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帅循序渐进、耐心地继续开导,“那人将你养大、传你武功,就算夺你性命,你也不会出卖于他。你有你的义气、你的坚持,我又为何要让你难做?”
“我若不说,你又怎能知道他是何人,掌握了多少杀手?”一点红气急,说出的话难免不复往日的冷酷,带着鲜活的生机。
荆蔚“噗”地笑出声来,他拍了拍一点红的手背,无奈地说道,“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说,那人可是个心胸宽阔的正人君子?”
杀手愣住,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
“那么,手下的头号杀手出走脱逃,他又怎会不闻不问?”
一点红了然,渐渐平静了下来,“你要以我为饵,引他上钩?”
荆蔚笑道,“你不高兴?”
“未曾。”杀手摇头,想了想又接着说道,“毕竟一同长大,他们应该不会真的对我狠下毒手。若非必要,你不要干涉。”
盗帅扬眉轻笑,不置可否。这样的想法太过天真,但却也是杀手最终的妥协。
“那么,事毕之后,我可要索要报酬了。”七转八弯,老变态终于扯回了某个被遗忘在角落的可怜正题。
中原一点红眉毛一跳,道:“你要什么?”
老变态嘻嘻一笑,一付势在必得的模样,“回来替我掌管暗部。”
杀手犹豫了一下,“荆影不行吗?”
“荆影不行。”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荆蔚淡淡说道:“荆澜精明干练,我让他在店里帮忙;荆火性格明快、粗中有细,带领明卫正好合适。而荆影性格虽稳却不够狠辣灵活,掌管暗卫尚欠些火候。而仅次于他的荆风……”老变态揉揉太阳穴,欲哭无泪地说道:“荆风,荆风……我这名字真是起得歪打正着,足够贴切!”
29、天算人算
受了伤,自然要留心忌口,再加上近日的用药,这不能吃那不能饮的,一点红的饭菜简简单单,害得留下来用餐的荆蔚也只好陪他一同叼青菜过活。好在材料是好的,宋甜儿的手艺更是极佳,几道菜下来虽然油水少了些,味道清淡了些,但也爽口美味、颇为讨喜。
这些年,一点红显然过惯了餐风露宿的生活,他报酬虽多却也不会肆意挥霍。他不至亏待自己,却也不懂如何善待,特别在吃穿用度上,可见更是甚少费心。比如眼下的饭菜,虽然精致漂亮、美味可口,但被宋甜儿养得死叼死叼的某个变态早已见惯不怪,虽然不挑,倒也不会有太多兴趣。反之,面对这一桌子斋得要命的豆腐青菜,杀手居然动筷频频、吃得津津有味。
他嘴上不说,但荆蔚又怎能看不出来?老变态一边“喀喀喀”地啃着青菜,一边偷瞄这对面的男人,心中默叹……唉,两兔子。
“主人。”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一个貌美的女子托着一堆瓶瓶罐罐走了进来。她身穿粉白的衣裳,一举一动都带着女性特有的妩媚,“苏姑娘配了伤药让我送来,让您收着备用。”
荆蔚扬扬眉,随手挑了两瓶收进怀里,笑容里带了些溺爱的成分,“不是让你们都去歇着么,怎去抢了丫鬟们的活计?”
“哼,这么大的地方,也就厨房里有几个粗使丫鬟。要不是荆雨今个儿回来,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您身边居然没个下人留心照应。”女子也不忌惮,嘟着嘴跺脚说道:“哎呀,您怎不多拿几瓶?”
心知与眼前这个单纯的丫头不同,荆雨决定的事,就算自己也难能更改。无奈,老变态只得哭笑不得地作出妥协,“你当我是摆地摊的不成?随身带上一堆易碎的东西。”说完,他指了指一点红身后的柜子,“先替我搁在那吧。”
见主人没有赶她,女子眼睛一亮、神采奕奕地向屋内走去。在荆姓兄妹中,荆月年龄最小又是少有的女子,别说其他几个的刻意照顾,就连荆蔚都对她宠了几分。女子从没侍候过人,再加上天性单纯,难免就毛躁笨拙了些。听从吩咐,她端着托盘走得飞快,一不留神被桌脚绊到,连人带物向地上扑去。
在就要跟地板亲密接触的刹那,她直觉颈上后领一提一带,便傻乎乎地被人拎了起来。即使如此,一盘子大瓶小罐还是“乒呤哐啷”地碎了一地。
惨剧发生了,在一堆药膏药水里,居然混有一瓶药粉。瓷瓶破碎的时候,大量的粉末像烟雾弹似的被风吹得到处乱飞,一时间屋内满是奇妙的香气。
“咳咳咳,这什么!”就算轻功再好,荆蔚还是逃不过被扑了一头一身,他抹了把脸,却发现那白色的粉末遇热即化,很快便被皮肤吸收、了去无痕,“蓉蓉什么时候配出这么个玩意?”
