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人似的?
一点红愣愣地看着露在袖外、比普通人更显苍白的指节,心中一颤。为了杀人方便,他们向来昼伏夜出,甚少有见得日阳的时候。即便不得已选在白天,也习惯躲在阴影里,静静等待、伏击目标。
像他这样浑身血腥、肮脏不堪的杀手,固然会有如此的皮肤,而这不似常人的颜色,想必就是那人也是看之不惯的吧。杀手心下涩笑,也对……否则他又为何执意让自己除去外衣、日日在院外晒一个时辰的太阳呢。
见对方若有所想的模样,壮汉以为他在思索烦恼,于是一拍桌子,大声说道:“好了小子,听哥的!跟哥出关转一圈吧!”
“出关?”一点红眉间一凝,低沉出声。
“对!”壮汉拍拍胸膛,豪爽地说道:“塞外风光是你这种没吃过苦头的小哥想象不到的!正好开开眼界,哥保你回来之后又壮实又健康,姑娘们各个围着你转、任你挑选!”
“闭嘴。”听到后半,中原第一杀手心头微火,冷声说道。
壮汉愣了愣,刚要继续开口却发现一柄利刃横在颈前,杀手冷酷的视线让他浑身僵直,一滴冷汗从额角缓缓滑下,“你……你……”
果然,在这世上除了那人,又有谁能在正真面对自己的时候,还能谈笑风生、游刃有余?中原一点红冷哼一声,却没有收回长剑,凉凉地说道:“滚。”
迟钝的大汉终于被杀手的煞气吓到,他面如菜色,抓了随身行囊就奔跑出门。饭馆里霎时一片寂静,一点红却像浑然不觉似的坐回原位,默默吃着碗里的米饭。也不知过了多久,店里才响起小二略显生硬的招呼,渐渐恢复以往的嘈杂。杀手坐在阴暗的角落里安静地看着一切,有一搭没一下地夹着盘中菜食。
塞外的日阳……是吗……?
45、豪华夜宴
明烛高照、酒菜缤纷,即便时已夜深,龟兹王的酒宴依旧鲜活丰盛、果品齐全。琵琶公主一身红衣,柔顺地依在父亲身边,频频倾酒、笑意嫣然。
准女婿胡铁花自然离得最近,此时正和龟兹王妃举杯谈笑,姬冰雁与荆蔚坐在居后,两人虽都面带微笑,后者却不动声色地各种躲闪。盗帅实在整不明白,明明是个待嫁之人,嫁的还是自己的亲密好友,为何这位公主还能穿过胡铁花,频频不断地像他送来秋波媚眼……最重要的是,为甚连那有妇之夫的龟兹王妃也有意无意地打量过来?
虽然早就知道,从未成形的小姑娘到八十岁的老太太都无法抵抗楚留香的“雄性魅力”,但这会居然连勾王妃都勾搭……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与此,荆蔚决定从现在开始,绝不再去抱怨胡铁花的睡相,因为比起日日夜夜担惊受怕、时时刻刻需要守护自己的贞操而言,老酒鬼的呼噜简直他妈就是天籁之音!
“盗帅的魅力真是无人能及。”姬冰雁微微倾身,悄然笑道:“也不知那‘第一杀手’瞧见的时候,又会作何感想。”
荆蔚用眼角“目送”盈盈站起的王妃,无奈地摇了摇头,“算我求你,只有那人千万别说。”
姬冰雁“扑哧”一笑,道:“你什么时候也怕起这个来了。”
盗帅苦笑,“你明知道我一直以来,最怕的就是这个。”见好友扬眉冷笑,荆蔚只得叹了口气、老实地交代,“你若真的见到,或许就明白了。别看他那样,却……”自卑得要命,“忍耐惯了的人,就算痛了、累了,也会自己苦撑下去,不会想到与人分担。”
姬冰雁愣了愣,下意识问道:“那若是没有习惯的人呢?”
荆蔚笑了,“当然是等着你这毒得要命的嘴,去打击打击呗。”
姬冰雁瞪了他一眼,低头喝酒不说话了。反倒是龟兹王那边终于舍得扯回正题,他清了清喉咙,四下看了一眼、展颜笑道:“不提那几个不见踪影、性情古怪的人,如今在此的都是自己人了。”
荆蔚用余光扫了眼坐在对侧的吴氏双侠,低低一笑。
依旧处于兴奋头上的胡铁花当然没有察觉,紧贴着的姬冰雁却冷冷瞥了他一眼,道:“你又笑个什么?”
盗帅耸耸肩,扬眉说道:“有花样的酒虽并不好喝,但有戏看的时候倒是能够用来开胃的。”
姬冰雁心里无奈,却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你又知道有戏看了?”
荆蔚并没有回答,只是一副“你等着瞧吧”的模样,随后他迎着龟兹王的目光,笑道:“这是自然,驸马的好友,又岂会与王爷背道而行?”
