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晚绿也没有用大力气,只因为没有头发,拍起来声音特别清脆。
“你唱的什么歌?”冉颜看着两只眼睛如核桃的幻空,缓着语气道。
幻空想了半晌,道:“不知道,小时候母亲常常哼的歌。”
冉颜环顾四周,树木丛生,满地的落叶,显然已经不是在影梅庵内了,原来从那个小侧门是出庵的。看了一圈,冉颜目光落在面前三丈远处四五棵火红的花树上面。
走近一些便隐隐闻见淡淡的花香,以及一点似有若无的异样气味,冉颜不禁问道:“这是什么花?”
幻空见她似乎也不是很难以接近,便大着胆子道:“是秋海棠,我母亲最喜欢这种花。”
“是吗……”冉颜再次垂头嗅了嗅,这种异样的气味是……血!
冉颜立刻道:“这是你母亲的坟墓?”
幻空点点头。
“我决定帮你验尸,找东西过来把坟墓打开吧。”冉颜一边说,一边蹲下身来仔细查看秋海棠的根部周围的泥土。
第115章 阮郎迷(1)
歌蓝扯了扯冉颜的衣角,握起她的手腕,在她手心里写道:曲子是《阮郎迷》。
这《阮郎迷》是教坊里的曲名,大体上讲述的是两个男子误入仙境,留恋美色不知返的故事。这是冉颜从原主记忆里得到的信息,再详细的她也不知道了。
不过这个也不急,歌蓝既然知道曲名,多半也知晓细节,等回去让她写下来便是。
“明日再验如何?我要焚香告知母亲,先向她请罪。”幻空急急道。
古人尸体是不能随便乱动的,幻空这个说法也没什么奇怪,但是冉颜有些不甘心,这坟下定然有异状,埋了六七年的人不可能还散发这种气息。
冉颜细想一下,既然有这么大的血腥气息,一夜之间应该也不可能搬空,她抚平自己心里的急切,站起身道:“那就明日吧。”
话音方落,歌蓝急急地拽了拽冉颜的袖子,做了一个环望四周的动作。
冉颜顺着她的动作看了一圈,月明星稀,树影重重,四周万籁俱静,只有她们四个……四个!现在却只有三人!刚刚还站在身边的晚绿居然不见了!
“你们也没有注意到晚绿去哪里了?”冉颜稳住声音问道。她心里明白,晚绿是不可能自己悄无声息地离开。
幻空满脸惊恐,她感觉到晚绿刚刚就站在自己的身侧,不禁抖着嗓子道:“我只听见她‘咿’了一声,然后我跟你说句话,她就不见了!”
幻空不开心的时候常常晚上到这里来与母亲说说话,她一直坚信自己是有慧根的,佛祖会保佑她,而坟里埋的就是她的母亲,因而从未感觉到害怕,这会子却是浑身颤得厉害。
冉颜大声呼喊晚绿的名字,其间对幻空道:“快去通知庵主!”
幻空应了一声拔腿就跑向侧门。冉颜一边紧紧拉着歌蓝,一边往四周草丛中探看,她觉得这么孤身去找很危险。正欲出去搬救兵,却听见幻空哇哇大哭的声音。
冉颜转头看过去,幻空正巴在门上,像一只小猫一样到处乱抓乱撞,侧门似乎从里面被锁上,这一眨眼发生的事情,把幻空吓得浑身发软,除了大哭,喊她师父,再也不知道能干些什么。
侧门看起来不算结实,以冉颜很弱的跆拳道黑带应该也能够踹得开。她拽着歌蓝刚刚踏出一步,握着歌蓝腕部的手猛然一痛,她的手下意识地一松,歌蓝的手臂便滑脱出去。
冉颜猛地回过头,便看见歌蓝捂着脖颈,被飞快地拖进草丛,她也顾不得别的,扑上去猛地一抓,握住了歌蓝的手腕,于是也被往草丛中拖拽。
以这个人的力气,被拖进去很可能就是一死啊!冉颜这么想着却没有松开手,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萧颂刚刚送她上山没多久,应该还未走远,便扯开嗓子大喊他的名字。
这座山不高,平时冉颜都能听见云从寺里传来的琴音,她这么大的声音,只要萧颂还未离开云从寺周围,绝对能够听见。即便他听不见,也肯定会有别人能听见。
她喊着萧颂的名字,间或夹着呼救声。
歌蓝死命地踢着冉颜,似乎想让她不要拉扯。
仅仅喊了三四声,半个身子已经被拽了进去,忽然脚腕一紧,被人紧紧抓住。
冉颜心底一跳,却听见后面传来幻空嚎啕大哭声,一会儿叫师傅,一会儿叫母亲,眼泪吧嗒吧嗒的滴在冉颜的脚腕上,渗透素袜沾到皮肤上,看来抓住她的人是幻空,冉颜心里稍微松了松。
可是忽然又想到,幻空哭声响亮,为什么庵中没有一个人听见!冉颜心中惊骇,心知恐怕凶手早已经将影梅庵里的人全部都弄晕,看来今日的事情是早有预谋的!那么邢娘她们还好吗?
