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析突然双手上扬,玉锁瞬间松开了唐络,飞天而起,划过天际如流星画弧,风析运足功力将双锁逼向唐络,怒道,“难道不是你利用唐二复门心切之意,诱他服食销魂,难道不是你告知他换血之法导致唐二唐三双双命丧唐门,唐络!!你莫要告诉我,你去少林杀唐纤只是为了逐杀掌门行当年之命!!就在今日此刻之前,风某尚未确定究竟是唐洵还是唐谢,我甚至连想都不愿意想你,可你今日引风某前来之举真是高明得很,让我明明白白知道,害死自己亲弟弟的,就是你,唐络!”就在唐络因风析一番话而怔在原地,风析双臂展开,如白雁过江踏水无痕,转眼间来到面门,还不待他反应过来,风析带著毕身功力的极怒一章,已经重重打在了唐络心口。
唐络一口血便吐了出来,连连倒退了几步,尚未从剧痛中回过神,紧接著又一掌便打了下来,唐络运功提起,“啪”地一声与风析强对一掌,两人同皆宜震,同时後退。周遭气流被强硬的真气震得嗡嗡作响,身旁万千绿叶如雪般纷飞而下,围著真气竟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盘旋而上。
唐络吃不住连接两掌的功力耗损,单膝跪地,鲜血从捂住嘴的右手指缝中缓缓流出,滴在地上。四周天地仿佛被飞扬的尘土掩埋了进去,眼前尽是弥漫著的树叶飞尘,唐络轻轻咳了几声,只听见不远处那一抹白衣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清香暗雅,沈淀在周围的空气里,他所到之处无一不留下这唯一仅有的香味,如影随形。唐络抬起头,看著风析居高临下地望著自己,突然觉得这个人真是有点可怕,虽然他从来看上去都不太可怕。从那双倒影著自己背影的眼睛里,唐络第一次发现,这个世上的的确确会有这麽一个人,他眼睛所流露出的情感与他口中吐出的言语,如此背道而驰,还让人觉得如出一致。
“所以我说……”风析五指一张伸手扣住唐络颈脖,“你该死。”
时过子夜,原本月朗星明的夜空突然被云层层掩住,空气弥散开一股股闷热的气息。弋倾文素来不喜热,现下正值初暑,加之窗外传来阵阵难耐的燥热,令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阵,终於披了件外衣起身下床。
推开红木花雕的窗格,将支架撑起纸阁,就这麽几下功夫,屋外已稀稀拉拉下起了雨。
弋倾文莫名有种不安的感觉。
他转身朝门外走去,双手推开房门,屋外已经雨势渐大,一种混著青草泥土气息的风雨顿时铺面而来,教人闻得舒爽,一阵透心的凉澈,弋倾文只觉刚才缠扰自己不堪入睡的闷热消散无踪。正待走出几步,不经然间,弋倾文眼角略过一旁,却发现有身影一动不动坐在廊街的石板椅上,屋檐上倾盆的雨水全部淋在那人身上,那人恍若未觉,背後已湿成一片。
“在干什麽?”弋倾文慢慢踱步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手掠衣衫之际,便觉满是雨水。
施文然径自出神,被突然这麽一拍,整个人吓了一跳。弋倾文见罢暗暗摇头,随口取笑便道:“你不是说,曾经是个保镖麽?这样随随便便就魂不守舍,不是轻易给人趁机?”
施文然转过身仰头望著他,见对方此刻也正低头看向自己,忽然间觉得这样的弋倾文卸下了平日里一些尖锐和防备,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说实话,和这样的弋倾文相处,偶尔,他还是觉得比较舒服的。
至少自己不用跟个刺蝟一样,周身防卫。
“睡到半夜觉得热,起来透透风。”施文然回过头,半个身子依在廊柱上,双腿屈起手环保住膝。浓重的云层从远方铺天盖地压了下来,刚才还下得茫密,到了现在仿佛已经是千万人站在云端将水倒了下来。
这几日天气总是时晴时雨,动不动便滂沱大雨,忽又瞬间转晴,搞得在现代依靠天气预报的施文然烦躁不堪。
弋倾文甩了甩袖,在他身边坐下,一起看著外边的大雨。不消一会儿,两人已经衣衫尽湿。看著眼前的人,弋倾文并没有说话,只是这样望著他静默的侧脸,就觉得四周安静得悄然无息,沈默如水一样流淌在两人周遭,似有千言万语不如一字不说,好像四周风声雨声一下子都被消了声响,留下的是一种纯粹的,难以言喻的温柔。
“对了,”正在弋倾文享受著这份闲情时,施文然却好似想起了什麽突然问道,“那天在唐门,为什麽你会突然闯进来救我?”还记得当时他已经觉得自己快死了,可弋倾文的突然到来令他免於一死,之前种种来不及细问,此刻空闲,倒令他想了起来。
弋倾文未料他突然来此一问,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施文然疑惑起来,“不能说麽?”弋倾文一双剑眉微微蹙起,不是不能回答,实在是……要如何告诉他,自己不过是关心则乱,一时冲动?