龟兹王大笑,“确实、确实!小王被喜气冲得,这会儿倒是昏了头了!”
荆蔚和姬冰雁交换了个眼神,前者毫不介意、后者却微微有些蹙眉发愁。从龟兹王口里听得来的,与先前猜想可谓大同小异。这人已被叛臣夺去领土,只得心腹随从逃离在外。而目前广结江湖人士,自是被那一次又一次的暗杀逼得有些紧了。
至于那得了“极乐之星”的石观音,当然也与此事息息相关……
盗帅饶有兴味地抚摸着光滑地玉杯,垂眉暗笑、说话却压得极低极细,刚巧仅入好友的耳朵,“许就一件事你我料错了,这龟兹王的小命尚还被人盯得死紧。”
姬冰雁冷冷剜了荆蔚一眼,皮笑肉不笑,“料错的,仅不过你一个人罢了。”
“哦?”荆蔚扬扬眉毛,毫不珍惜地浪费着宝贵的内力,“那你又是怎么看的?”
姬冰雁拿这人实在没办法,顿了一顿才淡淡说道,“在你看来,那琵琶公主的武功如何?”
“比起你我,可谓差劲得要命。”
荆蔚想也没想、答得飞快,倒是姬冰雁愣了会儿,又问:“如果不比你我,又是如何?”
盗帅想了想,说:“那也不过一般罢了。”
姬冰雁摇头道:“这回,我与你的想法看来要是不相同了。”
荆蔚突然来了兴趣,坐正了些许,道:“哦?在你看来她深藏不露、武功极高?”
姬冰雁点点头,“至少在我看来,龟兹王说的那什么‘神刀无敌’、‘八臂哪吒’,都是败在她的手下。”
老变态颔首笑道:“这点我倒很是同意。”
姬冰雁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他看了荆蔚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说她武功不高?”
荆蔚反问,“莫非那两个挂羊头卖狗肉的人,武功就很高么?”
姬冰雁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么回事。”
荆蔚见状差点笑出声来,他连忙低咳了一声,“你想说她若不会武功,便绝不会有那么高的眼力?”
“不仅如此。”扫了眼盈盈微笑,替父亲斟酒的芊芊女子,姬冰雁道:“像她看上去这般弱不禁风的模样,若非内功深厚,又怎能将劲力收敛得丝毫不露?”
荆蔚讶然,“你又知道她收敛劲力了?”
姬冰雁暗暗磨了磨牙,表面却依旧平静冷淡、不动声色,似乎在认认真真地听着龟兹王和吴氏兄弟的对话,“那你又以为这是如何?”
荆蔚耸耸肩,“以她的身型肢体,定然不是习武至深的人。但若说眼光,却已是极高的了,可见天分绝非一般。”
姬冰雁噎了一下,“身……”
荆蔚撇撇嘴,“初来之时,不慎而已……你可千万不要将此事告诉小胡。”
姬冰雁看着胡铁花神采飞扬的侧脸,嘴巴动了动,道:“那你看来,琵琶公主到底如何?”
荆蔚沉默了会,道:“我不喜欢她那琵琶。”
姬冰雁心中一动,“在你看来,那是武器?”
“何止武器,想必是个狠辣的暗器。”盗帅也懒得再倒酒水,只是摇晃着杯中残液,看上去甚是云淡风轻,“此人功力绝对不深,却想必用的是极狠极毒的招式。”最后那点,倒与某个颇为相像……也不知他到底跑来塞外干嘛。
姬冰雁勾勾嘴角,嘴上不说心里却赞同了几分,“这又是你的直觉?”
荆蔚轻笑,“还有我的经验。”
姬冰雁这会真不说话了,他低下头去默默喝酒。知道这人是在赌气,盗帅只得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应付这与“石观音”连着千丝百缕的无聊破事。两人虽在聊天,龟兹王与众人的对话确实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里。听到众人讨论,荆蔚寻了个时机,开口说道:“五千两黄金、五百粒明珠、五十面玉璧,王爷可是要我们代您走上这么一趟,以便换回‘极乐之星’?”
龟兹王颔首,道:“正是如此!若是各位,小王便可不用担心他们食言背信,放心地将东西送过去了。”
荆蔚笑笑,“王爷莫非不怕他们因此发觉,这‘极乐之星’比碧玉黄金更为贵重,继而将条件开得更高、更离谱?”
