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我,十三想通了,已经想通了!”十三急了眼,向前跪走几步,就差去抱叶昭的腿了,大帅心血来潮随口这么一说,下次说不定就变卦了。
“那说说,你为什么当兵?”叶昭笑着问。
十三又哪懂?吃粮拿饷?肯定不对。忠君报国?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十三急得直拍自己的脑袋,突然就有了,抬脸大声道:“大帅,十三不知道为什么当兵!十三只知道听大帅的话就是好兵!跟着大帅!当兵当的腰板直!愿意为大帅出生入死!就算人死了!脸上也光彩,别人也挑大拇指说你是汉子!家里人也有好日子过!”这怕是广东各路勇兵的普遍心理,只是被十三挑明了。
叶昭凝视着她,十三心里这个忐忑啊,就怕自己说错了话。
“一派胡言,不过嘛,从今儿起,来护旗卫试炼几天,我看你的表现。今儿我碰巧出去办事,你跟着来。”叶昭放下了茶盅,刚才是忽然起的心思,自己护旗卫里收录女兵,可不正是对这个世界一种观念上的冲击?而十三相貌不佳,粗枝大叶,正是合适的人选,如果太漂亮反而起不到恰到好处的效果。
“谢大帅!谢主子!”十三嘭嘭的磕头,时常见到护旗统领大人称呼大帅主子,十三也觉得这个称呼比较亲切,此刻心情激荡,就更不知道怎么表达对大帅的孺慕之情,倒似乎这声“主子”正能宣泄她此刻的情感。
“起来吧。”叶昭对呆呆的马大勇一努嘴,道:“去带她见巴克什,给置办身行头,今儿我就用她。”
“喳!”马大勇挠了挠头,却不想这傻丫头洪福齐天进了护旗卫,也好,护旗卫尽是精锐,想来没人会在背后说这傻丫头的闲话,而只会挑大拇指说声女中巾帼。但若跟自己步兵营的那群粗鲁汉子搅一起,可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
衙门后门两名腰挎短刀的卫兵皆是潮勇,能给景祥大帅把门,那得是多荣耀的差事儿?景祥大帅那可是广东的脊梁骨!两人都是年轻小伙,腰杆拔得那叫一个直,就好像给大帅把门,他两人的脊梁骨也硬了起来。
天上烈日淌火,闷热无比。
吱扭一声,后门突然开了,里面几名亲卫牵着马,簇拥着锦绣衣袍神采飞扬的少年大帅走出来,两把门潮勇眼观鼻鼻观心,身子更加笔直。
眼见大帅上马,众骑绝尘而去,两名潮勇却仍自如门神般伫立。
叶昭十几骑风驰电掣,直奔荷花村。
荷花村位于佛冈至花城的官道旁,距离花城五十多里。
如果说荷花村以前声名不显,可从现在开始,却是要在中国近代史书上写下浓重的一笔,因为其在战役后期被叶昭用来做了野战医院,伤员都被送此治疗。
五十多里官路,十几骑却是一个多时辰后才到,这次却不是因为大帅骑术不佳,拖后腿的却是十三。
“吁吁吁!”在荷花村村口那棵古柳树下,护旗前锋营右翼翼长赵三宝早就候着呢,大帅众骑勒马,赵三宝快步上前打千请安。
虽然现今同英法联军的战斗渐渐平息,但毕竟没有签订和约,是以荷花村这个野战医院自然戒备极严,大帅等未到,哨兵的讯息却早传到了负责荷花村守卫的赵三宝手上。
