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城的对手被我烧成灰烬,他也从巅峰状态掉回G级,摇摇欲坠地扶着一棵树站在不远处。从头到尾都没有加入战局的男人依旧没有要动手的意思,这人估计纯粹就是来看热闹的,我没有理会他的目光,只是利落地打了个响指。周围的火焰开始躁动,数秒后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汇聚在一起,形成一条耀眼的火龙。火焰仍然源源不断地从我的体表涌出,星星点点地漂浮在空气中,因为吞噬了其他物质而变得更加炽烈的火龙高昂着头盘旋在半空中,发出高亢的龙吟。
力量渐渐有不受控制的趋势,我噙着冷笑,站在原地欣赏对手惊怒的面孔,任由火焰顺着手臂淌下,将空气都烧得无比炙热。火龙身上迸裂出跳动的火星,游动的速度不断加快,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一股复仇的快意涌上心头,激得喉咙微微作痒,等我意识到的时候,一串笑声已经从喉咙里溢出,先是低笑,然后变成了大笑,最后整个人都变得极度疯狂。顾小城在火焰包围圈之外大声叫我的名字,声音里满是不安。
我越笑越疯狂,身体里的力量简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于是我之前怎么就没有发现?火焰的倾泻已经连绵成瀑流,火龙盘旋着发出一阵长啸,尔后飞快地撞击向光球。同刚才的一点火星不一样,这一撞发出的是惊天动地的声响,震得整片树林枝叶横飞。火龙缠在坚实的防护罩上,分散出无数火星,一点一点地将光罩侵蚀。
半空中,狼狈的三人四散逃开,一边逃离一边去掏水晶,试图进行瞬移。火龙低啸一声,瞬间一分为三,同时缠上三个对手。那三人发出尖锐而绝望的惨叫进一步刺激了我,让我眼前完全被血红的颜色所覆盖,耳中血液轰鸣,已经完全听不见顾小城在外边嚷嚷了什么,心中充斥的都是想要疯狂肆虐的欲‘望。
火龙在树林上空重新聚合成一道,扭动着想要挣脱束缚,飞向远方。越来越多的火焰从地面飞离,汇聚到火龙的身体里。远远看去,密集交错的火焰就像一张致密的网,覆盖在树林上空。顾小城攒足了力气,一口气突破火焰的包围来到离我三四米远的地方,大声喊我的名字:“阿风,快停下!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别烦我——”我站在火焰中,转过头去阴冷地看着他,“不然老子连你一起宰了。”
他深吸一口气,右眼又开始浮现出紫色的光芒:“阿风,快停下,别逼我动手。”
——记住,凭借强大的力量去守护自己珍视的东西,这才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我皱了皱眉,硬是将杀戮的欲‘望压下去,冷冷道:“我不想杀你,你快滚!”
顾小城抿了抿唇:“我不会滚的,你快给我停下!”
冲撞的力量在胸口停滞了一下,激得我一口血吐出来,脑子连带着清明了一瞬。
这股想要杀戮的欲‘望——很不对劲,它到底从何而来?
顾小城右眼黯了一下,看上去有些慌神,趁着还能思考,我死死地盯住他:“快走,顾小胖,我现在控制不了自己。”等我再次失去理智,这小子十有八九会被我的火给弄死,“走,剩下的我自己想办法——”
“我不能走。”这小子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你会把自己弄死的!”
“你呆在这里只会逼我死得更快!”
