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画蛾眉- 第5部分

　　
　　“尸毒……要是之前我再坚持一点，跟着师父过去……道长，您也出来了，九九这就走了，今天多谢道长照顾了，只是事出紧急，改天再向道长致谢。”也没等越无双回答，她直接转向楚凉，“先生，我们走吧，去衙门找马车。”
　　
　　从楚凉拍门，到九九的身影消失在弄堂的尽头，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屋子空了，越无双心里却更堵了，但是她做错事在先，也没有任何立场倾诉自己的心情。
　　
　　她转身回屋，重新换了身行头，收拾成一个普通少年男子的模样，用假髻掩盖住了一头雪发，运上绝世轻功追了上去。她打算一路跟着九九，不管她去哪儿，都一路跟着。
　　
　　这边越九心里稍微有了数，脚下不慢，头脑却不像刚才那般一团火烧浆糊，慢慢清醒了起来。她方才的确是踩着炼酒道长跳下床的，也不知有没有把人家踩伤了。师父的毒应该是刚染上的，想来一两个时辰并不会有什么大碍，有先生和自己两个人为她诊治，不愁治不好。
　　
　　“先生，九九没有见过染上尸毒的病例，这应该不是什么难治的病症吧。”坐进马车里，九九才问。
　　
　　楚凉愣了一下：“的确，这倒是我疏忽了，早知道不必叫醒你也行，你身体还没好。”
　　
　　越九有些低落：“先生，九九就算没有能力治好师父，也一定是要跟去的。哪怕是陪在师父身边也是好的。”
　　
　　“这毒倒是不难治，就是不知道七姑娘病到什么程度。轻者只要排去体内的毒素便可，若是严重，可能会引发其他的病症，就是损伤到经脉都是有可能的。七姑娘昏迷，若只是发了急烧，那倒没什么大碍，可若是烧得久了，或是毒气侵脑，那就难说了。”他轻叹一口气，“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可能我也会束手无策，只有针神越无双，还有图云的医圣茗箜，灵越的逍遥王妃这三人能有办法治了。”
　　
　　“针神……”九九心里很是憋屈，轻轻攥紧了拳头，只希望师父的病不要严重到那个地步。
　　
　　两个镇子之间隔得并不远，只消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便赶到了。两个人到达邻镇的衙门时，天已蒙蒙亮，早市都已经开始摆上路了。
　　
　　在衙门的后厢，九九看到了心心念念想要见到的师父，却同时也发现，师父的情况是属于楚凉所说的后者，相当严重。
　　
　　师父的手背脚背和脖颈这样皮层薄的地方已经渐渐被染上了蒙蒙的绿色，应该是尸毒随着血液扩散，在身体表面显现的结果。就算是以后真的能够治好，这附近已经异化的皮肤也会留下浅淡的痕迹。
　　
　　簪七静静地躺着，面容脱去了平时的稚气，反倒微皱着眉头，似乎被什么困扰。双目紧闭，长睫的阴影投在脸颊上，显得很是沉静。先生在为她把脉，九九把她的另一只手上的腕脉，然后两人收回了手指。
　　
　　“脉象沉滑，虽然中毒严重，但是好在时间不长，治起来虽麻烦些，却还是能治好的。”楚凉轻舒一口气，径自从药箱中取出针灸包，先下了几针在她的曲池、三里、百会、太渊等处“我先锁住她的肺经，帮她保住心气，消散消散毒素。”
　　
　　“我想陪着师父，先生需要煎药吗？”
　　
　　“你就在这儿吧，药我去煎就好了。”
　　
　　“那就麻烦先生了。”
　　
　　九九的目光转向簪七，就着方才坐的小凳，陪在簪七的身边。这样睡着的师父好让人心疼，这次的事情一定是很棘手，师父才会把眉头皱得这么紧。伸出小手，轻轻将簪七的眉心按下去，越九暗暗发誓，一定要想办法治好师父。
　　
　　如果连先生都没有办法，就算是要她去圣京找那个人，她也会去。





第10章　出手
　　无双一路尾随来到邻镇衙门，就躲在后厢的屋梁上，看着楚凉去煎药，看着九九皱着眉头守在那个躺着的女子身边。
　　
　　那个簪七看起来也并不是什么绝世佳人，顶多算是清秀，现在染了尸毒，皮肤有些变绿，像覆了层草茵，就更丑了。越无双悄悄撇了撇嘴，有些不甘不愿。
　　
　　过了小半个时辰，九九开始有了睡意，毕竟一整夜都提心吊胆，也没有闭闭眼，这会儿心里有了谱，知道师父能治好，终于困意上涌。隔一会儿点点头，眼皮子已然睁不动了。越无双在房梁上看得分明，心道时机已至，悄悄轻弹手指，将一道劲气打进了九九四神聪，让她头一歪就昏睡过去。
　　
　　她从房梁上跃下，青衣皂袍随风飘起，不自觉带着些仙儒之气。见楚凉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回来，便走到簪七身边，将小指搭在了簪七的腕脉上。
