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生命太可贵,因为生命很有限……所以死亡永远都不会是我们逃避痛苦的借口,而且那种借口太不堪,也太不尊重了。
因为不尊重已经离开的人,不尊重已经付出的情。
所以不要轻易为他去死吗?
陆寒重又靠回了墙上,然後在心底念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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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住在情江客栈天字三号房的三人也都一夜未眠。
只不过他们并不是因为客栈晚间太过吵闹,而是为了今日的救人在各自调理内息。
从接到风楼主调令起,清明便动身连夜赶往情江,一路奔走确实耗费不少精力,加上期间三次调查一次返楼,连日积压下的辛苦急需好好闭眼调息。
一进房间,清明与小满分别盘膝坐於床上两个角落,在体内运行真气以助恢复元气。
而风析只是坐在窗格前看著床上的二人,心里想著事情,一双眼睛竟是睁到了天明,未曾盍过。
“风楼主……”次时清明长长吐息,将真气收回了丹田。一夜下来,他已轻松不少。
“多谢风楼主。”
他谢的是风析为他二人护法。凡习武之人,最忌运气疗伤无人在旁护法,因为一旦有事极易岔气。
风析一夜不睡就是守著他二人,以防万一。
“觉得如何?”
“清明已经很好,风楼主也休息下吧。”
“我不累。”而且他也不想睡。
风析转过头,见清明神色确实好了很多後,会心一笑,“气色好了很多。”
“楼主……”清明无奈。
他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但也觉得风楼主实在是心事过重,於是忍不住又劝了一次,“您也稍微睡会儿吧……万一有什麽……”
话还没说完,小满已经睁开了眼。他内力不如清明纯厚,以内力相辅助清明调理,真气绕回自身花了更多的时间。
“风楼主,‘风讯’变弱了。”小满一直注意著“风讯”的变动,此刻发现,寒露的“风讯”已经比昨夜他们闻到的,要微弱了很多。
他心急不已,提议道:“让我去查查他关在哪里。”
“不必。”风析摆摆手。
清明与小满自是以为他不想招人注意,结果不料风析一句话,两人大吃一惊。
“不必去查了,我已命地灵堂於今日日落前赶来。”风析想了一夜,觉得即使查到他们将寒露关在那也於事无补,要不惊动任何人将他救出来并非不可能,只是……只是这样也就失去了更多的线索。
这件事有太多疑点,区区一些小小官兵就能将寒露拿下已经是决不可能,而且昨夜那些人提到了纹染,但显然没有找到并打算放弃搜查。
那为什麽他们会不知道纹染已死?
寒露是他派去保护纹染并下了死令不准离其半步,怎麽可能只有抓到了寒露而漏了纹染?
昨日他在情江之涯等候清明与小满时,已收到信函,称仍有大队官兵且著装似是皇宫大内的人在情江继续搜找。
难道会有两批人同时在找纹染吗?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麽事,也因为无从探究,所以他下了个决定。
“现在南安城到处都是搜查寒露与纹染的官兵,与其偷偷摸摸救人不如光明正大抢人……”他们三人目标太过明显,干脆人多势众一些,也许反而能让皇室将追查扩大,大隐隐於市,这样对寒露有利。
而且风析最在意的是,逼死纹染的人到底是谁?如果是那队正在情江继续搜找的人,那麽,他就要趁今日将他们全部拿下。
“一旦打了起来,未免伤及无辜……”清明点出关键,“并且连累‘倾风楼’。”
“无妨。我已吩咐地灵堂人马分成十七拨,而且……”风析停了停,继续说道:“我打算,烧了这家客栈。”
“烧了客栈?”小满震惊。
“对,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间客栈烧了。”风析不仅要救人,还要引人。他相信这样不仅不会连累无辜,而且能让他们自动暴露寒露被关的地方。
即使他引不到人,至少也能消除一切痕迹。
“放火之後,客栈必定乱成一团。清明,若有人被陷,你要助他们逃脱,还有客栈的老板和那夥计你也盯著,不准他们离开。而至於那群官兵……”他冷声道:“小满,我就交给你了。只要客栈的人逃走了,你就动手。”
“是!”清明点头。
“是……”小满应声,不过还有顾虑,“昨日饮酒共二十六人。若著火他们不救寒露,怎麽办?”
“不会,著火之时,你只要看谁不逃反进,你就跟著……这群人里,恐怕都不是看守寒露的人。”否则怎麽会饮酒半夜,酣睡到现在还不醒?
“是!但属下怕不能将二十六人全部拿下了。若是有闪失……”小满恨不能将这二十六人全杀了完事,可是这火最终目的还是要救寒露,两下里一对,完全有可能顾不上。
风析听完站起了身,嘴边含著笑,却笑不进人心里。
“小满不必多虑。你只负责寒露,至於那些人……”他毫不介意地轻轻摇头,语气竟带著一丝柔和,“自有封锁情江的地灵堂人马负责,他们……一个都别想逃!”
