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现在这个状态到能够解开阵法,最短需要多少步数?”何念生问道。整个幻方的复杂程度,超乎他的想象,即使是他,现在都没有能将整个幻方哪怕最简单的解法背下来。
“四百十四步,”聂信直接从屏幕上方读了出来。这已经是最优化的解法了,从头到尾,一步多余的都没有。
“太久了。”何念生叹道,“每一步都要等整个幻方转到位了才能进行下一步。看刚才那德行,得转到什么时候去啊?哪怕一步都不错,都要好几个小时吧?”
“不一定,”仔细想了想之后,聂信回答道:“这样看的话,最优化的方案并不一定是用时最少的方案。如果同时进行几个垂直方向或者水平方向的转动,这个阵法会接受法诀指引吗?”
何念生看了一眼那根玉质立柱,很有把握地说:“肯定会执行。从古到今,阵法从来应对的就是最复杂的局面,由变化而生变化,没道理这个就不行。现在还有时间试试看。”
聂信点了点头,立刻就埋下头,在键盘上敲击出一组组的参数,重新进行计算。果然,很快电脑就给出了几个时间差不太多的方案,虽然步数增加了一些,但计算同时运转的时间之后,大概整个幻方的破解可以在一个小时内做完。
何念生念动法诀,尝试了一下阵法的反应,然后又将阵法回复到最初的状态。这样的确是可行的,实际上真的可以缩短到一个小时以内。可是,这阴阳对等的灵力,又要到哪里去寻找呢?
何念生仿佛是松了口气,又仿佛是做出了有生以来最重大的决定一般,他微微抬起了下巴,神色是淡漠而骄傲的。他冲着在场的所有人朗声说道:“请各门各派的领队长老过来一下,我们商量一下破阵的事情。”
真的能破解这个阵法?在规定的时间里?人群中再次腾起一片嗡嗡的响声。但抬头一看,又有两块方石上的符文发出了光芒。差不多是每隔十分钟,就有一块方石上的符文亮起。算起来,似乎大家还可以在这里安全地待很久,但这种时间不断倒数的感觉,和漫长而绝望的等待,会让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尤其漫长,却又在那里飞速地流淌过去了。
聚集在何念生周围的,可以说是华夏修行界最有名望的一批人了。云梦泽的这次聚会,虽然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门派、世家来的是掌门和家主,但其他领队的人能够出现在这里,也都是能够代表门派说话,斩钉截铁说一不二的长老,都有资格代表各自门派做出决定。一群普遍在筑基中期、后期的修士们站在一起,一股威势不由自主地就散发了出来。可站在中间的何念生,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的神情一如刚才,淡漠而骄傲。
“大家刚才都听过解释了,这个幻方和那个阴阳劫的阵法互为一体,怎么都绕不过去的。但破解幻方,解开阵法并非没有机会。阵法是通过七根石柱从地脉中汲取能量,先前的那些步骤,只是为了打开石柱而已。这些能量维持着整个幻方的运转,也在为每个方石充能。这里的方石到底有什么玄机,我不太清楚,但之前,从方石中可是吐出了那些包含能量的符文的,如果能量足够大,我想,让喷出的符文变成一束束伤人的灵能光柱也不会很难。所以,必须在整个阵法充能前破解掉阵法。现在,按照我的徒儿聂信的演算,最短可能需要一个小时上下,还是在完全没有错误的情况下。我看过了,最好的一种解法,可以在进行到一半以后才将阴阳劫的阵法开启,只需要坚持半个小时。阴阳劫的阵法强度不会太低,但看这个阵法却也不会太离谱,不过,两名阵中的修士,在这半个小时里需要释放出来的灵能,要大致相当。”何念生叹了口气说:“现在的问题是,有没有这么两个人?”
在场的大家都沉默着。阴阳劫的阵法失传是失传了,但各派的文书中多少都有些记载,这阵法最麻烦的就是,阵眼释放出来的灵能,两名修士,只能释放灵能侵消,却不能强力抵抗,越是抵抗越是强大,直到两端都完全受不了为止。关键不在于需要修士,而是需要两名灵能特性完全相反的修士,比较好理解的就是纯阴或者是纯阳,或者是最光明正大的道法和最阴晦邪厉的法门对抗。在场的都是正道中人,虽然修行法门不同,但还真找不到两个人的修行功法是完全相反的。正道诸门派,多少年来互相斗争固然是不少,但更多的则是互相参证,共证大道。纯粹阳性的功法倒是有,少林这次带队的长老释正三十年苦禅,只修习了一门功法:大日菩提,在这方面的造诣让人叹为观止。可纯阴性的功法,在场一个都没有,峨眉派虽然都是女子,但她们的功法从少林这天下佛门正宗那里借鉴良多,现在已经发展成阴阳平衡的功法为主。
要以正道对邪道?在场的这些人,浩然正气自然是不担心的,道心都是极为稳固,但去哪里找功力相仿的邪道功法的修行者?有这样的人,现在要是站出来,恐怕直接被大家当作奸细,喊打喊杀了。邪修们是被击退了,可哪怕抓来邪修,他们也不会乖乖听话吧?万一碰到个性子烈的,装作同意了然后在阵法运行的时候动动手脚,那在场所有人就陪着他一起完蛋。更何况,现在断龙石落下,悬河洞府出不去进不来,只能依靠在场的这些人来解决了。
何念生叹了口气。在场的大家也都面面相觑,这局面,该如何解决呢?