冉颜脑海中飞快地闪过许多问题,整个人已经全部被拉进了树丛,幻空指尖一滑,尖叫一声,只抓住了冉颜的丝履,当下哭得更凶。
失去拖拽,冉颜只觉得身后一轻,整个身子被急速地向前拉,歌蓝用脚使劲地踢着冉颜。
起初冉颜以为歌蓝是怕她也被拉进来。可是进了树丛之后,歌蓝依旧还是踢着,冉颜脑中瞬间闪过歌蓝被拉入草丛的形容,她护着脖子,可能是有什么东西套住了她的脖子,冉颜立刻松开手,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迅速拉走。
窸窸窣窣瞬间消失,四周又恢复死一般的寂静。
冉颜从袖子中掏出一把短匕,屏息顺着歌蓝被拖拽的位置向前,地上偶尔会出现血迹,看得人触目惊心。冉颜本来还认为自己这样是不理智的做法,可是一看见那些血迹,她轰然间觉得必须得豁出去了,否则等救兵搬回来恐怕就只能看见晚绿和歌蓝的尸体。
不!不能!她宁愿一起死,也绝对不要再面对这样的场面!
下定决心后,冉颜不禁紧了紧手中的匕首,听见后面的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背后倏然绷紧,身后却传来幻空抽抽噎噎,小心翼翼的声音,“冉娘子,你,你快点也钻进来吧。”
冉颜回过头,看见幻空从一簇矮矮的灌木丛中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满脸的泪痕在月光下隐隐反光。而那一株灌木丛根本不能把她全身遮掩住,屁股和背部都露了出来。
这个样子看起来很可笑,就像鸵鸟一样,觉得只要自己把头埋起来,谁都看不见自己,可是冉颜却觉得心酸,因为只有心里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在遇到危险时,或者孤身一人,才会有这种看似可笑的自我催眠。
“钻到那丛里去。”冉颜指着旁边一丛更大的灌木道。在这种情形下,藏身也未尝不是个好办法,冉颜觉得凶手是针对自己,幻空只要藏好,应当不会太危险。
幻空看着冉颜镇定的样子,信赖地从里面爬出来,哆哆嗦嗦地钻进冉颜指的那一丛里面后,探出光光的脑袋,小声问道:“你不进来吗?”
冉颜警惕地看着四周,压低声音道:“缩进去,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动,不要出声,也不要哭,这样坏人就不能发现你了,知道吗?”
冉颜的声音不算温柔,却镇定沉稳,即便普通人听了也会觉得她说的话可以相信,更何况幻空这样一个相信只要藏住身体就很安全的孩子呢!幻空听话地缩进去,然后一动不动。
冉颜知道她在看,所以冲着灌木丛的方向微微扯了扯嘴角,然后握着匕首继续向前走。
前面的血越来越多,冉颜心中越发不能平静,追寻的脚步也越来越快。
约莫走出十几丈远,她看见几丛灌木后面有类似衣角的东西,连忙快步上前,就在她欲蹲下身时,脑后一阵强风带着尖利的破风声骤然袭来。
第116章 阮郎迷(2)
冉颜立刻趴到地上,唰的一声,一把刀闪着寒光从头顶飞过,插入前面的树干上,刀身嗡嗡作响。
不待片刻喘息,又是一阵呼啸的风声传来。
冉颜迅速地翻了个身,眼睁睁地看着一根胳膊粗细的大木棒朝她面门袭来,当下也不容得她去关注别的,挥起匕首格住木棍。
但这个人的力气显然比冉颜要大上许多,冉颜的阻挡,只形成了一个猛的缓冲,那根木棍还是砸在了她头顶,不过力气被削弱一些,并未将她砸晕。
冉颜一翻身滚出凶手的袭击范围,喘息微定之后,她也看见了凶手:全身穿着黑色布衣,整个头部亦被紧紧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林子里的光线太暗,冉颜惊魂未定,还未及适应眼睛,黑衣人的棍风又扫了过来。
一寸短一寸险,冉颜手中虽是利器,却被对方长棍逼得不停向后退。那人专门招呼冉颜的头部,一旦不留神,可能就会被砸晕过去。而且对方显然是会武功的,即便不怎么高明,也非冉颜能敌,两个照面,手臂已经中了好几棍,疼得她浑身冒汗,但手中抓着的唯一救命的短匕却丝毫不敢松手。
对方挥棍的速度也有两次停滞,似乎讶异冉颜遭受这么大的力度,恐怕手骨都断裂了,居然还能负隅顽抗!
