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实相告。欧阳修年通晓江湖人事,自然久闻傅彻之名,他并不介意傅彻刚才假语相欺,且对傅彻之前所作所为赞不绝口。
傅彻脸皮薄,做人做事向不张扬,受到长者当面褒奖,俊脸烧红。萧菲儿不以为然,奚落道:“欧阳前辈,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傅彻欺世盗名,骨子里坏透了,恶事做尽。”欧阳修年哈哈一笑,不把她一闹别扭小女孩的话当真。许适首次邂逅,不了解我们萧大小姐的脾性,笑问道:“他既这么坏,姑娘为何还跟他一起呢?”萧菲儿尚在气头上,岂容外人随意取笑,阴沉娇脸,冷森森道:“你是什么东西?我的事几时轮到你管了!”
许适不过和她开个玩笑,殊未料她反应如此之大,讨了老大个没趣,暗自苦笑不已。傅彻暗怪萧菲儿不懂事,拉拉她衣袂,自己则抱拳向许适赔礼。许适师出名门,心胸宽广,自不会因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耿怀难释。萧菲儿不领他傅彻的情,侧头斜视道:“我是我你是你,我又没做错,何须给人道歉,你又凭什么擅作主张,代我道歉了。”傅彻无言以对,苦着脸闷闷一笑。
欧阳修年人老心细,见气氛不对劲,为免闹僵,立即转移话题道:“傅少侠,你们刚从长安出来,可曾遇见独尊门的人?”问得早不如问得巧,傅彻现知现卖,把在酒楼碰上杨重道及刘重恩之事粗略相告。欧阳修年眉头略展道:“照你这样说,那物事尚未见天日,这再好不过了。”傅彻好剖道:“前辈,那物事究竟是什么东西,有那么重要吗?”欧阳修年道:“我们都是要去长安,要不咱们边走边说。”
傅彻一口称好,萧菲儿势要跟他抵触到底,听他说好,她立刻唱反调道:“要去你们自己去,本小姐可不去。”傅彻与少女接触多了,少女心事略懂一些,知道女孩子家往往口不对心,决定硬拉上她。梁絮始终都没开口,她并不想回长安,现在更没心情问津江湖之事,她最渴望的是与傅彻独处。当傅彻拉她去长安时,她麻木不动。傅彻一愕,问道:“姐姐,你怎么了?”梁絮目无表情,淡漠道:“我不去了。”
傅彻急上心头,他爱惜梁絮也尊敬梁絮,萧菲儿任性胡闹,他可以生拉硬拽,梁絮则必须她心甘情愿,不然他决不强她所难。他拉着二女纤手,她们的手寒意皴肤,他的心如是。他眉峰深蹙,另做决定道:“姐姐,那你要去哪,我陪你。”梁絮幽然望了他一眼,话到口边又强自缩回。傅彻不忍见她伤心,旦旦道:“姐姐,我绝不会让你离开我,从现在起,你走到哪,我就跟你到哪。”
他拉住梁絮甜言美语,深情款款,萧菲儿听在耳里可接受不了,她情难自禁,珠泪悄然滑落。她与梁絮性格大相径庭,梁絮逢事隐忍于心、有苦自己尝,她有不顺心则不不快。傅彻滥情寡断,有错在先,自免不了首当其冲,短短一晌已饱尝拳打脚踢。萧菲儿又悲又恨泣道:“死傅彻,破傅彻,你个大坏蛋,你要和她到天涯海角,天荒地老,拉着我不放作甚?”傅彻深知这个时侯多说多错,拉紧她一言不发。
梁絮心乱如麻,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若不去长安,傅彻言出必践,肯定会伴她同行,可这样一来傅彻不免要落人口食,难以立足江湖,何况还有萧菲儿在,事情会发展到何种境地,实属难料;若随傅彻去长安,傅彻必定要为江湖事奔波,自己与他恐怕好好说上几句话也难。她低着头,静默迟疑。良久良久,她终于下决定去长安,毕竟人活于世名声最重,她岂能叫傅彻背上重色轻义之名而贻笑江湖,况且她自己与傅彻厮守的日子还有很多。做了决定后她感觉有一种短暂的轻松,抬头看了傅彻一眼,柔和道:“彻儿,我跟你去长安就是了。”声如细纹,可情重如山,意深似海。
