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还是修吧,臣去催促户部快些拨款……”
“萧瑟!”青瞳气急:“你就这么应付我?”
“陛下说什么是什么,这还叫应付?”萧瑟呵呵笑起来:“那么陛下到底想怎么样。”
青瞳端详着他,突道:“萧瑟,你不会是因为我没听你的话,就故意让西瞻人抢去这笔钱的给我看看的吧?”
萧瑟并不争辩,微笑着看着她。青瞳叹了口气,心想应该还不至于,刚才一顿咆哮,她气也出了一些,不过转眼想到这钱被抢走的后果,忍不住火气又上来了,何况对着萧瑟这样的亲信,也没有控制脾气的必要。
“这光是钱的事吗?”她又叫道:“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你这三十万被抢惹得麻烦有多大!不光是钱没了,我初初继位就被西瞻抢了钱,要是什么表示也没有,那我的威信也没了,可是现在国内的情形,让我怎么表示?你说我怎么办?去和西瞻出一封国书把钱要回来?人家要不给呢?我和人家打吗?”
“陛下要和西瞻打啊?也好,那可要准备的充分一点,不过真要打云中是首当其冲,边城更要快点修才行了,臣要加紧催促户部!口风嘛,保守很难,估计还是会抢的,不如多准备几份银子,分几路出发,就算一路被抢还有其他,我就不信西瞻人能一起全抢了。”
青瞳脸色铁青,心中怀疑萧瑟打算把她气死。
8
8、下 。。。
下
萧瑟似乎没看到青瞳色,又问:“什么时候打?”
“打你个……”青瞳深吸一口气才忍住没有破口大骂,萧瑟眼中分明有一丝戏谑,让青瞳清楚一件事‘他在耍我!’
青瞳只好连做几个深呼吸平息情绪,道:“不管怎么说,是你白白扔了三十万两银子,导致边城没有办法修复,元修都能在益州一地弄到几百万,你……你去想办法找钱出来陪我!”倒不是一定要他赔钱,但是就这么放过他,青瞳今晚一定气得睡不着觉了。
“钱啊——”萧瑟笑眯眯打断她的话:“提起钱正好,正好陛下来了,明日要承报廷议的账册,今天就和陛下说说吧。”他扶着手杖走下座位,拿起刚刚孙嘉丢下的账册,读了起来:“平定了内乱之后这半年,南边十三个行省一共收到赋税四千八百万七千……哦,这里写的是七千零五十二两。四千八百万……先帝在位时比现在多三成,就在杨宁之乱前一年,南十三省半年的赋税也有八千万上下。”
萧瑟抬起头道:“据我所知,八千万也不到实际税收的一半,这油水一方面确实是被战乱影响,但更多的还是叫层层规矩蹭下来的,实际的税收应该只到了不到四成。按照这种情况再过几年,赋税能有十分之一流入国库已经是大幸了。”
青瞳这些天看的就是这些数字,还用得着他说?她烦躁的看着萧瑟:“我在和你说边城的事情,你扯这些干什么,先把你自己的事情说清楚再去管别人。”
萧瑟道:“陛下言之差矣,我扔区区三十万在云中,陛下追到户部来揪着我的衣领问话,这近七千万的亏空,你倒不管了吗?”
青瞳怒道:“你是一国之相,官员贪墨应该是你管!你不要扯开话题,我和你说那三十万粮饷的事情呢!”
“说到底不就是钱吗,陛下还有心思惦记我这点小钱,我先和你说大帐吧。”
他拿起账册接着道:“今年的税收看着不错,但这半年是秋收,又是南边富庶的十三个行省,下半年就没有这么多了。何况另外十三个行省不但收不到钱,还等着赈济,关中军费还要追加,云中流离的百姓还要安置,明年开春的种子粮还没有备齐。总之一句话,就是处处要钱,哪一项都比你给我那几十万多。”
“该花的钱自然要花,这和你白白扔掉那三十万粮饷怎么能一样?要是别人一时疏忽也就罢了,但是你心思细密,要不是另有什么图谋,就是狂妄自大。”青瞳气急败坏:“现在事事千头万绪,我每日兢兢业业也唯恐有疏漏,你若真是犯错也不该在这个当口,我也不是真心生你的气,实在是着急!这个钱很尴尬,三十万的确不多,可也不算少,我不表示一下无法交代,但是为了区区三十万就和西瞻人闹翻,那又绝不可能,这是个进退不得的局面,弄不好就要惹出个更大的麻烦……”
“好了好了,陛下别唠叨。”萧瑟笑着打断他:“这几日累了,听到唠叨头好疼。”
见青瞳闭上嘴,脸色又白了几分,萧瑟轻轻一笑,拿起账册又道:“我只说了收入,现在来看看支出,工部上报一千八百五十万两,超出年初预算三百五十万,吏部一千四百万,这个主要用于各级官吏擢选和前期官吏的安置抚恤上了。礼部也上奏八百万,说是弘扬礼教,办学,还有皇上登基大典和先帝国丧的各项花销。这里面虚头很大……但礼部是穷衙门,也就借着国家大典的乱劲拿一点,不是常例,可以不用那么放在心上。最大头的是军费,大约要用……还有各个苑姓王侯和功臣的荣养,今年一共……”
青瞳渐渐出神,大苑财政状况之糟糕她时时惦记,又岂能不知?后面一连串的数字她已经听不下去了。
萧瑟将账册扔回桌面,道:“一共五千七百八十二万,明年就是一个铜板不花,也亏空近九百万两,别说陛下还想着的修城赈济追加军费用度什么的了,别说追加,基本用度还不知道发不发得出来呢。”
青瞳默然片刻才道:“亏空各朝各代都难免,我们刚经历了大兵大灾,这也在意料之中。”先把眼下的困难解决了,其他要一点一点的努力调整,终究会见到成效。”
“一点点调整……”萧瑟嘴角扬起一丝嘲讽:“好!那先解决眼下困难。”
“这个简单。”萧瑟一拍手:“亏空九百万,少收的税赋却有七千万,只要让百姓上缴的税赋全归入国库,那自然就渡过难关了。”
青瞳微微叹了一口气:“这却不是能一蹴而就了,能让税收全数归公,恐怕也只有上古时候三皇五帝能做到吧。此事牵涉过多,只能从长计议。我说你,你既然明知道现在国家缺钱,怎么还白白靡费三十万粮饷?”