“起来吧!”叶昭脸色温和,赵三宝不亏自己给他起的名字,在战场上真正做到了“稳、狠、准”,更为了给友军制造全歼英军步兵营的战机,曾经率辽勇右翼以血肉之躯扼守土城半日之久,将驰援的法国步兵营牢牢按在了土城之南。这一役,辽勇右翼几乎承受了超过半数的伤亡,却也经过了血火的洗礼更为彪悍,接连在几次阵地战中杀入红头阿三战线,令红头阿三们提起中国砍刀队闻风丧胆。
而现今辽勇、潮勇以及其它部分广东团勇合编为护旗前锋营,分左右两翼,每翼两千人上下,赵三宝仍为右翼翼长。
“伤员们发烧的还多不多?”叶昭问着话,心里有几分阴霾笼罩,这个时代,重伤员几乎就没有活下去的希望,就算轻伤员,被感染发炎的死亡率也极高。
这令叶昭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部日本穿越剧,那里面倒是有原始条件下提取青霉素的办法,可毕竟是穿越剧,琢磨着也不怎么靠谱,试验过几次也都失败了,只能等和谈之后,再好好置办些器具看能不能成功,但想来也极为渺茫。
听大帅问话,赵三宝一滞,他是员悍将,可对生生死死的看多了,也麻木了,提着脑袋只知道大帅指哪儿打哪儿,要说伤员的情况,他并不怎么挂在心上。
叶昭也知道问道于盲了,拍了拍他肩膀,道:“玛德教士在哪?带我去。”转头,却见穿着蓝色甲胄的十三眼睛有些红,微微一怔,随即明白,笑着对她道:“第一次真正骑马吧?很不错了,慢慢来。”
确实,十三以前又哪有什么骑马的机会?最多偷偷从哥哥那里借来溜溜,今日落了后腿,十三难受的想哭,如果再被从护旗卫中踢出去,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荷花村村子不大,村西圈起了木栅栏,外面有兵勇游走警戒,里面一座帐篷连一座帐篷,隔得老远,就能听到伤员的哀叫惨呼声。
赵三宝问了问村里警戒的军兵,玛德教士还在医院帐篷里。
叶昭就停下了脚步,大帅慰问伤兵在这个时代不怎么现实,就说你提前吩咐不许伤兵见礼,可等你真进去了,那多重的伤员也得起来啊,这扯动了伤势就是个麻烦事,你本意是好的,但可能无意间就害死几条人命。
帐篷之间,有三三两两的妇女进出。
叶昭心说,这大概就是中国最早的女护士了。
要说玛德教士等医疗队开始给伤员疗伤时,可真是冒着生命危险,第一天玛德教士就险些被团勇一刀砍了脑袋,而在自己下了数道军令,加之玛德教士高风亮节,任打任骂的给团勇们治伤,这才令团勇渐渐接受了他,尽管如此,就在前几天,一名新转来的伤员还是一拳就把玛德教士打了个乌眼青。
谁叫玛德教士是番鬼呢?
不过不管怎么说,大多数伤员还是渐渐认可了玛德教士,也渐渐明白,原来番鬼也有好人。
不过玛德教士任劳任怨,医疗队另一位西洋医生却显然觉得日子如地狱,更不愿意帮同他祖国交战的中国士兵治伤,若不是担心这时候离开会被中国人杀害,他早就向叶昭辞行了。
现在这名西洋医生,主要就是负责教授中国看护人员一些简单的包扎护理方面的知识。
野战医院,叶昭下令征募了数十名民妇看护伤员,概因女子“心细”,又有一些妇女自愿而来,本是想做些力所能及照顾伤兵的工作,但渐渐的,在这血与火的环境中,却不知不觉就被氛围所感染,很多陈规陋习都抛到了一边。一些妇女帮伤员护理包扎换药等等有肌肤之亲的工作也做了,更有些妇女就算伺候伤员拉屎撒尿也绝没二话。
这却是令叶昭很欣慰,其实中国人,历次传统观念的转变几乎都是由上而下,由统治者发起,在民间施行,不管是封建时代、辛亥革命时代亦或共和国时代均是如此,要说等百姓自己转变千年百年养成的传统亦或一些陋习,几乎是缘木求鱼。
