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除了哑巴张和吴二白,就没有杀手锏了。”他道:“吴二白要是能管这件事,他早就会出手摆平我。哑巴张今天已经来了,这间会所里,不算你我,一共有一百五十一个人,你对他有信心吗?”
他说着说着声音就高了起来:“你嚣张个什么劲!”话音一落,他一甩手把杯子扔了出去,“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所有人都一颤,他周围的保镖在一瞬间聚拢在我椅子四周,形成一个包围圈把我前后左右都包了起来。
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迎头而来,我心头一震,清楚地意识到这时候就是在赌。赌命是种极度刺激,又令人欲罢不能的感觉。我现在就潜伏在这样的忐忑中。向东瞪着我的眼神凶悍起来,那一刹,我真的就要相信他是要杀我了。但我什么都没说。我相信二叔说的:他不会真的想杀我,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杀我。我就是瞪着他,他也瞪着我,我们谁都没说话。我的心跳快了起来,最担心的是闷油瓶,不知道他能不能用一把枪逃出去。
然而,就在我按耐不住,几乎想跳起来逃走的时候,向东终于开口了,他的表情和刚才简直就像两个人的两幅嘴脸,他恶狠狠地道:“吴邪,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吴家又算个屁!今天,就算坐在这儿的是吴三省,老子也一样拆他的台,老子从来就没服过,就是王八邱,也不过是个江湖混子。”
他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挡在我眼前蹲下来:“小三爷,你是少‘爷’……我还告诉你,我向东这辈子最讨厌的东西就是‘爷’。在咱们这一行,被叫一声‘爷’的,都要挨着个儿被干。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就是用来被‘推’的!还有那什么他妈的老九门,我听说过几次,几个老不死的东西在面上叱咤风云。”他笑了起来,笑个狂妄的疯子:“叫他们来我这里试试,见过几百人的阵仗吗?今天别说是你,谁来了都得横着出去!”
我听他一字一句的说着,有那么一刻,心中居然对他崇尚起来。我承认,向东的确有能力,也有魄力,能圈揽这么多人的角色不是普通人,这几乎是自张大佛爷之后就从未出现过的情形,我记得听爷爷说过,他们过去组织的最大盗墓活动,背后是有强大地组织支撑的,而向东这个半黑不白的土耗子,竟然能一个人撑起这么大的阵仗,他的确算是个枭雄。
他说的都对。就是死人复活,解家插手,吴三省真的回来了,要摆平他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我就不是来和他硬碰硬的。我没有任何势力,没有钱和人手,这不但不是我弱势的一面,反而成了我克敌制胜的最主要条件。我看着他的眼睛软了下来。我服了。虽然不是真心的,但这一切正好顺理成章,我已经找到台阶了。我坦诚的道:“我也和你说实话:杀了我,你也活不了,吴家人没有你的人多,杀一个人也不是难事。我今天来,并不想谈什么交易,我只是想在长沙做买卖,如果我想和你谈交易,就不会带着他来。”我指了指后面的‘人证’ :“我要拿回虎子的盘口,继续做老吴家的生意,但是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做。”
“对,我不会!”他一下子站了起来,打断我的话:“你不能在长沙做任何事,你也不能留在这里。”他对着旁边一个人使个眼色,那人绕到我后面,几秒钟后,身后传来‘扑’ 的一声,接着是一声惨叫。我猛地回头一看,头皮就是一麻。
他居然扎死了人证。
那人到死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只是怔怔的望着杀了自己的人。就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闷油瓶连看都没看一眼,我的余光看到他一直在盯着我。我的双腿抑制不住的抖动,一种死亡带来的紧迫绝望感蔓延全身,冷汗顺着脖子流了下来。向东又蹲了下来:“吴邪,你觉得我们还有什么可‘谈’的话吗?”
我一声不吭。
我已经说不出话了,如果不是强忍着几乎要吓得尿裤子。向东的脸毫无血色,他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在我看来就像是一双老虎的眼睛,而我只是处于他下风一头等待宰割的猎物而已。 “你觉得,哑巴张今天能救你吗?”
