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丝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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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丝劫-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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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仙君帮我。”
难得见到青蛇精这样知礼,重华与笑璋不由得面面相觑。
司命理了理衣袖,看看跪着的姽婳,又意味不明地朝着重华看了看,“你这蛇精倒是懂规矩,重华仙君教导的不错。起来说罢。”
蛇精将魑魅的事情细细一说,司命听到最后勃然大怒,拍案而起,“竟有这样的事情!”随即喊了身边鬼差去将秦无心找来。
“你们随我去一趟地府,先将那山精从投胎路上拦下来。”
地府的门外站着牛头马面,本就是阴气极重的地方,配上这两个凶神恶煞的门神更叫人不敢出声。
姽婳一眼就在一众鬼魂里认出了讨厌鬼魑魅,不待众人拦阻,急不可待地冲上前去将他身边的其他鬼魂拨开,扯着他的手臂将他拎了出来。
“你……”魑魅见着青蛇精,眼中亮了一亮,转而又犹疑地问她,“你来做什么?”
姽婳眼中泛着一点泪光,被他这样一问又气又恼,不由得抬手弹了他脑门一下,“你说我来做什么?自然是将你这讨厌鬼弄回去。”
魑魅傻笑,视线触及姽婳身后的司命与重华,诚惶诚恐地就要跪下,却听重华阻拦道,“不必多礼。”
若换做是从前,这些礼数,他重华定然是要受的,可一想这样一来,他与雪络之间的差距就又要拉开一些,便也不再计较这些什么规矩不规矩。
半刻之后,司命派去的鬼差便回来复命,只是带来的并不是秦无心本人,而是魏子游的魂魄。
“我道这琴精要不死心作甚,原来竟是要替一个死人续命。”司命高深莫测地笑笑,打量了魏子游一番。
“你已死了很久了,你可知晓?”
魏子游由两个鬼差在两边架着,本就惨白消瘦的面庞此时显得愈发凄惨,眸子微微动了动,勾起自己的薄唇来,泛起个不失神采的笑来,“我知道的。”
“所以我一直在等这一日。她已经等了我很久了。”
旁人只觉得他话中没有丝毫逻辑可言,神志不清才会这样胡言乱语,在魑魅的耳中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他听过琴精说过魏子游的事,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他本以为这活死人一直被那琴精蒙在鼓里,却不想人家心思这样通透,早已猜到了自己眼前这个秦无心是假的。
自远处传来一阵阵的琴声,一根弦被拨弄了三下,忽然又变得急切,宛若奔流不息的涛涛江河,气势磅礴。
地府大门被琴声聚气冲破,秦无心抱着独幽琴妖娆迈步,踏进地府。
她抬起一张精致的面容,眼神一凛,朝着面前的神仙毫无惧色地喝道, “将他还给我!”
“大胆!”司命一声厉喝,翻手一个掌风劈过去,秦无心怀中抱琴身子一闪,手指一动,已是一串悦耳的音调泄了出来,气流在空中相互碰撞,震裂了地府里的一根石柱。
秦无心婉然一笑,朝着尚被鬼差架着的魏子游柔声说道,“子游,你不要怕,我这就带你回去。”
“地府可不是你这样的妖精想来就来,说走就能走的地方。”司命手中多出一册生死簿,抬手一抛,整卷书册在空中展开,纸张无限延展开去,他并起两指往秦无心怀中的独幽琴一指,书卷便自动朝那把琴飞去,绑住了琴身。
秦无心面色大变,此琴是她真身,又是她的法器,断不能叫人夺了去,于是紧紧抱着琴与那书册较劲,却也不忘与魏子游说话。
“子游,我们回去。”
魏子游朝着她看了看,笑起来,摇了摇头。
“她在等我。”
此言一出,琴精顿时怔在原地,趁她不备,司命抬手将她怀中的独幽琴夺到了自己手中。
“你说什么?子游,我……”她这样急切地要解释,全然不顾自己方才抵死护着的真身现在正握在别人的手中。
魑魅见状,只得暗自叹息。
好一对痴男怨女。
“我知你并不是她,这些年,多谢你替我续命,一番好意,魏某心领了。”他回过身来,朝着她恭恭敬敬地作揖一拜,全当是还了这些年来她的恩情。
秦无心此刻已是双眸含泪,见他与自己拜别,不禁心中愈发酸楚,“三郎。”她用一双储泪的眼深深凝望着他,到了这个时候,她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魏子游被鬼差带走,秦无心在原地低着头低声地笑了两下之后忽然毫无预兆地朝着司命这里扑了过来,几人都不晓得这妖精存的什么心思。
司命手中一空,独幽琴已被她重新抢了过去,正要提防这琴精耍什么花招,不想却见她整个人抱着那把琴一起投进了地府的熔岩烈火之中……
旁人伸手欲拉她,却已是无力回天。
魑魅上前去,看见烈焰里断裂的琴弦与渐渐化作焦炭的琴身。
“魏子游死了,所以你才跟着去死么?就这么不想自己一个人么?”
