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姨虽是在半山腰，然修为高深，那不过半个山头的声响她又怎么可能会没有听见的？
她也曾在人世间走过一段时日，人世间的那些事情，她也是知道一些的。
这符箓门，与那些个肮脏不堪的门派，果真是不一样的。
那些个唯利是图的江湖门派，怎么可能养出个这么单纯的少年？
“九师兄，你可回来了，好些日子没见着了……”
“九师兄，山下好不好玩？”
“九师兄……”
都是些懵懂无知的少年少女，或许还有些少女还羞涩地拉了展昭浅蓝色的衣袖子，轻唤“九师兄”。
展昭年纪不大，不过刚过弱冠，符箓门中还没来得及排上名号的，也有三十好几，甚至是看起来像几位掌门一样大的，但是那些人只要还没有排上名号，便一律要称呼展昭为，“九师兄”。
他们这些妖精在私底下也疑惑过，他们会不会心怀不满？
不过，符箓门至今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惨案，也不知道是将这些个怨念埋在了心里，还是真的看得通透，修炼这种事情，并非勤奋便能够成的，天赋确实是十分重要。
桃姨没有再往下听，这样的事情她在当初展昭之前的几位师兄师姐回来时便将差不多的听了个便，当时只是觉得好玩，但是如今，听得多了，觉得说出口的什么话都是差不多个意思。
想了想，将已经迈向桃园的步子止住了，转而向山泉边上走过去。
符箓山半山腰上，有一个不大的山泉，清凉的很，小萤平日里便最喜欢往那里去。
只可惜，并非所有的生物，修炼成了精，便当真能够长命的，像萤火虫这类本就只能活半个季度的生物，纵然是拼死了修炼，而如今也不过活过了八个年头而已。
八年，于萤火虫而言，已经十分长寿了。
八年前，不就是展昭将小萤带上符箓山的么？
八年前，那不过十二岁的小孩儿，如今也已经长成了玉树临风的小伙子，不过，他竟然还记着小萤，这点倒是难得。
这符箓山，有多少人，有多少妖精，记得有一个拼了命修炼却依旧只在这个世上存活了八个春秋的小小的一只萤火虫？
就冲着他还记得，并且还尊称她一声“萤姐”，小萤这魂珠，给的也值了。
桃姨嘴角往上翘了一些，从山泉边上的岩石上站了起来，拍了拍桃红色的裙子，给展昭准备桃花酿去了。
给谁也不给那个贪得无厌的臭老不死的……
酒鬼。
符箓门是规矩十分森严的地方，展昭想要进藏书阁，就算他是三掌门最为宠爱的关门弟子，也得按着规矩来。
把剑放下，才被准许进门。
展昭站在书架前，叹了口气。
他虽是记得自家师父曾经小小地透露一些些，但是要从这许多书堆中找到那关于“人鱼传说”的事迹的古籍，还是十分麻烦的。
展昭坐在桌前，百无聊赖地将泛了黄的书页一页一页翻过去。
或者，直接去找师父，能够更快捷一些吧？
正胡思乱想，展昭的思绪却被眼前的几行小小的隶书引了过去。
第81章 章十四
松江府还是如同前几日一般死气沉沉，往日里的花街酒巷早已经不见了踪迹。
那几次在海岸上无缘无故出现的大量死鱼，虽然之后并没有在发生什么了，但是还是让人觉得心有余悸，甚至有许多渔夫因为这事情，都不敢出海打渔了，只敢在松江府附近的海域转悠转悠。
丁兆兰还是如同前些日子一样照顾着昏睡不醒的丁兆惠，眼看着自家亲胞弟胸口上出现得莫名其妙的人鱼纹身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妖异，他心里是越来越不踏实。
而正在这个时候，展昭却偏偏不见了踪迹，而白玉堂却对此不闻不问，显然是知道展昭的下落，只是不说。
丁兆兰总觉得，展白两人似乎是瞒着他什么事情，本想着去问个明白，却被自己从小就疼爱的妹妹拉住了：“哥你别急，五哥他虽然是有线索，但是现在展大哥不在，他心里正憋着气呢，若是一个不小心将人惹生气了，那可不得了，二哥还要不要命了？等展大哥回来再说，展大哥脾气好，定然是不会对此放手不管的。”
丁兆兰拧了眉：“这事情，我本不想让别人插手的，兆慧的事情，没那么简单啊，我不能害了他……”
丁月华隐隐地挑了挑眉：“大哥，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事情？”
白玉堂他在等。
展昭将他留在茉花村，并不仅仅是因为这地方似乎特别招人鱼族惦记，茉花村离陷空岛不过一道水渠的距离，纵然当真出了什么事情了，见着了茉花村的烟火，他们立即赶过来，应也是来得及的。
展昭的猜测十分有意思，也十分有道理。
前日，展昭不情不愿地将药喝尽，而后将事情大致与他说了，毕竟他现在是已经决定了要牵扯进来了。
人鱼不算是妖精，但是可以肯定的，也不是人。
