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早已烂熟于胸。但轮到他独奏时,面对场下那么多的听众,他的专注度重新凝结起来。就像米兹·雷蒙德所说的,不是谁都育机会在这样的舞台表演的,这也是他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单独演奏。
玛格丽特坐在二楼远远地望着菲利。灯光打在他的身上,好一个神情专注才华横溢的乐手,让她心驰神往。
小提琴声连绵悠扬地漾开。
“《月署之梦》。这年轻人表达得不错。”一名颇通音律的公爵听了菲利的演奏后评论。
“我打算把他留任做宫廷乐师。”毕德杰二世点头,他也认同公爵的观点o是他最心爱的曲子,演奏者水准高下他一听就知道。
《月署之梦》演奏完后,乐团得到了热烈的掌声,其中很大部分是给予菲利的独奏部分的。米兹·雷蒙德相当高兴,如此他的任务就算顺利完成了。他没想到,原本最让人担心的蒙塔齐·华舒竟然成了乐团的亮点。他认为蒙塔齐和皇妃之间的合奏不会有差池,而且,就算真有问题,那也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了。
演出终于结束了,乐手们松了一口气,打算开怀畅饮。菲利走下舞台时偷偷把琴弓里的毒药取出藏在口袋中。到现在还没有动静,也找不到接头人,他必须做好自己下手的准备。
菲利先随便找了些东西吃,他有些饿了,然后继续端着酒杯四处闲逛,寻找三叶草袖扣。这次与菲利搭话的人明显多了许多,尤其是一些贵族妇人。菲利·艾维这样斯文懂音乐还长着可爱娃娃脸的半大男孩,最得媲们欢心。
菲利礼貌地与他们周旋,心中逐渐烦躁起来。
“请问需要添酒吗?”一名英俊的金发侍者托着一瓶金色香槟问菲利。
“还不需要。谢谢。”说话间,菲利注意到侍者托酒瓶的右手衬衫袖口上别着一枚橙色的三叶草袖扣。他的目光对上了侍者的眼睛。
“你的皮鞋很别致。”菲利说。侍者穿着一双普通的黑色系绳皮鞋,但如果仔细看,两只鞋的款式略有不同。
“你的观察也很特别。”侍从眨眨眼睛回答。
“能为我配海鲜去腥酱料吗?”菲利问。
“好的,请跟我来。”
侍者带着菲利穿过人群,来到一个人比较少的长桌前,佯装在挑选生蚝。
“今晚有多少人?”菲利问。
“连你我在内五个。你打算怎么行动?”侍者挑出一只生蚝。
“我有一包‘阿芒’。”
“很好,别过早下手,以免彼此干扰。要做到破坏最大化。”侍者拿起小碟,开始调制酱料。
“如何撤退?”
