领,既然他不愿意听编,那我们就剿了他。”胡海咬着牙说道,有这样入伙的吗?
“是啊,我们原本就有两千精锐,现在又多了冯参事兄弟,打他驴牌寨应该没有问题。”丁德兴斟酌了一下说道。
而常遇春、冯氏兄弟还有花云和蓝玉都看着刘浩然,听他发话。
“不行,驴牌寨也是抗元义军,我们举戈相向,强行收编,以后谁还敢投奔我们?”刘浩然摇摇头说道。
“这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该如何是好!”胡海愤愤地说道。而傅友德和丁德兴却略有所思地低下头,开始思量起来。
“那我们只有智取了。”刘浩然在开始冒胡子茬的下巴上摸了摸说道。
“参事,你看我们如何智取驴牌寨?”刘浩然转过来问道。
“张济世贪小利而忘大义,我想统领已经早有定计了。”冯国用微笑着答道。
“张济世既然贪图我们劫取的军械,又舍不得交出寨丁,那我只好将计就计。”刘浩然淡淡地说道。
“大哥,胡海,你率一百壮士,立即出发,昼伏夜行,潜伏到驴牌寨山后,看到山上的人马倾巢而出,你们便如此行事。”刘浩然开始发号施令,所有的人都正色接受命令。
“二哥,三哥,陈德大哥、王弼大哥、杨璟大哥,你们率两千精锐,后日辰时出发,急速前进,在驴牌寨外五里处听候命令。”
“冯参事,蓝玉,你们留守山寨。”说到这里,刘浩然向冯国用拱手道,“明日我寨倾巢出动,山寨就拜托参事了。”
“属下定当尽心。”冯国用也不含糊,当即拱手回答道。
“好,蓝玉,你给我传谕全寨,明日我等出发后山寨便由冯参事主理,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如果有人要是胆敢推诿违抗,军法从事。”
蓝玉神情一懔,恭敬答道:“喏!”而冯国用则是一脸的郑重,垂下的手不由紧紧地握在一起。
“花云,冯国胜,你俩率两百军士,明日一早随我押送军械到驴牌寨,交予张济世。”刘浩然最后悠悠地说道。
胡海、蓝玉不明里就,对刘浩然如此示弱很是不满,但是看到坐在正中的刘浩然一脸的肃穆,嘴巴张了张却不敢出声询问。倒是冯国用开口了。
“统领,你不必亲身犯险,而且两百军士太少了。”
“我不亲自去,张济世怎会中计呢?两百军士刚好,太多了他就会生疑。参事,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危,有花云和国胜在身边,我大可放心。”
“国胜,如果统领伤了一根毫毛,你不用回来了。”冯国用转过头来对弟弟冷冷地说道。
冯国胜嘿嘿一笑,对冯国用和其他人抱了个拳说道:“诸位放心,我和花云大哥交过手,驴牌寨还没有人能挡住我两人,统领的安危就请兄长和诸位放心交给我们。我等就是拼个他尸山血海,也要护住统领出来。”
花云在旁边握住腰间的剑,傲然地昂着头说道:“正是如此。”
“你说刘浩然带着两百军士押着十几辆车到了山脚下?”张济世不相信地问道。昨天他接到虎头山的回报,说刘浩然答应了他提出的条件,说今天还会运来一批军械。他当时认为这只是刘浩然的一时敷衍之辞,那有人在听遣不听编的情况下把拼了老命抢来的军械送人?
“是的寨主!”
“真的只有两百人?”
“回寨主,真的只有两百人,而且小的们也远远地打探过,方圆数十里的地方没有藏匿军士的迹象。”
“来人,随我下去看看!”张济世点了五百寨丁,全副武装地跑下山去。
驴牌寨分为两个部分,山下是张济世的庄园,附近都是他的田地。山上则是寨子,用来屯兵的地方,张济世一般也多住在山寨里,而他的家人却因为山上清苦,宁愿住在山下庄园里,只有到了危急时刻才上山。
“见过刘统领,承蒙刘统领厚爱,居然亲自押送军械到我驴牌寨,张某有失远迎,真是大罪!”张济世客气地说道。
“那里,张寨主以抗元大义为重,愿意归附我虎头山,共谋大事,刘某跑段路算什么呢?”刘浩然客气地应言道。
张济世的脸上满是感激的笑容,心里却早就骂刘浩然是傻瓜了。抗元大义?老子要不是被官府逼得没有办法,孙子才愿意干这掉脑袋的事情。举旗这段时间,自己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朝廷派兵来围剿,又怕被红巾军收编,真正的沦为叛贼逆匪。幸好老子左右逢源,应对得当,这才安稳到现在。要不是看你定远营一时势盛,怕你们顺口把老子给吃了,这才假意派人去言投奔归附,想不到你还当了真!