而现在看,战争,同样是转变观念的催化剂,可以使得一些理念的冲击提早到来,更可以不知不觉改变某些固有的习俗和观念。
或许等广州安定下来,就可以请玛德教士帮助建立第一家西式医院了。
叶昭踱着步,脑子里思绪飞得越来越远。
“大帅!夫人住在这一家!”赵三宝指着旁边一家庄户说。
荷花村和时下中国大多数农村一般,村民生活贫苦,各种简陋的木板房茅草屋散落在街道两侧,但赵三宝指的这一家却是青墙瓦房,院门旁有一棵绿油油的樟树,显然是荷花村的富户。
“甚么夫人?”叶昭微微一怔。
“那位,那位罗刹的夫人。”赵三宝别的事粗枝大叶,但大帅的事可就别提多上心了,虽然莎娃是大帅的俘虏、女奴,但大帅一直留在军营,显然极为宠爱她,那就自然要称呼为夫人了。
而因为来到广东后各路兵勇渐多,这些人又大多军纪散漫,见到罗刹夫人金发碧眸,若不知道是大帅的爱姬,可别起什么坏心。是以罗刹夫人同玛德教士一起从佛冈到了荷花村后,赵三宝严令下去,若敢正眼瞅罗刹夫人者,挖眼;背后议论者,割舌;行为无礼者,杀无赦。
更挑选精干士卒在罗刹夫人居所左右警戒,若罗刹夫人出游,更专门有一队守在左近的兵勇跟随。
其实,李嫂又哪里会放莎娃出来了?兵荒马乱的,万一出点什么事,自己怎么向大帅交代?
第五章跟着东方男,生活不一般
莎娃?这段日子叶昭几乎把她忘记了,心中微微有些讪讪,感觉怪对不起这孩子似的,把她扔在军营,加上从来和她不对眼的李婶,想也吃了不少苦头,本来准备从各种渠道探探她的家底,可连番鏖战,这事也就抛到了一边。
“去看看她。”叶昭努了努嘴。
赵三宝急走两步,上前叩门,粗嗓门大声喊:“老李头!开门!快出来迎接大帅!”赵三宝擂得黑木门山响,噗噗的落灰,在他钵盂般粗壮有力的巨大拳头下,木板门单薄的不堪一击,看样子随时都会塌倒。
叶昭无奈的摇摇头,但赵三宝本就是这么粗鲁的军人,要他变得斯文他也就不是赵三宝了。
很快院里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门打开,一名颤悠悠须发皆白的老者领着儿子女眷一堆,跪满了前院,叶昭忙走过去搀扶老者,温言道:“老人家不必拘礼,多有叨扰,见谅。”
老李头虽是青缎子长袍,但看得出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惶恐的连连磕头:“小老儿不敢,不敢啊,大帅驾临,小老儿三生之幸,三生之幸啊。”他后面的家人,跪伏在地,更没有一个敢抬头的。
叶昭不好硬拽老李头起来,也只得作罢,就问道:“罗刹夫人何在?”想也知道莎娃这名字是无人知晓的。
“小的叫儿媳喜子领大帅去。”老李头这才颤悠悠起身,满脸惶惶,“穷乡僻壤,实在委屈了夫人,愧对大帅。”
这时叶昭见到了匆匆从后院跑过来的李嫂,就笑道:“不必了!”
李嫂和莎娃住后东跨院,月洞门前有兵勇警卫,院内正房厢房布局堂堂,几杆绿竹翠绿欲滴,倒也雅致。
莎娃正坐在堂屋对着面前八仙桌上的饭菜发呆,听到脚步响意兴阑珊的转头,可见到叶昭,碧眸猛地一亮,几乎是飞似的站起跑出来,嘴里叽里呱啦的叫着,泪水禁不住淌了满脸。
叶昭讶然,看向李嫂:“怎么了?有人欺负她么?”