龟兹王闻言神色一凝,他低头沉思了许久,最终摇首勉强笑道:“这‘极乐之星’在他们手中就算再多,也比不过那黄金五千,我既平白多给了五百明珠、五十玉璧,他们又怎会再改注意?”顿了顿,又说道:“更何况,相信各位的手腕,定然不会让小王失望。”
他虽如此说着,视线却只凝在了荆蔚的身上。
荆蔚低低一笑,佯装没有察觉,缓缓说道:“如此看来,这‘极乐之星’对王爷而言似乎有些特殊的意义。”
龟兹王目光一闪,从容地笑道:“确是如此,只是原因为何,就连小女、爱妃也是不能随便知晓的。”
这句话既是称述也是警告,荆蔚勾勾嘴角并没有继续追问,却听帐篷外头,突然传出一片驼马嘶鸣。这声音听得凄然,龟兹王手上一顿,满了的金杯却怎么都送不进嘴里。
荆蔚撑着脑袋,懒散惬意地说道:“原来骆驼也能这么个叫法。”
历来喜欢冷嘲热讽的姬冰雁,此时却看也没看他一眼,他霍然起身,匆忙说道:“我出去瞧瞧。”
盗帅无奈地摇了摇头,默默目送好友离去。在这凄惨悲哀的叫声之中,也就只有他,还能悠闲自得地自斟自饮、捻果剥皮。
吴氏兄弟似乎有些看不过去,弟弟吴白云看了他一眼,忍不住起身说道:“驼马夜嘶,莫非有变?我也出去看看!”
“不必去看。”荆蔚笑得自然,不紧不慢地扫了眼门外。只见匆匆离去的姬冰雁,此时正大步流星地返了回来,只是本就缺少表情的面孔,此时竟惨然发青。
“出了什么事?”吴白云急急问道。
姬冰雁沉身坐下,也不看对方便冷冷回答:“没有事。”
吴白云愣了愣,刚想开口却被荆蔚一个眼神堵了回去。对于无关紧要的人,撞到姬大冰块不高兴时候,就算再问也是徒劳。
于是,善解人意的好友、荆蔚叹了口气,给姬冰雁满了杯酒水,待他一饮而尽,才悄声问道:“石驼?”
姬冰雁脸色依旧不见好转,他“咚”地一声放下酒杯、沉沉答道:“是,石驼。”
老变态抽了抽嘴角,无奈又给他满上一杯,“王冲想必本就与他认识,此刻带人走了,显然事出有因。你心里明明通透得很,更是不打算离开去追,这会又在担心郁闷个什么劲?”
姬冰雁神色动了一动,下刻竟扭过头去不再看他,甚至连本来放在近侧的酒杯也狠狠挪了回去。荆蔚无语,暗骂这人不知打小吃的什么,才生得这般纠结别扭,却忘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根本朝夕相处、吃的用得无甚不同。
就在姬冰雁闹变扭的时候,龟兹王也在拉着胡铁花开始问东问西,至于那即将下嫁的琵琶公主,视线却没有一刻离开过对面荆蔚。
老变态又尴尬又郁闷,他实在不想因为这个既不会让他产生兴趣、也不会让他产生性…趣的女人,和好友闹翻。他踢了姬冰雁一脚,见人不动,只得暗暗流泪。好吧,丰衣足食自给自足。
想到这里,荆蔚轻咳一声,笑着说道:“夜已过半,在下等被招待得均是酒足饭饱、舒服之极,而王爷既了了半庄心事,这会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龟兹王刚要答话,也不知今晚中了什么邪,外头突又来个马嘶人喊、混乱不堪。吵杂的声音不断传来,隐约能够听到有人大声叫嚷,“火!快救火!有人放火!!”
“我去瞧瞧!”不到半刻,便有一条人影冲了出去。想也不用想,自然是那沉不住气的预备驸马爷。
这显而易见的调虎离山之计,却似乎真还瞒住了在场的所有人。之见最靠门边的荆蔚和姬冰雁一见胡铁花跑出帐篷,下刻便同时闪身跟去了外头。特别是早就打算逃离苦海的某个变态,他身法如飞,就连姬冰雁也一时都没能追上。
“你跑这么快做什么?”姬冰雁扯了扯嘴角,冷声说道:“最终不还是得要回去。”
荆蔚堪堪停住脚步,扫了眼四处灭火、无暇他顾的守卫士兵,笑嘻嘻地说道:“这王爷倒也胆大得很,也不知我们的底细就冒然支开守卫士兵,这下仅剩两个刺客,你说有没有意思?”
姬冰雁的心情似乎尚未转好,他冷哼一声、淡淡说道:“我去找小胡,至于你要做何,自己看着办。”说完,他身形一闪,影子似的混入了人群之中。
荆蔚挠了挠头发看看天,他实在懒得去看吴氏兄弟这类二流的货色与那半桶水的琵琶公主如何对打,墨迹了好半天,才七拱八歪地跃上帐顶。只是在他随手揭开一个气窗,向下看去的时候,差点“噗”地一下喷出声来。
“哎哟,居然是那只黑猴子。”无语地扫过吴氏兄弟的尸体,荆蔚的视线最终落在掐着琵琶公主那纤细脖子的杜环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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