在这短暂的停滞之后,紧接着是更猛烈的攻击!但是这短短的喘息对于冉颜来说已经足够,她忍着痛偷偷取出一包药粉,在对方棍子未至之前挥了出去。
棍子带着呼啸的风声直袭冉颜的天灵盖,这一下,她根本连躲的时间都没有,就在她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之时,棍子戛然而止在她头半寸,微凉的风扫得她头皮发麻。
冉颜抬眼看过去时,却见一个壮汉挥剑如同削萝卜一般把木棍砍断,长刀直逼黑衣人胸腹。冉颜认出此人是萧颂的护卫,叫做白义。当下松了口气,却发现脚下软软的并不似踩在地面上,她刚刚挪动半分,脚边土地陡然塌陷。
“站在那里别动!”萧颂急急赶到,便看见这令人心惊的一幕,喝出这声的同时,身形如电的闪身过来,长臂一把捞住冉颜的腰,从正在塌陷的地面上微微借力,落回原处。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冉颜被萧颂紧紧箍在宽广的怀里,只听见身后轰的一声,以及萧颂长长的吁了口气。
冉颜偏过头,看见自己方才站的地方有一个大坑,泥土顺着冉颜踩漏的地方塌陷下去,露出里面一根根尖尖竖立的竹竿,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刚才掉下去,绝对的千疮百孔。
看来凶手早就对计划好要取她性命。
缓过神来,冉颜连忙提醒道:“快去找歌蓝和晚绿!”
萧颂声音里带着些许放松后的沙哑,“放心,她们俩只是受了点伤,云从寺的师父正在救治。”
“幻空呢?”冉颜追问。
萧颂顿了顿道:“她倒是活蹦乱跳的,哭得特别有力气,不过我若再晚个一时半刻,没命的可是你!”
冉颜松了口气,最担心的事情都有了着落,不禁放松起来,萧颂身上带着微凉的水汽,男性气息铺天盖地地将她包围,她的脸被萧颂用手从脑后紧紧地按在健硕的胸膛上,能清楚听见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情形有些尴尬。
冉颜为了转移注意力,心里暗暗计算一下,抬头问道:“心脏每分钟跳动一百四,你是不是闲得太久,导致身体变差?”
萧颂脸色一黑,虽不知道什么叫分钟,但完全不影响他对这句话的理解,敢情这一出英雄救美,末了还被美人嫌弃身体不够棒!萧颂哼哼道:“不劳冉医生操心,在下就算跑完整个山头绝无任何问题。”
因着他个头较高,冉颜的头顶只抵到他下颚处,根本看不见萧颂微垂的眼眸里带着异样的神采。
缓了一会儿,萧颂松开冉颜,面色如常地带着淡淡的笑容,“手还能动吗?”
手臂微微一动,便是钻心刺骨的疼,脊背上猛然冒出一片冷汗。
“骨头断了?”萧颂眉头一皱,一股迫人的威势便不自觉地显露出来。
冉颜嘶了一声,“左手没问题,右手小臂断裂。”
萧颂不言语地撕掉自己袖子,手法娴熟地帮她处理手臂,他还滴着水的黑发垂在脸侧,胸口,背后,将素白的中衣浸湿,从枝丫漏下的斑斑月光中隐隐能看见结实的胸腹和背部,轮廓分明的面上和脖颈沾着莹亮的水珠,这副模样竟似乎是急匆匆地从浴桶里刚爬出来。
身后白义和黑衣人打得如火如荼,冉颜这个门外汉也看出,只短短时间黑衣人已经是强弩之末,恐怕撑不了多久了。冉颜这厢正想着,只见那黑衣人手中兵器一松,竟主动将胸口递到白义的刀口。
冉颜张开嘴还未及出声,便听噗的一声,利刃穿透身体。
白义怔了怔,将剑拔了出来。黑衣人依着树干缓缓滑落,歪倒在一丛灌木边,目光微转,正对树林口。
刚刚围上来的府兵也没想到这人竟会寻死,一时都愣住。树林里的喧闹陡然安静下来,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属下该死!”白义反应过来,连忙朝萧颂跪下请罪。方才激烈打斗都没有流几滴汗,现在却骤然间湿透了整个中衣。
今晚萧颂让他在二十丈之外保护冉颜,顺便埋伏抓捕苏伏,他却只顾布置人手等待苏伏自投罗网,导致冉颜险些丢了小命。保护冉颜,“顺便”埋伏……萧颂说的这个先后顺序他不是不知道,只是私下认为冉颜也不会遇上什么危险,还是抓捕苏伏比较重要,这是他的第一错,第二错便是失手杀了案子的重要疑犯。
萧颂扶起冉颜走了过去,淡淡看了白义一眼,似乎并无丝毫怒气,平静道:“揭开罩面。”
依着经验,白义却觉得更加糟糕,当下也不敢再多想,随手把剑插在身边,伸手扒开黑衣人的罩面。
一张极为平凡的脸露了出来,约莫四十岁上下,眉眼平和,神态安详,眼睛里带着淡淡的雾气,呢喃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之后缓缓闭上眼睛。
冉颜认出此人正是净垣师太,可她不是被收押了吗?不过仔细想想,她是个不问世事的出家人,也没有人想到她会武功,一般的牢房也管不住她。
冉颜这具身子不大好,又经历一番激烈搏斗,早就有些支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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