　　
　　“真是命大，只是这尸毒……似乎并非从尸体处感染的，而像是被人下毒。哼，要不是因为九九，我才懒得救你。”手指伸进旁边的水盆，一阵寒气升起，三根冰针出现在纤纤玉指间，刷刷几声，三根针分别汇入孔最、合谷和天枢三个大穴，转瞬就被体温融化不见了。
　　
　　屋外传来脚步声，越无双纵起身形，重新藏到了房梁上。
　　
　　进来的是楚凉，手里端着黑气弥漫的药罐，见九九睡着了，便轻轻将药罐放在了旁边，似乎是想叫醒九九，但是想想又算了，伸手把她横抱起来，放在了旁边的小榻上。
　　
　　转身回去为簪七把脉，平静的脸上却突然浮现惊讶的表情，不敢置信地又加了三根手指，细细地把了一次脉，顿时喜上眉梢，跑到九九榻前将她叫醒了。
　　
　　“九九，不知道为什么，七姑娘的毒竟消了大半，其他的也被封住，不会再威胁心脉了！”他越想越奇，又好奇这是怎么回事，“是你下了什么针吗？”
　　
　　越九揉了揉脑袋：“没有啊……师父真的好了很多吗？那太好了！咦？我怎么躺在这儿？”
　　
　　“我看你在簪七旁边睡着了，就把你放这边休息。既然不是你，那一定是有高人相助了，只是不知道是哪位，仅这么短短的功夫，就能把七姑娘的病治得八、九不离十。”
　　
　　“先生，药煎好了么？我来喂师父喝药吧。”
　　
　　“你不若再睡一会儿，我来喂就好。”
　　
　　越九摇摇头，翻身下床，向水盆走去：“我洗个脸就好。”两只小手刚刚伸到水盆中，便被冻得缩了回来，人顿时清醒了，“先生，这衙门夏天都是用冰水洗手吗？”
　　
　　“哪会呢？”楚凉信口应了一声，却突然想到方才为簪七把脉时，看到簪七衣袖上的一点湿痕。簪七穿的蓝色棉布短衣，遇水便会有明显的深色印子，方才那儿是有水的。对了，还有衣襟上的一点……分明是孔最和天枢的位置。
　　
　　“先生在想什么？”九九洗了脸，见楚凉微皱着眉头思考着什么，随口问了一句。楚凉却回答了：“孔最，天枢，都是统管之穴，总觉得还缺了什么……”
　　
　　“莫不是合谷么？”
　　
　　“合谷？”楚凉有些狐疑，拿起簪七的左手，果然看见合谷处有小小的红痕，“九九，你如何知道是合谷？”
　　
　　“我也记不清，只是好像有人曾经同我讲过，孔最天枢加合谷……”越九的脸色却渐渐苍白起来，连眼神都变得有些涣散，“是她……是她发现我了……”
　　
　　越无双脸色微变，小酒的那个样子，似乎是想到了自己，但是那种模样，狠狠地刺痛了越无双。
　　
　　就在众人都心有所念的时候，簪七轻轻哼哼了一声，这乍然出现的声音打破了越无双施加给九九的魔咒，让九九从慌乱中回过神来，转身奔到了簪七身边：“师父！你醒啦！”
　　
　　簪七借着九九搀扶的力量撑坐起来，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却突然发现自己手上的青痕，惊恐地尖叫了一声：“我变成绿的了！！我是变成草了吗？！！”
　　
　　簪七的反应让屋里的两个……不，是三个人都懵了，偏偏簪七还可怜兮兮地拉住九九的衣袖，微微撅起嘴来：“九九，我是不是很奇怪？是不是很丑？！一定很丑，九九的表情这么僵硬，一定是不喜欢师父了！！”
　　
　　越九开始还有些无奈，但是细心地发现簪七的眼角其实是带着笑意的，这才知道师父只是想要逗九九笑，心里这一起一伏之下，倒将之前因越无双而变坏的心情平静了下来：“师父别闹了，先生还在这儿呢。这只是尸毒的一些表状，过不了多久就能消掉的。”
　　
　　闻言，簪七才终于咧嘴笑了起来：“我这不是看九九的表情不太好嘛。我现在感觉舒服多了，也不知是怎么染上的尸毒，明明已经很注意了。我跟你说哦，那具尸体，啊呀真是，臭翻了天。师父去的时候里外蒙了十几层布，还是……你闻闻。”她说着将手伸到九九鼻端，满意地看着九九的小脸变得青绿。
　　
　　“你们一定是连夜赶过来的吧，看你们这黑眼圈就知道。多谢你了，楚凉。”
　　
　　“七姑娘该谢的人并不是我，我猜想是有高人暗中相助，在你身上落了三根针，这才能这么快将毒驱散大半。”楚凉被簪七一谢，俊脸就微微泛红了，连忙谦道。
　　
　　簪七点点头：“三根针啊，真是太感谢……什么？！！三根针？！”她将目光转向了九九，眼中满是疑惑和担忧。
　　
　　越九点点头：“我猜，应该是她找到我了。”
　　
　　“那我们赶紧离开这儿，她现在一定就在不远的地方，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再来，万一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师父一定会伤心死的。”
　　
