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还是那样美艳逼人,一袭暗红色绣花罗裙,云鬓高髻,眉眼见都存着笑意,不知是真的不晓得殷渺渺在,还是假装,面上微微诧异,而后立刻寒暄道:“不知今日殷三娘来做客,我突然过来,也未曾打声招呼,没有打扰你们吧?”
“没有,渺渺也正要告辞呢。”殷渺渺连忙起身见礼。
冉颜看着她们热络地你来我往,缓缓起身,冲高氏行礼,“见过二娘。”
“快别多礼了。”高氏笑意盈盈地虚扶了冉颜一下,转身令身后的侍婢小厮把东西都放在一边,“我早上便打算过来了,可是你阿耶说这里有府兵把守,不能随意进出,我将将与刘刺史请示过,这才能进来。”
高氏热情地招呼殷渺渺道:“都别站着了,三娘也坐吧!府里忙得很,我交代两句便得回去了。”
殷渺渺正打算走,但高氏这么一说,她倒是不好耽误人家时间,又不便听冉家家事,只好说去外面凉亭中看看花,高氏也没有阻止。
跽坐之后,高氏对冉颜道:“我过来给你送些穿的用的,还有这七个奴婢,从前你不要,我怕影响你心情便不好硬塞给你,可现在病愈了,你阿耶决定八日之后接你回府,侍婢可不能再这样含糊了。”
从前的冉颜是不敢要,本来就已经病入膏肓,哪里还敢在身边放上高氏送来的人?嫌命长还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心?
“这几个我先试用看看吧,若是不合心,回到府里二娘可要做主帮我换一换。”冉颜淡淡道。
“那是自然!”高氏爽快地应下,丝毫没有不愉之色,“因着只几日就回府了,我便没有送太多东西来,你且委屈几日,我会尽心布置你的房间。”
两年都委屈了,还差这几日么?冉颜心里这么想,却不能这么顶撞她,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得罪高氏,除了能逞一时口舌之快,旁的什么好处也没有,遂扯了扯嘴角,道:“那就辛苦二娘了。”
“有你这句话,再辛苦我这心里也舒坦。”高氏明媚的眉眼带着淡淡的笑意,说不出的温柔。
她交代完事情之后,便起身道:“如此,我便回去了,你去招待殷三娘吧,不用送我了。”
高氏出厅门时,正遇上端着茶水进来的邢娘,美眸淡淡扫过邢娘手上的茶具,丰润的唇角微微一勾,应了一声邢娘地问安,便领着侍婢离开。
高氏绕了到凉亭那里,准备与殷渺渺道别,却听闻门外一阵喧闹声,隐隐传来一个女子的疾呼,“夫人!夫人!出大事了!府里出大事了!”
高氏顾不得礼数,皱眉朝门口走去。殷渺渺和冉颜也被惊动,相视一眼,随着跟了过去。
到了门口,见府兵正拦着一个粉衫少女。
第42章 疑犯
粉衣少女脸色煞白,看见高氏立刻挣扎着道:“夫人!余判司带人到府中把十八娘抓走了,说十八娘是杀人疑犯!”
“什么?”饶是高氏再会伪装,听说自己的女儿成了嫌疑犯,还是大惊失色,厉声道:“说清楚!怎么回事?”
粉衣侍婢被吓得脖子一缩,解释道:“余判司说是在晚绿的伤口上找到半片涂有丹寇的断甲,恰好十八娘的指甲在殷府里断了……而且有人作证,那日十八娘和十七娘在殷府花园发生争执,余判司就说娘子是疑犯。”
的确,冉颜的侍婢与殷府里面的人无冤无仇,即便发生冲突,也不至于被人杀害,而十八娘与冉颜向来不对盘,若是怒气攻心,做出杀人的事情,这个理由倒也说得通。
高氏心中的惊疑渐渐抚平,面上也缓了下来,目光转向冉颜,平静地问道:“那日你们姊妹当真发生争执了?”
冉颜如实答道:“是。”
具体的情形,冉颜不用解释,相信很快高氏就能知道的一清二楚,毕竟当时还有个殷府的侍婢作证。
“殷三娘见笑了。”高氏朝殷渺渺歉然一笑。
殷渺渺轻言细语地安慰道:“夫人放心吧,十八娘是什么心性我们都是知道的,她不会做出这种事,相信刘刺史和余判司都有明断。”
“多谢三娘宽慰。”高氏好似真的松了口气一般,向殷渺渺和冉颜道别之后,领着一帮子仆婢离开了。
殷渺渺亦与冉颜告辞,临走之前嘱咐冉颜,“七夕那日你若是准备去平江河,便事先派人到我府中知会一声,我们一道去。”
“好。”冉颜应承着,把她送出庄子。
返回的路上,冉颜不禁在想,冉美玉到底有没有时间、动机杀晚绿?冉颜仔细想了一下,依照晚绿身上的伤痕判断,她是先从脑后被人袭击,由于用来袭击的东西不尖锐,再加上凶手使的力气不大,所以她可能只是脑子发晕暂时失去反抗能力,凶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弃原来的凶器不用,转而准备用手扼死她,却不慎把自己的指甲折断。
这一系列的动作,完全可能是冉颜还未到达花园之前发生的。先前冉颜判断凶手不止一人,那么若真是冉美玉所为,她很有可能是发现冉颜进了后花园,故意冲出来拖延时间。
那么杀人动机呢?据冉颜的记忆,冉美玉着实算不上心地善良,但她要整治晚绿泄愤有很多方法,为什么要选择杀人?