刘浩然客气一会后,当即挥挥手,叫军士们把车上的箱子打开,露出一捆捆崭新雪亮的环刀和长枪。
“总共是环刀一千把,长枪两千支,请张寨主过目。”
张济世看得口水直流,这可都是滁州工匠营打造的,跟自己土法炼制的兵器完全不是一回事。官府禁止铁器兵甲非常地严厉,民间根本没有多少铁器,而且自己又不是帮助朝廷平叛的“义军”,所有东拼西凑才只找到数百兵器,自己虽然有三千寨丁,但是一半以上都是削木为兵。
现在虎头山傻头傻脑地送来这么多好兵器,足够把全寨上下武装一遍了。想到这里,张济世不由心花怒放,正要叫人准备搬兵器时,却被刘浩然阻止了。
“张寨主,既然你们归附我虎头山了,我也不说两家人的话。”刘浩然直白地说道,“这些军械是兄弟们用性命换来的,而且数量不多,刘某不敢肆意浪费。所以还请张寨主把驴牌寨的弟兄们集合好,我把兵器一一发到他们手上!”
张济世一听就明白了,刘浩然也不全然是傻子,你说多少兵他就给你发多少兵器,没这回事,他要见到多少人,才给你多少兵器。想想也是,人家这军械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能省怎么不省?
张济世立即叫人去山寨传令,要山寨上下全部下山,在庄前集合,由虎头山的刘统领发放兵器。他可不怕刘浩然耍什么花样,这是自己地头,又有实打实的三千寨丁,张济世心里是一点都不虚。
忙碌了一个上午,驴牌寨弄得是鸡飞狗跳,三千寨丁总算是归拢齐整,在庄前排好队伍。期间,刘浩然也不着急,带着花云和冯国胜跟着张济世入得庄,然后慢慢地品茶,谈起闲话来。
听说驴牌寨的弟兄们都集合好了,刘浩然倒也不废话,跟着张济世出来了。一出庄,就看到空地里黑压压地站满了人,他们衣着各异,虽然看上去都很青壮结实,但是像农夫更甚像军士。他们叽叽喳喳地围在那里议论着,主题不离虎头山的大傻帽。张济世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这才慢慢安静下来。这让花云和两百虎头山军士不由露出鄙视之色。
“张寨主,有花名册吗?”刘浩然突然问道,让张济世猛地一愣。
“花名册?要花名册干什么?”
“我对着花名册,叫一个人,发一件兵器,多快呀!这也是我们定远营的规矩。”
什么规矩,还不是怕我们多拿你的兵器,张济世腹诽道,但是那十几车兵器的诱惑让他无法抵挡。他让各营把名单报上来,然后再汇总,又忙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完成了一份花名册。
“弟兄们,你们为什么要上驴牌寨?”刘浩然拿着花名册并不着急,而是对着队伍大声喊起话来。
沉默了一会,终于有一个人轻声说道:“还不是因为没有活路!”
“对,没有活路!我们拼死拼活地劳作一年,却连一家老小的肚皮都敷衍不饱。而那些鞑虏贵人连麦子和草都分不清,却一个个锦衣玉食,山珍海味?这是为什么?”
看着开始听得入神的三千寨丁,刘浩然吞了一口口水,继续喊道:“这是因为鞑虏当我们是牛羊,可以肆意夺走我们的牛羊粮食,可以肆意霸占我们的妻女,可以肆意圈走我们的田土,我们家破人亡,颠沛流离,而他们却夜夜笙歌,大鱼大肉。”
“难道这些鞑虏生下来就比我们高人一等吗?放他娘的狗屁!百余年前,这些鞑虏还在北方草原上放牧,过着跟野兽差不多的日子。只不过他们做的是强盗行径,霸占了我们中原。现在,不但我们的父母,我们,被这些鞑虏视作牛羊奴隶,肆意盘剥,生不如死,就是连我们的子子孙孙也要过着同样的生活!”
“现在各处义军四起,大家为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却当起所谓的叛贼逆匪?只有一个原因,没有活路了!我们不能一辈子当牛做马,不能世世代代当牛做马!”
