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风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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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风楼下-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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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对所有人都不忍心,独独就对他忍心?曲晚枫,你怎麽能忍心……你怎麽能?”


☆、十五。3

  十五。3 怎麽能忘、他尚且都忘记不了,曲晚枫又怎麽会忘。
  风在一阵疾走之中将三人长发吹得洋洋洒洒,一路上,唐纹染都不吭一声,寒露一手揽住他,一手禁锢著佛奴,似乎也不想开口,反倒是被作为人质的佛奴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你们当真要闯‘晚枫殿’?你们疯了不成?‘晚枫殿’重重守卫,且不说还有三位护卫,就算是大内禁军,就凭你们挟制著我,就能闯得进?”佛奴心急火燎地一路说下去,“就算十八护卫会念著情分顾虑我,你们难道以为大内禁军会管我死活?莫敛迟会管我死活?”他说了半天见两人仍是一字不说,寒露仿佛脚下生风,迅疾地在空中奔走著。
  唐纹染不时轻咳两声,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佛奴,谢谢。”
  佛奴一个急停,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便转头狠盯著他看,愤愤道,“我又不是担心你,你自己找死,干我何事!”
  唐纹染唇边勾起一丝淡淡的笑,他擦去嘴角的血迹,慢慢道,“你放心,祁煜在‘掬风阁’内有一条密道,暂且还不必忧虑。”
  “哼,你倒是放心得下……”佛奴口里这麽说著,心下暗惊,唐纹染居然连晚枫殿底下有条暗道都知道。他忍不住提醒起来,“你当莫敛迟是死的麽?暗道入口难道会没有重兵把守麽?你到底在想些什麽?”
  “我在想曲晚枫。”唐纹染忽然别看眼,看著急急倒退的枫树,满目鲜红的枫叶入眼缭乱,他定了定神,又说了一遍。
  “我在想曲晚枫。”
  佛奴本来要说的抱怨此刻被他这横生出来的一句话给统统打没了。不是说他不想再劝下去,只是唐纹染那句话以及他说著那句话的神色都会叫人不由自主地就闭上了嘴。
  佛奴知道,他再说什麽都不会有用,此人已经将性命豁了出去,唐纹染在没有见到曲晚枫前,什麽都听不进的。
  他摇了摇头,只觉世上居然真会有人为了情而不顾生死不顾一切,那原本只被他当作戏中唱词才会出现的东西,现在就生生摆在他的眼前,叫他不得不信,不敢不信。
  “我记得,那时候你曾经说,你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的父亲……纹染,你所说的对不起,是为了曲晚枫吗?”佛奴忆起他们伽蓝十八人刚与唐纹染认识时的场景,曾经的一幕幕此时如光掠影般地闪过眼前,他禁不住将一直压在心底的疑惑放了开来。
  唐纹染没有说话,只是在寒露耳边时不时低语几句,似乎在告诉他怎麽走,什麽时候该停,什麽时候该继续,他对“晚枫殿”的禁军调动时间极为清楚,甚至知道北门每一队禁兵的换岗时辰。
  寒露依言而行,拖著两人似乎也不怎麽费力,时停时动,时奔时走,矫捷的身手在慢慢沈入暗色的夜空里如一道鬼魅的影子,眨眼不见。
  直到三人穿过有片茂盛的林子,露出一段十来阶的石板,寒露才停了下来。
  阶梯非常窄,而且每一层都一样低,随意一跨就能跨过三四格,若不是一番细瞧,这隐在林荫中的石道根本难以发现。佛奴有些讶异,因为他也是第一次知道“晚枫殿”有这样一条密道,
  往下走到石阶尽处,密道各出现三条黑色玄石锁链,唐纹染将左侧第一条与右侧第二条的锁扣轻轻扣上,再将右侧第三条锁链扣在石道底处的扣眼上,他最後走到右侧底部,在第九块石板上用力一击,四条锁链成勾股角,将沈重的石门慢慢拉起。
  佛奴在一边看得眼发直,不禁问道,“你怎麽这般熟悉……”他仔细瞧了这机关的设计格局,又问,“若是扣错了锁会怎麽样?”
  唐纹染回头看他一眼,“如果前面的锁链扣错,”他抬头往上瞥了下,继续说道,“上面会有另一道石门砸下来,粉身碎骨。”
  佛奴怔然道,“那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唐纹染回以他一笑,并没说什麽。石门大开,一眼望去里面黑漆漆的,仿佛是一条通往莫名的,不知深邃的境地的路程,它看似捷径,实则艰险无比。
  唐纹染这时候倒说话了。
  “这里面没有什麽机关,不用担心的。”他看著佛奴一踏进密道後全身都戒备起来的样子,摇了摇头,“何况即便真有什麽,也是我第一个死。”
  佛奴一听立刻翻了个白眼给他,“你死了还怎麽见曲晚枫?”