荆月咳得眼睛都红了,她看着一地残渣,也没来得及向一点红道谢,就慌忙跪在地上,可怜兮兮地说道:“荆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主人失了珍药,还请主人责罚!”
三人之中,一点红沾到的药粉最多。然而,他却像没事人似的,一言不发地坐在桌边,只是在扫到女子跪下的那刻,微乎其微地皱了皱眉。
坐在旁边的荆蔚抽这嘴角、很是无奈,“我一直想问了,你们从哪学的这套行令动作?”这些人虽然自小被他带大,无论生活常识还是习武认字也多都是他一手教来的。虽然一直觉得,这几人规矩本分得过分了些,主人这个称呼也总改不过来……但……自己从没将他们当奴仆来教吧!
荆月伏得更低了,她咬着朱唇黯然应道:“您是主,我们是仆,自不能让主人蒙羞。”
老变态听见,郁闷得差点把自己的太阳穴揉爆了,“荆影他们那些说不动的就算了,但你告诉荆风,在外头也就罢了,你两如果平时也都这付德行,就别指望呆在我身边!”
荆月单纯却不是笨蛋,话说道这个份上,怎还不明白荆蔚的意思?她眨了眨眼,嬉笑地站了起来,道:“既然主人不喜欢,那荆月就不这样了。您先歇着,我收拾一下。”她转身要去外面取来扫帚清扫碎片,没走两步却像想起什么似的连忙回头,“主人,这瓶药粉不是苏姑娘调的。”
“哦?”苏蓉蓉调制的药品虽好,但中规中矩从不做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眼下这药,虽说也能用来疗伤去疤,但吸收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吧。
“这是姬公子让我送来的,说是在西域极其罕见的珍药。”说到这里,荆月不免有些消沉。
荆蔚也不点破,他弹了弹荆月的额头,就像分离那日,逗弄那个哭的满脸鼻涕眼泪的小姑娘一样,“姬冰雁来了?”
“啊,是……对了!”被这么一提,荆月突然焦急地说道:“姬公子是来辞行的,在主厅等您好久了!”
荆蔚愣了愣,默默扭头看向杀手,可想而知,没有得到该人一丝半点的回应。老变态暗叹一声,忍不住在心里将某个闷葫芦腹诽了无数遍,随后才闷闷地向院外走去。
月朗星稀、柔风翦翦,荆蔚一路行到主厅,便见一人在桌边独坐。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茶盏,似在出神想写什么,暖色的灯光柔柔软软,却在交界处撒下淡淡浅影,落得那俊致容颜略微有些模糊不清。
按理吧,俊男雅景,眼前明明是一幅挺美挺写意的画面,偏偏看的是个完全不懂欣赏的老三粗。因此某个变态进门一看就乐了,眼睛眯成月牙形,嘴巴都快咧到了耳朵上,想必,天下间没几个能比此刻的他笑得更加猥琐了,“嘿嘿,嘿嘿嘿……”
姬冰雁当然没察觉荆蔚来了,听到笑声,他浑身一个激灵,抬眼的时候抽了抽嘴角,看上去很是嫌弃,“没有人说过,你笑得很恶心吗?”
“没有,当然没有。”荆蔚轻佻地摆了摆手,春风得意地问道:“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你终于要去寻你那如意郎君啦?”
若说逼人破功的能力,这世上荆蔚若自认第二,那绝无一人敢称第一。三人虽共称为“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但无论脸皮的厚薄程度还是遭遇变数的定力,只活了三十年的姬冰雁自然比不上活了百年的某老妖怪。闻言,他一口茶箭喷得老远,脸上一下黑一下红,好生精彩。
但姬冰雁不愧是姬冰雁,毕竟和这人处了十余年,早已习惯了这人作怪的方式。他缓缓地擦去嘴边水渍,又为自己满了杯茶水,迅速恢复了往时的平静,“你倒是能说我,那日醉仙楼你跑得如此之快,可是瞧见了梦中佳人?”