“十八娘想杀晚绿也不是没有可能。”邢娘道。
“为什么?”冉颜问道。
提起冉美玉,邢娘满脸嫌恶,“十八娘小小年纪就心思恶毒,从前害您的次数还少吗?晚绿脾气冲,冲撞她许多回,指不定心里怎么记恨着呢!”
冉颜淡淡一笑,她记得那些事情,只不过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不能感同身受罢了。邢娘吃了许多苦,对冉美玉实在深恶痛绝,打心底里祷告这次冉美玉别给放出来。
“也许是想教训晚绿,下手太重了。”邢娘咕哝道。
冉颜一愣,邢娘说的极有可能,冉美玉以为自己失手杀了人,所以惊慌失措下,做了一个不合逻辑的自杀场面。
“晚绿醒了吗?”冉颜问道,这些事情,只要晚绿醒过来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昨晚迷迷糊糊地醒了片刻,今早睁了一会儿眼,但老奴唤她,她也不应。”邢娘担忧道。
“不应?”冉颜皱起眉,脑部是控制人体的中枢司令,很容易受到损伤,若是晚绿痴傻或者失忆……
想到这里,冉颜快步朝晚绿的房间走。邢娘见她脸色不太好,便没有再问什么,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晚绿已经醒了,半睁着眼睛,目光呆滞地由着刘氏给她喂药,还能够主动吞咽药汁,只是吞咽的时候表情十分痛苦。冉颜知道,她被人扼喉,之后又被吊起来,伤了喉咙在所难免。
“晚绿。”冉颜接过药碗,坐在榻前亲自给她喂药,“喝了药,再过三五天就不会这么疼了。”
晚绿眸子微动,目光转移到冉颜身上,苍白干裂的嘴唇微颤,却说不出话来,凤眼中眼泪倏地滑落。
冉颜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放了下来,看来晚绿的智商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记忆似乎也影响不大,这样就够了。冉颜私心里是希望晚绿忘记那残酷的一幕,她自己也死过,知道那种恐惧足以成为一生的噩梦,自己常常面对尸体,对待生死也比常人看的冷静一些,即便如此,每每午夜梦回还都是一身冷汗。
“别哭,别哭,你这几日都不能吃饭,若是哭得没力气了可怎么办?”冉颜说的是实话,晚绿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连水都喝得很少,若是这样痛哭,很快就会休克。
邢娘也接话道:“就是,等你好了,想怎么哭就怎么哭,我保证不笑话你。”
晚绿听闻此话,苍白的面上浮起一抹微笑。
冉颜在药里加了不少安神的成分,晚绿吃过药之后很快便睡了过去。
“娘子,晚绿怎么样?”退出来之后,邢娘问道。
冉颜道:“没事,只是她现在喉咙刺痛,咽不下东西,你去看看高氏送来的东西里有没有什么补品,炖成水喂给她。”
“老奴代晚绿谢过娘子!”邢娘敛衽为礼。
冉颜脚步一顿,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声音平平地道:“邢娘日后莫要说这种话了,怪伤人心的。”
“娘子?”邢娘不解地看着冉颜,她这是最普通的礼节而已,想不通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冉颜语气缓了缓,道:“你们与我共患难,不仅仅是主仆的情谊,我有一口吃的,断不会亏了你们,这是应当的。我在这个世上也只有你们可以依靠、信任,对我来说,你和晚绿就是我的母亲、姐妹,你与我划得这样清楚,岂不是令我伤心?”
邢娘眼眶微红,眼泪又止不住地掉了下来,连忙掏出帕子拭了拭。稳了情绪后,叹道:“娘子真真是有情有义,日后定然会有好的归宿,夫人也会保佑娘子。”
冉颜微微一笑,并未答话。邢娘是三句离不了归宿问题,她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若是接上一句半句,肯定迎来的又将是无休无止的唠叨。
“冉娘子。”
冉颜刚刚准备脱了屐鞋到廊上去,便听见有人唤她,回过头去一看,却是刘刺史派来的队正——杨勇。
杨勇道:“刺史请冉娘子过去问话。”
邢娘皱眉道:“天色已晚,不能明日再问吗?”