☆、五.3
五.3 烈烈火海他如泪般清寒
时间很慢,时间飞快。漫长的等待一晃而过,转眼已是傍晚。
庄子明开了锁,托了阿成两人将一桶热水搬进了柴房。阿成冷眼看了床上的楼挽风,口里却说道:“我说庄子,管他做什麽呢,费了我这麽大的力气。”
庄子明忙赔脸笑道,“谢谢成子,我这不可怜可怜他麽?”说罢又蹭了他一下,“一会儿我请你吃酒,行不?”
“好了好了,反正人看牢了就行……”阿成有点烦他的墨迹和多事,“这里一股霉味,我出去守著,你叫他快点!洗完叫我,我开门!”说完就出了门然後上了锁。
“哎哎!”庄子明抹了把汗,走到床边拍了拍楼挽风。“哎,你、你醒醒……”
楼挽风此时睡得跟猪似的,甚至微微打起了酣。
这几天心事累积了不少,加上人生地不熟,环境压抑,楼挽风真是有点累坏了,从早上倒头开始就一直睡到了现在。
他在梦中轻哼了声,“别吵……”
庄子明无奈,只好用力摇了摇他,“快醒醒,你要的水来了,赶紧的,不然被头儿知道我可麻烦了。”
楼挽风被他这麽一搅和,睡意退去,慢慢睁开了眼。
“恩……”他揉揉眼睛,语声低哑而庸懒,“水?水……啊,水!”他顿时从床上起来,看著热水就兴奋了起来,立刻转身催促庄子明,“你帮我把绳子解了,我好去洗……”
“这……”庄子明为难。
“不能啊,那你得看著我洗啊……”楼挽风有点不爽,“你手不解,总得脚帮我解开吧,你要我一跳一跳这样过去吗?”
庄子明想了想,觉得确实很不妥,於是伸手帮他把脚上的绳子解了开。
然而就在解开那一刹那,楼挽风瞬间双手用力将绳子挣脱了。
庄子明一愣,立刻伸手要抓,楼挽风右手闪电般抓住庄子的左手往他背後一绕,欺身抬起左膝卡在他的後背,然後迅速抢过绳子,折过他的右手牢牢捆住。
这一切动作只有短短的几秒,却是楼挽风多次生死相交後累积的经验。
庄子明愤恨不已,转头就要喊,楼挽风忙左手捂住,然後另一只手在床上摸索著布条,最後塞到他嘴里。
“兄弟,抱歉了……我只是想逃。”楼挽风对庄子确实有一份愧疚,他利用了他的善良,可是他也没有办法。
其实如果换一个人,这个计划根本不可能成功,谁会去管一个犯人甚至是男宠的死活。
“对不起……”楼挽风看著对方恼怒的眼睛,心下不忍,转开了眼不再看。
将庄子反手捆绑之後,楼挽风也不管有两个人在场,脱光了衣服就往水里一跳,然後稍稍洗了下身子就又跳了出来。
反正男宠又不是他,大家都是男人,没什麽可顾及的。
他迅速穿好衣服後就来到陆寒身边,为他把脚上手上的绳子全解了开,然後回到床上就把那一条又薄又破的被子拖下来,往水桶了一扔,水顿时被吸了一半。
他把湿透的被子盖在陆寒的身上,把所有的事交代了一遍。
“一会儿我们就点火,把门给烧掉,既然这里是客栈只要一著火就有人会喊。吗的,如果没人喊那我喊,喊到全客栈的人都知道著了火,就不信乱不起来。”
寒从刚才就不发一语,看著楼挽风忙碌,“我们应该对他们很重要吧?如果没人来最好,如果有人来也不怕,反正一样冲出去,到时候我先走!”
“为什麽是你?”冲在前面的人比较危险,陆寒脱口就问。
“笨!你身上面有伤,还穿了锁骨,他们身手我不知道,好歹我拼力干掉几个,你在後面帮我下!”楼挽风想的挺周到,却不料陆寒立刻反对。
“不行,他们人多,你根本对付不了……”
“对付不了也要对付,放火是唯一可以让客栈混乱的机会。人多才容易混,我不信我楼挽风这麽倒霉。”他咬了咬牙,将又湿又重的被子把陆寒遮好。
陆寒看著他的举动,不解,“你不盖?”
