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太夫人丢下她去赏梅,恰巧遇上刘青松,恰巧在此时返回,恰巧在外面守门的晚绿不在,会不会太巧了点?
或者是,萧太夫人故意杀了一个回马枪?
“外面冷,祖母快进来。”萧颂连忙上前阶梯罗氏搀了萧太夫人。
冉颜退到一边,看见晚绿才返回来,便对她使了个眼神,让她去把被子收拾起来。
萧太夫人坐下之后看了刘青松一眼,悄悄地递了个眼色。
刘青松干干笑了两声,心里暗骂,真他妈的回来得不是时候啊!不用说,肯定又是被老太太算计了,当下也只好硬着头皮,顺着老太太的意思来,“九郎啊,你和十七娘在屋里玩儿什么呢,你瞧你这一身……啧啧。”
萧颂接过侍婢手中的雄黄石,递给萧太夫人,笑着道:“我这些天太累了,便趁机小睡了一会儿。诶?对了,你在妓馆那边还欠着二十贯,人家老板都来我府上催了六七回,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娶不着夫人,便去眠花宿柳,这搁着别人是一桩风流事儿,在我这就是笑话了,你可不要害我啊!”
萧颂半开玩笑地道。他明摆着地转移话题,丝毫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因为确定萧太夫人必然会过问此事。
果然,萧太夫人听完一番话后,微微蹙眉,看向刘青松道:“你夜宿妓馆?还欠债?”
刘青松恨不得泪流满面,暗暗腹诽:我简直炮灰得比窦娥还冤!躺着也中枪,你说你们祖孙俩掐架,祸水东引也不带都往我这里引啊。
“哪里,祖母,我是被歹人陷害了!祖母你要为我做主啊!有个畜生给我下药,我的第一夜就毁在了妓馆里了!”刘青松心里狠狠唾弃了自己一把,立刻伏在萧太夫人膝头放声大哭起来。
萧颂抿了口水润润嗓子,把这几句骂他的话全记在账上,云淡风轻地道:“你的第一夜不是十六岁时献给了本家的一个俊俏侍婢了吗?”
“纯属谣言,中伤。”刘青松大哭之余,还不忘抽空反驳一两句。
经过这么一搅和,刘青松被“歹人”陷害的事情顿时成了大家关注的重点,冉颜之前的尴尬暂且缓了缓。
萧太夫人哄了刘青松几句,说是定要将那歹人揪出来正法。
刘青松演戏演得投入,喝了一大杯水才缓过来。
冉颜默然,就刘青松这破演技能骗到萧太夫人?也不过是老太太愿意宠着他罢了。
“郎君!出事了。”门口小厮气气喘吁吁地道。
知道萧太夫人在还如此莽撞,定然是出了大事。
萧颂看了冉颜一眼,见她立刻微一颌首,眼神似乎也在催促他走。萧颂心下略一思忖,冉颜早晚要单独面对老太太,他时时刻刻挡在前面,恐怕更会引起老太太不满。
心念一闪而过,萧颂立刻向萧太夫人告罪,随着小厮匆匆离开。
第268章 随我来
“这府上厨房可还有人?”萧太夫人问道。
宋国公与萧颂为人天差地别,却也还是有些相类似的地方,便是都过着苦行僧一样的生活,倒也不是节俭,而是自律,还有醉心于政事,经历复杂的事情多了,便觉得生活上的一切越简单越好。
“没有,之前九郎嫌弃我的时候,连庖厨一起都嫌弃了。”刘青松委委屈屈地道。
冉颜默不作声,她做出几个人的饭菜倒不是很难,只是她不知道萧太夫人的想法,也不知道贵族的妇女怎么看待下厨这件事情。况且刚刚那件窘事,这时候自动请缨算不算献殷勤?
想着,她却道:“太夫人若是不嫌弃,儿倒是会做些家常菜。”
纸包不住火,日后太夫人知道此事,又想起今日没有午膳,她会厨艺却不肯做,会怎么想?
瞻前顾后还不如爽快行事。
罗氏端着杯子的手微微一抖,她今日已经心力交瘁了!在她看来,冉颜应对事情还太欠火候,有些事情本来可以更好地解决,冉颜却选择了很笨拙的方法。她心里暗暗着急,心想平时看着十七娘也挺精明的,怎么净是做些糊涂事?
“哦?”萧太夫人却饶有兴趣的询问道:“你会烹食?”
“是。”冉颜实事求是地回答,并未谦虚或自骄。
萧太夫人点头,“怎么想到去学厨艺?”