“心腹大患从长计议,我这疥癣之微倒能惹的龙颜大怒,就算我决策失误,那也是小钱,我又没有装进自己的口袋。陛下就是将过失造成的靡费和贪墨同罪论处,一个个革职拿问,按照金额大小一天一个,恐怕明年也轮不到我头上吧。”
他也开始唠叨,青瞳头疼欲裂,连忙举起手制止:“好,萧瑟,这事别提了,你说这些是不是想到增加国库的办法了,你要能解了我的心腹大患,我自然不会计较你疥癣之微。”
萧瑟慢慢的看着青瞳,嘴角勾起一点笑意,道:“简单极了,没钱,就加赋呗。”
“萧瑟!”青瞳气得脸色发白,看萧瑟仍是笑眯眯的看着她,她勉强忍住气,道:“还……有没有办法。”
“陛下要是不愿意加赋,也可以试着让有钱的人捐官,眼下职位空悬近半,完全可以大赚一笔。”
“萧——瑟,我在正经问你话呢!”
萧瑟微微一笑:“要说增加国库,臣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这些了,历朝历代多有采用,陛下若还有其他高见,臣洗耳恭听。”
“你!”青瞳大怒:“要是你只能出这种主意,那就闭上嘴吧!我要的是正经主意!”。 。。
萧瑟立即闭上了嘴。青瞳怒道:“你说话啊!”
萧瑟指指自己的嘴,微笑着摇摇头,意思是你让我闭嘴的。
青瞳暴跳而起,指着他大叫:“好!有本事你就一直闭嘴!我不指望你!我自己想办法!明天早朝我就给西瞻出国书!希望你惹出的麻烦,不至于太难收拾。萧瑟!我不管你和我玩什么花样,还是你真一时糊涂,总之下次给我小心些!”说罢抓起账册,拂袖而去。
萧瑟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嘴角慢慢弯上来——生什么气啊?振业王开始管不住自己的手下了……这个消息卖三十万两,还不便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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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八 国书 。。。
处理政事的时间已过,弘文殿中却依旧忙碌。六张椅子上,依次坐着相国萧瑟、太府寺卿楚惜才、中书省左丞郑当时、右丞田泽、吏部尚书兼弘文殿大学士赵瑛、参议大夫吕慎行,这就是目前大苑最高权力代表——参与政事决策的弘文殿六卿了。
“给西瞻的国书大家再斟酌一下,还有没有不妥,要是没有什么问题明日早朝就发出去吧。”青瞳背负着手,在弘文殿正厅走来走去,为这封国书的措辞这些人争论了一个下午了,年轻的几个还好,楚惜才今年已经七十多岁,明显疲累不堪。
“陛下。”楚惜才欠身道:“老臣还有一点意见,这封国书措辞略微还是强硬了些,臣恐怕会引起西瞻人不快,不如适当表达一下我们的意思就罢了,后面要求他们承诺不再抢掠的话就不要写了吧。”
“楚大人!”田泽站起冲楚惜才一拱手:“是西瞻人平白无故抢了我们的财物!既然要出国书斥责,若是一点强硬的话语也没有,那还不如干脆吃下这个哑巴亏算了!”
“田泽,话虽如此,毕竟我们几人都清楚现在国家的情况,此刻惹火西瞻,实属不智!不能审时度势,不是丈夫所为。”大学士赵瑛接口道。
田泽摇头道:“一味屈而不伸,也不是丈夫所为!国书是两国都要落档永存的,若是连国书都措辞谦卑,以后大苑对西瞻还能抬头吗?”