“两个人盖怎麽行动?”楼挽风白他一眼後起身去将堆在一边的稻草和废柴集中起来凑在门边上,然後眼神示意陆寒可以隔空点火。
而就在这时,门缝突然传来了一阵阵呛鼻的烟味,然後隐约外面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和慌乱的呼喊声。
“著火拉……”
“快逃啊,著火拉,客栈著火拉……”
楼挽风听得一愣,回头惊鄂地盯著陆寒,而对方显然也没预料到突然这麽一出,两人相对无言。
楼挽风突然握拳砸在墙上,口中怒骂:“他吗的这也太巧合了吧!”
这要将事情的经过往回倒过一点。
其实就在庄子将水送进柴房时,风析三人已经行动。
清明率先将掌柜与小二绑进了房,然後与先赶来的地灵堂第一拨共有七人同将整个客栈全部用稻草和木柴围住,然後淋上大量烈酒,更把厨房里的菜油都用了出来,然後只是微微的火苗,瞬间让整个客栈陷入一片火海。
他命地灵堂七人分别高呼“著火”,然後边喊边注意客栈每一个房间,所有非官兵的客房,已从小二嘴里事先探出,他们只负责救人即可。
之後的事便就交给小满。
小满飘身立於整个客栈中梁上方,凝神注意著整个客栈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然而著火已过半刻,基本都是被地灵堂的人护著逃出来的客人,剩下的就是刚发现著火,衣衫不整从房里冲出来的官兵。
看著他们狼狈又窝囊的样子,小满冷冷一笑。
“快快!走啊……著火了!”
昨儿个夜里大发酒威的那个带头儿的,此时只穿了条裤衩就奔了出来。
他其实酒劲还没完全过去,就闻到一股浓重的烟味,加上外面呼天抢地的人声,立刻大喊“糟糕”後,跳了起来。而他周围几间的兄弟们也纷纷被惊醒,於是逃的逃,冲的冲,一阵乱轰轰中,没有人想到还关在柴房里的楼挽风和陆寒。
而在柴房里的两人只对看片刻後,当机立断,楼挽风退後几步,深吸了口气大呵一声,一个後旋踢扫在了门上,那本就破烂的木门应声裂开了点,大量灰色刺鼻的烟从破裂开的门中抢了进来,立刻弥漫了整个房间。
陆寒挥手将那被子展开然後把楼挽风裹了进来,轻运内力一掌击在那门上,已然破开的门顿时裂尽,俩人对视了一眼後,夺门而逃。
此时整个客栈的火已经蔓延开,加上情江周围向来风大,於是风助火势,越烧越旺,当两人抢出门後,就发现整个客栈的人似乎都已经跑光了。
大堂内的桌椅已著了火,当然楼挽风不会知道,这都要归功於“倾风楼”地灵堂的办事效率,他们几乎将整个客栈都用酒和油洒了个遍。
身上湿厚的被子很好的隔绝了火苗,可是正当两人要逃出客栈一刻,楼挽风突然想起了那张敦厚老实的脸。
他回身去望,整个客栈好象已经没有人,而那群官兵也没了踪影,像是一个空间被强行抽空了一切,看上去很假。
陆寒见他呆立在堂门口不动,拉起他的手就要继续往外奔,而楼挽风却突然甩开了他的手。
“你做什麽?”陆寒的头蒙在被子下低声问。
“你走,我要去救那个人,他还在里头!”
“你疯了吗?”陆寒轻斥道,“这火明显是人放的,你看这著火的速度!你进去就出不来了!”
“你管我?你快逃!那群官兵回过神一定会抓你,你赶紧逃吧!有多远逃够远!!”
楼挽风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回冲。陆寒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说不出一句话。
“该死!”他有半刻的晃神,然後狠狠咒了一句。
楼挽风不顾火的势头,执意往里冲。
他其实只是想要逃,他一开始的确打算要放火,只有这样才能引起客栈的注意,而且他知道会有人来救火,那麽庄子明一定能得救。
所以这个计划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把庄子明的牺牲考虑在内,因为根本不可能会有事。
可是他没想到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居然同一时间这个客栈就著了火。
楼挽风吃惊之余却将此人的生死给忘了。
就在刚刚逃出那一刻他方才记起,於是没有迟疑的,他转身就要救人。
因为他不希望那个人死。
楼挽风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但是他却是一个感恩的人。他心理清楚明白的很,他计划漏洞摆出,全都是一睹成局。
如果没有庄子明的同情,事情不可能这麽顺利,说句实话,换成任何一个人看守,可能都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
从被抓那日起,楼挽风就能从他的举止中感受到这个人的性情,即使懦弱,但却善良。
在这一点,他能直接联想到施文然。
所以就冲这,楼挽风都要救他。
但就在楼挽风转身往火里冲的那一刻,一直笔直站在中梁上方的人却将一切瞧了个清楚。
那两人同时冲出来时,由於被一条被子盖著,小满一开始只以为是客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