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我受伤了,帮我包起来。
他没有任何反应。
我蹲下,抬起头去看他的脸。他闭着眼,没有表情,身上的血已经不怎么流了,第一次,他安静下来。我却迫切的希望他说点什么。但我知道,已经不能,他死了。
“他死了。”
身后传来一个厚重的声音,我慢慢的回头看向后面。门口站着一个男人,他瞪大眼睛:“你……”我转身对上他,他向后退了一步,肩膀一抖,衣服就掉下半面。他只有一条胳膊。
他恍然。皱眉仔细的打量我,直到目光垂下,他开始环视一地的人。
片刻,他抬起头:“……六年前你挑断我的手,我杀不死你,早晚要你偿还。”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这个人好像不是在和我说话。我想去解开吴邪绳子,突然,身后传来“嘭”的一声巨大枪响,我的后腰被重击了一下。
剧烈的疼痛提醒我是子弹打进身体。他飞快的退入走廊里,我跟出去。我不在乎他会不会再次开枪,我也不想再回到地面上。眼前随着动脉的跳动阵阵发黑,目所能及的一切都在摇晃。
目光捕捉到他身影的一刹那,枪声再次响起。子弹贯穿而过,腰间一阵剧痛。我逮住他的枪筒向侧一扭,架住脖子把他抵在墙上。
他大叫一声,双眼直勾勾的看过来:“我从来没想过活到老……”话音未落,他的眼神一变:“你,不是…”
话止于此。
几秒钟后,我适应了那种高强度的疼痛。
走廊一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从模糊的身影上辨认出是雷。最后一个,也是最厉害的一个,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正在往外冒血的伤口,闭上眼睛,突然的,一种释然的感觉升了上来。
“等一下,我去看看吴邪。”他道
我一愣,他窜进了屋子,用一只手压住吴邪耳后的动脉。
“别碰……”
雷猛地对我做了个收声的手势。片刻,他道:“他没死,我要把他弄出去。”他转头对上我:“你能走么?”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随即又是一阵失落。这不可能。刚才我确认过,吴邪已经没有脉搏了。可是,雷这样骗人根本没有必要,如果他只是想从我手下活命,那他大可以不下到这里来。
雷没有拔掉吴邪身上的任何一把刀,只是小心地抱起铁椅。动作的幅度又很小,却把一百多斤的人连带铁铸的椅子抬离了地面。
“他的心跳已经基本停滞,但还有间断性的脉搏……”他边走边和我解释:“我没法和你形容,但是要他活命,你必须相信我,如果你想杀我,必须等到我把他送到医院。”他一句话,说了两个“必须”,好像吴邪的死活对他很重要。我对他这种变化、反应和行为十分戒备,我认为他根本就不会说出真实情形,但我又必须承认,至少在那一刻,我相信了他。
雷踹开旁边的一扇防火门,经过一条很长的通路和楼梯回到地面上。来时开的车正停在建筑的后院里,他小心地把吴邪的绳子解开,让他维持与原来不变的坐姿靠在后车座上,然后对我道:“上车。”
一路上我充满怀疑,可终究只能静静地坐着。
我在后面帮吴邪擦掉额头和脸颊上的血迹,他始终纹丝不动,我有几次断定他已经死了,但是身体里有一个强烈的情绪,正狠狠地压着我的理性,使我必须相信雷的话,认为吴邪还有救。
身上很疼,有颗子弹在我里面。我的视线有些模糊,意识也不太稳定,我只想坚持到看见结果的时候。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在昏沉中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还置身在车里,身上绑着绷带。车窗外面是一个广场,正中央矗立着很高的一座楼,这里是医院。我下意识的把手探向一侧,旁边什么都没有。
我猛地意识到吴邪不见了,立即要下车去找他。
这时,一侧的车门被人从外面拉开,雷钻了进来,他就压住我的胳膊,厉声道:“别动!”我没有力气,任由他按着,他沉默了一会儿,严肃地对我说出一段话。
“你暂时不会死,我有把握能保住你们两个。吴邪现在在抢救,你不能进去,你应该知道没有人会帮一个“死人”做手术,我已经废了不少劲,如果你进去,一切就都搞砸了。”他松开手接着道:“你要记住,从今天开始,你消失了……不用一两个小时,钦洲市所有的**都会出动来搜捕你。你会被通缉,那个走廊里有摄像头,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录进去,就算没有身份,你也已经是全国通缉的嫌疑犯,这和你的盗墓经历截然不同,这次,你一共杀了十六个人,这十六条人命,足够把你送进监狱。短时间内,我会保证你的安全。然后一切,就由你自己决定。”
我忍着疼,垂眸去想他的话,发现事情变得越来越简单了,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他想利用我除掉下面人。而此刻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这其实是一个极为不周密的计划,因为我杀那些人也只是偶然,甚至吴邪被他们搞成那样都是偶然,雷又是凭什么确信我会帮他除掉那些人,他又是通过什么迹象断定吴邪还活着……这里,又是哪里?吴邪,真的还活着么?