  “是啊,”唐纹染觉得这话似乎是说到他心里去了,淡淡微笑,“是啊,死了怎麽还去见他呢。”
  三人在狭窄的密道里一步不停地走著,周遭空气有点阴冷,常年不见天日的暗道里散发知道一股怪异的味道,不能说非常难闻,但也绝不好受。
  寒露一直没有说话,他走在最後,一防有突发的变故,二防佛奴横生直接突然逃离。他明白唐纹染没有伤佛奴之意,但到底有此人在手,到时候也能多少牵制住伽蓝十八护卫。
  佛奴偶尔会转回头看他一眼,就见到寒露一声不吭地跟著他,好像成自己的影子,这叫他没来由地不爽快,撇了撇嘴,没好气地道,“我又不会逃,跟那麽紧做什麽?”
  寒露不理他,抬头瞧了眼走在最前头的唐纹染。唐纹染的心思好像完全没有放他们身上一点,他此时走路的样子有些缓慢,还有一点不稳,或许是中毒越发深了缘故,此刻他咳嗽的间隙渐渐短促了起来,偶尔咳得厉害了,声音在寂静的暗道中阵阵回响,叫人莫名地感到很不祥。
  “纹染,”听到这样的咳嗽声,佛奴心里也开始觉得不好受,“我真不懂你到底在琢磨个什麽,你怎麽就把自己搞成这个地步了。”想想毕竟大家曾经也是打闹过的好兄弟,彼此曾经肝胆相照,虽算不上什麽无话不谈的知己,却彼此都曾经将对方当做能说话能做事能一同抗敌的同伴,如今眼见著他在一条死路上越走越不回头,佛奴心觉著若是能劝著应该要劝著,即使劝不住,也该问个明白。
  “这是我欠他的。”唐纹染这次倒是回答他了,可惜佛奴并没怎麽听懂。
  欠他的?佛奴现在也算是瞧明白了,这唐纹染可能与曲晚枫从很久以前就认识了,本来他们都以为唐纹染是在见过曲晚枫之後才动的心,如今想来,就那麽短的功夫,哪有什麽感情能这麽快就让一个大好青年以死相抵了。
  那麽唐纹染说的欠,是指在很久之前,唐纹染曾对不住过曲晚枫?
  “那不管是欠他什麽,也不该用命去还吧。”佛奴一边想一边皱眉道,“莫非你和他有什麽深仇大恨?”他说完又自我否定地摇著头,“我看曲晚枫不像是那种身负血海之仇的人啊……”
  唐纹染听罢忽然笑了,声音深深浅浅地回荡在佛奴寒露耳边,他走在前方,声音便传到了後头,而直等到佛奴走过,他都觉得那笑声还在身後缭绕著,他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的笑居然可以比哭还让人难过。
  “若真是血海深仇,到也罢了……我在他面前一刀了结了自己,也就什麽都还清了,怕只怕,他根本不要还,因为就算是把命还了给他,也抵偿不了我当年对他的辜负,我只怕他不要还,却恨著我……”
  所谓的恨如果有所谓的方式和途径去还,对唐纹染而言可能还好过一点,他只觉得似乎自己现在做尽一切,都已经弥补不了,也弥补不到。那些伤害和绝望经年累月根深蒂固地盘踞在曲晚枫心里,曲晚枫曾对他说不恨,可是又怎麽可能?天性凉薄的他爱一人铭心,若是被辜负被丢下,想必随之而来的恨也是刻骨。
  怎麽能忘、怎麽能忘……他尚且都忘记不了,曲晚枫又怎麽会忘。
  “我只怕他报复我……”唐纹染在密道的尽头停了下来,手摸上冰冷的石壁,一直摸到最右方下处的一处凹石,握住然後用力旋转了一下。
  “我只怕他用伤害自己来报复我,报复我辜负他这麽多些年……那麽、这麽多些年的辜负,我还要用什麽来还,我到底还能怎麽做才能让一切回到起点,那些失去的还能挽回吗,那些错过的还能纠正吗,那些他给我的情我还有资格再问他要吗?”
  他说了一连串,忽然失笑地摇了摇头,仿佛觉得自己这一番期盼是多麽地可笑,越说边越觉著是一个痴人在说著一场可望而不可及的梦。
  “罢了,罢了……”他终是叹了口气,缓缓道,“走到今时今日这个地步,我还有何脸面对你们说这一些,还不如、不如留著这口气,去见他,哪怕……”
  哪怕什麽唐纹染没有说下去,可是佛奴觉得他其实也不必再说下去了,那个哪怕後面的话,是他们永远都想象不到的沈重,因为这可能是唐纹染这一生都承受不了的悔恨与自责,像他们这样的外人,是永远都体会不了的。
  **********
  曲晚枫静静听完,似笑非笑地看著莫敛迟,最後拍了拍手,道,“都说莫大人冷面无情,我一直觉得不信,一直以为莫大人是面冷心热之人,今日一瞧传言果然不实,莫大人竟比我更担心挂怀唐纹染,真叫我看不懂听不明了。”
  莫敛迟冷冷一哼道,“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只问你,你对得起唐纹染吗?”
  有时候莫敛迟真的不懂,世上竟有人能冷心冷清到这般地步,难道他眼睛瞎了看不见唐纹染为他付出的吗?
  在地牢里,曲晚枫对唐纹染也不闻不问,甚至听完唐纹染身处地牢後居然连眉头都不动一下,他很怀疑,曲晚枫真的值得吗?