“你在暗处,混在宾客里疏散就行。万不得已时我会协助你们。”侍者把调好的酱料浇在生蚝上递给菲利,“这玩意别吃太多。”
两人就此分开。
虽然找到了接头人,但这对菲利的帮助并不大。他端着盛生蚝的盘子走了几圈就把那份只吃了几口的海鲜扔进了垃圾箱。他插在口袋中的手摸到装“阿芒”的袋子。“阿芒”是白色粉末,稍稍沾到水就会融化,人类哪伯只是微量摄入,也会在短时间内死亡。
晚宴已过大半。他打算在与玛戈合奏前的最后时刻,将它投入到宴会食物中。
根据安排,皇妃的钢琴表演将最后压轴登场。菲利必须控制好投药时间。他还担心有人在玛格丽特下来前就动手。
终于看到二楼的玛格丽特站了起来,毕德杰二世对她说了几句话。看来要开始了。
菲利把手放在口袋里,慢慢走向盛放莱肴的长桌。到了这种时候,大部分菜品都已被吃得差不多,过来夹莱的客人也少了很多。桌上有一锅还在冒着热气的餐后汤,似乎是刚上桌不久,也许会有人想尝尝。菲利假装去拿摆在锅边的果盘,右手从汤锅上方掠过,将一整袋“阿芒”全部撒入汤中。他拿起果盘,旋即离开那里。
玛格丽特从建筑里走出来,四名随从在前面为她开道。宾客们都知道皇妃要演奏钢琴曲,纷纷为她让开道路并鼓掌。
菲利也掏出丝巾擦了一下嘴角,走向舞台。
菲利和玛格丽特在人群中可以望见彼此,他们面带笑容,步步靠近。
就在这时,菲利注意到了人群中的一个人。那个人的右手藏在衣襟里,正从后方慢慢靠近玛格丽特。
他距离玛戈只有十步远。菲利知道他要做什么。
菲利向玛格丽特冲去。
人们注意到了菲利的举动,他们非常肯定地认为这个人想要伤害皇妃。四名随从立即站成一排,挡在皇妃面前。
菲利敏捷地像猎豹一样迅猛突进随从的人墙,把他们推到一边。他没时间对惊异表情的玛格丽特解释。在拨开随从的同时,菲利顺势从一位客人手里抢过还盛着食物的碗碟。菲利左手把玛格丽特拉到自己身体左侧,右手掌压着碗碟推出去。
“吱——”尖锐的噪音。
碗碟被短剑划过,生生剩成两半。剑还同样划破了菲利的右手掌。菲利毫不理会手掌在流血,握住仅剩的半边碗碟,步伐快如闪电般地靠近那刺客,把陶瓷碎口插入那人喉咙。
电光火石间,客人们惊叫着四散逃开。士兵们从远处奔跑而来。
中央喷泉适时地爆炸,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露天晚宴顿时从有条不紊波澜不兴变成一锅沸腾的开水。
菲利右手快速抢过死者的折叠短剑,左手拉起玛格丽特的手,“走!”
管它什么计划,管它什么施坦恩教派,管它什么屠杀,他只在乎玛格丽特!一切又像回到了七年前,男孩牵着女孩的手向前狂奔,但与那时不同的是,这一次他要自己来保护玛格丽特。
宴会场上同时有几个地方发生了骚乱,有些客人突然口吐白沫倒地不起,也有人发现了不知何时被暗杀的某伯爵。士兵对菲利目前的表现还有些搞不清楚,看起来他是救了皇妃,皇妃也顺从地跟着他跑,他们以为菲利是便衣护卫。
等到菲利拉着皇妃跑出宴会场,开始往克伦索皇宫西侧黑暗处跑时,才有人意识到不对劲。
“有人劫持了皇妃!”
毕德杰二世在二楼平台暴跳如雷。皇帝新婚当夜皇妃却跟着别的男人跑了,这成何体统!他岂不是要生生世世成为庞珀尔朝的笑柄皇帝!可在这种情况下,最可能给皇帝挽回面子的范迪度国师偏偏不能离开他身边。现在县能指望那些在暗处的“苦艾酒”能迅速行动。
菲利和玛格丽特奔跑在西面官道,后方传来一片喧闹声。女人右手被男人牵着,左手提着裙子下摆,努力跟上他的脚步。