悬河洞府的大门口,那条青色大蛟却好似察觉了正道修士们有些狗急跳墙的情绪,整个身体已经盘了起来,做出明显的防御姿态。青色大蛟身上鳞光闪动,显出它的体内的灵能是如此庞大,压根不害怕和正道修士们大战一场。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几名修士不约而同地低垂着头,喃喃道。
“也不尽然。既然没有别的办法,我这边,或许有一个。”何念生微微摆了摆头,像是要把脑海中最后的一丝杂念甩掉似的。“多年以前,我和几位友人曾经受人之托,深入南疆,解决……邪派修行者的麻烦。就在那一次旅程里,我得到了一本奇特的功法,名为:狱魇锁心诀。”
何念生顿了一顿,抬起头,扫视着在场的这些修士们,问道:“你们,应该听过这个东西吧?”
第056章 牺牲与承诺
狱魇锁心诀……那真是一个梦魇一般的回忆。正道群雄在解决邪修方面,并不总是那么坚决的。正道和邪修,互相都知道,对方代表的并不是正与邪,只是相对于一般的人类的价值体系的认定而已。只是,修行者都不是生来就是修行者,他们在世俗界总有自己的痕迹,自己的旅程,那么,用世俗界的道德标准,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但有时候,修行者个人之间,往往有跨越这样的立场差别的交情。当年,几个层次不高的邪修,冒着生命危险打开了古代著名邪修“血心”庞明德的洞府,也是庞明德的埋骨之所,最大的发现就是那本狱魇锁心诀。
狱魇锁心诀和任何其他邪派功法不同,这并不是一门修炼的法门,而是一门在短时间内将全部修为转化成最阴暗残暴的功法,完全迷惑心智,使修行者成为十恶不赦的大魔头的法门。不但如此,只要一开始运转起狱魇锁心诀,在很短时间里,修行者的修为会有平时几倍乃至十几倍的提升,这完全是以透支生命力为代价的。如果是邪修,修习了这个功法,不外是多了一个紧急时候拼命的法门,但如果是正道修士,修习了这样的功法,那原先的功法在狱魇锁心诀运转完成之后,再也转换不回来了。于是,这门功法又有了另一个耸人听闻的称呼:堕魔诀。当年那三名邪修,就用这门功法诱骗了一名正道修士习练,而那名修士在发狂的时候,几乎毁掉了半个门派。正道修行者派出大批人马满世界追杀。但最后,这四个人却意外遇上了何念生他们几个人那一组。何念生现在的修为和当年的修为差不了多少,可他们一行硬是凭借各种条件,拖垮了那四人,终于斩杀了那三名邪修,和一名被魔化了的正道修士。这件事情,多少年来从来没人提起,就是因为那位正道修士原本一直与人为善,和修行界绝大部分人都是朋友。但大家却因为这件事情,不得不将他除掉。虽说他因为魔化,杀戮了许多同门和亲人,承受着巨大的精神痛苦,死亡对他来说或许只是解脱,但终究这是修行者的一大疮疤,谁都不愿意提起。何念生和那几个朋友,也正是因为这个事情,一直都很不好受。一些不明情况的修行者甚至视他们为仇敌,让他们不得不低调一些,再低调一些,以期时间能够抚平所有的伤口。而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这一本狱魇锁心诀。
何念生再次提起这个事情,可是下了最大的决心的。他深知现在一定要有一种邪气凛然的功法来成为平衡的一端,至少还得达到筑基期的水准。但在在场所有人里,不可能有这么一个人。一旦催动狱魇锁心诀,哪怕以他对功法的研究,最大程度上维持自己的神智清明,也坚持不了太久,估摸着也就半个小时多一点而已,在这段时间里,如果不能破解幻方,在场的所有人不可能有第二次机会了。阵法一旦进行到阴阳劫的阶段,断然没有再给在场的修行者们留余地的可能。布设阵法的修士并不残忍,可他当然也不是慈善家。
“一旦催动法诀……不论是否成功,我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丧失心智,陷入癫狂。我能够控制住自己的,也就是那么点时间。但是,既然大家在场,到时候制住我应该不成问题吧?”何念生的冷静震慑住了大家。
“你知道……你一旦催动法诀,会有什么后果吗?还是说你能驱除法诀的影响?”何苍生抓住何念生的肩膀,简直是有些暴怒地吼道。
“驱除?怎么可能?这本法诀对我一生影响之大,在场诸位有不少都清楚。的确,我私藏下这本法诀,是我不对。但这本法诀的确有它独到的地方,研究这门法诀,这些年来我获益良多,我也不曾后悔过。可说真的,除了狱魇锁心诀,我从没见过一本法诀是邪门到这个地步的。”何念生攀着兄长的肩头,温和地,像在开解似的,“但凡有其他方法,我当然不会提出这个事情来。”