傅彻虽答应与梁絮不分不离,但绝不能不去长安,不是好奇心重,好多管江湖闲事,而是因为长安有他另一个牵挂——甄桐,此刻听梁絮改变主意,无异喜从天降,猿臂一收,紧紧抱住梁絮。萧菲儿恨透了他,严严实实掐住他脖子,不教他窒息不罢休。傅彻凝息闭气几天几夜也无关痛痒,何况被她掐掐脖子,可他深悉萧菲儿的脾气,自己要是若无其事忍受住,她定然越闹越大,无止无休。
他心下盘算,故作喘息艰难,脸色逐渐苍白。萧菲儿在祁山上了他的当,吃一次亏学一次乖,不会轻易就范。傅彻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浑身战抖道:“菲儿……你先住手……我刚一口气走岔了,体内三股真气散开了。”没说完已松开双手,摔倒在地,身体扭曲一团。这尚没吓到萧菲儿,梁絮已先大惊失色,忧急欲哭。萧菲儿也知他体内真气一旦反冲,生不如死,隔了片刻发觉他不似作假才信以为真,既惊且急,牢牢握住他的手哭道:“怎么办……怎么办……我乖乖听你话就是了,你别吓我……”
傅彻是买过教训的人,心知切不可因她话一到病即除,否则作假揭穿,自己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他痛苦张口,断续道:“菲儿乖了……惹你不开心都是我的错,我自作自受……死了也活该……”病假情真,他一边哄骗萧菲儿,另一边则以隔密传音告诉梁絮真相。他若真气散乱便无法运气,能运用隔密传音这种需靠高深内力的武功,说明他安然无事。梁絮一听到他话音,他不说也已明白个大略,立转忧为喜,只是喜在心上不露于色。
傅彻的样子连见多识广的欧阳修年也被蒙在鼓里,他关怀后生,蹲下伸指要替傅彻把脉。傅彻本欲用隔密传音拒绝,可欧阳修年动作奇快,他未来得及出口,欧阳修年的手已搭到他脉上。欧阳修年手探傅彻脉息,发现他脉象正常,体内真气似盈似空,若实若虚,无处不在而又无处可寻,极像是已到达武学最高境界,当然立即了然他的痛苦状全系假装。萧菲儿忧形于色,急不可待道:“前辈,他没事吧,你救救他!”
傅彻不好意思请前辈高人帮自己圆谎,眼看前功尽弃,暗地无奈叹息。不曾想欧阳修年却道:“姑娘放心,傅少侠病情不甚重,注意调息很快能好,不过他不宜动气,要不然下次复发后果难测。”傅彻感激涕零,忙用隔密传音致谢。欧阳修年轻轻拍了拍他手背,以示举手之劳何谈言谢。萧菲儿心想傅彻真气走散都是自己酿成的,后悔不已,她瞧了瞧梁絮,直巴巴道:“喂,我们现在先别你争我抢了,等将来他病完全好了也想清楚了,再让他自己选择,是你是我,一言作准。”
第四十五章 驰骋神驹惊恶迹 艰难蜀道觅檀郎(2)
梁絮握着傅彻左手,默然不答。萧菲儿道:“好,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二女可以心平气和共处,傅彻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依萧菲儿话中之意,一切都是暂时的,终有一天他还是要做决定的,可他又能选择谁而抛弃谁呢?他又暗叹口气,惟有一切随缘了。他不能耽误欧阳修年五人赶路,装假也得有个度,又过了一会,他心觉时机到了,疲倦地站起。萧菲儿放心不下,问长问短。