邢娘心里对刘刺史很不满,一次两次的都是晚上叫自家娘子出去问话,这传出去还不知成什么了!身为一州刺史,也是满腹礼义,怎的这样不知礼数?
杨勇硬邦邦地道:“破案贵在速,这是规矩。”
天色渐暗,借着蒙蒙的光线,冉颜第一次仔细看这个杨勇,方正的国字脸,鼻若悬胆,两条眉毛似是悬在眉弓上的两把剑,一脸的正气,令人一看之下便知此人没有什么邪心。
“既是规矩,我去一趟吧。”冉颜怕这些府兵认为已经抓到凶手便放松警戒,顿了一下道:“杨队正多留些人保护人证,凶手若是另有其人,一次杀人不成,恐怕会再下手。”
杨勇看了冉颜一眼,“好。”
邢娘拿了缎衣给冉颜披上,又嘱咐几句,非让带上邵明,才稍微放心地送她上了府衙马车。
邵明自冉颜阔绰地赏了他半贯钱,对冉颜就和颜悦色,后来的接触之下,也觉得冉颜是个不错的主子,再加上知道冉颜要被接回府,就更加使了劲儿地巴结,毕竟他在这里守庄子是没有前途的。
“邵明。”冉颜算着到城中还要一会儿,便趁这段时办点事。
坐在车夫旁边的邵明听见冉颜的声音,连忙道:“娘子有事?”
“进来吧。”冉颜道。
邵明心中疑惑,却还是挑开帘子进了车内,也不敢上前,只拘束地跽坐在车门附近。
“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冉颜直奔主题,但旋即想到这么问似乎有些歧义,又补充一句,“为我办事。”
冉颜打探过邵明的根底,他家就在周家庄往南五里的邵村,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和一个妹妹,他虽然也与其他小厮一样捧高踩低,但对母亲和妹妹十分照顾,心地不坏。再经过这些天刻意接触,发觉邵明各个方面都还算可以,便趁此时拉拢过来。冉颜明白自己现在的所有优势,只要一开口,他多半会同意。
邵明欣喜若狂,他本就存的这个心思,自然忙不失迭地答应,“愿意,自然愿意。”
“你可要想好了。”冉颜肃然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既然跟着我,就必须做到两点,一是忠心!二是尽心尽力!”
邵明被冉颜看得有些发毛,但他知道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遂坚定道:“邵明发誓一生忠于冉十七娘,做事尽心尽力,绝不反悔!”
冉颜满意地点点头,邵明也很机灵,知道是忠于她,而非忠于冉家,“你牢牢记住今日这番话,并遵守,我定然不会亏待你,若是哪一日行背叛之事,我定然有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邵明打了一个哆嗦,连连应是。
冉颜把他划入“试用期”,这几天短短的接触和清白家底并不能证明什么,依旧是要经过时间的考验,她把这个期限定为半年。
外面的车夫是府衙里的专用车夫,对内宅这种收拢人心自然也有耳闻,冉颜的事情,他多多少少也听说过,一个孤女被接回府里,肯定是要想法子拉拢几个可用之人。车夫看了从车厢里出来的邵明一眼,心想,冉十七娘看人的眼光倒也不差。
城中实行宵禁,但府衙办案明显不受这个限制,随行的府兵出示令牌,很快便通行进城。
第43章 掩人耳目
这次问话出乎冉颜的意料,灯火通明的大堂之上,刘品让一身绯色官服,黑色幞头,两侧席上跽坐了几名权贵,殷闻书、冉闻都在其中,俨然是公开审案了。
“刺史,冉十七娘带到。”衙役通报道。
堂上所有人都闻声转过头来,灯火阑珊下,一袭浅紫襦裙,墨发松松挽了一个髻,眉目若画,淡紫色的裙摆在脚边漾开优美的弧度,带着淡淡的清冷娉娉袅袅而来。
冉闻铁青的脸,在看见冉颜之后稍稍缓和了一点。
冉颜站在堂中敛衽为礼,“见过刘刺史。”
刘品让神色肃然,淡淡地回了一句,“免礼。”便转向衙役道:“带冉十八娘。”
不出片刻,冉美玉便被带上堂。仅仅关了不到两个时辰,冉美玉的形容已见狼狈,绯色纱裙有些皱,发髻也微微散乱,一双美眸在看见冉颜时几乎能喷出火来,恨不能将她瞪得千疮百孔,若要不是因为她,自己怎么会受这等耻辱!
“见过刘刺史!”冉美玉欠身行礼。
刘品让道了一声免礼,便让人在堂上摆了席子,毕竟是世家贵女,而且又没有定罪,刘品让也不好太怠慢。
待两人都坐定后,刘品让问道:“冉十七娘,殷府有侍婢道,六月二十九日巳时末,你与冉十八娘在殷府后花园发生争执,可有此事?”
冉颜据实答道:“是。”
刘品让道:“详细说来。”
冉美玉眸中闪过一丝得意,心道,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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