思忖片刻,弋倾文忽然笑了起来。他笑时,两道修长的眉毛舒展开来,配著那对从来轻佻的眸子不著痕迹地弯起,淡薄的唇抿出一段几乎称得上是舒心的微笑,施文然怔怔望著他,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也没什麽,与其放你一人去,不如我们一起……你看现在这样不是很好?你当了唐门门主,我成了唐门族长……”讲到这里,他似乎很高兴,连字里行间都带著厚实的笑意,“我们一起闯荡江湖,正是出双入对,好不羡慕。”
“闯荡江湖啊……”喟叹一声,施文然暗自摇头,自动忽略掉最後那句,但即便如此,他也觉得有些愉快,“听起来,是不错。”
“自然。”弋倾文点头赞同。飘然而来的雨丝密密茫茫连绵不断,缠绕著两人衣衫袖襟遍布湿迹,水从袖口衣摆处蜿蜒而下,直直拖到了地上,到处都是被雨水打湿的光圈,混淆著昏暗的夜色光泽照人。
帘如瀑布雨似珍珠,气势如虹不甘沈默。
“你呢?这麽晚了还不睡吗?”一片雨声中,施文然淡淡地说。
“我?”弋倾文选了个舒适的姿势,也靠在了廊柱上,“不知道,觉得有些不安。”刚才一阵心悸让还让他有些不舒服,总觉得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有一丝沈重悄然而至。
“不安?”施文然想了想,问道:“是风析?”
“不知道……也许吧。”弋倾文深深一叹,难得口气里带著无耐和惆怅,“他很强……有时候,他强得……”顿了顿,弋倾文在脑中寻找著恰当的字眼,良久良久,才在潇潇雨声里轻轻说,“让人无所适从。”
“怎麽说?”
“你不懂……”弋倾文甩了甩袖摆,雨水滴滴答答落到地上,“他很强,他总是能把一切都处理的恰到好处,甚至可以说事完美无缺。”说完,他站了起来,身上的衣服几乎已经被雨浸透,将弋倾文原本偏瘦的身躯衬得更瘦更修长。
“有时候在他面前,你会觉得没有自己存在的必要。他总能把所有问题都解决,我从来不需要操心,我只要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任何安排都不会有困难,他总能为我打点好一切……是一切。”
“我根本想象不出有什麽事能让风析束手无策,我很少见他皱眉,他总是……那样微笑著看人,冷静,手段高明,这麽漂亮的人想来做什麽事都不会让人困扰。”
施文然安静地听著,一边听,一边在脑中构思弋倾文口中的风析。他是不知道风析有多聪明多强大,老实讲,他没有和风析交过手,风析给他留下的唯一印象只是温柔体贴,平静宁和。所以在此刻弋倾文的描述里,施文然不知道该不该插口,告诉他,自己甚至见过风析流下的眼泪。
他想,这世上能让风析皱眉困扰流泪的人还是有的,眼前这个人就是。
“你不喜欢?”施文然问。
“谈不上喜欢,可我明白他的心意。”弋倾文笑笑,那笑容多少加了点落寞,“在只有彼此的世界里,没有人愿意只充当被保护的角色……所以我说,你不懂。”
施文然闻言一怔,抬头发现弋倾文正居高临下凝视著自己,娓娓叹道,“你和风析都是一样的,想法也接近,做出来的事情也有些类似……纵然这样舍弃自身的做法会让人钦佩,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文然,其实有时候,这样的行为真的会让人怨恨。”怨恨自己的无能,怨恨自己总扮演著一个弱小的需要人保护的角色,怨恨在这样下去有朝一日自己终将害死他们而无所知……
“你们都是一样的,所以文然……”弋倾文平淡而充满怀念的口吻就像来自风雨中的叹息,冰凉,沈净,又像此刻石砖上那数些不尽的水滴,圈圈点点,落地,无情。
“倾尽一切的守护并不是什麽值得感恩的事,你不会明白这种无能为力自我放逐的感觉,那只是一道沈重的枷锁,束缚得教人不得不拼命挣脱来证明,自己原来,是可以做到的。”
☆、十六。7
十六。7 分手脱相赠,平生一片心。
“那麽,你的意思是指,这麽做的我……错了?”弋倾文的话让施文然沈默很久,他不懂为何风析想要保护弋倾文的心情会是错。
“文然,”弋倾文摇头叹了一下,对施文然非黑即白的观念深感无力,“有错并不代表全错,我不能接受也仅限於我自己,可能这世上也有很多人习惯了被人保护这无可厚非,但至少,我不认可。”
“你说,我和风析很像,如果你都不能接受,那是不是代表挽风也不能接受……”施文然垂下眼帘,默默地想著。
“我不知道,我不是楼挽风,我也没见过他……”走到他身边,弋倾文弯腰将他搂到怀里。已经习惯了他常常突如其来的举止,施文然早就放弃了挣扎。周围的空气因著大雨而降低了不少,在弋倾文冰凉而温暖的环绕中,他觉得有什麽轻而易举地被打破,然後侵蚀。“我是不清楚你和他之间有多深的情谊,倘若这份情谊是真,想必文然你学会多为自己考虑一点,总是他乐见的。”伸手为他理过湿透的黑发,弋倾文沈稳温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将心比心,不就是这麽解释的吗?”