诸人展开轻功赶路,傅彻左手携着梁絮右手拉着萧菲儿,紧随欧阳修年。欧阳修年边行边道:“傅少侠,刚才你问的那物事其实是一张地图,不过这张地图事关重大,据说可以解开血灵石之谜。”傅彻和梁絮听到“血灵石”三字,两人之手不由握紧一些,血灵石看来只是块黑玉石,可江湖传言是宝物,为争夺它厮杀不断,去年九月机缘巧合落入傅彻和梁絮手里,二人几经钻研,看不出到底有什么秘密,现在犹尘封在梁絮怀中。
欧阳修年续道:“老夫少时曾听父辈谈及血灵石及地图,说二者关系苍生福祉。去年血灵石重现江湖,老夫知道后马上飞鸽传书告诉老友亦即是天宗掌门彭允越彭兄有关血灵石及地图之事。彭兄于是广派弟子遍访四处,可血灵石出现一段时间后便不知所踪。直到一个月前,几个南下的弟子查到地图三十年前已落入独尊门季五常手里,可在血灵石出现后不久,季五常就离奇死了。”他顿了一顿,接着道:“老夫昔年品评天下高手时,根据各人的品行武功,划出正邪十大高手,季五常秉性乖戾、行事狠辣,被列入邪派十大高手。据老夫近年所知,他的独尊气功老而弥深,年前还一举斩杀了同样位列邪派十大高手的午夜冥神司空无敌。只是独尊气功有个致命缺陷,纯刚不柔,稍有不慎便可能自我损伤,依我看来,季五常大概就是因为练功过度伤及自身,多年沉积下来,一发作已药石无灵。他死后,两个弟子杨重道和刘重恩为争夺地图反目成仇,刘重恩工于心计,抢先一步夺得地图逃入中原。杨重道于心不甘投靠了毒尊门,想借助毒后公孙君璧之力抢回地图。老夫三天前得知二人皆受董卓礼聘到长安,便和彭兄兵分两路马不停蹄赶赴长安,赶到距此二十里外马匹力竭而亡,故而弃马步行,不期遇上了你们三位,正合了有缘千里来相会那句老话。”
傅彻和梁絮听完后略感失望,终究血灵石还是一个谜。他们暂不打算把血灵石在自己手里之事告诉欧阳修年,这倒非他们猎宝心切,欲将血灵石占为己有,而是他们认为反正解开血灵石秘密一事八字尚没一撇,现在交出血灵石为时过早,只会招来另一次江湖残杀。
八人步行极快,不一会已入了长安城。傅彻本想再行易容改装以方便行事,萧菲儿极力反对,说易容后样子变丑,看了讨厌,傅彻拗不过她,悉随其意。傅彻携牵梁萧二女领着欧阳修年及段城等五人重到酒楼,楼中江湖人士不减反增。众人见傅彻、梁絮和萧菲儿去而复返,形影相随模样亲昵,只道二女互让一步言归于好,一效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大羡傅彻艳福齐天。傅彻有苦难言,他跨上酒楼那刻就傻愣原地了。
他看见了甄桐,甄桐正嫣然带笑朝他招手,似没注意到他身边的梁絮和萧菲儿。但傅彻知道一切已尽入她眼眸,他提步想过去相认,又蓦然想到外祖秦怀远在这里,自己刚才为了追赶梁絮,一言未问一礼未敬已属不孝,此刻若再不上前磕头拜见,那么不仅对不住外祖父,连泉下父母也对不住了。他冲甄桐做个手势,径往秦怀远走去。秦怀远早已站起,痴痴望着初次见面、像极女儿秦嫣的外孙,两眼老泪打转。
傅彻跪倒到秦怀远跟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坠泪道:“外公,孙儿傅彻不孝,没有及早来给你磕头。”秦怀远颤着双手扶起他,喜极而泣道:“好孩子……好孩子,我们爷孙总算相认了。”傅彻忙请秦怀远坐下,秦怀远搂着他介绍了同坐三人。他们分别是楼家家主楼启农、楚家家主楚景龙及管家家主管时通,傅彻这才发现楚子衡业已来到楚景龙身旁,不知道他和萱儿关系进展如何。楚子衡与他久别重逢,欣喜不已,一把握住他手臂他笑道:“傅兄弟,好些日子没你消息,一切都好着吧!”
