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有没有可能是翠眉?
在殷府茶宴上,翠眉与殷府的同伙密谋陷害秦四郎,被晚绿撞破,所以杀人灭口。让冉颜很想不通的是,殷府是以对女儿的家教森严而出名,他们家出的女子个个三从四德堪称典范,并且思想都极为保守,这样的人家,为何会任由妓人自由出入?有人与她里应外合的话,那这个人在殷府的地位一定极高。
殷渺渺说,她侍婢死前的两天被魏娘借过去布置茶宴,那么,与翠眉里应外合的人,会不会是魏娘?
魏娘是殷府内半个当家人,如若想打听她的背景,应当不是什么难事。冉颜曾想过去询问秦四郎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可他们之间有一层荒唐的婚约,现在正是撇清关系的时候,再约见面,恐怕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冉颜离开晚绿的房间,心中决定明日一早便去拜访刘刺史,将这些线索都告诉他,顺便请求验尸,她是一个法医,又不是专业侦探,没有尸体,光凭着这些没有头绪的线索,她很难将整件事情的始末连结通透。
冉颜沐浴过后,回到寝房,邢娘帮她绞着头发,她便寻来白日里卢府送的礼物,靠在圆腰胡床上打开翻开。
不出所料,盒子里的东西果然是一本名叫《奇经八脉》的医书。冉颜在现代也曾略略研究过这方面的东西,奇经八脉对于她来说并不陌生,但是中医博大精深,她不敢说精通。浅尝辄止,在古代的医道也许能够浑水摸鱼,可这不是冉颜一贯的作风。
冉颜在大唐的这个身份,不可能去做一个仵作,好好学习医术对她有利无弊,冉颜是决定好好学习中医,为自己在古代的生存多买一份保险。她知道很多后世疑难杂症的治疗方法,她对人体了如指掌,这是绝对的优势,不做出一番名堂来,岂不可惜?
“娘子,早些歇着吧。”邢娘见冉颜看得入神,忍不住提醒道。
“嗯。”冉颜迟疑了一下,还是放下医书。
邢娘知道冉颜每夜都会在噩梦中惊醒,伸手握住她纤柔微凉的手,“娘子莫怕,老奴就睡在外间。”
冉颜心里微暖,拍拍邢娘的手道:“无事。”
邢娘伺候冉颜躺到榻上,心疼地看了她一眼,将四角灯笼放在了幔帐外面,拉下竹帘和薄纱,悄悄地退去外面。
邢娘心中感叹,原来的娘子是极为柔弱的,现在却从里到外的坚强起来,哪怕夜夜噩梦,也绝不会皱一皱眉头。这都是郎君和高氏给逼的!想到那两个人,邢娘便咬牙切齿,高氏倒也罢了,毕竟天底下的继母没有几个是好的,可郎君是娘子的亲生父亲啊!这样的父亲真真是让人心寒。
即便在荥阳郑氏,全都是政治联姻的世家大族,还是有些父女之情的。
细雨沙沙,落在窗外的芭蕉叶上,宛如一首安眠曲,冉颜听着雨声缓缓陷入沉睡。
又是水。
四周被水包围,青丝在水中蜿蜒飘荡,明艳的樱红色在水中妖娆至极,没有了嘶喊声,被浸在水中的女子仿佛已经死透,面上裹着一层层的素布,就像是一尊没有五官的石膏像。
冉颜游到她身边,伸手去解开她面上裹着的素布,一层一层,冉颜一边解着一边下意识地观察尸体上的其他情况。
女子白皙纤细的手腕也被素布紧紧裹了起来,双脚被麻绳绑起,绳子尾端绑着一个偌大的笼子,仿佛装的是石头。
“阿颜!”蓦地,有人从身后拍了她一下,冉颜纵使再胆大,也还是被吓了一跳。
她回过头来,入眼便瞧见了殷渺渺灿烂的笑容。转瞬间,四周的水都不见了,却是伫立在殷府的后花园里,木香花开得正盛,簌簌飘落的细白花瓣,宛如纷纷大雪。
殷渺渺皱眉看着她道:“阿颜,为何皱着眉头,是不是高氏又欺负你了?”
冉颜摇头。
殷渺渺一脸不悦地道:“你休想瞒着我,我知道高氏想把你送到庄子上去!你患的气疾,要找好的医生好好调理一番才行,她把你扔到庄子上实在是居心叵测,阿颜,你听我的,坚决不能去。你一去,她们母女就名正言顺的鸠占鹊巢,以后苏州城只知道冉十八娘,却不晓得你这个正经的嫡女!”
“我知道……可是,不去又能如何?她现在终究是冉氏的嫡母。”冉颜不受控制地说出这句话,脑中还不断闪着方才水中的画面,混乱至极。
耳边还隐隐传来殷渺渺的声音,冉颜却听不清,渐渐地也看不清支离破碎的画面。
光线猛地一亮,冉颜在榻上倏地睁开眼。
却是已经天亮了。
又是一身的汗。冉颜起身走到外间,邢娘早已经起塌了,正在廊下缝衣服,看见冉颜出来,笑道:“娘子今夜睡得可还安稳?”