秦无心隔着火光看了他一样,星眸微动,双唇微微翕合,看她口型,依稀能辨出是同他说的“对不起”三个字。
魑魅摇了摇头,不忍再看。
熊熊的火海裹着她,在这阴曹地府之中,就是这样的场景,却叫她又想起初见魏子游的时候,花月清香,春风正好……
她由头到尾都没有告诉过魏子游她的名字,只因他一句戏言而叫自己认准了的名字。
无心。
“无心便不会动情,这样很好。”
身上察觉到一丝痛楚,她滑了一滴泪下来。
她没有心,魏子游也这样说过。
可是既然无心,又为什么会觉得难过?若然真是如此,看见秦无心吞了毒药又打翻烛台寻思,又怎么会悲悯;若然真是如此,她占了秦无心的躯壳到魏家后见了那个血泊之中躺着的,再没了气息的魏子游,又怎么会绝望?
她参悟不透,于是无声无息地闭上眼睛,任由烈火将她整个吞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尘缘尽
将山精魑魅自鬼门关中拉回来之后,青蛇拜别了重华,便带着一只红毛的狐狸与那路痴回了迦叶寺去。
重华原本也是想要带着雪络一起走的,只是司命将他强留下来,还叫他将装着雪络的那个木匣子暂时放在一旁,说是有要事相商。
他被领进了一间屋子,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是个同蝶迷那只琉璃盏差不多的透明罩子,里头安放着的,分明是高僧梵重所结的那颗舍利子。
“这是……”
“你不记得了么?”司命上前将那罩子揭开之后意味不明地看了看他,“这是你的一魂一魄。”
重华皱了皱眉头,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司命叹了口气,“你忘记了?雪络投下诛仙台之后,你去找仙帝,说了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你说你要下界,你说比起仙界千年万年光阴,你宁可只要短短一世尘缘。”
“你这样不分尊卑,仙帝自然气极了,罚你在瀛洲岛上思过。谁知你屡屡逆天而行,替她改动命数,仙帝不得已,只能命我引你饮下中山酒,一醉千日,又抽去了你一魂一魄投到凡间。”
说罢,司命手指了指那颗舍利,“这……便是仙帝许你的‘一世尘缘’。”
仙帝许他一段尘缘,却偏偏要他当那无情无欲的得道高僧,一心要脱开那红尘俗世,要成佛,要天下苍生平安,要一个太平盛世……
“这是你的东西,如今是时候物归原主。”司命又指了指他手中藏着的那颗鲛珠,“人家的东西,你也尽快去还了别人。”
“你所求的尘缘最后是什么下场,想来你自己比我要清楚得多。” 
他费劲全力所求得的这短短一世里,竟是没有一个人有什么好下场——梵重死了,雪络又被封印了一千年,竟是两败俱伤。
重华扯起个苦涩的笑容,天意弄人的含义,他到如今才真正清楚。
司命看了看他,“你还是坚持要将她带回去么?”
重华收了自己的魂魄,听司命这样问他,仍旧是点了点头。
“她如今是只妖精!”
重华原先表情晦暗不明,却在听见这话之后抬起了头朝着司命正色道,“她变成什么样,我都要她。”
**********
冥府之中,整齐地罗列着案卷书册的几案中央,摆着个琉璃罩子与一只桃木匣子。
蜘蛛用腿将匣子顶开,翻身爬出来,她先前已经在匣子中休养了许久,如今伤势虽然还未痊愈,体力确已恢复的七七八八。
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腿脚,动了动腰腹,一转眼又见到琉璃盏中的蝶迷。
她与这只引魂蝶头一次见面是她被带去瀛洲岛不久之后,司命仙君偶有来访。
她头一次见蝶迷,只觉得人家比自己的模样好看不知道多少,又忐忑重华会不会因为这个缘故而又将她送回王母那边,心中生出羡慕的同时又有点嫉妒,于是爬到那琉璃盏上隔着透明的一层壁张牙舞爪,存心吓她。
司命见她这样生机勃勃,讶异的同时却是指着她与重华正色道,“你养不活她。”
雪络换做人形凑在琉璃盏外看着蝶迷,听见重华与司命正隔着一道门,在隔壁的屋子里说话,声音有点飘忽,并不真切。
她心知这样偷听不对,却终究还是屏息凝神,竖起了耳朵集中注意力……
“她如今是只妖精!”