菲利事先研究过克伦索皇宫的地图,沿着这条道路可以直达西侧边门。
前方出现了闻讯而来的守备卫兵,手里端着最新研发的V2电磁步枪,不过面对劫持着皇妃的敌人,他们没人敢贸然开枪。
菲利听到后方也有人追了上来。
这个时候他不得不大开杀戒了。手中短剑飞出,刺入离自己最近的那名士兵的胸口,然后接起他手里松开的长剑,反手劈倒另一名士兵。
鲜血溅在玛格丽特的白礼服上。
菲利瞬间杀死两名皇宫卫士让士兵们恐惧,他们保持着半包围的阵型一步步退后。但菲利没时间和他们僵持,他拉着玛格丽特往前,谁挡路他就杀谁。
但时间还是被严重延误了,有人从身后赶上来。
“斯切法利诺!”一句魔法引语。
好几名士兵身上突然燃起无名之火。其中有机警的就地打滚,但火丝毫没有熄灭的趋势,反而愈加熊熊,直到吞噬他们的生命。
是佩戴三叶草袖扣的金发侍者赶上来施与了援手。菲利没时间和他讨论这是否就是他刚才所说的“万不得巳时候的协助”,金发侍者似乎也没兴趣问他为何杀死自己人,就和他一齐继续向前跑,联手逃命。
看到这情形。幸存的最后五名士兵不敢再以身涉险,纷纷退开。
西侧边门就在眼前。因为皇宫护卫队把兵力重心放于宴会之上,刚才的那波外围士兵被一举突破后,剩下看守边门的士兵人数寥寥。
冲破最后十几名士兵的防线后,三人终于跑出皇宫,来到西门外的利姆街。只要远离这里并彻底摆脱追兵,遁身于黑夜之中的他们便逃亡成功了。
“跟我来。”金发侍者向一个方向跑去,他确认过这里的地形,知道哪里有合适的藏身点。
菲利拉着玛格丽特紧跟上。他对女孩说:“坚持住。”
玛格丽特脚上的两只高跟鞋在一开始就跑掉了,几乎是全程赤裸着双足跑出皇宫。
这是怎么了?玛格丽特心里想着。两年前的不辞而别,两年来的辛苦隐忍,因为这一个夜晚而变得全部没有意义。只为菲利一个久违的拥抱,她就要放弃所有的决心。
人是会愿意付出代价而坚持做一些事的,同时也会热血沸腾不管不顾地做另一些事。女人面对爱情时尤其如后者。玛格丽特·福赛夫人的自传曾写道:“女人如果没有经历爱情,生命就像拼图缺少了最鲜艳的那块一样遗憾,但若单为爱情而活,那她只能是别人拼图上的其中一块而没有自我。”她的责任,她的赎罪,她付出的努力,她一直在坚持的原则,要在今晚被摧毁吗?
想到这里,玛格丽特停了下来。
她的手脱开了菲利的手。
“跑不动了?我来背你。我们不能在这儿停下。”菲利转过头。
“菲利,我不能走。”她说。
“你在说什么?!”菲利完全不明白。
“怎么了?”跑在前面的金发侍者也停了下来看着他们。
“对下起,我必须去做我该做的事。对不起……”玛格丽特摇头。
“什么是你该做的事?你该做的事就是我在一起!问问你自己的内心,什么才是真正希望的?别被那些过去的过错束缚住,你出生不是为了皇帝,不是为了施坦恩,不是为了拉摩撒。你只是为你自己而存在。”菲利有些语无伦次,把上午在酒馆遇到那酒徒的话语都搬了出来,但他理解错了那人的意思。
“菲利,这就是我内心的希望。我不能跟你走。”玛格丽特坚定而温柔地说。她的语调和表达的语义反差如此之大,足以让人发狂。
“你们发什么疯?马上就有人追来了。”侍者在催促。
菲利哀求地看着玛格丽特。他忽然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这个女人。他听到有人正在靠近——不光是听到,已经能看见了!
