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册封给赵瑜的官职,甚至是蔡攸打算在台湾岛上布置暗桩的谋划,在这个公文夹中都记载得明明白白。
“让我们退还辽南,交出大等降将,释放女真俘虏,以换取金人同意长生岛为两国互市地点。道君皇帝还真会打算盘,一个东安王,一个怀忠崇义推诚顺化功臣,再加个上柱国的虚衔,就想把我们费了多少心血打下的地盘要过去送礼?还搭着几千人的添头!”赵瑜嘿嘿冷笑着,一页页翻着夹中公文,面如冰霜。“想疯了他们的心!”
“二郎你还忘了赐剑履上殿,诏书不名这两条!”赵文笑道。
“何须他赐!”赵瑜一声冷哼:“等我去了东京,自然会穿了鞋子带着宝剑进大庆殿,到那时,谁还敢唤我的名讳!”
把公文夹丢到桌上,赵瑜又躺回摇椅,“把宋国使团安排在辽人的院子边上,等两家打过照面,看蔡攸还敢不敢跟我提这些乱七八糟的要求!”
第四十一章 大石(上)
耶律大石形如困兽。
举头望天,长十五步、宽十一步;低头看地,也是长十五步,宽十一步。大辽的翰林承旨就在这个长十五步、宽十一步,铺着青石板的院子中蹒跚的转着圈子。大病初愈的身体依然很虚弱,让他走得踉踉跄跄、步履维艰。可他并不打算停下脚步,缠绵病榻近两个月,双腿上的肌肉已经开始萎缩,再不走动走动,等回到析津府,怕是连马鞍都爬不上去了……
析津府?耶律大石摇头苦笑,不见到东海王,他怎么能回去?推开侍从伸过来准备搀扶的手,他坚持用颤抖着的双腿一步步走着,东海王什么时候召见我……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
耶律大石并不是被东海人软禁在此,相反地,前来探视、与他相谈的东海官员,在话里话外,明说暗示,都明确地声明,只要他想走随时都可以离开。但是,他心中的责任感让他必须留在这里,在金人铁蹄下苦苦挣扎的族人让他必须留在这里,留在这个唯一击败过金人铁骑的国度,留在这个有能力帮助契丹的国家。
去年五月间,当收到东海大败女真的消息后,他和左企弓立刻奉了南京留守耶律淳之命,前往长生岛与东海人交涉。只可惜出师不利,东海对联手契丹共击金人的提议并不感兴趣,只推托说作为南朝藩国。无权私自与北朝结盟;何况,耶律大石一行并未带着国书,只有南京留守地印信,这让东海人更有了拒绝的借口。到最后,耶律大石与左企弓只能签了一堆互市协议回返析津府。
耶律淳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而刚刚从上京临潢府逃到中京大定府的皇帝耶律延禧,也对他们不奉旨就私自交通外人的行为大发雷霆。但在金人的步步紧逼和宋人的蠢蠢欲动下,辽人却也没有背信毁诺的胆量,同时也还抱着与东海结盟的幻想。按照协议在界河口开市,把那片方圆二十里的河口荒滩租借给东海人开埠建市。
作为黄河入海北支流地宋辽界河,不论宋人还是辽人眼中,都是片荒僻的土地,宋辽两国上百年来的互市的地点,都在更上游的巨马河畔,而界河两岸,除了宋人的那边有几个军寨,都是满目的荒野。只是东海人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样。
在这片被起名为天津的租界上。东海人从辽南一船船的运来了人员和物资,又在当地大撒银弹购买建筑用的木料和砖石,在辽国当地官府地配合下,只半年时间。一片什么庄稼都种不了的盐碱荒滩,便成为南京道上最大的市镇。
天津开埠的消息让南京道中地商人们闻风而动,一群群行商包租了船只。从析津府沿着桑干河而下。如群鱼入海,直奔天津而去。甚至宋国的商人也不再去雄州和霸州的榷场——东海地商税税率远小于大宋。而天津镇地税官也比白沟、霸州的税监要清廉许多——而转往天津而来。
按照协议,自天津开埠后。每个月东海将交予辽国两百架重弩和五十具精铁甲作为天津镇地承租费用。以东海人在北地贩卖的这些军器地价格——重弩一具五十贯、精铁甲一领三百贯——相当于每年送给辽国三十万贯的租金,而宋国地岁币也不过是绢三十万匹。银二十万两。能用二十里的不毛之地,换来价值三十万贯的军械,辽国上下再无一句反对此项协议的声音。
而对于东海来说,外贸型重弩成本不过五贯,铁甲也只有十八贯,一年付出不过两万贯出头,而从天津镇得到的税入,在预计中,三年之后将能达到二十万贯——当然,赵瑜并不指望三年后天津镇还能安安稳稳的做着生意——更重要的是,这也代表了东海除了辽南的长生、旅顺,在北地又多了一个军事据点和情报中心。