雪络当即一抖,差一点就要站不住,只得用手撑在红木几案的边缘上。
“她变成什么样,我都要她。”
低稳的声音传过来,这回答让雪络同司命一起沉默了好一阵。 之后的话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只是直愣愣地盯着某个点发呆,以至于司命推门进来时,她都没有发现。
“雪络,许久不见了。”
她闻声抬头,只看见司命站在门边,慌忙地要行礼,衣袖险些带倒了司命仙君当做宝贝的琉璃盏。
“司命仙君……”
“不必多礼。坐。”司命拢了拢袖子,十分随意地便坐下来,朝着门口看了一眼之后,朝着她道,“我有话单独与你说。”
他将重华有意支开,又说有话单独要说,想来是关于重华的。
雪络点点头应了,规规矩矩地坐到司命对面去。
“他此次下界未得恩准。”司命将茶沫用盖子拨开,吹了吹,抿了一小口。
“雪络知道。”
“唔。你应当知道当年天界与水族大战之事。”
“听闻过一些。”
“重华他……”司命盖上了茶盏,隔了一会才重新组织好语言,“当日大战,两败俱伤,重华亦身受重创,为了治伤,只能取魔族之血做药引。”
“这实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他此次下界,造了杀业,起了杀伐之心,如此下去,他体内魔性之血复苏,后果不堪设想。”
“仙帝早已算到他命中会有此劫数,所以想方设法阻止他离开天界,不想他还是这样固执。”
雪络听得懵懵懂懂,许多困惑未能解开,方要开口去问司命,却又听他说,“凡是都是因果,有因才会有果,而你,便是这因。”
蜘蛛听得冷汗阵阵,重华为了她下界,又为她造下杀业。她很想当面问一问他,为了自己这样一只妖精,值得么?
“可有……可有化解之法?”
司命将端着的茶盏放回了桌上,一手的食指朝着天上指了指,“此乃天机。天机不可泄露。”
“若我……”她说了半句,最终还是没说下去,站起身子来朝着司命拜了拜,“多谢司命仙君提点我。”
司命点点头起身给自己添了一些茶水,等到再回头的时候,方才还在冥府的蜘蛛精,已经不见了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
、傀儡妻(1)
鬼林深处依旧不见天日,只有虚虚的光影惨淡地投下来,雪络抬手拢过四面八方的鬼火来照路,她本不想再往这里走,可又寻不到别的法子出去……
早知如此,她先前应当跟着姽婳他们一起走的……
对于这一场不告而别,雪络觉得自己没什么可以解释的。司命既然说,她是这因,那若是她不在重华身边了,应当也就不会有果了。
如今青蛇精终于能与山精修成正果,她嘴角微微弧起来,毕竟是两千多年的好朋友了,理当是要为他们高兴的。
前面不远处是一片清澈的水源,她在水边挽起自己的袖子,掬了一捧水洗了一把脸,在并不算得上好的光线中发现临近水边的泥地里,有什么东西在闪光。
走近了细看,发现是打的极薄的一块纯金锁片,半块埋在土中,只露了一小部分在外头。
拿起来擦干净了上面的尘土,却发现那把锁片上刻着什么人的生辰八字,应当是一把出生时求得的长命锁。细细算起上面的年月,却发觉已经不知过了多少个甲子。
按着上面所刻的时间算起来,这把长命锁的主人已经轮回转世了起码三世,若是去地府投胎时所遗留下来,应当已不知破败成什么样子,可如今看来,仍旧是锃亮如新。
雪络掌心托着那锁片,直觉觉得应当有人会回来寻它,于是便停在那处水边,百无聊赖之际,捡起了地上一根树枝在松软的泥地上,画起了鸳鸯。
她画的专注入神,连被人近了身都无从察觉。
细细绘出鸳鸯的翅膀与尾羽,视线却发觉了自己身后投下的一片阴影。
蜘蛛精警觉地要回头,却听见那人说,“别动。”
她手上一动,描歪了鸳鸯的一只眼睛。
这声音有几分耳熟,回忆了一番,猛然想起来是原先问她讨鲛珠的那具白骨。
“……求你了……”
雪络本来应当逃的,却听他那声“求你了”。这几乎是在哀求了,她心肠一软连带着腿也软了软,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看他要做什么。
在暗淡的光影中,背后的人抬了手臂,张开之后又缓缓收紧,只隔空虚抱住了自己的影子……
她看着他的动作,心中竟是没由来地一痛,僵直地立着,过了好一阵才想起来自己之前拾到的长命锁。
“这是你的东西么?”
她微微侧过一个角度,见这人一副用鲛珠换回来的好皮囊,闭着眼,眉峰扭得几乎要靠在一处,绷紧了自己的牙关,面庞微微鼓起来,像是没听见自己问他的话。
雪络稍稍提高了声音,“这是你的东西么?”又转身将那长命锁递了过去。
傅遥送了眉头睁开了眼,挺直自己的背脊这才去看雪络。
这一看不打紧,只叫他觉得眼前这蜘蛛精身形动作无一不似足了那人,雪络白净的手掌托着那枚锁片金光刺得他眼睛一痛,几乎要落下热泪来。
他上前一步接了那把长命锁,又倾身贴近了雪络的背脊,一手捂住了她的双目,口中念了个诀。
平地风起,卷起地上的枯叶,雪络知道自己怕是又落进了这白骨精的圈套,中了他的邪术。她几时才能学得聪明些?
眼中一片黑暗,隔着眼皮传过来这人手心的温度,想来他应当已经死去多时,却仍旧带着一点残留的温暖,因贪恋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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