女子嫁人后主持中馈天经地义,然而大家族的主母根本不需要亲自下厨,只需要略懂一些,能够指挥底下的人管理家中供膳诸事即可。
怎么想到去学厨艺?这个问题太久远了。当年冉颜祖母躺在病榻上,家中无人会做饭,祖母无意中说了一句,整日吃饭店里的菜,觉得哪儿都不对劲。冉颜便下了苦工去学了,祖母临走之前还精神很好地吃了她做的饭菜,这是冉颜一辈子任何时候想起了都觉得欣慰的事情。
冉颜答道:“只是为了照顾想照顾的人。”
萧太夫人听着这句似是而非的答话,若有所思地看了冉颜一眼,“你去吧,带上仆婢,简单做即可。”
罗氏看冉颜退了出去,转头笑着对太夫人道:“这孩子自小便是个直性子。”
萧太夫人手指摩挲了手杖柄的雕花,眯着眼睛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罗氏也是阅人无数,可惜此时此刻,却全然看不明白萧太夫人的意思。从始至终也只是表现出一瞬的惊讶而已,既不曾表现出喜欢,也未有一丝不悦。
“听说十七娘懂医术?”萧太夫人语气一如既往的和蔼。
罗氏心头一跳,心想莫不是萧家介怀冉颜验尸的事情?心思电光火石地掠过,罗氏口中便轻声答道:“是啊,阿颜小时候体弱,都说久病成良医,她后来跟着一位师傅学习医术,竟是将自己治好了。”
罗氏一番话既隐晦地说冉颜体弱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身体好着,不影响子嗣繁茂,又说明了冉颜学习医术是有原因的,并非是要从事这一行,也不是喜欢医术。
“罗夫人倒是个玲珑人儿。”萧太夫人微微笑道。
“您过奖了。”罗氏其实可以更八面玲珑,只是在绝对的权利地位之前,她不敢太过随意,只能本着少说少错的态度,每一句话都要在脑子里过上好几遍。
刘青松算是了解萧太夫人,而此刻他却也看不明白萧太夫人的意思,不知对冉颜是否满意。
其实谈婚论嫁的男女互相亲昵也是常有的事情,只是萧太夫人刚刚离开,两人便乱了起来,怎么说都有些不妥。原本好在,形容不整的只有萧颂,再加上他解释自己只是在小憩,便没有什么大事,奈何不巧冉颜说了一句什么“猥亵”之类的话。
刘青松是听得一清二楚,就不知道萧太夫人听见了没有。
罗氏和刘青松陪萧太夫人说着话,不过大半个时辰,便有侍婢过来询问,是否要用膳。
正巧是午时,萧太夫人便让摆饭。她也曾经是媳妇,自然主持过中馈,厨房准备膳食至少也要花一两个时辰,府里连庖厨都没有,恐怕也没有多少材料,她倒是想瞧瞧冉颜是怎么整出一桌午膳。
罗氏也提心吊胆着,她吃过冉颜熬的粥,味道还不错,可萧太夫人这么大的年纪,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
侍婢伺候着厅中三人净手,不出片刻,冉颜便领着人端着已经做好的午膳摆上了各自的桌子。
冉颜做的菜色都极普通,却也都是认真做了的。
萧太夫人一言不发地用餐。
老年人的食量不大,只用了小半碗米饭便搁下了碗,冉颜三人也只好跟着放了筷子。
萧太夫人放下漱口的杯盏,端起茶杯,却并未喝,而是直接放在了几上,“听说崔氏也去苏州下聘了,十七娘如何想?”
怎么回答?冉颜稍稍在脑子里过了一下,萧太夫人问这个问题,可能是想知道她怎么就惹上了崔氏,或者是想通过她对待此事的态度,进一步地判断她的脾性。
不管是哪一种,但求问心无愧吧!冉颜心叹了一句,也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儿不知崔氏为何要这么做,但相信不论是崔氏还是别的士族都不能随意阻碍此事。”
究竟是为什么不能随意阻碍呢,这要看各人的理解了。每个人的眼界和心思不同,得到的答案也就不同。
萧太夫人这才微微地颌首,给了一句淡淡的评价,“倒是个有心性的。”
这个评价依旧不知道是好还是坏,但依着冉颜的分析,多半不是贬义。别的且不说,像萧太夫人这种人,若是对一个人看不上眼,怕是连嫌弃都懒得嫌弃一句吧,根本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我人老了,怕也是只能折腾这一回,等到这场雪下完,我也不知道还能否回岐州。”萧太夫人莫名其妙地感叹了一句。
刘青松一时怔住,他是亲眼看着老太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看着她十年间渐渐放手对一切权利的掌控和眷恋,也看过她一个人孤寂地坐在阁楼上望着东南方向的兰陵,然而,却从来没有说过这种丧气话……
听说,人对自己的死亡有一种奇特的预感。心头刹那的窒息钝痛,令刘青松忽然清醒得觉着,自己是活着的。
“十七娘,你随我来。”萧太夫人伸手让侍婢扶着她站起来。