　　“可是……”她居然会出手帮师父解毒，而且没有顺手要了自己的命，越九有些不明白，越无双时隔这么多年再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到底有什么目的。簪七也发现了这个奇怪之处，顿感疑惑不已。
　　
　　最迷茫的人就是楚凉了，他也想到了善用三根针的人就是越无双，看得出九九和簪七在躲的人也是越无双，只是，这高高在上的针神，怎么会和这两个平凡的女孩子扯上什么关系？还被她们当做洪水猛兽一样看待？
　　
　　越无双在房梁上陷入了沉默和自我厌弃之中，她现在好希望可以当面对小酒道歉，可是，她不敢。
　　
　　隔了一会儿，三人出去吃早饭，她才翩然跃下，悄悄绕到衙门正堂，找到了镇守大人，出示了代表自己身份的腰牌。那镇守又惊又喜，连叩带拜，立刻答应了帮她伪造身份。于是过了一会儿，镇守亲自带着少年男子打扮的越无双去找簪七越九。
　　
　　“这位是游历至此处的吴三针大夫，一向是过着隐者生活，途径此处，听说了七姑娘的事情，便出了手帮了个小忙。”镇守克制着自己猥琐的笑容，指着越无双向三人介绍。
　　
　　“这么说，下三根针的人就是你？！”越九有些惊喜，松了口气，但是内心深处却有一丝不明了的失落感。
　　
　　越无双扬起一个笑容，露出一口白牙，拱手道：“正是在下，在下一直在图云等国游历，曾向医圣茗箜讨教过医术，顺手救了这位七姑娘，只是浅薄小技。相识也算是缘分，在下姓吴，名三针，不知几位高姓大名。”
　　
　　“在下楚凉，这位是簪七七姑娘，这位是越九。”
　　
　　两厢认识了以后，“吴三针”就成功打进“敌方”内部，一同坐下吃早点了。眉目清俊、神丰气朗的少年人浑身都充满了阳光，还特别喜欢和九九说话，九九心里松快了，也不讨厌这个救了师父的少年，也就有问必答，和他聊得多了些。
　　
　　簪七啃着白面馒头，却忍不住偷偷地瞄向两人，将吴小公子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这种空落落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第11章　回家
　　在镇子上住了两三天，簪七很快便将这件案子给查清了。吴三针，也就是越无双一直帮她调理着，原本身上的毒已慢慢消去，也顺藤摸瓜找出了之前中毒的原因。
　　
　　“这人真是倒霉得很，自己染上尸毒坠河，还污染了附近的水，好在大家都嫌脏，未曾饮用这边的水源。”簪七的脸皱成一团，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一道小小伤口，“真是一点都不能大意。”
　　
　　“唉，这个人原来就是前些时候来咱们镇上殓尸的吹打，没想到竟死在了这儿……这辈子跟死人打交道，最后也难免……簪七姑娘，本官并不是指姑娘你，你是咱们这附近几个镇衙门的救星，衙门里还希望你能多帮上咱们一些忙呢。”镇守一开始还在感慨，但是旁边簪七听着那话未免有些触霉头，看见她脸色不好，镇守连忙转了口风，讨好道。
　　
　　越九听了这话，却是生了另外的想法，拉了拉师父的衣袖：“师父，不若您以后出来工作的时候，把九九带在身边吧，九九也好及时帮师父预防感染。”
　　
　　“这是两回事。”簪七没答应，轻轻揉了揉越九的小手，“这次是师父不小心，以后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簪七拉着越九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没看到旁边越无双的表情是又羡又妒，她也好想任意妄为地握着小酒的小手。
　　
　　“是不是为师的错觉，九九你的手是不是有点凉，你冷吗？”簪七抬头看了看毒辣的大太阳，很是疑惑。
　　
　　九九其实很久没有被这样拉着手玩捏，此时正微微红了脸，突然听到簪七这样问，脸就变得更红了。四下瞧了瞧，她微微踮起脚尖，凑到簪七的耳边，小声说了两句。簪七立刻惊讶地看向九九：“真的？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是师父走的第二天。不过好在有炼酒道长出手帮忙，我这才知道该怎么办的。”越九突然想起那个被自己踩了一脚的道长，有些抱歉，“师父，既然案子破了，咱们就准备准备，回家去吧。”
　　
　　“回家啊，啊好，咱们回家，那我去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即刻出发。”簪七点点头，俄而转头看向吴小公子，眼神颇带了些示威的意思，道：“吴小公子，这段时间多有麻烦了，本姑娘本也想好好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