人鱼的来源，展昭也不知道，他这次回去符箓山，最重要的也就是将这个“来源”查清楚，好歹问出个线索来，虽然不一定有用。
比起人，人鱼这个种族，大约是离妖精更加近的，人鱼虽是可以在岸上化为人形，但在水中，却是人身鱼尾的形象，最重要的，还是命。
关于寿命。
人鱼生来长寿，这是与生俱来的，并非是经过后天修炼而成的。
而之所以说它更像是妖精，是因为人鱼虽是与生俱来的的长寿，但是同时，他与生俱来的还有些许法术。
比如说，迷魂术。
当然，这些事情，常人是不知道的，只是符箓山上那些能够修炼法术的人才隐隐知晓一些，又因为符箓门几位掌门似乎对人鱼相当避讳，虽是偶尔会提起一些，但是，展昭他们这样的小辈，知晓得终归是不多。
不过，若是仔细地回想起来，还是能够从记忆里头找到些许线索。
展昭说，他记得师父说过，人鱼族有个法术，是能够将自己的寿命与不是自己的生物的寿命进行互换的，其中最为鲜明的特点，便是被施术者身上的某个部位，会出现人鱼形状的图案，不是纹身，只是图案而已。
这个图案有一个转变的过程，它会慢慢地显现，然后慢慢消下去，等到它彻底消失不见的时候，便是法术已经施行完毕的时候，也就是人鱼的寿命和被施术者的寿命缓过来了。
只是，人鱼一般不会去施这个法术的，因为没什么必要。
也正是因此，展昭并没有一开始就猜想到这个可能，或许，直至如今，展昭还是没有猜出人鱼这么做的可能性。
而那人鱼为何会找到丁兆惠，大约只是机缘巧合，但是无论如何，人鱼想要施术，并不是一动不动把身子放在海里任水流漂移自行冥想就能够成功的，那些被送上岸甚至后来变异的水中生物，大概就是祭品，按理说，还需要被施术人身上的毛发之类的贴身物品，因此丁兆惠肯定是与那人鱼见过面的。
而丁兆兰与丁兆惠之所以被称之为丁氏双侠，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都出自于丁家，更是因为众所周知的，丁家的双胞胎兄弟可谓是形影不离，除了洗澡睡觉，两人都是在一起的。
展昭是觉得，丁兆兰或许是目睹了人鱼将丁兆惠身上的什么东西取走的过程，因此才让白玉堂留在茉花村，给丁兆兰施以威压。
白玉堂身上戾气十足，纵然平日里他总跟在展昭身边，会收敛许多，但是如今展昭一走，况且展昭在走前还留下这样一番嘱咐，白玉堂对着丁兆兰，更是有意无意地周身都散发着戾气，让丁兆兰叫苦不迭。
最后只得松了口。
“五弟，你知道这件事情的什么线索，便说罢，若是愚兄有了线索，自然也是会只会你们的。”
白玉堂抬了眼，并不说话，只撇了撇嘴，意思十分明显。
五爷不信。
这番下来，丁兆兰多少是觉得尴尬，不过他也知道，白玉堂断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角色，他明显是胸有成竹，知道自己定是有心事，或许，连自己此时的心事都已经猜着了三四分……
又一想，觉得不太可能，人鱼这种事情，谁会信？
江湖人都称白玉堂是七窍玲珑心，丁兆兰此时这苦笑的神色，他又怎么可能猜不出他此时想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挥挥手让丁月华前去安抚丁老太君，便安分地坐了下来：“你不是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事情么？白爷告诉你便是了。”
丁兆兰和丁月华被白玉堂这么一说，皆是惊了一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丁月华还是略带好奇地走了，虽然看她那个样子，似乎是很想要留下来，只是她也知道现在这个情况，显然白五哥想要说的话，是不想让她知道的。
丁兆兰则是在桌前坐了下来：“说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兆慧他为何忽然间就昏睡过去，还有，那……”
那人鱼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丁兆兰抿了抿唇，却不敢将这事情说出来。
“在这之前，你还是先将你看到的事情，告诉我比较好……”
丁兆兰听到这里，只觉得心里“咯噔”，响了一下。
第82章 章十五
丁兆兰微微张了嘴，忽然就有了“或许他其实早就知道事情全部经过”的感觉，纵然脾气再好，平时再怎么老道，这个时候也忍不住火起。
“白玉堂，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兆慧他的事情？”