第269章 无题
冉颜跟着萧太夫人去了偏厅。
偏厅临水,屋内并未生火盆,连冉颜都能感觉到飕飕的凉意刺痛皮肤。
侍婢取了两片厚厚的羊毛毡,放在窗前的两张圆腰胡床上。萧太夫人择了一张坐下,伸手示意冉颜也坐下。
“窗子打开。”萧太夫人道。
侍婢欲劝阻,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伸手将格窗推开来,一股凉风顿时扑面而来。
对于萧太夫人的性子冉颜也能猜测出一二,遂也不多此一举地劝,只转头对晚绿道:“取了薄褥来。”
萧太夫人淡淡一笑,看向外面的光秃秃的湖面,上面结着薄如蝉翼的冰,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屋内静静的,只有偶尔动作时,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晚绿把薄褥子交给萧太夫人身边侍婢,那侍婢接过来帮太夫人盖在身上。
“你们都退下去吧。”萧太夫人道。
侍婢依次退出,门吱呀一声关上。静默了一会儿,萧太夫人才缓缓道:“你是个不错的孩子。”
冉颜抬眼,瞧见萧太夫人面上带着慈祥的微笑,雪光映照之下,冉颜忽觉得分外亲切,也不自觉地浮上一抹笑意。
“我这一辈子,看遍后宫阴暗的斗争,也看过朝代更迭的惨烈。”萧太夫人的经历远远不是这简简单单的两句话能够概括,她是西梁皇后,是萧皇后之母,是门阀贵妇,曾经母仪天下,曾经历经亡国,曾经不止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一生的跌宕起伏,寻常人根本无法想象。
冉颜面对这样一位女性,心中充满尊敬。
萧太夫人见冉颜态度尊敬却丝毫不显得卑微,面上的笑意更浓,“你留在钺儿身边,不需要改变自己的性子,他自会护你周全。”
冉颜微微抿唇,难道萧太夫人是想让她老老实实地待在萧颂的羽翼之下?
“并非是让你躲在他身后。”萧太夫人仿佛能看透冉颜所想,她干枯的手指轻轻敲着手掌柄,目光没有焦距地看着窗外湖面,“钺儿是我教导出来的孩子,为人处世和性子也颇肖我。这不是一条好路子,他越是走下去,便会越觉得这世上污秽,自己也越来越肮脏,所以他需要一个简单的人陪着。”
萧太夫人与孝明皇帝是患难夫妻,又育有几个嫡子嫡女,后位稳稳当当,更因为她在政治上颇有手段,也没有哪个妃子敢不怕死地招惹。然而作为政客,远远比后宫争宠更加残酷。有时候一失足,不是陪上一个人的命或者一家子的命便能了事的。
而且,她也必须得找好后妃和政客之间的平衡点,绝不能牝鸡司晨,亦不能完全摘除。
“只要你照顾好钺儿,我萧家,也可以成为你乘凉的那棵大树。”萧太夫人意有所指地道。
冉颜愕然,说的是验尸之事吗?
萧太夫人满意地看着她惊讶的神情,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白玉簪。簪身通体洁白如羊脂,呈流云的形状,竟然是与萧颂之前送给她的那支一模样。
“你见过这支簪?”萧太夫人敏锐地察觉到冉颜细微的神色变化。
冉颜也不曾隐瞒,“萧郎君曾送给我一支同样的簪子,开始并不知内情,只道是贵重一些而已,后来得知是萧氏嫡妻的象征,便还了回去。”
“哦?”萧太夫人对冉颜的做法很感兴趣地道:“为何退回去,难道萧氏家嫡妻还值不上区区簪子的价值?”
“不,正是因为价值太高,才必须谨慎。我之前收下那根簪子,是觉得以我一己之力能担得起这支簪子的价值。”冉颜道。
萧太夫人摩挲着云簪,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才道:“崔氏六房那个孩子我也略知一二,论人品、才德、家世,均不在钺儿之下,为何不选他?”
这个问题,有很多人不止一次地问过她,此时此刻,她也不欲多解释许多,直接道:“因为喜欢,因为值得。”
萧太夫人淡淡地点了点头,用手杖轻轻敲了敲几面。
门外立刻有侍婢推门快步走进来,萧太夫人在侍婢的搀扶下起身,她的目光从冉颜面上掠过,枯哑的声音道:“既然如此,你就安心待嫁吧。”
别说崔家下聘,便是皇室下聘,这门亲也不能逃过她的掌控。萧太夫人转身往门外走去,她有预感这是自己这一生最后一次谋划。
这件事情在她看来根本不算太棘手,她来之前就知道崔氏那边与桑辰僵持着,有许多地方可以动脑筋。也许是因着是为了最疼爱的孙子所谋,也许也是为了给自己的人生做一个圆满的终结,萧太夫人的态度很慎重。
冉颜怔怔地看着老人微微佝偻的背影,心中滋味莫名。她反应过来,走出偏厅时,萧太夫人已经走在了通向内门道的游廊上。
刘青松和罗氏站在正厅前目送她。
罗氏见冉颜出来,很想立刻便询问