半年下来,两方皆大欢喜。也因为互市协议的顺利实行,让契丹人重新燃起结盟东海的希望。辽主耶律延禧颁下国书,南京留守耶律淳亲自点将,耶律大石在元旦的第二天便离开析津府,奉旨出使东海。
不过这一次,耶律大石并没有去长生岛或是新建的旅顺口找东海的辽南总督,而是带着七八个从人,改头换面扮作北地行商,从天津镇上了东海的船,由海路南下,直趋台湾。在他想来,与其去人多嘴杂的辽南多绕一圈——就算去辽南,到最后还是一样要到台湾岛上走一遭——还不如直截了当的去见赵瑜。
只是耶律大石低估了长距离的海上生活对健康的损害,上船后不过五六天,他和他的从人们便先后病倒。在长达一个多月的海上旅程中,耶律大石亲眼看着自己的随从一个接一个的从舱中被面无表情的水手们抬了出去,然后抛尸海中。若非心中的一股执念支撑着让他不被病魔击倒,连耶律大石也肯定逃不过葬身大海的结局。
等渡过了万里溟波,好不容易抵达台湾,跟着耶律大石一起下船登岛的侍从就只剩下四人。在东海官吏惊讶的眼神中,耶律大石向基隆堡递上了辽主国书,出示了表明身份的银令牌,然后便被安排住进了这间有着长十五步、宽十一步,中央有株高大的木棉树的天井的院落。
这院落并不大,只有一进,分作左右正三厢共七间房。但对于被分配进来的辽国使团来说已经足够空旷,尤其是在耶律大石一生中最为难熬的二月中,病死了两名从人后,更是如此。
他从没想过,二月地天会热到如此地步。如是在上京,二月还是滴水成冰,吐口唾沫落到地上就会化为冰珠子的时候;若是在南京,也仅是杨柳枝上刚刚镀上了一层绒绿罢了。但在台湾,二月的天却犹如蒸笼,湿闷的空气让汗都出不来,五脏六腑中犹如有股毒火在烧,本来海上的病还没有痊愈,这时再一内火虚旺。他便又倒了下去。在病床上看着东海郎中进进出出,被灌下一碗又一碗的苦药,直到十天前,耶律大石才又一次病痛中从挺了过来。
两次从鬼门关死里逃生,耶律大石的心志反而被磨砺得更加刚硬。刚刚离开病床,便再次上书求见赵瑜,虽然杳无音信,但他每天清晨必会穿上公服,在基隆堡外候足两个时辰,等候赵瑜的召见。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耶律大石一个字一个字念着复圣的名句。作为契丹人中地异类。通过科举成为进士的耶律大石。自幼诵读经书,圣人之言铭刻在心。
我要见到东海王。就算是去哭秦廷,在东海宫城外跪上七天七夜注。我也要见到东海王!耶律大石蹒跚的步伐却落得坚定无比。
在院中走了一圈又一圈,耶律大石走得身虚脚软。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正趴着石桌慢慢的喘着气。不知为何,隔壁的院落却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
“去看看,是谁住进来了?”他指了指隔壁,命一个侍从出去探个究竟。这里是东海同文馆,用来招待外国使节的馆驿,不过东海对外国多以商船或刀枪说话,互相派出使节的情况据说极少,一个月来,耶律大石这里也一直清静得紧。现在隔壁突然热闹起来,他倒想看看,究竟是哪一家的使臣。
“林牙!大石林牙!”侍从出门没多久,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慌什么!?”耶律大石叱道,“你这像什么样子!”他是北院翰林承旨,辽人称翰林为林牙,所以世人皆称他为大石林牙。
“林牙,是宋人,是宋国来册封的使节!”侍从的声音还是有些慌乱,他出门后便拉着一个相熟的杂役把事情问了个分明。
“南朝地册使?!”耶律大石惊闻,摇着头,难以置信。赵瑜没有疯,怎么会把上国的使节安排到同文馆来?
“不会错的!”见耶律大石不信,侍从忙解释道:“听说还是个相公亲来!奴才偷偷看了一眼,都是宋人地装束,还举着金鼓斧钺,有上百人之多!”
耶律大石头低了下去,双手支额,把脸藏在了阴影中。侍从看不见他地脸色,却只见他的肩膀一阵阵地抽搐了起来。
“大石林牙!”侍从惶惶的叫道。
耶律大石仍然深埋着头,但笑声却从他嘴里不可遏制地冒了出来。笑声越来越大,只笑得双手再也撑不住,半个身子竟伏在冰凉的石桌上,用力握拳捶着桌子大笑。
在疯狂地笑声中,耶律大石仅存的两个侍从面面相觑,却听到主子断断续续的骂着:“说……说什么大宋藩国,说什么不能交通外朝……当真以为……以为你忠心耿耿,想不到,还……还是一反贼!”