  真的值得吗?
  曲晚枫一直似笑非笑的脸此刻终於慢慢收了起来,不复往日的平静与淡然,此时的他显得有一些无可奈何地失落。
  “谁对得起谁,现在讲还有用吗?你又怎麽知道我不介意,我不关心,我不在乎,我不忍心?你懂什麽?莫敛迟,你懂什麽?”他连问两次,渐渐语调强了起来,“这世上从来没人有资格去评判别人,就如同我没有资格嘲笑你对祁煜的痴傻,就如同你没有资格批评我对唐纹染的冷漠。你知道什麽?你可曾真正懂得明白唐纹染这个人?我若不是现在这样,也许,也许……”
  “也许什麽?”莫敛迟追问道。
  曲晚枫转回头望著窗外,长发随风轻微地飘开,真如一副美好的画卷,怎麽看都让人赏心悦目,即便那画里头的人显得孤独而落寞。
  “他身负著血海深仇,他有太多的遗恨还等著去偿还去索要,我不能是他生命中的唯一和一切,这样会毁了他的一生。”他一边说,一边遥遥望著远处,也不知在盯著什麽,只是觉得他陷在一段什麽怀念里而倍感凄凉。
  “其实我想,也许我曾经对他有过恨,可是现在想想,那也不过是自己心里觉得委屈,但是谁又能委屈得过他呢……”曲晚枫根本连猜都不用猜,都能想见伽蓝十八护卫会怎样愤怒唐纹染的背叛和利用……如果不是为了自己,那样一个骄傲的男人,怎会愿意卑尊屈膝於祁煜。
  “你说我无情冷血这无可厚非,可你不要说他傻……”曲晚枫讲到这里呵呵一笑,听在莫敛迟耳里只觉万分伤感,“你不要说他傻,我真的……已经尽了全力了,可是似乎没有办法,纹染他……再也对我不会放手了。那麽也许我死了,我和他就都解脱了,你说是不是?”他抬头看著莫敛迟,眼里流露出一丝恳切,“你说,是不是?”
  “所以你是为了他,才选择死?”莫敛迟听罢摇头,“你不是他,你怎麽能替他做决定,你怎麽能确定你是他的负担……”
  曲晚枫打断他,“可是你看,”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一手抓起莫敛迟的袖口,拉著他大步往外走去,直走到外室才停住。莫敛迟满脸不解地看著曲晚枫,曲晚枫只是苦笑一下,这时忽然听到一阵冗长的咿呀声,外室左侧最内的石壁被左右反转,莫敛迟眼光一闪,立刻挡在曲晚枫身前,右手已经放在随身佩带的剑柄。
  曲晚枫却垂下了脸,抓著莫敛迟衣袖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正当莫敛迟疑惑地转眼望著他时,曲晚枫忽然轻轻笑了一声,然後,低低切切开始漫漫地,唱起了一段什麽:
  “当年一顾、倾了谁眼,未曾忘却初见颜。谁笑他初初年少负了明天,谁笑他痴痴情深绝了尘缘,相思如水水如烟。你道他心比天高在眼,你知他血海深仇在肩,哎哎哎,都教人辜负至此、不成言。莫说前尘如土无寻处,从来梅花开处香尽路。逢生否,到绝处。”
  石壁内是一条黑洞洞的狭窄甬道,而最先从那幽深的黑暗中跨出之人,恰恰是上一刻他们口中的唐纹染。
  场面顿时变得凝固而遥远,明明有风过,却吹到两人面前叫人觉得生生停顿了下……曲晚枫一分分抬起头,双眼若昙花最後一现般,在见到来人一刹那,华光四射,伴著如吟如叹般的婉转在房间内,慢慢回荡开来。
  “而今再相见、尘满面,早该忘却初见颜。谁忆他当时年少不为明天,谁忆他情深不寿绝此尘缘,多情笑我我笑天……我道你此情应悔眉眼,我知你此恨难念心间,哎哎哎,总教人一怜到底、不能怨。莫说风霜如故无为苦,从来剑斩过处血作注。恨此否,将心入……”
  恨此否,将心入。
  唐纹染一踏出密道,便见到了那一身白衣胜雪的人。他口中淡淡念唱的词他未曾听得真切,却将最後一那一句听到了心里深处。
  恨此否?将心入……刚才被强压抑住的心里的疼痛此刻因著这一句话如狂风暴雨般向他袭来,那隐隐凝结在心口处的,象淤血一样的自责,终於找到了一个适当的时机,统统被释放了出来。
  他眉目深深纠结,深墨色的眼睛被心疼勾勒出一抹淡淡的光晕,哑著声唤道,“晚枫……”
  莫敛迟反手拔出剑,将曲晚枫拖至身後,沈声道,“唐纹染!”唐纹染把眼光转回他身上,淡淡一笑,“莫大人。”这一声唤出了一丝诡异的亲昵,“刚才这一路上,我一直想著一件事,”他神色平静,一边说一边走出暗道,身後寒露横剑抵在佛奴颈项。
  “伽蓝十八与我交好之人,全都被你指派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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