“菲利,下午我就做好了这个决定。我愿意跟你逃出皇宫,但我不能跟你离开。这就是我的决定。还记得两年前在路灯下我对你说的话吗?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我不愿让你误会是我不爱你。我不知道是怎样的命运安排让我们能够在今天重逢,但不论多想和你在一起,我必须做我该做的。菲利,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做到了,如果确有那么一天而你还愿意如同从前如同今晚一样牵着我的手,我会当做是你给我的奖励,那会是我最后的愿望。”
“可我现在就能牵若你的手啊。”菲利喊着。
“对我而言是不一样的,菲利。
再见了。“玛格丽特转身往回走。
皇宫方向的那几个身影迅速赶来,挡在皇妃和菲利之间。
“皇妃殿下可有受伤?我是塞缪中校,会保护你的安全。”为首的是“苦艾酒”行动组组长。
“没事,多谢你们赶到。这两位是我朋友,不必为难他们。”皇妃说,“我们回去吧。”
塞缪中校和同他一起的三个人怀疑地看着菲利和金发青年,没有动。
“你是宴会上拉小提琴的人。”中校说。
“我们走吧,陛下还等着我呢。”皇妃再次说。
虽然不愿如此草率地放过有重大嫌疑之人,但既然这位必定会得到皇帝宠爱的女人这么说,塞缪·塞缪也不能违抗。
四人把皇妃护在中间,掉头而去。
“放开她。”菲利突然跳步迫上,手中长剑凌厉刺出。走在最后的塞缪拔剑挡下这一击,“小子,你知不知道你这张脸很惹人厌?刚才晚宴上那一手就看出你底子不错,别得寸进尺。”
菲利不要命地进攻。塞缪先撤步后进击,卸下菲利的攻势再反击,一剑划伤了他的左臂。
菲利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越战越凶。他已经失控了。事情是这样的结局,比他们没能逃出皇宫更让人气短,为了玛戈,他连最心爱的小提琴都没顾得上带出来。
“有意思。”塞缪被菲利的戾气逼退好几步,他蓄势待发准备一吉致命。同来的几个人也跃跃欲试,想加入战斗。
“全部住手!”关键时刻皇妃喝令道。
塞缪·塞缪闻声向后跳开。这种漂亮女人的随便一句枕边风就能让他难过半辈子,他是真不愿得罪这个女人。
菲利还要迫近再战,但玛格丽特抢前一步挡在塞缪身前,阻住了他的剑势。菲利总算不再癫狂,剑尖指在玛格丽特胸前微微颤抖。
玛格丽特伸出左手握住菲利持剑的手腕,使劲按下他僵硬的手臂。她的右手心贴在菲利的脸颊,左手将似乎已经失去意识的菲利轻轻拉向自己。她在他脸上轻吻了一记,注视着他的眼睛说“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接着是一个缠绵的深吻。相较两年前的他们,这次两人有了经验更有了默契。
“苦艾酒”四人组心想这是什么样的皇妃,竟然当着他们的面与一个男子接吻,丝毫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而金发侍者则似乎很明白要离开这种女人有多艰难。他们都没说话,像看戏剧一样静静立于一旁,给了这对年轻人最后几秒钟时光。
在那之后,塞缪·塞缪脱下外套给皇妃御寒,又指挥其他人从不远处的商铺拿了一双鞋子给皇妃。然后,玛格丽特被“苦艾酒”簇拥着,重新走向皇宫。
菲利看着他们走远。合适的角度使路灯下玛格丽特的影子拉长到他脚下,但最后,连影子也离开了他。他们走远了,有士兵出来接应他们,然后拐进皇宫的门。
消失了。
凄凉的夜空下,只有一条空旷的大街,和影影幢幢、重复着哀伤的路灯。
突然,很清晰地,菲利听到了玛格丽特的歌声。
她在轻轻哼唱着老旧的唱词:
烟花升起前那只是极淡的影子
烟花升起前河岸和虫鸣
被黑夜藏了起来
烟花升起前的影子
任性地追逐明亮
一个畏光者
沉默与影子是一对恋人
那是烟花散去后
……
庞珀尔朝史书加此记载这一天:5月25日晚8时,毕德杰二世婚典有施坦恩教徒渗入。晚宴被投毒,一中将两上校毒发身亡;另有伯爵一人男爵三人遭刺杀。击毙拉摩撤刺客三人。此事件后,婚典当晚疏漏责任人安培伯爵和达科严准将受到罚款及降职等处罚。
而在野史中流传着这样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