张济世对刘浩然的喊话紧张地直跳脚,他手下有一部分原本是自己的佃户,其余都是附近迫于生计投了过来的百姓,多少都受过官府和蒙古、色目人的欺负,听得刘浩然如此蛊惑人心地一说,都有点动心了,于是在旁边频频使眼色,直咳嗽,但是全被刘浩然当成了耳边风。
刘浩然看到后面的驴牌寨冒起黑烟了,知道丁德兴和胡海已经得手,把驴牌寨点成了一片火海了,当即大声喊道:“你们寨主为了让大家有条活路,已经决心投奔我虎头山,一起抗元杀鞑子,为了表示决心,他已经派人把驴牌寨烧了!”
话刚落音,众人纷纷扭头回看,发现驴牌寨浓烟滚滚,火海一片,眼看就要化为一片废墟,当即也信了刘浩然的话,以为张济世真的是毁家入伙。
张济世却是又恼又恨,他当然明白是刘浩然做的手脚,正要喝令属下上来绑了刘浩然,却突然觉得后腰多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张寨主,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的家伙可不认人了。”
正是跟着刘浩然一起来的冯国胜,他的声音继续在张济世的耳边响着:“张寨主,还有件事要跟你说,你的妻儿老小现在在我们手里,你看着办。”
张济世回头一看,发现刘浩然带来的人真的少了一些,那个配着剑很倨傲的花云也不见了,喉咙不由一阵发苦,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我已经和张寨主商谈好了,驴牌寨上下全体移驻虎头山,张寨主,说两句。”刘浩然转过头说道,他脸上的笑意却让张济世不寒而栗。
张济世艰难地吞了吞喉咙,最后无可奈何地喊道:“我驴牌寨就此归附刘统领,全体移驻虎头山。”
张济世的话一出,他那十几个感觉不对的心腹看到寨主都已经就范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也不敢发难,只好隐忍了。
不多时,丁德兴、胡海带着人马下了山,与刘浩然会合,裹着张济世一家老小、三千驴牌寨寨丁和数十车粮食软细,浩浩荡荡往虎头山而来。而常遇春和傅友德等人带着两千军士赶来,看到大势已定,先缓缓撤回虎头山。
冯家庄、驴牌寨先后归附虎头山,使得刘浩然和定远营之名更盛,隐隐成为定远境内最大的一股红巾军。
第十四章清涧山(一)
六月中,江淮地区大雨连连,定远、怀远交界的清涧山也不能幸免。心情极度不好的缪大亨回到了自己的大帐,他刚刚在外面巡视一圈,发现整个大营的情况非常不妙,大部分地方都被泥泞泡着,各营人马都苦不堪言,而且随着雨水不断和粮食将尽,这种情况还会继续恶化。缪大亨刚解下铠甲,老军士送来了两个蒸饼和一壶劣酒。
独自喝着闷酒,缪大亨越喝越觉得气闷。想来他也是定远一方豪强,在这个烽火四起的年头也想图个出路,不过他把宝押在了朝廷身上。去年年底,中书省右丞贾鲁奉命清剿濠州叛军,缪大亨散尽家财,募得青壮五千,自建一支义军,直奔濠州城下,助官军剿贼。贾鲁对缪大亨的一片赤诚是赞许有加,加上看他作战勇猛,舍得用命,于是就拨了一批兵甲军资,还把定远和怀远征募的其他义军数万人交于缪大亨统领。当然了,贾鲁也按照朝廷惯例,委派了行省枢密院张知院做监军。
缪大亨一时意气风发,准备这次好好立下一大功,谋个一官半职。谁知好景不长,在治河中就劳累过度,带病前来平叛的贾鲁贾大人终于熬不住了,于二月在濠州城下病逝。贾鲁一死,濠州城下的十几万大军人心涣散,毫无战意。最先是贾鲁带来的洛阳都万户府的兵马擅自撤军,缪大亨立即嗅出不对劲的味道,知道事已不可为,不顾张知院的反对,带着本部人马撤出了濠州城外。
谁知道刚入定远境内,自己就遭到了伏击。毫无准备的数万人马被数千定远营打得落花流水,好容易积攒的军械辎重损失一空,一直回到老窝清涧山才算稳住阵脚。而这支红巾军紧追不舍,也一直追到了山脚下,立下营寨,居然把自己包围了。缪大亨一时气急,准备率领整顿好的部属下山去跟对手好好打一仗,谁知天意不作美,居然下起雨来。面对扎下营盘、严阵以待的红巾军,缪大亨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不愿意把手下人的性命浪费在无谓的战斗中。
山下红巾军的名号缪大亨也听说过,定远营和刘浩然去年在定远县算是风云人物。只是当时濠州被占,官府一时慌了手脚,没有余力去管这股“小匪”,加上虎头山一直是欺软怕硬,没有踩到缪大亨的地盘上来,所以也没有与他发生冲突。想不到这次他们居然直接打上门了。
缪大亨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心里窝火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