傅彻摇了摇头道:“说来话长,待会儿我再和楚大哥详谈。”其后替欧阳修年与秦怀远等人相互间做了引见,秦怀远等和欧阳修年彼此慕名已久,只惜缘悭一面,此地相逢互道久仰,气氛不胜融洽。傅彻向秦怀远告罪了一句,欲过去与甄桐相见。秦怀远深知这外孙有乃祖之风,捻须慈祥一笑,浑不见怪。梁絮和萧菲儿心不在焉,她们刚才已注意到甄桐冲着傅彻招手微笑,而傅彻则以手势作答,显然二人关系可疑。若然是其她美貌女子,即便如风情万种的水芙香、拭泪或陆洁瑶,她们俩亦不放心上,然而甄桐岂是其她女子可比,她是和她们俩一样的天降神女,甚至尚有过之。梁絮认识甄桐,约略知道她和傅彻关系非比寻常,思绪清晰一些,萧菲儿则不免胡思乱想。
傅彻惟恐战火蔓延,一发不可收拾,哪有胆量带梁萧二女去会甄桐,遂挤出笑意对她们道:“姐姐、菲儿,这里熟人满地是,你们与外公好好谈谈,我去跟其他朋友打个招呼。”二女各无表情不捧场,他有些自唱自戏、自言自笑的味道,不过他不敢深入推敲,低头迈步将行。萧菲儿终于憋不住发难道:“其他朋友,谁吗?男的女的?”傅彻心鬼作祟,搂住她纤肩,惴惴问道:“怎么好端端的又不高兴了?”萧菲儿眼睛望向甄桐问道:“她是谁了?”傅彻闪烁其词,答非所问。
甄桐是与傅青陵、杨德清等护龙宗人众一道来这酒楼的,一进楼就听众人谈论傅彻,知道他刚离去不久,悔恨迟来一步致使错身而过。她和傅彻在无花岛分开以来,开始时为他的生死未明担惊受怕、寝食不安,后来得知他安然无恙,日思夜念,祈祷早日重逢,好不容易梦想成真,却见傅彻携着其他女子,刹那间她的心如遭针刺猛地作痛,但她还是朝傅彻灿烂一笑,寄望一笑解千愁。可事与愿违,她一笑无意间拉远了自己和傅彻的距离,她有一些迷惘,也有一些心酸。她认得梁絮,明白傅彻与梁絮情比金坚,她虽然对傅彻说过自己不会介意他和梁絮在一起,可当事实摆在眼前,她发现自己做不到无动于衷。
傅彻悬着脚步,愁绪千转。沈松忽溜到他耳边道:“傅公子,你不辞而去后拭泪姑娘私下哭了很久,之后不听劝使劲喝酒,现在都喝醉了,怎么办呢?”物情惟有醉中真,傅彻一个人一颗心,哪忙得过来许多事,远看陆洁瑶正在照顾拭泪,便道:“有陆姑娘照顾她应该没事的。”他懒得多讲无谓的言语,暂且割下梁萧二女,徐步向甄桐及傅青陵等人走去。梁絮和萧菲儿一心看防他,没理由也没心情与秦怀远闲扯,一个劲跟着他脚后跟。
傅彻内心踟蹰,思量着见甄桐第一句话该说什么。甄桐起身相侯,笑意盈然。傅彻两步并作一步,抓住甄桐小手,叫了一句“桐儿”后便噎声说不下去了。傅青陵和杨德清等人越老越精,善于见风,料定傅甄二人久别重逢,有说不尽的话,参见了傅彻这宗主后,一齐移坐他处。甄桐拉着傅彻坐下,笑问道:“想我吗?”傅彻不假索答道:“差点想死了。”甄桐有意无意地瞧了瞧梁絮和萧菲儿道:“不晓得真的假的?”
傅彻意乱情迷,急于表白,发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