白玉堂抬眼看了对方一眼，微微眯起了桃花眼，说起来的话倒是没了平日里的急冲冲，慢慢悠悠的：“那倒是没有，即使是现在，白爷还不肯定事情就跟白爷爷以为的那样，鬼神之类的事情，你也知道，白爷在以前从来都是不信的，还是猫儿比较了解。”
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上的白玉扇子晃了晃，似乎是觉得有些凉意，又收了回去：“你也别去责怪猫儿，若非你始终不将事情说出来，猫儿也不用到如今才猜个八九不离十，他生长于山上，谁知道这水里头的事情，能在丁兆惠身上的纹身全然退去之前想到这所谓人鱼事情的真相，你们就该谢天谢地了，或者说……”
白玉堂将话说了一半，却又将话头又缩了回去，着实是让丁兆兰着急：“或者什么？快说……”
事关自己兄弟，丁兆兰始终锁着个眉头。
白玉堂抬了眼，对于丁兆兰的态度是可以理解，却让他十分不满：“你还是先将那人鱼的事情说出来，再说别的问题吧？或许丁兆惠他还十分乐意在胸口印上这么一个像是纹身一样的东西呢！”
丁兆兰虽是对白玉堂的说法感到十分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白玉堂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心直口快，除了展昭大概也就没人能忍受得了他一直在自己身边说三道四了。
丁兆兰抿了抿唇，终于是吐出一口气，妥协了，将自己的身体都放松下来：“跟兆慧打个交道的那个，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传闻中的人鱼，我只见着一个人，只是穿着不一般，也没见着他变成人鱼，只是他那会儿将兆慧拖进了水里，我心急找了许久，也没注意那罪魁祸首究竟去了什么地儿，不过在水里的时候，见着了一条巨大的鱼尾……”
真的只是意外？
长生不老是自古以来就十分强盛的话题，特别是在帝王心目之中，这根本就是十分神圣的事情。
丁兆惠是并不知道自己可能会“长生不老”这个事情，只是刚好被那条人鱼逮着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白玉堂没多想，展昭说了，无论如何，牵扯进非修道中人，都是不可行的。
“玉堂，你为何说……”丁兆兰本是急了，等冷静下来之后，便察觉到不对劲了，“你为何说，这类事情，展昭了解得比较清楚？”
展昭也不过是一个刚及弱冠的少年，怎么会知晓这等事情？
就算是他丁家的老祖宗，他也不敢将这事情说出去，毕竟还是十分不可思议。
子不语乱力怪神。
对此，白玉堂只是轻轻勾起唇角：“怎么，你们不相信这事情，还不允许别人相信么？”
丁兆兰愣了愣，还是摇了摇头：“不，只是展兄弟看起来不像是会相信这样的事情的人……”
白玉堂“唰啦”一下打开了手上的扇子，脑袋则是随意地撇向了别处，一派慵懒模样：“人不可貌相，那展小猫，可是能够看得到你我看不见的东西呢……”
从小就跟残留于世不知道多久的女鬼“打情骂俏”……
丁兆兰听到白玉堂的话，加之之前的水中让他瞧着的巨大鱼尾，让他十分自然地越来越往真相的路上走去：“你我看不见的东西？是什么？女鬼么？”
白玉堂回应他的声音有些沉闷：“是啊，女鬼。”
不就是女鬼么？都存在了好几十甚至是好几百年的老鬼，他竟然还叫人家“姐姐”……
丁兆兰此时的心态十分微妙。
他没想到他会从白玉堂这里套出这样一个事情来：“那展昭……”
“他怎么了？”
丁兆兰咽了咽口水，事情越来越出乎他的意料了：“展昭他……是不是修仙之人？”
他略有耳闻，似乎是只有修行之人才能够看到这种有的没的东西，比如茅山道士，之类的。
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展昭他是不是道士？
“展小猫他有修炼。”
“既然如此，展昭他为何要应下月华与他的婚事？”觉得自己妹子受了侮辱的丁兆兰紧紧地拧起了眉头，说出来的话也变得气势汹汹的。
相比之下，白玉堂是要懒散得多，只是掀了掀眼皮，理所当然地回道：“他有答应么？”
他有答应么？
丁兆兰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自己应下的事情还不肯承认了？堂堂南侠就是这幅德行？”
“他什么德行了？”白玉堂眯起了眼睛，望向丁兆兰的眼神多了一丝嘲讽，“男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