我摇了摇头:“你要怎么做?别动他!”他满意的笑了一下,我立即听到身后传来子弹上膛的声音,回头一看,几把枪已经同时指上了闷油瓶,而他依旧面无表情。
我一怔,心猛地揪了起来。向东坐回椅子上,用手做了个枪的姿势,对着我翘起手腕轻轻一指:“我只要一开枪,就可以一劳永逸,再无后患,你懂吗?吴邪?”我顺从的点头,这一幕似曾相识,但这次我明确他绝对不会那么做,如果我是他,已经能感觉到不对了,那个在后面的人毕竟是哑巴张,不是一个普通的马仔。可惜他感觉不到,他这种人强势惯了,无所忌惮。我知道他在暗示我什么,可腿还是在不听使唤的打着哆嗦。
“我这个人很讲原则。”他沉下脸:“你带着人证来找我谈,肯定不是来送死的,你没那么傻。所以,我也给你个面子,信你一次。只要你离开长沙,我保证不会碰你。”他说罢,挥了挥手,后面的人陆续放下枪。
向东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向门口走去,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搭上我的肩膀:“小子,给你个忠告:在你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没说话的资格。”我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儿,活动了一下麻酸的双腿。我站起身看向后面的小哥,他冲我点了点头。
目送向东消失在长廊尽头后,我和小哥走出去,过程中我回头看了一眼,整个会所都空了,四周一片安静。
来到外面,我狠狠的吸了口冰冷的空气。我清醒了,一些向东的立场和处境,在我心中明确起来。正如二叔所料,他无论如何不想杀我,他的一系列行动,都是在这个条件下展开的,我和他一样。我们都不想以杀伤人命为目的做事,这样做没有意义。吴家除了我,背后是更难搞的吴二白,我一旦死了,整个吴家会不遗余力向他报复,那样他的损失太大。向东虽然嚣张无比,他也不想节外生枝,他要的是我彻底‘认输’ ,彻底的‘服’ , 如果我不服,他还可以驶出更狠的招数,甚至真的杀了我也说不定。但是,事正如他所说的——对于我们两个来说,输和赢的机会都只有一次,一旦错过了,就再也不会有。我们两个,本来就没有任何‘谈’ 的余地。
突然,一滴水落到我的鼻尖上,下雨了。
胖子什么都没问,发动车辆驶出清水塘。
我打了晟焱的电话:
来了。
第三十一章逆战(下)
第一人称吴邪
胖子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跟随他们。那是几十辆黑车组成的浩荡车队,春节的马路上是没有人的,宽阔的大街上只剩一路人马畅通无阻。
只有我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即将发生的堵车如期而至。他们的车停在一处十字路口的红灯前。我透过挡风玻璃望着外面的浩荡车队。再往前,是空无一人、布满爆竹残渣的街道,路上就连行人也没有。我用手指敲着座椅皮面暗数时间。一秒,两秒……我祈祷老天,一定不要出差错。
灯变了。头车刚一过,向东的车通过路口,向对面的马路飞速驶去。就在这个时候,路口的四个方向骤然出现几十辆面包车,这些车辆就像变魔术一样,立刻占据了整个十字路口。阵阵急速刹车的声音陆续从前后响起。白色的依维柯穿插在向东的车队之间、两侧,大部分是逆行,从各个路口窜了出来、急刹车。我立刻对胖子、小哥使了个眼色,几个人拉开车门飞奔出去。
我们只有很短的时间,至多五分钟。转入马路一侧的巷子,径直跑到另一条路上,我远远地看到白色的S5停在路边——那是晟焱。拉开车门钻进去,他一脚油门踩到底,跑车猛地发动,离弦的箭一般直窜了出去。由于提速的太快,我全身重力一下子压在靠背上。他的开车的速度像飞,布棚的隔音效果太差了,一时间,耳边只有汽车提速的轰轰响,我扶着车门保持住平衡,凝聚所有注意力目视前方。
抵达路口他一个急转弯儿跟上了向东的车。然后降下车速。向东的车在离我们几百米远的前面,在这个距离下,我什么都看不清,就连那是不是向东的车都分辨不出。我转头看晟焱,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维持着相同的速度行驶了十分钟,前方的车看起来就是一个小黑点。但它始终没有消失,直到十分钟后,它停在了路边。那里是向东的拍卖行。
晟焱又是一次提速,直接开到离拍卖行几十米的地方。他打开门走了下去,径直走向向东的黑色奔驰。
向东没有下车。无疑的,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从后方的车队一消失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他选择在车中稳坐,他在等待。他知道那些车耽搁不了多久就会追出来。他觉得,自己坐在一辆有防弹玻璃的车内,什么事都不会出,因为我不会杀他,我不敢真的杀他。
我聚精会神看着晟焱的背影。他走的很稳,每一步都落在一条直线上。