说完在胸口停滞了一瞬的力量再度爆发,携着毁灭性的气息涌向四肢百骸。
我眼中的世界再次变成红色,只想让红莲之火开遍整块大陆,让一切都化为灰烬。我一边发出疯狂的笑声,一边召来了巨大的火龙跳上它的背,升上半空中,“你们都得死,所有反抗我的人都得死——”
远处出现了几架飞行器,我兴奋地催动巨龙朝着来人的方向袭去。
然而却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背后,用带着体温的斗篷将我紧紧裹住,捂住我的眼睛将我带进怀里,用少年特有的清朗嗓音叫我的名字:“阿风。”
他完全无视我周身流动的火焰,整个人贴上来,在我耳边轻声安抚道,“没事了,快停下来。”
少年的声音有着魔性,三言两语就制造出了一个美妙的幻境。他身上的气息让我感到熟悉,覆在眼上的温度也让人安心,身体里那头咆哮的野兽变得无比温顺。他松开捂在我眼睛上的右手,透过沉重的眼皮,我看到他十分轻易就将整条火龙收进了手心里。他轻声道:“你的力量我先替你保管,等你醒了再还给你。”
我十分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少年,尽管他让我觉得很熟悉,很亲近。对这样一个突然出现的少年,是人都会感到好奇,我也不例外。只可惜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以后,眼皮突然就重得要死,让我连看清楚他的长相这一点都做不到,只听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说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44、栖
“修——”
有着一头璀璨红发的美丽女性蹲下来,把象征着权力的宝剑放在一旁,伸出双手温柔地捧住年幼的他的脸。因为逆光的缘故,那张美艳中透着勃勃英气的脸变得有些模糊,只有吸饱了光的发丝在眼中变得无比真实,每一寸都流动着火焰般的光泽。
她微微地笑着,指如削葱地抵住了美丽的红唇,眼中流露出无限的温柔:“要当心喔,不要让身体里的虫子吃掉你。”
…… ……
他慢慢地张开了眼睛。
这个久远得连颜色都开始剥落的梦境,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又回到了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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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力量透支而陷入沉睡,睡了整整三天才醒过来,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就是我姥爷。他老人家鼻梁上戴着一副眼镜,坐在我床边,捧着原本放在我床头的大陆纪看得津津有味。我揉着抽痛的太阳穴自己从床上坐起来,哑着嗓子招呼道:“姥爷。”
他搁下书,从老花镜后边看我:“总算醒了啊。”
我点点头,下床去给自己倒水,喝完一杯之后回头看老人家,朝他晃了晃手里的杯子:“您老人家要不要来一杯?”
他坐在轮椅上呵呵地笑,然后控制着轮椅踱过来:“看来是没问题了,再歇会儿就下楼去找你爸妈吧,他们这几天可是担心得人都瘦了一圈。”我琢磨着他这话里的意思,再看他脸色红润精神矍铄的样子,觉得他老人家肯定又耍滑头了。
果然他摸摸胡子,开始得意,“姥爷算到你今天会醒,不过没告诉别人,急死他们。”
老顽童啊老顽童,看来姥爷你也坑了我不少吧?
瞥见我的脸,老人家立刻换上了一副深沉的表情,语重心长地说:“小孩子知道得太多没好处,该你知道的姥爷都没瞒着。说吧,都想知道什么?”
我站久了有点晕,干脆往地上一坐,皱着眉回想那天的情景:“那个,冒出来收了我的龙的是谁?”
姥爷卖了个关子:“这个你自己去问他。”
我抬起头来看他,老人家露出一个天机不可泄露的笑容,不肯开口。好吧,看样子人还没走,有的是机会把话问清楚,比如他怎么会认识我,又怎么会说出那句我来晚了。我揉着太阳穴继续想,想到什么就问什么:“你们把我送到这里来,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跟他会——变成这样?”
“对。”姥爷这次倒回答得很爽快,完了还笑眯眯地看着我,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反正你们迟早会在一起,姥爷就顺水推舟了一把。只是没想到,这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好像也太快了——”
眼睛在镜片后扫了我的肚子一眼,模样还有点感慨。
我没有力气吐槽,更没有力气掀桌,只是平静地告诉他老人家:“那你的卦象肯定错了,我只打算给他生下这个孩子,没想着要跟他过一辈子。”美丽的妻子,六个孩子什么的,都算了,我自己一个人过就挺好,生得潇洒,死得无畏。以后再遇上这种事,没办法反抗就让他们去J尸好了,用不着傻乎乎地等人来救,等到最后也没人来,搞得身心都陷入绝望。
我姥爷听完这话只是笑,一边笑就一边摇头:“你们母子俩都是一个德性,不愿意相信长辈的话。命运这种东西啊,它最厉害的地方就是无论人怎么跟它兜圈,都会被牵着回到原点。”他控制着轮椅靠近了一点,弯腰摸了摸我的脑袋,“小风,姥爷看到的东西从来没有出过错,你们的命运是两条交缠的线,谁都逃不了。”
我指尖一抖,一串火星冒出来,烧着了地毯。心头烦躁,潜伏在身体里的力量又开始活跃起来,火焰不停地从手心里冒出来,飘得到处都是。感到力量再次失控,连忙开口让我姥爷快从屋里出去,门在这时被打开,一个少年捧着热腾腾的清粥小菜走进来,见了这满室火焰先是一愣,然后立刻伸手在半空中一抓,将跳动的火苗都吸进了手心里。他快步冲过来,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搁,紧接着跪下来一把抱住我,用清朗的嗓音引导我将外泄的力量收回身体里:“别紧张,跟着我的话做就好。”
我彻底迷惑了,这气息……怎么这么像修。
当一切归于平静之后,他才松开手,跪坐在一旁。我转过头去,认真地打量他,目光在他俊美的脸上一寸一寸地扫过去,感觉熟悉又陌生。我肯定自己没见过这个少年,但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漆黑如墨的眼从刚才就一直静静地望着我,此刻薄唇微动,吐出了一个微不可闻的音节:“栖。”他慢慢地露出微笑,感觉像是因为太久没有笑过,已经忘了这种感觉似的,面部肌肉生涩地舒展,最后变成了灿烂得像阳光一样笑容,彻底冲淡了一直笼罩在他眉宇间的忧郁和不符年龄的沧桑,“这是我的名字。”
我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却摇了摇头,忧郁的颜色再次回到了他的眼睛里:“不,你还不认识我。”
我姥爷在旁看了半天,在我把人家的手越抓越紧的时候,适时地开了口:“小风,小栖是姥爷一个朋友的孩子,这一次是顺便来学校报到的。依姥爷看,一见如故也是常有的事,你不用这样抓着人家的手不放啊。”
不对,这种感觉已经不在一见如故能解释的范畴里。虽然被这么说了,我还是没有放开抓着他的右手,紧紧地盯着这个给我奇异熟悉感的少年。这种比起一见如故的陌生人,更像跟血脉相连的亲人重逢的感觉——这个名叫栖的少年,他到底是谁?如果我们不认识,那为什么一见面他就能叫出我的名字,而最后又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话?