莎娃却是拉起叶昭的手,将叶昭一直拉进堂屋,指着八仙桌上饭菜就对叶昭一阵叽里咕噜,桌上倒是白米饭,小木盆里,大片大片的白菜,汤水上有几片肥肉。
莎娃又扎着双手比划着自己全身,脸上作出难以忍受的怪样,“洗澡,洗澡。”倒是比较标准的中文。
叶昭渐渐明白了,可不是吗,一路南来,没自己经常鼓捣些好玩意儿,这莎娃的西方胃又怎能吃习惯李嫂准备的饭菜?到了荷花村估计算好的了,有伤员在,猪肉隔三差五就运过来一批,想来李嫂和莎娃也能分到,可李嫂这做法,就算自己见了都没食欲,更别说习惯整片吃肉的欧洲胃口了。
洗澡,这一路上莎娃怕都不能好好洗澡,最多擦擦身子了,可现在到了荷花村,也没处洗澡么?
李嫂怕大帅见怪,早就在旁边解释:“公爷,不是奴婢刻薄小姐,小姐用不惯木盆,奴婢愚钝,实在想不到办法。”
“甚么木盆?”叶昭话音没落,莎娃已经风风火火拉起他的手又将叶昭拉到了厢房,房内摆放着各种农具,有一股子土腥味,莎娃指着墙角的一只木盘开始叽里呱啦诉苦。
叶昭这才恍然,猛然意识到这个世界可不是人人能享受木桶浴,庄稼人家,冬日半年不洗澡都正常,就算爱清洁的,也只能用木盘盛了热水,坐在里面洗澡,看这小木盆,又哪里坐得下人?
也就难怪莎娃愣学会了“洗澡”这个词,自是要玛德教士教的了。
不过莎娃双手做要洗澡状,沿着被她魔鬼身材撑爆的旗袍曲线作势游走,那诱惑姿态令人狂喷鼻血。
“好了好了!”叶昭无奈的抓住莎娃还在身上乱摸的手,回头问李嫂道:“村里找不到木桶吧?”
李嫂茫然的摇头。
叶昭心说只能带莎娃去花城洗澡了?脑袋灵光一闪,就有了主意,招手叫正好奇上下打量莎娃的十三过来,在十三耳边低语了几句,十三虽然脸上迷惑,但还是领命而去。
……
溪水叮咚清澈,蜿蜒西走,河床里,布满大大小小的漂亮鹅卵石,几条鲫鱼摇头晃脑游过,神态极为悠闲。
莎娃欢喜的大叫一声,就跳进了小溪里,随即十三也挽起裤脚下了水,将六根竹竿插好,竹竿之间,缝了厚厚的青布,这样就将莎娃围在了帷幕之间。
叶昭坐在溪水旁草地上,点上了一颗雪茄,瑞四前不久送去花城的。
百步外,几名亲卫站得远远的,望也不向这边望一眼。
“噗噗。”却是十三见水中有鱼,遂将多出来的竹竿削尖,出手如电,很快竹竿上就串了两条活蹦乱跳的河鱼。
叶昭心说光的折射后有这般准头,可见是训练有素,以前没少在溪水中抓鱼。
“十三,多抓几条!”叶昭离得远,笑着喊。
十三听大帅这般说,就更有劲头了,将竹竿放于一旁,伸手进溪水中摸鱼,每抓到一只,就将其穿在竹竿上。
鱼群受惊,四散奔逃,十三接下来抓到鱼的速度渐渐慢了。
“十三,来寻些柴火点火。”叶昭又吩咐。
红红的圆盘渐渐落入西山,眼见傍晚时分。
烤着鱼,叶昭就有些不耐了,喊道:“莎娃!洗好了没?”将近一个时辰,这就是一遍遍刷也该刷完了吧?
莎娃叽里咕噜回应,叶昭自听不懂,却对十三道:“把布包扔给她。”叶昭脚旁的布包是莎娃拿来的,除了洋碱(肥皂),想来是她要换穿的衣物。
十三自不会真用“扔”的,她将布包从布幕缝隙递过去的时候又惹来莎娃一阵叽里咕噜,听语气是抱怨,显然是还没洗舒服。
而几分钟后,莎娃才掀开了布幕,令人眼前一亮,明眸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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