“不错。”老变态得意地笑道,“不仅瞧见了,我还抱了、摸了。”
男人一噎,他本想讽刺荆蔚,却不料这人反倒笑得这般……花枝招展。姬冰雁在心里却大大地恶心了一把,眼底的嫌弃又加深了一分,“我不和你胡搅蛮缠,你要的我准备好了,能做的也做了,其余的你自个儿看着办。”
荆蔚嘻嘻一笑,全然不顾某人冷锐的视线,洒脱地坐在他的旁边,翻了个杯子满了茶水,“你知道我这人,要么不做,要做就力求完美。”
姬冰雁冷哼一声,道:“这才显得你闲得无聊。”
茶水一凉就有些涩苦,荆蔚低低轻笑没有接话。姬冰雁扫了他一眼,冷然说道:“我没有那般迂腐,只是有些囤着也是囤着,成事之前你大可瞒着某个笨蛋。”
盗帅摇晃着杯子,看着水中细叶一沉一浮,“自那以后,谁知道笨蛋还在什么地方闲晃,而高亚男竟也几乎没了消息。”想到这里,他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说来,那时的情景真是好生精彩。”
有时候,身边有个太过知根知底人并没什么好处,想起年轻时的笨拙胡闹、姬冰雁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他恨恨剃了荆蔚一眼,忍不住回道,“那是,当时我们三人闹得鸡飞狗跳,只有你惬意舒服地作壁上观,好戏看了不少罢。”
“还好还好,用于消遣正巧合适。”有模有样地啄了口茶,挑剔的男人很快就丢开杯子,“思春少年轻狂一些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是,只有你不思春。”姬冰雁刻薄地说道:“因为都是别人思你。”
荆蔚涩涩一笑,姬冰雁言下之意他固然清楚,年年日日跟在身边、形影不离的人,就算本来什么也没有,日久也会生出情来。然而这些事只能心知肚明,放到台面上来说,便只会伤人伤己,想必连普通兄妹也没得做了。
“那人,你寻得了?”斗嘴斗得两败俱伤,两人默契地换了个话题。
姬冰雁微微一顿,答道:“得了些消息,打算过去看看。”
盗帅眨眨眼,“真不需要我的帮忙?”
姬冰雁淡淡答道:“你若觉得事情不够多,可以来多管闲事看看。”
老变态闻言只得苦哈哈地摊手耸肩,“好吧,你自己的情路自己走去,难度越高越有挑战价值。”
姬冰雁不置可否,他也不说辞别的话,将剩了半杯的茶水跺到桌子上起身就走。
荆蔚看着那可怜的茶杯,苦笑道:“你这么会享受的人,怎不自己备好酒菜?”
姬冰雁冷哼一声,“荆大老板不会连这些都请不起吧。”
老变态扬眉笑道:“请,自是请得起的,只可惜有人没工夫吃。”
姬冰雁横了他一眼,抬脚就走,临到门边似又想起什么似的,开口说道:“你可知那伤药叫的什么名字?”
荆蔚一愣,摇了摇头。药理方面,他只通了半窍,可谓一窍不通。
“金蝉。”说起这个名字,就连历来冷漠的人也有些得意起来。
“……十年仅出一瓶的圣药?”
“不错,我得了三瓶,就让人拿了瓶给你。”并没察觉到荆蔚的异样,姬冰雁回过头来淡淡说道,“这些时日,你还是谨慎些为好。”
盗帅的视线默默地挪到旁处,完蛋了,他怎没让荆月把粉末扫回去呢,就算不能再用也能装在瓶中糊弄一下啊!他一边郁闷一边嗯嗯啊啊地打着,却在听到接下来的话时,僵硬地笑容“刷”消地了下去,“你说什么?”
“那药入肤即化,效果极好,只是不能与‘堇棕’混用。”姬冰雁面色有些古怪,他似乎有些尴尬,断断续续地说道:“我知道……恩,你不会趁人之危,那要本是极好,但混入一味‘堇棕’,无论是喝了还是擦了都会变成……”
“变……成什么?”荆蔚的声音有些微颤,他从没有一天像这样希望自己脑袋中的记忆出了问题。
姬冰雁的视线往地上斜了斜,尽可能平静地说道:“变成……男……欢时专用的那个……恩,烈药……只不过是雌、雌伏的那方……倘若用药者没被……总之无解……”
一句话说得吞吞吐吐、磕磕绊绊,姬冰雁还在纠结着用词遣字的时候,却不知屋内某人已经疾风似的撞出去了。
堇棕、堇棕……没记错的话,那人近日用药的主要成分就是堇棕!
老变态话没听完就撒丫子奔了出去,赶到院外却见荆月正焦急地原地打转。
“你怎么在这?”以荆蔚的速度,从门前正厅到自己的院子并不需要多少时候,却也面色惨白、生生惊出了一身虚汗。
“主人!”见到来者,荆月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她连忙走到主人面前,焦急地说道:“红公子将我赶了出来,他看上去很不舒服,许是发了高烧全身是汗,但又不让任何人进屋子!”
这么快!?他和姬冰雁明明做多聊了一炷香的时间。
想到那人宁可咬牙忍着绝不愿人前失态的倔强性子,老变态就觉得心脏好像被人狠狠握住一拧。他看向禁闭的房门,凝眉沉声,“什么时候的事,怎不让人过来寻我。”
“就在您走后没有多久。”看这荆蔚凝重的表情,荆月分外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