但他表现得无懈可击,毫不在意自己的手被我抓得生疼,托着我的手臂从一地灰烬中站起身:“我端了些吃的东西上来,阿风你已经睡了三天,吃一点吧。”他把我的名字叫得这样顺口,简直跟认识了我十几年的顾小城一样,我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东西,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吃。
“多少吃一点吧。”姥爷叹了一口气,眼睛往我的腹部扫去,“怀着孩子就不能像以前一样任性了,知不知道?”
身旁的栖扶着我的手突然紧了紧,声音微微颤抖:“阿风……你怀孕了?”
我正准备在桌子前坐下,听了这话身体一僵。这段时间以来,整个人都已经习惯了亚特兰蒂斯对男人怀孕这种事情的接受度,突然遇上个反应这么正常的少年,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栖紧紧地抿着嘴唇,目光闪烁,我僵了半天以后,也就慢慢地放松下来。是的,他或许跟我一样在人类社会里长大,一时间接受不了这种事情。
自暴自弃地拿起筷子,伸向盘子里绿油油的菜。
至于我,早就被这个世界同化了,说不定将来回去之后还会对男人不能生孩子的人类社会感到不适应。栖在我身旁默默地坐下,低垂着眼,一言不发。我渐渐找回一点食欲,喝下一碗粥之后,又拿起勺子再盛了一碗。我姥爷笑眯眯地看了一会儿,冷不防冒出一句:“吃饱以后,先跟姥爷一起去看一下阿修怎么样?”
我慢慢地喝下第二碗粥,撂了碗筷低声拒绝道:“我不去。”
虽然明白自己不应该迁怒,但对这样一个明明做出了承诺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的男人,我实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说不定一看到他的脸,我就会把整座城堡给烧了。栖也抬起眼,轻声道:“阿风,既然不想去就没必要勉强,那个男人一点也不值得。”
这话有点奇怪,我侧脸去看他,正好撞上他的目光。那目光克制、专注、忧郁、隐忍,我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睛里可以承载这么多东西。他静静地注视我,就像在看着某个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如果你不喜欢,就不要去。”
姥爷轻咳一声,说了一句话,成功地把我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他说:“小风,你就不想知道阿修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露面吗?”
我的手指又开始颤抖,几颗火星迸落在桌布上,在开始燃烧之前就被栖熄灭。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机械地问道:“他能有什么事,不都说狮鹫是大陆上最强大的生物吗?”
但事实却证明,再强大的存在也会有倒下的一天。
沉睡中的修没有清醒时给人的压迫感,安静的侧脸就像美丽的大理石雕塑。
我站在床边默默地看着他,我姥爷控制着轮椅从后面跟上来,身后还跟着栖。他停在我左边,说道:“看见没有,他睡得比你还沉,连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
45、困惑
我慢慢地转过头去,轻轻地开了口:“姥爷,你逗我玩儿呢?”
从小到大我姥爷就喜欢拿我当小狗一样逗,不时来点无伤大雅的恶作剧,然后躲在一旁乐呵呵地欣赏自己的外孙或茫然或恼怒的脸。我觉得这一次也不会例外,所以即使瞥见了老人家脸上无奈的神色,也当作没这回事,“我爸妈在楼下吧,我去看看他们。”
说完转身就走。
我姥爷在背后叹了一口气,喊住我:“小风,你就不想听听阿修到底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