我觉得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该结束了。
我一动,雷发怒道:“你他嘛的怎么就不信我。他那个时候已经非常的疲累,心跳间断,呼吸弱不可闻,因为没有血压。但他的脑电波还存在,δ波的频率剩下每秒1次,这证明他是在死亡之前的状态里……”
他顿住,看向我的眼神变得凌厉:“你在想什么,你会有什么情绪,你的心跳都会告诉我,包括你的弱点,现在的你,没有能力杀我。如果你杀我,你也活不了。 ”他走下车,拉开前面驾驶座一侧的车门坐进去,车子再一次发动。
在我昏过去之前,雷一直在和我说话,恍惚中,我听到他的声音时远时近:“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整个计划漏洞百出,但是终究我还是达到了目的……”
第十章 凶魁(下)
第一人称闷油瓶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闻到潮霉的味道,勉强睁开眼,看了看四周。
这是一个很小的屋子,没有窗户,房顶上吊着一个老灯泡,上面全是灰尘,灯光微弱,周围很乱,床单上沾着血,摆放着一些简单的工具:止血钳子,绷带,染红的一团纱布。我动了动自己的身体,腰部传来的一阵剧痛贯穿脊梁,我浑身一颤。
我撑起上半身,头脑一晕,视线就变得模糊,适应了一会儿,才看到正对面的木桌上有一副透明的塑料手套,盛着酒精的玻璃瓶子。
门被人从外面拉开,雷走了进来,头发上全是湿的,他拭了一把前额的水:“东西齐了,现在帮你把子弹取出来,你要忍住。”他从衣兜里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玻璃药瓶,拆开针头,从塞子扎进去吸出里面的液体,又放掉前面的一点儿,向我走过来。
“准备好,这个会让你没有感觉的。”他道。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腰上的一块伤口,上面的纱布已经再次被血阴透:“不用麻醉,我自己弄出来。”
我没有带手套,用酒精沾湿了手对准自己的腰。我不确定能不能把它取出来,现在这种状况下做这个也根本没有把握,因为仅仅是抬起胳膊就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我稳住自己的手臂和视线,快速的把手指插了进去,触到血肉,向深处探了一下……一阵虚脱的感觉袭来,差一点晕过去。
咬紧牙关,继续向深处挖去,血肉发出噗噗的响声,手指也终于碰到那个坚硬的东西。刚一把子弹取出来,我就再也挨不住那种感觉,晕了过去。
他给我打了针,我一直很昏沉,几次睁开眼睛,恍惚看到他的脸上全是汗。接下来就是沉睡,在这个房间里我无法知道时间,有几次疼醒过来,眼前或是一片黑暗,或是灯光昏黄,但始终没有一次真正的清醒。
雷每隔一段时间他会给我换吊瓶,有时候针扎在手背上,我会感到刺痛,偶尔能睁开眼,然后会再次失去意识。
很久之后,我在昏沉的状态中挣脱出来,挪动了一下身体。雷满眼血丝的看向我。一瞬间,几个念头出现在我脑中。
我想知道自己渡过了多久,吴邪在哪,他……
我想杀了雷。
可是这个时候我真的没有这种能力,别说杀了他,就是抬起胳膊都几乎要耗光全部的力量。他看了看我:“你醒了。”他道:“你睡了两天两夜。我们现在在钦州市郊,这里是一个地下室,很隐蔽,短时间内没人能找到你。吴邪还没有醒来,但是已经脱险。”
我松了一口气,看向他,他也看向我,我们对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谁都没有说话。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我不知道。他的一句话,把我的思维引入了现在的情形中。我已经无处栖身。其实我一直是无处栖身的,就算是有那么一段时间生活在安宁的地面上,最终还是要回去,回到我最应该回到的环境中。事已至此,我没有什么可说的。在地下,我杀了那十六个人,过程中没有手软,事后也没有一丝的悔意。
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过去的所为,在那种凶险无比的境地里,没有人会知道我是谁,我可以带上面具,让他们辨别不出身份。想到这里,我心中突然一紧,我竟然感到抗拒。我竟然不想回去。可事实是我无路可走。
伤口上一阵剧痛。
雷道:“我想你需要和你的朋友谈谈,等他醒来,或许你们可以拟定一个除掉我的计划,但那也毫无意义……给你看一样东西。”他掏出手机,让屏幕对准我的脸。