“嗯,睡得很好呢。”对于冉颜来说,只要不梦到前世好友被人强暴的画面,都算是一夜好眠。
邢娘放下衣物,催促冉颜去沐浴,“老奴今日要把娘子打扮成仙女,定然让那萧郎君一见倾心。”
冉颜无奈一笑,“我就是美到天妒人怨,全部都罩在幂篱里头,谁能一见倾心?”
“这倒也是……”邢娘嘴上这么说,手里可一点也没闲着,一直将冉颜推到浴房中,“萧郎君身上没有江南男子的温雅,恐怕是北边来的,许是不熟悉苏州,娘子今日便给他做向导,寻个时机把幂篱摘下来……”
邢娘自顾自地计划着。
屏风后面热水已经放好,冉颜去了衣物,没入水中,听见邢娘兴致勃勃地问道:“娘子觉得老奴这个法子如何?”
冉颜违心地赞叹一句,“很有想法。”
“那就这么说定了,老奴这就寻萧郎君说去。”邢娘欢喜地朝门外走去,末了还补了一句,“萧郎君倒是什么都好,就是他的那个乳母,实在没有礼数!”
邢娘做事一向都不是果断的性子,冉颜没想到她今次居然这样雷厉风行,直到邢娘关上门,冉颜才反应过来,这回是来真的。
她今日还有一堆事情,虽然萧郎君也不一定会应下,但万一要是应了呢?当下也顾不得细细地洗,随便抹了几下,便穿上衣服冲出浴房。
外面早已不见邢娘的身影,冉颜看见有个侍婢恰好进来,便道:“可有看见邢娘?快去把她追回来。”
那侍婢怔了一下,立刻上前来将一封信呈给冉颜,“娘子,这是客人留下的信。”
“萧郎君走了?”冉颜接过信,心里松了口气。
“奴婢听邵明说,萧郎君天还未亮便走了。”侍婢答道,见冉颜拆开信封,道:“奴婢去寻邢娘。”
“不必了。”冉颜垂头看着信。
信里内容很简单,就是感谢她的招待,另外让她保密他出现在苏州城的事情。
保密?冉颜唇角一扯,连她都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有什么八卦值得宣扬的么?对了,他说是来暗查杨判司的案子。
一个判司,在苏州来说是个不小的官,可放在整个大唐,死了区区一个判司也不需要这样大惊小怪吧?冉颜心中一动,萧颂说是奉命查案,并未说奉旨查案,奉了谁的命,如果她哪一日穷极无聊,还是很值得推想一下的。
不过,现在没有时间。
冉颜对那侍婢道:“你过来帮我梳妆吧。”
那侍婢听见冉颜的吩咐,面色一喜,连忙应了一声是,便跟在她身后进了屋。
冉颜并未说自己的要求,任由这侍婢自己折腾,只要不太过分的夸张,都还能接受。
结果却很出乎冉颜的意料,侍婢给她梳了一个清清淡淡的妆容,选了一件青紫色及胸襦裙,领口袖口处纹着银丝藤蔓花纹,墨发简单地挽成一个锥髻,上簪了两朵白玉包银边的玉兰花。
这一身素淡却不失精致,邢娘平素都极力地想掩盖住冉颜冷淡的气质,而这个装扮,却将她的冷体现到了极致。
“为何给我弄这样的装束?”冉颜不禁抬头看向那个侍婢。小姑娘约莫也只有十五六岁,一袭浅橘色襦裙,圆圆的脸蛋,一双水汪汪的小鹿眼,显得活泼而伶俐。
“奴婢听邢娘说您这几日都要去给人看病,奴婢觉着不大合适打扮的妩媚……”她的回答明显有些忐忑,声音也越来越弱。
冉颜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小满。”侍婢不安地答道。
冉颜点点头,起身取过幂篱,也未曾评价一句,便径直出门去了。
第55章 请让我验尸
找不到萧郎君,邢娘得多失望啊!冉颜嘴角微扬,带了一些昨日冉十郎买的东西,叫上邵明一同去了城中。
冉颜入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去拜访刘刺史。
偏厅里,刘刺史原本还神态淡定地喝茶,可是听着冉颜复述晚绿的证词,再加上她自己的推测,神情竟是越来越不能平静,到最后略有些失态地将茶杯扔在几上,“凶手真是太狡猾了!”