“林……林牙!”侍从小心翼翼的试探道,生怕耶律大石是急火攻心,发了癔症。
耶律大石对从人的担忧豪无所觉,站起身,分别命令两个侍从:“你去准备拜帖,送去隔壁……你,去准备水盆手巾,等我梳洗过后,随我去拜望南朝的相公!”
半个时辰后,基隆堡中,赵瑜接到了耶律大石具贴拜会蔡攸的消息。“毫不犹豫,当机立断。当真是个人才!”又想起这几天,每天都能看到耶律大石站在堡门外的身影,又赞道:“忠心耿耿的人才!”
赵文的注意力却放在另一个方面:“真想看看蔡少保和大石林牙见面时,会是什么表情!”
赵瑜摇头:“蔡攸不会见的!交通外国的罪名,我可以当作是放屁,但蔡攸可不行!”
说罢,他提起高声:“来人,等晚间把大石林牙给我请到偏阁去!我在那里见他。”
注:即伍子胥辅吴灭楚,申包胥请秦兵复国的故事。伍子胥带兵攻入楚都郢,掘楚平王墓鞭尸三百。申包胥即入秦国借兵复国。秦哀公不允,申包胥立于王宫外,痛哭七天七夜,终求得哀公发兵:楚虽无道,有臣若是,可无存乎?乃遣车伍百乘,救楚击吴。”
第四十二章 大石(下)
在殿外承宣官的通名声中。辽国的翰林承旨从偏阁外的廊道上踩着碎步。小跑着跨进阁中。趋步上殿。
赵瑜眯起眼打量着应召前来的耶律大石。他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位在另一个历史上。会成为西辽的开国之主。延续了契丹国祚近百年。只是觉的他很年轻。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也许是在病床上躺的太久。脸色苍白如纸。颧骨突出。双颊和双眼都深深的陷了进去。久病初愈的身子骨瘦弱的仿佛一阵风便能吹倒。与传言中善骑射、通兵法、文武双全的形象完全不同。但他下凹的双眼中透出的眼神却沉甸甸的如有万斤。即如其名。坚硬的像块石头。
耶律大石半垂着头。在阁中依礼参拜。起拜间同时也在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殿中的三人。分据左右的两人虽未通名。但从衣袍和随身的饰物上看。应是东海国执掌政府和枢密的两位相公。至于盘膝箕坐于正中榻上的。自然是东海王赵瑜。
年轻的过分呐!耶律大石暗自感叹着。东海王虽然刻意留着胡须。让自己看起来显的成熟。但实际上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一个二十多岁的开国之君!
回想起自己二十多岁时正在做什么?日间骑马射猎。夜中埋头苦读。对循例参加北面官诠选毫无兴趣。准备着参加科举。与汉人士子角逐一个进士头衔。幻想能用最短的时间入阁拜相。一扫朝堂沉疴。重振大辽声威;而东海王。十五岁时家逢大难。父兄皆惨死在宋国官军刀下。但仅仅几年后。便亲手打下了这么大的一份基业。以刚过弱冠之年。高居座上。让自己叩拜。无论如何都让人惊叹不已。
想一想。自古以来。白手起家。二十多岁便开国称王的又有几人?怕是一个人也没有!金主阿骨打现在已经五十多了。也不过刚刚做了几年皇帝。而完颜部能在数年内席卷北的。靠的不仅是完颜阿骨打的雄才大略。更多的还是完颜部连续几代的积累。而东海王一开始有什么。几百名被剿剩下的海寇罢了。
耶律大石拜后起身。赵瑜看了看他颤巍巍的身子。先赐了座。等耶律大石谢后坐下。方问道:“林牙的身体是否大好?前日林牙重病。孤不便亲去探视。只听的人回报。着实令孤担忧。”
耶律大石闻言。起身道谢:“若非大王遣医送药。外臣早已是黄泉路上之人。大王救命之恩。外臣不敢或忘!”
赵瑜摇头笑道:“林牙远来是客。孤这做主人的可没有眼看着客人生病却不施救的道理!何须言谢!”
耶律大石再一躬身:“大王仁德爱人。外臣铭感五内!”
赵瑜一笑摆手。示意耶律大石坐下。对他的客套话并不以为意:“贵国的国书。孤已看过。天祚皇帝注的好意。孤亦心领。只是我东海为大宋藩国。与外邦通商并无不可。但私自结盟北朝。道君皇帝可容不的。何况。东海本是小邦。天祚皇帝却用大国之礼待我。这可如何使的?”
赵瑜说着。连连摇头。在耶律延禧的国书中。并非以上邦对下国的口气来说话。而是平等相待。这种做法。在这个时代的东亚大陆上。却是极罕见的。能的到辽国平等对待的。只有大宋一家。其他国家。如西夏、如高丽。辽国与其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