远处奔驰的车窗拉下一截,一个枪口探出来对准晟焱的方向。枪响的一刹那,我看到了惊人的一幕:在那一瞬间,晟焱飞速的向左闪了下身。几乎是和枪响的同一时间,但这当中有很小的时间差:他先转了身,后我听到枪声。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呼吸都在那一瞬停止。紧接着,又是连续两枪,但对方开这两枪的时候明显已经慌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第一枪没打中。这种情形,就像你走在大街上看到一个人突然飞了起来一样匪夷所思,这种时候,人什么都反应不过来,只剩下错愕、惊讶。所以接下来的两枪一枪射中了对面的石墙,另一枪擦着晟焱的耳朵过去了。
来不及了。他再也来不及多开一枪,因为人到了车前。他看着他的眼神惊恐起来,慌慌张张的企图去拉车窗。
晟焱走了上去。在抵达车子的同时抬起手臂,他挥手之间,我隐约听到‘叭’‘叭’的两声。两个炸弹贴在车玻璃上。那是燃爆系数非常小的炸弹。他曾用一周时间制造这两个小东西。车内的人一下子慌张无比,向东在怒吼,车子立即发动。可是,在他发动的同时,炸弹爆开了。车窗即刻爆裂成渣,玻璃碎片飞射四方,发出两声二踢脚一样的响声。我在车内听着,陡然兴奋起来,比任何一年春节听到爆竹的时候都要紧张、刺激和雀跃。又几乎是爆裂的同时,晟焱扑上去拉出了前座的司机。那人哭嚎着被从狭窄的车窗拖了出来,然后被他飞快的敲晕撂倒。接着,他没有一丝停顿的拉开奔驰车门钻进去。向东手忙脚乱的挪着想从另一边下车逃走却被抄住了胳膊。
局势完全倒向了我们一方。
我扥了扥衣服,走向车门变形的奔驰。这几十步,我走的十分坦然。我开始领会三叔那种‘带风’的走路气势是如何练就的:因为不论如何危险,局势总是会倒向他的一方。久而久之,他就被定义成了胜者、王者。
车里的人此刻正用看魔鬼一样的眼神看着我。向东也再也不能坦然,他的眼神最为错愕,就像他根本不相信这一切已经发生了。我心中暗笑,心说这口气总算出了。坐上他的车,我看了看车内设施:这是价值五百万的BENZ ,尽管车门已经爆裂,内部的损伤依旧很小,我和晟焱把车主人挤在中间,小哥坐在副驾驶座上。
我搂住向东肩头,把手搭在他的腿上。他在不住的颤抖,他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冷汗顺着额头淌下,划过下颚落在衣领上。我道:“东哥,我们有谈的余地吗?你现在有要和我说的话吗?”他咽了口吐沫,点了点头。
“我要从你这里拿走一些东西,当然,我会付钱给你,和我做生意的人都不会吃亏的。”我拍拍他的肩。他逐渐镇定下来。外面,几十辆车陆续开了过来,没有一辆靠近,他们依次贴靠着路边刹车,打手们走下来,安静的街道又一次站满了人。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做到真的不要命。除非迫不得已。当他被挤在生与死之间,尚有选择余地的时候,没有人会选择死,命越值钱的人越不愿意去死。潘子死了,这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能真的豁出去。截止到这个时候,再没什么可怕的了。整个长沙的局面已经逆转,我赢了。
“你人多有什么用?”我看着他落魄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会做事吗?”
他不安的摇了摇头。
“要我教你怎么做吗?”我完全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仿佛这一个月以来潜伏的焦虑,担忧,全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赢’ 的感觉,我整个人都亢奋起来,这是只有全胜才能带来的快意,我也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感觉。
但我马上就爱上了这近似疯狂的感觉。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人要逞能、要做胜者,甚至愿意为了赢去死。此刻,我辨别不了自己的行为是否正确和人道,但我绝无后悔和忧虑。
原来‘斗’ 是这么有趣的一件事情。
思忖着,“东哥,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点了点头。
我道:“说来听听。”
“你要洗我的路子。”
“嗯。”我点头:“说对了。你看,你有这~~~~么多的人,这么好的车,还有枪,从美国运过来的吧?雷明顿。你的排场拉得可真大。”我打量着他,从头到脚:“可这有个屁用!我想把那一刀还你。”我用手机顶上他的肚子。
他全身猛地一挺,马上被晟焱压住了另一条腿。“吴邪、你……你不能真的杀我,杀了我对你没有好处,你要什么东西,什么消消息我都给你,我什么都给你……我的人都在外面……你杀了我,你也出不去这条街……”他哆哆嗦嗦的把手机掏了出来,交到我手上。
我没接:“你自己和他们说吧。”他把电话打了出去,分别打给他熟悉的铁筷子,说吴家三爷回来了,有生意要和他们谈,还要新弄起盘子,有什么生意直接找吴三爷,不用再找他,他马上要撤盘子了。
这两个铁筷子非常有名,就是在三叔独霸一方的年代,道上也有着两个人的字号。我心中清楚地知道,他们肯定不愿意和姓吴的做生意,但我不在乎,我此举主要是为了摸清向东的门路,下一步还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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