那是一条通缉的新闻,大致意思是在钦洲市的一所娱乐城里发生了人命案,为十年来罪案之首。在最下面有一张照片,是摄像头里拍到的我,穿着帽衫掩着半张脸,不是很清晰,但是有眼力的人绝对能一眼辨别出来。
雷缩回胳膊:“我想有些事情,你我他心照不宣了,我实话和你说,吴邪生还,不,他醒来的可能性非常低,但是我依旧觉得,他是会醒来的那种人……你要考虑好,你可以暂时藏在这儿等吴邪醒过来,到时候我可以动用关系,让偷渡船把你们送出国,我还会给你们一笔钱,让你们在国外生活下去,假身份我也已经替你准备好,这个……”雷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黑塑料袋:“这个,你最近都可以用,直到你出国。”
原来雷早就策划好了一切。在某种程度上说,他就是一个骗子,但是站在另一个角度上看,他带有和年龄极为不符的大胆。
他点燃一根烟,等着回答。我再次陷入沉思。
他的事情完了。在整个事情中,我完全处于被动地位,即便有几次机会,也没有动手。他想把我送走,这样一来,我不会报复,也打消了他作为罪魁祸首的后顾之忧。双方面的威胁就都取消了。也许这样对谁都好。但是,我想这是不可能的,我不会走,我不想到一个陌生的世界里重新开始,那不是属于我这种人的世界。我还有一个家族的秘密抗在身上,还有一些没有做完的事情,必须独自去完成。
吴邪已经不行了。
他需要一个比和我在一起更安宁的环境,一如他几年前的往昔。和他在一起,是我最安逸的一段时光,也造成了我和他所能承受的最恶劣结果,我们成为彼此的软肋,被人狠狠的捏了一把。
只要翻过一页,一切都会归位。
我觉得自己对吴邪来说也只是这样。度过一段时间,他回到自己的人生中,继续他的生活,不管我们一起经历了什么。毕竟我不止在他的视线中消失过一次。想着,我隐约感到有些担忧,担心他不会醒过来,或者不肯罢休。我必须脱离开他涉及的所有地方。
我反复告诉自己,他很坚强,吴邪很坚强。这样说了几次后,我静下来。
“你在想他……的事情?”雷打断我的思考。
“我只有他。”
“。按照我的计划走吧,你们会好好的。”雷捻灭烟头。
“不用了。”我道。听到自己的声音,我心中猛地揪了起来。
雷沉默了,他盯了我好一会儿,道:“你们不走,事情没完。”
那天之后,雷再也没有来过。定时会有人送外卖进来,我没有去吃那些东西,接下来的几天就一直在高烧。
我始终无法安心,因为不知道吴邪怎么样了,一想到他在医院里昏睡就忍不住想走出屋子去看看他。有时夜里惊醒我会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还在他的书房里,只要走出房间,就能看到他。往往是一瞬间后,我会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哪,一阵挡不住的失落接踵而至。
一天夜里,我从床上爬了起来,用绷带把伤口层层围住,穿好衣服走出门。我找到了吴邪所在的医院,刚一到门口,就看到正门处停着一辆警车。
天空中响起一声霹雷,雨水落下来,淋到我的头上、肩膀上。我快速的离开医院,沿着一条小街向深处走去。转眼间雨就大了起来,冰冷的水浸透衣服,顺着脊梁流下去,沾湿到缠在身上的纱布。
意识到自己挺不了太久,我找到一座黑着灯的院子,钻进去在一处高屋檐下蹲了下来。伤口发出一阵撕裂开的剧痛。我全身都很冷,喘出的气发烫,再想站起来,已经十分的困难。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只感到一阵阵天晕地转。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阵阵痛感提醒我不要在这里睡着。
该去哪呢?
第一次,我产生了这个疑问。如果一个人从来就没有家的概念,那他一定不会想要回家。我曾经就是这种人,直到有了可以回去的地方。现在,我失去的不仅是一个栖身之地,还有一个人,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我没有气力再走一步,靠着硬冷潮湿的院墙,伸手拉住帽缘,缩了起来。
衣角上流下来的水颜色发黑,热量和体能的流失,让思维变得不清晰,一时间就再也无法想起任何事情,好像自己在几十年或者更长的时间里,什么都没经历过一样。可是我依旧清楚地记得,有一个晚上,我是碰过他的,然后整个人都烧起来,比现在烧的还厉害。我记得好几次,当我处在这样的境况中,有人在旁边守着,帮我把伤口包起来。
有一些场景是模糊的,有些非常清晰,就像昨天经历的一样。
都过去了,现在还剩下一件事,就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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