“若是西瞻为此动武,我们损失的就不是区区三十万两银子了!”
“国体蒙羞,损失更大!”田泽反驳,转向萧瑟道:“相国!你意下如何?”
弘文殿六卿中,楚惜才、郑当时、赵瑛、吕慎行四人都是为官多年的老臣子了,只有田泽一人是青瞳提拔的后起之秀,谁都知道皇帝最信任的人就是相国,以往有了争执,都会参考萧瑟的意见,既然看法不同,田泽便问起萧瑟来。
他话音一落,大家都去看萧瑟。谁知今日坐在首位的萧瑟没有一点反应,就那么静静的坐着,好像此事与他无关一样,不光这一刻,萧瑟整天的反应都很低调,实际上,在弘文殿坐了整整一下午,他一句话也没说过。田泽追问道:“相国,你觉得可以吗?”
萧瑟仍然微笑不答。
田泽还待再问,青瞳淡淡接口道:“你们商议吧,相国身体不适,他想休息,就让他休息好了!”说罢斜斜的看了萧瑟一眼,萧瑟冲她一笑,青瞳眼中顿时冒出怒意,却将目光转向别处,不与他对视。
几位重臣互相看看,都觉得有些不对,说话都一下子小心下来。几人一直商量到快天亮,才勉强统一了意见,拿出一封国书来,弘文殿侍讲陈文远用小楷工整抄录在正式规格的国书上,青瞳拿到手里又读一遍,终于还是提笔在后面加了一点内容,才用了印,算是正式成型。这中间萧瑟始终端坐微笑,就像不会说话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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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原皇宫中,秉笔官员正高声朗读大苑送来的国书,鉴于大部分西瞻人听不懂这些话,他说几句就解释一下。
“‘……德不孤,必有邻,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这句话就是说只要德行好,就会有人跟从,如果言而无信,则不可行。”
“贵国之政,故不敢匪,然常闻‘非我而当者,吾师也;是我而当者,吾友也;谄谀我者,吾贼也。’君子隆师而亲友,以致恶其贼;好善无厌,受谏而能诫,虽稍逆,得乎哉?”
这是客气的说法,南人说我们西瞻的国政,本来不敢指手画脚,但是曾经听圣人说过‘说出我做错的事的是我的老师,说出我做对的事的是我的朋友,而一味称赞我的是我的敌人。’君子应该恭敬老师亲近朋友而远离敌人,受到劝谏能改正错误,虽然有点不中听,但是难道没有得到更大的好处吗?。”
秉笔官擦了一把汗,大苑这封国书用了很多词汇说的都是信用一事,用词文的都没边了,他解释起来也十分吃力。眼看着后面还很长,他硬着头皮继续:“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交,止于信……这句和前面差不多,简单说就是……就是……还是南苑先贤传下来一些为人做事的道理。”
他四下看去,尽管一再语言直白,众位大人还是大半被绕晕了。后面的更难,他职责所在,勉强读起来:“由礼则治通,不由礼则勃乱,由礼则和节,不由礼则触陷,由礼……”
“娘的!这说的到底是什么玩意?是人话不是?是人话怎么一句也听不懂?”箫镇东粗暴的打断了秉笔官。他早就不耐烦很久了,听到这里可是实在听不下去了。
他烦躁的一挥手:“这鸟国书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怕是鸟才能听得懂。”
“由礼则治通,不由礼则勃乱,由礼则和节,不由礼则触陷,由礼则雅,不由礼则夷固僻违,庸众而野。故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家无礼则不宁。此之谓也。”贵岂来施施然说道:“三殿下不懂,却不是只有鸟才能听懂。”
见到是任谁也忌惮三分的贵岂来,箫镇东勉强收敛,气呼呼的道:“南苑人想做什么,何不痛快直说?难道老子听不懂你说话,就怕了你不成?”
贵岂来道:“大苑人这封国书想说的只有一个意思,昔日两国已经修书和好,我们不该言而无信,又抢了他们的粮饷。至于非得说我们听不懂的话嘛——”他眼睛四下看看,才道:“臣推断目的不外有三。一,显示自己是华夏正统,礼仪之邦,要透出大国的文化来压我们一头。要是我们连国书都看不懂,那么就会被他们看成化外野人,没开化的蛮夷。”
“娘的,南人敢戏弄我们?”
“殿下别急。”贵岂来伸手止住箫镇东的暴跳,又道:“还有另一个截然相反的意思,这封国书啰啰嗦嗦,迂腐之气扑面而来,大苑人希望我们对他们轻视,认为他们是百无一用的读书人,日后战场相见,我们高傲自大,先输了一局。”
此言一出,众人肃然而惊,连箫图南打量贵起来的目光都多了一份惊奇。这朝堂之上,至少有一多半人听到国书之后暗自不屑,对大苑轻视起来,若大苑国书真是这个目的,那么可就达成了。
贵岂来四下一望,踌躇满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