释正合十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何施主,你用心虽好,可这后果却是要你自己承担下来的。如果你没有办法驱除邪念,一直要受到功法控制,那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
何念生豁达地笑了笑,说:“大师,我明白的。何家的地牢已经有数十年没有开启了,不过,设施还算完备,到那里呆着,我再想办法吧。”
庾绛是代表蜀山过来的,他认真地问道:“何先生,只要大家能够脱困。不管悬河洞府是否能够顺利开启,大家都欠你一个人情。您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吗?”庾绛已经进阶修士,完全不用对还是灵息期的何念生这般说话,但他既然认聂信是朋友,朋友的师父却是需要他表示敬意的。而且,何念生所作所为,要付出的巨大牺牲,也绝对当得起大家的尊敬。
“你们知道这一次我是为了什么才答应来云梦泽的。不说后来邀请我破阵的事情,我都是为了我的弟子……要说我自己?倒是没别的了。关着的时候,希望能有些老朋友来看看我,希望吃得好些喝的好些,也就罢了。”何念生的语气坚定,但此刻也不免有些感慨,现在这样的局面,何尝不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一幕重演呢?何念生回头看了一眼,聂信已经站了起来,双目赤红。
聂信几乎是吼出来地:“师父,我不去镇妖塔。你不用这样!”理智与感情在聂信的脑海中交战碰撞,他知道,师父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大家,这是迫不得已的选择。可自己又是何德何能,能让师父在这种几乎是留下遗言的时刻,记挂得如此深刻呢?
“师父!”聂信唯有艰难而沉重地重复着。
“别这样,能够在这样的场合,成为独一无二挽回局面的唯一选择,这不是每个男儿的梦想么?虽死又如何呢?给你捞个名额,不过是借着人情捞点利息罢了。”何念生的神情温和,语气倒是轻松了起来。但这种轻松背后,又包含着多么沉甸甸的决心啊。
“你放心好了。这个名额,聂信他占定了。”江不信斩钉截铁地说。他凑上来,紧紧握住了何念生的手,“我江不信给你保证,不管其他人怎么说,两年之后,我亲自送聂信去蜀山。你们师徒两人都是好样的。”
何念生笑了笑,那笑容里透露出来的是满满的喜悦和希冀。他又看了一眼聂信,那眼神里是期待、憧憬和毫不掩饰的赞赏。“江先生,我敢保证……聂信他一定会是这些年来,修行界最了不起的人。”
聂信垂下了头,他不想让何念生看到自己的表情,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内心的震荡、动摇,不想让哪怕最亲密的人感觉到自己的软弱……谁能在这个时刻不软弱呢?不管他是不是修行的天才,他自己最清楚自己为什么进入了修行界,为什么会在一开始就听信了何念生的“蛊惑”,拜在他的门下,成为他的弟子,进行一个理论物理学家可能最不容易去相信的修行……直到他真的成功,真的感受到修行世界的真实存在。他是将自己放逐到了修行的世界里,却意外地,在这里遇到了如此真心对自己的人。人的一生,能够有这样的一位师长,是何等幸运的事情。
“师父!”聂信轻轻念着……他能感受到一种力量缓缓注入自己的身体,信任、信心、未来……人的一生应该用这样的元素来构成。他知道,自己一定不会辜负何念生的希望。
“呵呵,现在时间紧张,我没办法和你多说什么。蔓蔓知道我的那些笔记和功法书册藏在哪里,回去了就让她拿给你。另外,也不要觉得这就是生离死别,我不会死的……你至少能够来何家看我。而且,以我对狱魇锁心诀的理解,也不完全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就算修行了这门功法,也不是一直是疯狂着的。你知道的……哪怕只有每天一分钟的时间,我都会想方设法用好这一分钟的。”何念生拍了拍聂信的肩膀,宽慰道:“你是我的弟子,你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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