怀中的人身体微微一颤,弋倾文将他紧紧揽在胸前,这温情柔腻的一刻让他舍不得就此放开,只想就这样相拥著,什麽都不必去想,以後全部的担忧痛苦都会由他一力承担……而现在,他只需将他抱紧,便已倍感安心。
可是今天油然而生的不安……弋倾文紧紧皱起了眉,他向来轻佻放任的纵情已不复存在,光是施文然在自己身边这一点就让他彻底失去了以往冷情冷意的随心所欲。
“不过你放心,不管发生什麽事,我都会保护你的。”将脸埋在他被雨水打湿的颈间,弋倾文珍而重之地说道。唐门一行已经令他明白自己有多麽在意施文然,而唐荣开出的条件言犹在耳,今後要面对的危险简直防不慎防。距离武林大会已经时日不多,有多少对唐门虎视眈眈的人,就有多少对施文然造成的伤害,他不敢去想如果他出了什麽万一自己会怎麽样,仅仅只是假设都让他心惊肉跳……他已经失去不起了。
施文然皱了皱眉头,“我不需要你来保护。”不明白弋倾文突然而来的承诺,施文然不自然地推了推他,弋倾文却毫无所动。
只见他深深吸了口气,良久才笑了笑,苦涩地回道,“我知道……”说完,弋倾文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
我知道你不需要我来保护……
其实早就知道,如果可以,大概我对你的感情,你都不想需要。
胸口因激荡的感情而隐隐作痛,仿佛凭空生出一只手紧紧扼住心脏的疼痛,令弋倾文难熬地咽下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的呻吟,他揽著施文然双肩的手紧握成拳,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难受。
很久很久,直到雨停,直到施文然提醒他放开时,弋倾文才不著痕迹地放手,转过身,慢慢将那口含在嘴里的鲜血咽了下去。
“明天我们就出发……”在施文然询问的视线里,他给出了回答,“即便身在南安,可是要参加武林大会,也还是要几天时间的。”他抬起手,慢慢擦去唇角的血迹,空中透明的雨丝斑驳而下,打湿了他的手,然後把血色混得越来越淡,直到滴落在地上,再也瞧不出痕迹。
“这是场只能赢不能输的仗,文然,在此之前,我不得不未雨绸缪。”
雨势并未像白天那样说来就来,说走便走,空中明灭亮光彰显著不久就将有一个惊雷落下,但就算是这样的滂沱大雨也不能阻止空中两道身影的飞速前进。
“你在抗命。”声音在雨中显得薄弱异常,不凝神几乎听不清。
立秋没有理会背後身穿湖绿衣衫的人,闭下一口气点足而起,一身轻功令他在黑夜中忽隐忽现,形同鬼魅。
“风楼主一定会生气的。”
“闭嘴!”向来平和无害的立秋终於受不了地回头朝他喊道,“没人要你跟来,惊蛰!”这家夥从开始到现在几乎没听过,嘀嘀咕咕地在他身後紧追不舍,眼下他心急如焚,一股强烈的不安让立秋平生第一次违抗了风析的命令。
“风楼主说,这也许是掉虎离山!”惊蛰锲而不舍地在他身後嚷嚷,无论立秋脚下多快,他总能在瞬间跟上。说真的,如果不是为了讲话,他早就要超过立秋。
“那你回去守著,跟著我算什麽?!”不知道是不是冤孽,二十四杀中,立秋唯有对惊蛰束手无策,也只有惊蛰轻易能让性情淡泊的立秋动怒。
“可是我来时,风楼主已经走了,他没说让我留下,我不算违抗命令。”即使在奔跑说话之间,惊蛰仍有兴致朝立秋耸耸肩,笑得一口白牙都露了出来。
立秋强忍下怒气,不知道为什麽每次这小子得意地朝自己笑时,他就有一拳打碎他白牙的冲动,这小子的罗嗦几乎天下难见,而立秋这辈子最忍受不了的便是罗嗦。
“对了立秋,这麽久不见,你怎麽轻功还这麽弱啊!”惊蛰奋勇无双,依旧边跑边说,起起落落之间,声音甚至在雨中带出了回想。
“关你什麽事,你又有……”立秋回过头,却看见惊蛰年轻俊秀的脸因雨水而变得模糊不堪,刚要脱口而出的话下意识地咽了回去。
惊蛰好像完全没有看见立秋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