“怎么?”冉颜微一挑眉,心中有种不祥预感,还未来得及多想,便见刘品让抖着花白的胡须,恼怒道:“昨晚有人来报,彩秀馆死人了。”
“不会就是翠眉吧!”冉颜也十分惊讶,晚绿能说话也就是昨晚的事情,凶手的反应也忒快了。
“死相很是惨不忍睹,面部被划得血肉模糊,而后才被吊起来。”刘品让提起翠眉,便忍不住皱眉,接到消息,他半夜亲自赶去彩秀馆,一入门便看见了这副恐怖之极的场面。
原本这等事情并不需要他一个堂堂刺史亲临现场,可他向来谨慎惯了,最近苏州城屡屡发生命案,若是不尽快破案,恐怕这个苏州刺史的位置也快到头了。
寒门出身的刘品让坐上这个位置,不知有多少人虎视眈眈,一旦出了岔子,朝中那些出身世家的权臣便会立刻抓着不放,踢掉他之后,好安插亲信,毕竟江南道的富庶绝对足以让他们不遗余力地争取。
“请您允许我验尸。”冉颜本还想着要怎样开口能够争得同意,但发生了这件事情,让她有些不安,谁知道另一个凶手会不会再次杀晚绿灭口?
刘品让面色有些迟疑。
冉颜坐直身子,坚定道:“刘刺史,相信您也很想尽快破案,而我也不想让晚绿处于危险之中。”
刘品让看了冉颜一眼,缓缓道:“为什么你坚持要验尸?”
在唐朝,仵作不过是检验伤情,判断致死原因,再没有别的帮助了,刘品让的想法自然也是如此。
“且莫说这个凶手杀人手段屡出破绽,便是再严密的手段,最终还是有一个疏漏,那便是尸体!”作为一个法医,她从来都信奉这一点,“尸体会将它经历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们,而且比活人更诚实。”
刘品让抿了口茶,淡淡评价,“这倒是个新鲜说法。”
听他轻松的口气,仿佛并未把冉颜的话放在心上。
冉颜毫不避讳地盯着刘品让,目光沉沉且坚持,硬生生将他这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老人精都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干咳两声,“嗯,老夫对你这个说法也很感兴趣,今日你便施展手段,让老夫见识见识,怎么让死人说话吧!”
冉颜松了口气,终于还是取得了一次机会,但是光被允许验尸是不够的,顺杆子往上爬,就是现在,“这次唐突拜访,实在出于情势所迫,还请刘刺史见谅。”
说罢,扬声冲门外道:“邵明。”
门外早已捧着礼物等候的邵明,立刻进来。
“承蒙刘刺史关照,儿不知该如何感谢,只有一些小小心意,送给尊夫人,还请刘刺史不要推辞。”冉颜明知道他不会推辞,却不得不扯一扯虚礼,让他有个台阶,好理所当然地留下礼物。
刘品让云淡风轻的老脸上忽然绽开一抹笑,抚着胡须,颇为和气地道:“十七娘有心了,我代夫人致谢。”
邵明机灵地顺着冉颜的眼色将礼盒放在了刘品让身侧的小几上,而后恭敬地退了出去。
“不知儿何时方便验尸?”冉颜问道。
刘品让收回一直飘在礼盒上的眼神,干咳一声,道:“老夫上午要处理公事,验尸时,老夫也准备在场,就……未时吧。”
准备在场?敢情早就准备好了的!冉颜眉梢微挑,也不再纠结于此,刘品让说的时间也正合她意,于是便起身道:“到时候那两具尸体是否能够任凭处置?毕竟那两个,一个是妓人,一个是奴婢……”
“两个?”刘品让一顿,旋即想到她说的是殷府的侍婢,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个也是验,两个也是验,遂道:“可以。”
说完,忽然觉得自己上当了,原本刘品让以为冉颜说的只是验翠眉,而她故意强调“两个”,淡化“任凭处置”的问题,以导致刘品让的注意力全部都被转移到后面,顺口就答应下来。
不等刘品让开口,冉颜站起身来,“如此,儿便告辞了。”
刘品让叹了口气,一副无奈的样子,道:“依了你罢,未时你直接到停尸馆便是。”
说定之后,冉颜便告辞。
刘品让伸着头,看见冉颜的背影消失在二门里,立刻喜笑颜开地打开礼盒。
心道,小丫头跟我斗还嫩了点。
验尸对于刘品让来说,不过为了搜集证据,封三旬也已经验过一遍,他并不着急。他看中的,是冉颜根据伤痕的分析能力。
刘品让明知道冉颜有验尸的本事,侍婢又被人伤成那样,她早晚都要介入这个案件,所以一直不急不躁,等着她自己前来求他,顺便捞点便宜。
这个事情,就算冉颜知道实情也没有用,她即便能耐到最后,还不是刘品让一个召唤,就得乖乖帮忙?到时候不管帮不帮,都得惹得这小气吧啦的老头心里不快,倒不如老老实实地巴结一下。与刺史处好关系,总比得罪他强。
此事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是个很好的局面。
打开大礼盒后,里面又有八个红色锦盒,光看锦盒的外表便知道价值不菲。刘品让一一打开,翡翠镯,和田玉雕刻的精美玉佩,金钗……冉颜说送给刘品让的夫人,其实里面有许多是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